第17章 相親
相親
深夜腥鹹的海風裏,棚屋裏氣氛詭異。
葛大壯和葛二驢扒在門上,聽着鄭友軍和那個四眼在裏屋聊着兩人聽不懂的話。
聽了一會兒,桌椅挪動,鄭友軍和四眼走了出來。
兩人避之不及,被發現了在偷聽。但鄭友軍并不在意,正相反,他紅光滿面,亢奮異常,鹵蛋似的腦袋也在發紅,好一顆圓滾滾的番茄頭。
“大壯,二驢,我隆重介紹一下,”鄭友軍很激動,“這位,是我們團隊大灣區首席VIP客戶兼股權投資人,張強。來,我們鼓掌,歡迎強總為我們的團隊賦能!”
二驢又聽不懂了。
這種感覺讓人很不爽。
就好像大家都是一樣在放屁,但軍兒哥的屁就是有種玄妙的氛圍。
葛大壯倒是很懂這一套話術,小聲問:“軍兒哥,你直說了吧,啥活兒呀?”
這個四眼仔雖然長得白淨,但葛大壯做小偷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覺得他身上就是有一種不讨喜的氣質。非要深夜才來會面,更有大鬼;就連張強這個名字也平凡得離奇,肯定是假名!
他都後悔領他來見鄭友軍!
鄭友軍遞給他一張照片。
照片是在一家高檔咖啡館裏偷拍的。上面的男人穿着休閑西裝,正對着一個筆記本電腦。
那随意中透露的典雅和矜貴,不知情的人看了,大概會以為是從哪個時尚雜志的內頁裏剪下來的西裝廣告。
“欸?這男的好看得像個假人……”葛二驢也抻過來看,情不自禁地感慨,語氣裏充滿了不掩飾的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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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他這樣随心所欲的鼹鼠長相,女娲捏這個人的時候大概是想到了失散多年的親生兒子。
四眼推了推眼鏡,笑眯眯地介紹:“他叫周學禮,是自由大學的教授。”
葛大壯勃然變色:“不行!軍兒哥,盜亦有道,咱們不做殺人的買賣!”
“不不不,”四眼連忙擺手,笑道:“兄弟,誤會了,天大的誤會。咱們不殺人,只偷一樣東西。”
他伸手在照片上點了點,“這個人的筆記本,我需要。東西就在他學校辦公室裏,麻煩二位幫我找到。”
葛大壯蹙眉,仍不樂意:“那也是要開天窗*的!這、這可和偷手機不一樣,要是抓住了,會判刑的!”
不等鄭友軍打圓場,張強率先笑着打斷:“學校裏面确實不好進,風險也大,我理解。所以,咱們兩周為期限,我預付你們5萬,另外再給二位技術人員一人兩萬,作為員工激勵。怎麽樣?”
一人兩萬?!
葛二驢這輩子除了姐姐結婚,再沒見過那麽多錢了!
這下,就連葛大壯也說不出拒絕的詞來了。
最近生意不好,賣手機的大頭都要給軍兒哥,到了自己兜裏根本不剩什麽。
家裏大姑娘要上初中了,補習班也需要錢。
總不能叫姑娘還做他現在的營生……
鄭友軍已經樂開了花,跟着張強向外走,“他倆都不說話,那就是答應了。強總,我送您出去,未來您對我們這個團隊還有什麽規劃嗎,咱們同步一下需求,日後好持續跟進……”
葛二驢眼巴巴地向姐夫讨主意:“哥,咱們這,這,偷不偷啊……”
葛大壯不想接,可是那麽多錢……
他咬牙:“蹲點,找破綻,說什麽也給他偷到!”
~
一覺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12點了,南追又是被噩夢驚醒的。
夢裏沒有新意,無非還是周學禮宣布她被開除,但是足夠讓人胃痙攣、出虛汗、尿不淨。
她現在想到周學禮那張帥臉都要ptsd了!
當然,夢境也有了點創新,康司平也有戲份了,他在夢裏冷冷看着她、冷冷嘲笑着:“幸好我沒有選擇你啊南追,沒想到你會做出這種事來,真是自由大學之恥。”
但是在夢裏,她也沒有理他——主要也是沒空理。她忙着追在周學禮身後,抱着他修長的腿聲淚俱下、苦苦哀求:
“周老師我錯了,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以後一輩子給你當牛做馬、一輩子積德行善,再也不會行差蹈錯一步,求你讓我重考一次……”
想到夢裏自己死狗一條的倒黴樣子,她嘆了口氣,心情異常沉重。
雖然和蘭漪保證了會有辦法,但是她實則沒有任何辦法。
她也沒敢和徐志赫說這件事,因為蘭漪是她加到群裏的人——這導致她現在很能理解蘭漪藏着掖着的心情。
眼下這種一字不差甚至筆誤都一樣的情況,手寫筆記就解釋不通了,唯有說兩人copy了同一份電子筆記。但Word文件有時間信息,她做不了假!
有沒有什麽技術能幫幫忙,更改一下電子筆記的時間啊……
她早飯都沒吃,沒洗臉沒刷牙,垮着臉在網上搜着。
顯然,世界上除了她,沒有人會無聊到需要這種技術。
想要嘔吐的緊張感又來了。
一直查到下午,奶奶打電話過來詢問進展了。
“奶奶!”一開口,她就帶了哭腔。
老人家鬼鬼祟祟的:“追追呀,怎麽樣了呀,你那個事兒。”
“還在想辦法……”
“哦,唉……”奶奶也為她愁苦,說道:“你爹媽來了,估計一會兒就要給你打電話叫你回來吃飯,奶奶給你通報一聲。奶奶跟你說,那個事兒,奶奶可誰也也沒告訴。”
她無語至極,奶奶現在好像地下黨。
從小,南追偷看電視,奶奶給她望風;南追沒考好,奶奶替她開家長會;南追借口參加夏令營跑去看TS的演唱會,奶奶替她打掩護……
天長日久的,給奶奶這位老年特工的「業務」訓練得越來越熟練了。
“你爹媽還叫了一家子人來吃飯,之前都在國外生活的,說是老朋友了。給我看了照片,有個好俊的男孩,長得跟個假人似的,我猜是看你快畢業了,要給你相親。不過嘛,照片上他不笑,看起來不好相處的樣子,年紀還比你大五歲。你要是不喜歡,就別勉強。”
什麽啊,她都要沒學上了,相個鬼的親。
奶奶小聲道,“你還是得回來,不回來就顯得太反常,對不對?表現自然點。”
南追內疚了——
都怪她,給奶奶都培養這麽懂無間道了……
“我會回去的,我也好久沒回去看你和爺爺了。”她有氣無力地說道。
“好,打起精神來,別叫你老子看出端倪。”奶奶又鬼鬼祟祟地把電話挂斷了。
過了五分鐘,爸媽果然給她發了信,讓她回奶奶家吃飯。
她根本沒有心情,但是這種家庭聚會,就算是天塌下來她也得去。
她的父親南民虎,性格無限接近一個自律的土匪,豪爽,卻又嚴格,丁是丁卯是卯,不許人糊弄。回家探望老人,那就是革命任務,是天經地義的,是爬也得爬去完成的。
不但得爬回去,或許還要兼職相親。
南追苦不堪言。
生活永遠不會因為你在分娩怪物就停止折磨你的腳步。
正相反,生活是個渣男,最喜歡在你倒黴的時候添磚加瓦……
洗漱後,她幽魂似的飄進衣帽間裏,看到鏡子裏的自己那白得發光的臉上終于還是多了兩個發青的黑眼圈。
像被生活摁在地上招呼了兩拳。
她失去了挑衣服的樂趣,那些美麗的衣服、那些漂亮的甲片,再也不能讓她振奮起來了,她現在只想和蘭漪同歸于盡!
機械地拿下來一條純白的連衣裙,一件灰藍的開衫,又機械地梳了頭發,化了個淡妝。
鏡子裏的女孩看上去很是清純,眉眼間山愁水慘、凄風苦雨,南追想好了,等周學禮“召喚”她們的時候,她就要穿白色的裙子。
——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白色給人以純潔的感覺。
她勢必要讓自己純潔得像一頭剛出生的羔羊,這樣,會不會變态就舍不得為難她?
想象一下吧,一只幾個月大的小貓咪偷吃了你家的肉,你畢竟是舍不得揍它的,你只會和它說下不為例,甚至把它抱回去大魚大肉地養着。
她又想,憑什麽動物都可以有犯錯的權利,人卻反而不可以……
太難了。
懷着這樣糟糕的心态,她開車回了奶奶家。
爺爺奶奶住在市區的老房子裏,開車過去其實只要20分鐘,但堵車卻是家常便飯,會在路上耽誤很久,她不得不把車停在遠一點的停車場,步行過去。
南家老宅很漂亮,是老舊的洋房重新裝修過的,時尚中透露着古樸。高大茂盛的夾竹桃圍欄後面,小院子裏熱熱鬧鬧,家裏人正在燒烤,煙霧缭繞,既像仙境,又有煙火氣。
南追進去的瞬間,就被人聲淹沒了:
“哎呀,寶寶!我的心肝閨女回來了!老周,我沒騙你是不是?你看我這姑娘,是不是天仙?我南老虎說話,是不是一個唾沫一個釘子?”
“南老虎你這個禿瓢,怎麽能有這麽好看的姑娘!”
“你看她的眼睛鼻子嘴巴,都随我,就是長的位置好。頭發随她媽。”南民虎自豪地說道,“老周,不給你吹噓,我家閨女,那是我精心培養的,萬人裏也沒有一個的。”
周母笑着應和:“看得出來看得出來,咱們姑娘這氣質,一看就是富養出來的。”
“诶,咱這富養可不一樣。”南民虎擺手,賣弄地如數家珍:“追追從小學的都是真本事。4歲,我就教她看我怎麽管理員工,怎麽和客戶打交道,現在她那場面話說得,比我都厲害。8歲,家裏拉了外貿的單子,都是她和老外去談!12歲,她媽就敢給她15萬,教她自己理財投資,做點小生意也行。我不帶誇張地說,咱們閨女,擱古代就是婦好李秀寧秦良玉,将相之才,走一步看三步,深謀遠慮,比我還要厲害一百倍……”
南追這塊破牛皮被父親不着邊際地吹上了天,額頭直冒虛汗,心頭又如刀絞。
她要是真的那麽深謀遠慮,能幹出這麽荒謬的事兒來?
“那不簡單啊……”周父的語氣裏果然多了點別的,“咱們閨女這妥妥是照着接班人培養的。”
周母的眼神更殷切了:“優秀,太優秀了。弟妹呀,咱們孩子這麽漂亮,你們不得操心死?”
南追的媽媽劉巧雲,一臉驕傲的表情,語氣又假裝謙遜:
“操心呗,不過她可不屈就,太挑了,我天天愁死。”
言外之意:我女兒眼光很高的,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看上。
南追懂事地挑着間隙,一口一個周叔叔精神真好,一口一個周阿姨好年輕,真會保養,逗得大人們很是開心。
周阿姨拉着她誇一會兒,又沖屋裏喊,“學禮啊,你串好串兒了沒有呀,快出來呀,妹妹都回來了,快來認識一下。”
一旁播着戲曲的收音機适時唱道:
「咿呀,庫嚓嚓好似晴天一霹靂,叫奴家魂兒魄兒蕩在半空裏~」
學禮?
什麽學禮?
冊那!!
不能是我認識的那位學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