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晚宴
晚宴
周學禮點頭,正欲說什麽,一個棕發綠眸的教授走了過來,熱情地說道:“Chou,Elisa和Daniel正在找你,你怎麽躲在這裏……嗯?這不是那位提問題的學生嗎?”
周學禮轉頭,“Hi, David, 是的,這是我的學生,叫南追。”
“哦,”教授笑了,和南追握了握手,“你是位很有科研天賦的學生。”
南追受寵若驚,趕緊支棱,和教授熱絡地聊了兩句。
臨分開時,周學禮再度提醒她:“別忘記晚上一起吃飯。”
兩人離開,她又難受了。轉身的時候,腿一軟,差點跪地上。
幸好周學禮已經走遠了,沒有看到。
她一臉喪氣。
周學禮到底什麽意思?
他現在到底是真不知道,還是知道了裝不知道?
該死,如果沒有這個事兒就好了,她現在應該心情能更輕松,更長袖善舞吧……
也許她這麽努力,仍然有點太木讷了,木讷得令人生疑,一點也不像平時的她。她也不太敢看周學禮的臉,這其實會導致很多微表情都會被她錯失……晚上必須彌補回來!
蘭漪這時又發信來了:
[追追,結束了嗎?你怎麽還不出來?你問到周老師的行程了嗎?]
三連問的語氣像極了一個私生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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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她賣了自己,南追耐心喪盡,報複似的回複道:
[周老師讓我晚上和教授們一起吃飯,你別等我了,快回去吧,有消息了我和你說。]
對話的頁面顯示了“對方正在輸入”。
但是最終什麽也沒有發過來。
~
晚上的飯局安排在了學校的外事餐廳,教授們聊完學術之後,開始分享一些有趣的家長裏短。
南追對這種場子很熟悉,因為她從小被父母教如何說場面話,是個不折不扣的社恐——
社交恐怖分子。
當前狀态,最好就不要搞端茶遞水、點頭哈腰那一套,外國教授大部分都不喜歡,只會覺得這人有點奴相。
她的精力,必選放在熱場子上:
如果是人相對少一點的場合,聊一些深入的話題倒也無妨,會讓對方對你更加印象深刻,覺得你這個人有深度。如果人多,就要聊一些更普适的話題,讓每個人都能參與進來,才不會尴尬冷場,還能顯示自己并非不合群的書呆。
除此之外,不要涉政,更不要聊富有争議的社會案件,争個面紅耳赤的,只會不歡而散。
最要緊的,是幽默。能讓人開懷,就成功了一半。南追早就備着這一天,所以平時經常看歐美脫口秀的段子,融會貫通,把自己也編了的段子貢獻了出來,逗得教授們直不起腰,有一個甚至笑出了眼淚來。
她很意外地看到,周學禮居然也被逗笑了。
周學禮就坐在她左手邊,所以她可以清晰地看到,對方潔白的犬齒相較于正常人确實更尖更長,牙弓也更窄
——真的很像吸血鬼。
可同時,他望着自己笑的時候又顯得挺天真,深黑的眼眸有種單純的孩子氣,眼睛彎彎的。
他今天心情好像真的怪好的。
南追一邊心虛一邊想,蘭漪說周學禮比康司平好看,倒也不全是粉絲濾鏡作祟。
聊完了自己,南追又開始cue別人,給別人捧哏——這表明她絕不是個只顧炫耀自己的自戀狂,而是有team概念的絕佳拍檔。
飯局一直到11點才結束,大部分時間,大家天南海北地胡侃,每個學生都有機會展示自己。而南追,是學生中當之無愧的焦點,Elisa甚至已經當場抛出了橄榄枝,說只要她申請,自己這邊一定會通過。
南追的靈魂在天堂和地獄之間來回飄蕩。
飄到地獄的時候,實在是沒有心情說話,就索性埋頭庫庫幹飯,誇誇幹飲料,一杯又一杯。
她也确實餓了。因為那件事,她這兩天幾乎沒吃什麽東西。
終于,終于,散場了。
女王蜂身心俱疲。
正常這種場合,她是不會感到疲倦的,她這種花喜鵲的性格,簡直恨不得360°展現自己完美的社交才華,讓所有人心悅誠服;強大的知識儲備更支持她三教九流全部涉獵一遍,哔哔到天亮都不會沒話說。
但如今,她的心頭大患已經在短短三天內就發展成為了一個沉重的腫瘤、一個累人的包袱,她就感覺難受極了。
“南追,別着急走。”周學禮快步跟出來叫住她,囑咐,“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他的語氣很輕柔,但好像也不容拒絕。
南追站定了。她決定趁這個機會,問問他接下來的安排。
周學禮已經又回到了飯店門口,面面俱到地和所有教授最後握手,告別……
就算是“變态老周”,此時身上也不可能有任何變态的跡象,用春風和煦來形容也不為過。
送走了客人,周學禮将自己的黑色G63停在了門口,專門下車來為她打開車門,“上車吧。”
南追心想,沒想到周老師喜歡渣男車。
報了自己公寓的地址,她趁機問道,“周老師,您接下來有什麽安排麽?我聽David話裏的意思,您要去土耳其開會?”
“是,土耳其一個會,倫敦一個,還有幾個講會,以及兩個橫向項目的會議,這個城市也有一個論壇是我主持……”他毫無隐瞞地交代了自己的行程。
她假裝随意地問道:“都在這個月麽?”
“土耳其的會議和項目在這個月,會忙一點,別的在下個月。”頓了頓,他不免看了她一眼,“怎麽?急着要成績?”
南追如遭雷劈,唯恐自己适得其反,忙笑道:“不是不是,我才不着急,就是感覺您很忙,還要兼顧學校的事。所以……期末考試,會讓助教來批吧?”
“不會,我自己批。”他又微微側臉看了她一眼。
南追心裏叫苦不疊,沒吭氣。
周學禮平板的語氣多了點溫和:“你整體績點接近滿分,這門就算沒考好也沒關系。你今天總是魂不守舍,就是擔心這個嗎?”
她又屍僵了。
等等,他看出來她魂不守舍了——?
她還以為自己僞裝得很好!
該死,她就知道她在周學禮面前演不了戲!
周學禮如一個正常的師長一般寬慰她,“考試只是一個人能力的一方面,有的人擅長考試,但并不一定是學術人才,當下的教育模式,你也懂的。”
他又說:“我的導師,本科績點只有2.8。但他并不忌諱提及,這也并不妨礙他成為業內的頂尖。學習也好,學術也好,是一件長久的事,不必計較一時得失。”
他的話說得在理,可惜南追的惱火和心虛正在指數級增長,難免就無法專注于話的本身。
她糾結道:“嗯,我,我明白的,那……什麽時候出成績呢?可能我需要準備其他的東西,比如出國……”
“批卷子很快的,等我忙完了,大概八月中抽一個星期也就批了,所以你肯定可以正常畢業。不會耽誤你的事。”
怎麽辦,周學禮這麽忙居然還要親自批卷子!他怎麽會這麽愛崗敬業?
南追成了雨打的雞仔,萎靡地垂着腦袋,心事重重,周學禮多打量了兩眼,又趕緊收回目光。
她當然不會多情到認為周學禮在看自己,大概是在看右後視鏡吧……
不一會兒,公寓到了。
“多謝周老師。”她逃似的下車,強顏歡笑。
周學禮也走下車來,俊美的面孔在黑暗裏多了點危險神秘的氣息。
“南追,不用覺得我在幫你,主動為學生尋找屬于她的機會,這是所有老師都應該做的。”
望着他,南追的大腦一片混亂:
心虛、好色、愧疚的基礎上,還增添了飲料喝多後的尿急。
她趕緊禮儀周到地說了點客套話,迫不及待地甩掉他躲回了自己的老巢。
坐在馬桶上,她一邊放水,一邊撐着額頭無比焦慮。
刺探一番後,她比較偏向于周學禮還沒看卷子,還并不知道她幹的好事。
而且他那種有點一板一眼的嚴謹性格,定好的事應該不會變,所以往好裏想,自己至少還有一個月的時間解決這個爛攤子。
但是……
世事難料。
一切事情都是瞬息萬變的,很少有一個方案能順順利利走到底的。
萬一周學禮提前看了……
她又苦惱地嘆氣。
周學禮是真的把她當成一個想要支持的學生來看待了,給她創造了這麽多機會;結果她呢,腦袋抽風,幹出了如此鬼扯又拉胯的事來……
愧疚和難堪雙重來襲——她的臉埋在手心裏,指縫間溢出痛苦的低吟。
世上最可恨的,就是沒有後悔藥。
好不容易等她艱難地重塑了心理防線,起身沖廁所的時候,絕佳的記憶力忽地又幫她想起來飯局時的一個詭異細節——
吃飯的過程中她有一陣子一直埋頭吃東西、喝飲料,但,她的飲料杯子,怎麽總是滿的?
印象裏,杯子一直放在左手邊,而坐在她左手邊坐的
是周學禮!
腦海裏剎那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也就是說,教授一直像個體貼的小嬌夫一樣給她無限續杯,她卻一點都沒注意到,連句「謝謝」也沒說過……
這、這能不讓人起疑?
“啊——————!”
剛建好的心理防線又輕易地崩了,她尖叫着,覺得自己像塊用了10年的抹布一樣渾身漏洞!
在這種情緒裏,她怎麽可能還有理智去思考萬全。
該死該死該死!
去死去死去死!
為什麽她要經歷這種事情,明明她不多拿那幾分也是班上成績最好的……
她就是貪婪,因為徐志赫和喬文淑也是學霸,她就想要多要幾分,甚至考滿分,這樣她就能更加底氣十足地和周學禮談推薦信,做周學禮的親妹妹。
為什麽會這麽貪婪,為什麽這麽不知足……
簡直是後悔到想抽死自己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