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偶遇
偶遇
“哎呀……”蘭漪捂着耳朵,慢條斯理地用蘭花指整理着包鏈,“我也覺得貴。但是大追的比我還貴呢,二奢全新的也要二十萬哦。”
南追笑笑,可能包的價值也唯有在這一刻有所體現。
喬文淑石化了。
是她淺薄了。
她本來以為蘭漪就是單純熱愛野生動物,鬧了半天,小醜竟是她自己!
但蘭漪的男朋友那個樣子,這個包真的可以算做是工傷賠償金了……
喬文淑沉痛地想:這份錢就是該她拿的,誰也不配說什麽。
她甚至覺得給少了。
價格擺在那,喬文淑不由地又仔細看那個包。雖然認出了logo來,卻還是不能理解蘭漪為了這種東西仙女親豬——
“這個樣子的包,我看很多人背啊?白水街才賣五百,還能砍價。”
“那是假的呀!”蘭漪高貴冷豔地說道,“我可絕不要背假包,被人看出來,我還要不要活了。”這樣說完,她突然來了靈感,趕緊拍了一張包的照片,發在了自己的社交平臺上:
「哦莫,今天看到有人背了假的cf,好可憐呀,真的以為別人看不出來嗎?~」
她打完,美滋滋點了發送。
忠心的粉絲很快聞味兒湧來:
「因為蘭蘭是白富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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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能理解」
「誰有蘭蘭這麽完美呀」
……
在喬文淑樸素的觀點裏,仍然覺得這個破玩意兒不值錢,禁不住直搖頭,“哎一古,咱們國家之前割地賠款就算了,現在還要被奢侈品洗腦繼續割!難怪盛産韭菜。”
南追和蘭漪都笑了。
“那文淑有錢了,會買什麽?”南追好奇問。
“有了大錢,就振興山村、辦女校;如果是自己消費,就買黃金,反正不交智商稅。你們想啊,15世紀,胡椒在歐洲可以當錢用;17世紀,一個郁金香花球能買一個教堂。80年代,電視機空調是奢侈品,現在再看呢。”
蘭漪辯白:“但是,「you only live once」嘛,我覺得很有道理啊,人總要享受當下的。”
文淑嗤之以鼻:“拜托,那些什麽「享受當下」,「假貨會被人看出來」,這種話的創造者和受益者是誰?”
“額……”蘭漪語塞。
當然是賣各種昂貴商品的公司。
文淑:“那些話術,都是公關團隊想出來的,不這麽說,怎麽讓你乖乖掏錢。”
她又勸南追:“大追你也別太上頭這些了,當年歐洲有錢的傻子為了證明自己有錢,吃胡椒吃得滿嘴泡,現在人看來就是純純有病。”
南追又是笑又是嘆氣。
文淑說話一向如此犀利。
蘭漪星星眼,忍不住拍馬屁:“哇,文淑就是好清醒的。你以後要從政了,一定會一路高升青瓦臺。大追嘛,以後肯定要做學術。你們都要成為女中豪傑啦。我就比較笨啦,能優渥一輩子交智商稅就行。以後生三個孩子,做好好媽媽。”
南追瞄了她一眼:“做好媽媽才不容易吧。你不會以為跟小說裏似的,孩子生來就是天才,而你只需要美美美就行吧。”
“哦。”蘭漪心虛了一瞬,又很快滿懷希望:“萬一呢……”
文淑一本正經地擠兌:“看孩子它媽這個樣,有點懸。”
“啊啊啊啊,讨厭!”蘭漪破防了,捂她的嘴。
文淑頑強地刺激她:“而且你的智商沒有到起征點,怎麽交智商稅?”
“大追,你看她,真的有毒!”
……
三個人東拉西扯地聊着鬧着,很快就來到了電影院。
南追泊好了車,又給兩人買了大號爆米花和奶茶。
蘭漪承了她倆的救命之恩,提出一會兒請她們吃燒烤:
“新開的城南烤鴿,你們去過了嗎?我上次去吃了,外焦裏嫩,真的很不錯,就是吃多了上火……”她慢悠悠正說着,突然戛然而止,視線呆呆地投向了不遠處。
喬文淑不明所以,順着她的目光望去。
——好家夥?
那不是康司平和邱若霞嗎?!
下一秒,她已經條件反射地看向了南追。
南追也已經看到了。
她的臉色很僵。
心髒在胸腔鎖緊,又驟然膨脹。
要是沒有那一臉五彩斑斓的彩妝,她現在一定面無血色了。
這是南追在現實生活裏第一次見到邱若霞,因為之前再怎麽過分,都沒舞到過她眼前來。
親眼見到的震撼與憤怒,和幻想時的刺激果然不一樣。
邱若霞和照片一樣嬌小、清麗,自然且親昵地挽着康司平的胳膊,就像是這個動作做過了千百遍一樣。
不是情侶,又勝似情侶。
南追知道自己在情場的這一局已經輸了
——因為她從來沒有和康司平這麽親昵過。
一瞬間,她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付出,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不,不是應該早就有心理準備了嗎。
難道之前就沒有發現不對勁嗎?
難道他們是第一次來看電影嗎?
難道她有什麽立場表達不滿嗎?
她自得于自己的勇敢和真誠,其實,在別人眼中——以及在邱若霞和康司平眼中——就只是個笑話。
但是,當勇敢和真誠變成笑話的時候,當事人是笑不出來的,只想口吐不重樣的芬芳!
就連蘭漪和喬文淑也不明白康司平這是什麽意思。
如果真的互相喜歡對方,大大方方地在一起不就好了?為什麽要暧昧地吊着南追呢?
不會是想腳踩兩條船吧。
南追有點眩暈,她低下頭看爆米花。
對于體面的追求,還是再一次勝過了憤怒。
戀愛嘛,本來就像樹葉,要麽綠了,要麽黃了,間或隐藏着幾顆正果。她現在的狀态,大概就是綠中泛黃,黃裏滲綠了。
似是察覺到了注視的目光,康司平也看了過來。
看到南追,他身子一僵,站住了。
“怎麽啦?”邱雲霞不解地問道。
聽到她的問話,蘭漪冷冷地小聲譏諷:“還好意思問呢,修羅場了呗。”
南追強笑着說道:“說什麽呢?走吧,電影都開始了。”
喬文淑也回過神來:“對對,看電影,快走,開始了。”
不等康司平說什麽,三人已經閃進了黑咕隆咚的影院裏。
電影的名字叫《前任的葬禮》。
喬文淑這就很想給自己一板磚了。
借着熒幕的燈光,她不安地瞄了幾次南追。
南美女的神色很僵,眼神好似很專注,卻閃爍着隐隐淚光,喬文淑知道她根本什麽也沒看進去。
因為康司平和那個女孩也看同一場。
這種要人命的巧合,搞得喬文淑百爪撓心,真的有種參加前任葬禮的感覺。
整個過程裏,唯有蘭漪缺根弦似的,看得一臉認真,還不緊不慢地吃着爆米花。
嚼嚼嚼,嚼嚼嚼。
喬文淑不由萌生了刻薄且由衷的感慨:
要不說,還得是傻子活得輕松呢……
電影結束出來,蘭漪嫌棄得直嘆氣,拎着嗓子吐槽:“這導演神經吧,女生之間感情好,就一定要拍得像百合嗎?叫人看了好不舒服。”
又說:“這個男主好醜,是怎麽當上主角的,比哥哥差遠了。”
喬文淑忍不住揶揄:“醒醒,再醜.至少不會挂你專業課。”
蘭漪被逗笑了,嗔怪地推她。
南追一直埋頭走在前面,步速很快,絕境求生,第一個沖進了電梯。
身後的兩人也忙不疊跟了進去。
電梯門緩緩關閉,文淑好像看到了康司平的身影出現在了那一線縫隙裏。
“哎,考完試了真好,對吧,大追?”蘭漪抻了懶腰,把話題轉向她,懶散的語氣難得谄媚,這才想起來哄她高興,“沒有你和文淑,我這次真的完了,我請你倆去吃烤鴿子,你就別想煩心事了,好嗎。”
她這樣說,無非是後知後覺,想哄南追開心一點。
畢竟,南追此時的表情簡直就是戈壁灘上慘遭暴曬的牛屎,又臭又硬,讓人很擔心她會随時報複社會。
南追一臉虛無的假笑:“好啊,我都行。”
畢業了,她以為會是新的開始。其實很多事,就是該結束的。
三人到了地下車庫,她才解鎖了車門——
“南追!”康司平追了過來,在他的身後,邱若霞也在快步向這裏走。
喬文淑和蘭漪對視一眼,果斷躲進了車裏。
就算車裏熱得能悶死人,也好過在外面感受刀光劍影。
南追站住了。
她回過頭,冷漠地注視着眼前的兩個人。
最擅長僞裝親和溫柔的女王蜂露出了這種陰氣森森的表情,就算喬文淑沒見過別人分手,也知道這絕對是個不祥的信號。
蘭漪“啧”了一聲,涼涼旁白:“居然還敢追上來,不知死活。”
“追追,”康司平幸運地搭上了下一個電梯,是一路跑來的,氣喘籲籲,冰山難得消融,滿臉急切,“我以為你下午要睡覺,沒敢打擾你。你醒了怎麽沒和我說一聲?”
邱若霞也追了過來,不解地問:“哥,怎麽走這麽急,這是誰啊?”
妙啊妙啊,被她視奸了這麽久的邱若霞,連她是哪塊小餅幹都不知道!
她不是誰,她是nobody。
康司平沒聽到邱若霞的問題,看着南追的神色,他有點慌了。
南追從來沒有這樣過。
別人口中強勢的南追,面對他的時候,永遠噙着恰到好處的笑意,溫柔可愛,像一個不會出錯的AI仿生人。
但現在,她好像被系統重置了,不但完全沒有了人類的感情,好像還被植入了清潔人類系統。
沒能等來回答,邱若霞只得向南追道:“你好,我是康哥哥的發小,我叫邱若霞,你是她同學吧?”
南追身高169,今天又穿了10公分的高跟鞋,所以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但是,她仍沒說一句話。
她看着康司平,像是看着一個死人。
她冰冷的神色令康司平慌得嗓子發緊,後悔不疊,如果早知道今天會被南追撞見,他是死也不會來的。
他急忙對邱若霞道,“小霞,我和我同學有事說,你去樓上等我好嗎?”
“啊,可是,我剛才在廳裏吹了冷風,現在胃疼得厲害,想早點回去。”她可憐巴巴地皺着臉。
南追轉身就打開車門上了車。
滾你大爺的「同學」吧。
死貨。
康司平左右為難,卻還是扒住南追的車燈:“等一下,追追,我一會兒給你打電話,好嗎?”
“滴——————!!”她死死摁住喇叭。
刺耳且連綿不絕的喇叭聲惹得停車場裏的人紛紛側目,逼迫得康司平不得不松手。
車立刻啓動,揚長而去。
~
喬文淑有點慌,眼珠子亂轉。
蘭漪刷着手機,水月觀音似的,眼觀鼻鼻觀心。
沒人敢說話。
這種時刻,她們只能祈禱南追心理素質過硬,最好回家後再自己默默吊死,不要拉着姐妹們一起殉情。
車漫無目的地開了好久,要不是蘭漪提醒,差點就上了高速奔向詩和遠方。
南追這才清醒了點,把車停在路邊,一開口就是熟悉的王霸之氣:“還去吃鴿子嗎?”
蘭漪看了一眼喬文淑,趕緊說道:“吃啊,大好的日子,光看電影多無聊?”
南追沒吭氣,利索地更新了導航,車一拐,向着烤鴿子店而去。
兩人都不敢安慰她。
南追這種活得很尖兒的女生,最讨厭別人安慰。
良久——
“哎,我今天真的太開心了。”南追這樣說着。
蘭漪看着喬文淑,用嘴型說道:“她氣瘋了。”
南追自言自語:“有種解脫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