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月18日
6月18日
五天之後,就是京成自由大學殘酷的期末考試周。
康司平在早晨6點半準時起床了。
複習壓力太大,他每天都是這個點自動清醒。
洗漱、換衣服、收拾書包,他輕輕關上了寝室的門。
他自覺起得夠早,可到了樓下,南追早已拎着早點,等在那裏了。
高挑玲珑的女孩站在晨光裏,五官豔麗,神采奕奕,靈動的眼寫滿了機敏。那一頭精心護理的大波浪,波光粼粼,活脫一條油光水滑的千年大蟒修煉成形,在暧昧的早晨美得十分不真實,讓人恍然以為大夢未醒。
自由大學的女王蜂,絕非浪得虛名。
南追知道自己有多漂亮,還不忘勤勉地對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多加修煉。譬如此時,她站的位置,會将她自認最好看的右側臉呈現給樓的出口。
“我正要給你打電話呢。”見他出來,她嫣然一笑,嘴角上揚的弧度也是精心設計好的,比質能等價公式還完美,“剛好你下來了,諾,早飯。”
“怎麽又起這麽早,不多睡會兒。”康司平不怎麽愛笑,說起話來也一板一眼,雖是關心,但沒什麽溫度,表情也淡淡的。
“沒關系,反正我也要吃,順手的事兒呀。”
南追笑眯眯的。她就是喜歡他這張冰山美男的帥臉,每個角度都完美。
周幽王的樂趣,汝等凡人豈能懂。
“謝謝……”他接過保溫袋來,不忘表達謝意。
低頭掃了一眼,紅色的保溫袋中,“富順樓 港式早餐”的字樣若隐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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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地方離學校很遠,也很貴……但這并不是南追第一次給他買這家的早茶。
大學四年,這家店出現的頻率很高,只因為他喜歡這家的腸粉。
南追打量着他的神色,玩笑般随意說道,“真要感激的話,以身相許才有誠意哦。”
這句玩笑話扔在空氣裏,就像是進了流沙河——鵝毛飄不起,蘆花定底沉*——康司平沒接話、沒反應,低頭在開自行車的鎖。
原本還算暧昧焦糊的拉扯,至此戛然而止。
還徒生了點尴尬的意味。
兩人向宿舍區外走,正巧康司平班裏的同學也早起自習,見兩個人并排,一腳蹬子上前,湊趣道:
“呦,老康,這麽早就陪女朋友去自習?”
南追還沒來得及說話,康司平已經冷冷地、直白地為兩人澄清了:“別亂說,她不是我女朋友。”
“額……”
這下氣氛非但不焦糊,反而雪上加霜,徹底冷滞了。
初夏清晨的風,吹出了西伯利亞冷空氣的感覺。
眼見他身邊的大蟒美人臉色僵得随時可能要咬人,那人急忙打哈哈,“開玩笑嘛,先走了,占座去了啊!”
南追低下頭,翻看着自己的筆記本。
長長卷卷波光粼粼的頭發立刻熟練地遮住了主人的表情。
這樣的掩飾,她這兩年反複被動練習,如今欲蓋彌彰的意味已經完全不明顯了。
康司平神色如常,缺根弦似的對這種極致的尴尬渾然不覺,還問:“追追,今天是什麽複習安排?”
她擡起頭來,粲然一笑,也仿佛剛才的小插曲從未發生,“上午10點之前容易犯困,我們複習李老師的課,那個只要多刷之前的考試題就能過,他不換題的。哦,我還定了冰美式,所以準保你不困。下午我定了奶茶,可以一起複習變态老周的課。”
“等一下,變态老周?你給起的?”康司平這樣問時,眼中有了笑意。
她也沒忍住笑了:“大家現在都這麽叫呀。”
當然,在期末周之前,學生們,尤其是女生,是不會這樣叫周學禮的,她們會叫他“本命”、“老公”、“大帥比”——
因為周學禮不但不老,還很年輕英俊,在進入京都自由大學之前,就已經是極具人氣的傳奇人物了。
高中時的他,靠着一張打冰球的帥照屠榜過各大社交平臺,高三又休學了一年,組了個樂隊,他做貝斯手兼主唱。
頗有名氣後,因為團隊的一個成員不幸車禍去世,他過不了這個坎,又決定重返學校,從此在學術的道路上一騎絕塵,遇佛殺佛,見神殺神。
只不過,現在是期末,所以周學禮的代號就有了全新的演繹:
“變态老周真的不做人。”
“滅絕老周就是要我死。”
“周學禮大狗比确實活該光棍到死!”
少數有口德一點學生,會咬牙切齒、陰陽怪氣地自我反省:“不是周妃要得太多,是朕不行!是朕沒有長五個肝,滿足不了周妃日益增長的文化需求,要怪,就怪朕自己吧!”
“但你可是周老師的得意門生啊。”康司平知道,「變态老周」或許對別的學生嚴苛,對南追卻一直另眼相待。
“嗯?怎麽這麽說?他對我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吧。”南追心不在焉,不等他回答,又看着小本抱怨,“他這門課竟然要到9月份才會出成績,好煩,別耽誤了我的留學申請。”
康司平早就知道南追出國的計劃,也就順嘴問道:“還沒決定去哪個國家嗎?”
“選了幾個,不過嘛,我還是最喜歡變态老周的學校,你知道的。”
他點頭,“你這麽優秀,如果再有周老師的推薦信,應該會很容易。”
南追有點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康司平絕少這麽直白地誇贊她。
确實,她的優秀是客觀存在的事實,但從明戀的人嘴裏說出來,還是有不一樣的感覺。
“你呢?”她反問,臉上的笑容更加柔和且蜜甜了。
“我沒想那麽遠,先畢業再說吧。”說到這,他微微嘆氣,“大學都要畢業了,我感覺一點也不真實,yi情這麽久,光在學校裏關着了。”
兩年前,一場嚴重的病毒席卷了全國,具有強傳染性。感染者腹瀉、頭疼,反複發作,嚴重的甚至致命。
全國的高校都因此封校了。這一封,就給學生們憋得滿操場亂爬。
線下上課是這學期才開始的,但期末考試仍然是線上。
“但是也有好處啊,”南追眨眨眼,“線上考試可以查筆記嘛。別忘了,你還有我全校獨一份的複□□結,肯定能高分!”
康司平聞言,淡淡一笑。
冰山美男一笑,也實在動人的。
畢竟,康司平也是學校當之無愧的顏霸。
但他一直都是這樣,性格冷冷的、淡淡的。很多慕美色而來的女生,看到連南追這種SSR級選手追了兩年都沒名沒分,一早都放棄了追求的念頭。
人生苦短,費那個勁幹嘛?帥氣且熱情的小哥哥他不香嗎?
當然,大家也知道,康司平不是總這麽冷淡的。他在外校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妹妹,叫邱若霞,十分清麗漂亮。
邱若霞和他們不是一個學校,但是同一個專業,同一屆,考試也只是前後腳的事。據說,康司平也只有對這個妹妹,才會展現自己溫柔體貼的一面。
所以私下裏,大家也會悄悄議論,南追知道邱若霞的存在嗎?
南追當然知道,因為康司平從來就沒有隐瞞過邱若霞的存在,就譬如此時——
安靜的圖書館裏,康司平拿起抖動的手機,輕聲對她說道:“小霞找我,我出去接個電話。”
“嗯。”她笑笑,是沒有絲毫芥蒂的笑容——也是已經練習了兩年了。
結果,康司平黃鶴一去不複返了。
南追看了看手上的肖邦鑽表,雪花旋轉之中露出時間——再晚,食堂就要「喪屍圍城」了!
誠然,她也可以開車帶康司平去外面吃,但那樣一來,就會浪費不必要的時間,不如食堂簡單吃一頓,能夠最大限度地把時間都貢獻給複習。
她坐不住了,起身向着康司平方才去的方向走去。
“打什麽電話能打這麽久。”她無聲地嘀咕。
走到安全通道門口,果然,康司平好聽的男低音在樓道裏隆隆回響:
“小霞,所以你調整好心态,一定會過的……嗯,等你畢業了,我當然會為你慶祝……”
只聽了這兩句,南追便猛地站直了身子,後退了兩步,掩耳盜鈴般避免聽到更多。
心“砰砰”狂跳着,像是不小心撞破了偷情的無辜路人,尴尬且難堪的情緒瞬間爆炸!
其實,也不是第一次聽到了,但是她為了避免自己産生不舒服的情緒,一直都有意識地回避……
但真相是個無恥的暴lu狂,總會在她毫無防備的時候跳出來,“唰”地一下敞開風衣,露出她不想看到的惡心部分——
康司平那罕見的溫柔,确實是只給邱若霞的。
不是早就知道了嗎?不是早就僞裝好了豁達嗎?
她轉身,收拾東西,第一次丢下了康司平,獨自一人去了食堂。
兩年,第一次。
這樣的行為,很像是在賭氣。
但南追自己都拒絕承認賭氣,因為她認為賭氣無用且幼稚,是一種認輸,會幹擾人的理智思維。
她牽動了嘴角,看起來有點像面癱了在抽搐,但總算,若有似無的淡然微笑還是被呈現出來,一派雲淡風輕,花顏俏麗。
周遭來吃飯的同學變多了,男生們在她周遭晃悠,買飯,試圖不露痕跡地看看她;女生觀察着她的配飾、衣着,默默記在心裏,試圖回去找到同款。
等她落座,一個低年級的學妹一臉激動地跑過來,小聲問道:“你好,請問是南追學姐嗎?”
她仰頭,公式笑容再現:“是呀~!”
學妹更激動了,“學姐!沒想到能在食堂遇到你,我以為你不吃食堂的。”
南追一派和煦,表情還有點驚訝似的:“怎麽會,我經常來食堂吃飯的。”
狗屁,不是期末周,她根本不會踏足食堂一步,只會弄一身油煙氣。
“是嘛?可能是我選的時間不對。學姐,你好美,你是我的偶像,我真的好喜歡你。”
女孩熱烈表白,激動得臉都紅了。
追求者過分熱情糊上來這種事,南追并不陌生,她熟能生巧,早就有一套應對方式:
既要端着架子別太受寵若驚,也要平易近人說些鼓勵的話,這種微妙的平衡,她當然還是把握得很好。
可她的手機,像條死透的魚,一直沒有電話打來。
身為衆人焦點的她,在某人那裏,只是個盲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