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三年後｝
日落時分的東京街頭，微風攜來一絲絲涼意，天空就像一塊色彩斑斓的調色板。随着時間的推移，橘紅的色調一點一點染遍了頭頂的整片天空。
蘇語喬有些恍惚，自己剛才是咬了這個男人一口吧？他的手是流血了吧？
可這個男人怎麽一動也不動，一聲也不吭？
他受傷的手怎麽還沒收回去？另一只手怎麽還緊緊地攥着她？
“你怎麽回事？”蘇語喬瞪着眼睛，切換成了說中文，“信不信姐現在就能幹翻你？”
“幹翻我？”剛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男人，霎時間勾起了嘴角，語言也切換成了中文。
他一字一頓地把那三個字重複了一遍，然後意有所指地問她：“打算怎麽幹？”
這牛.郎居然還會說中文，而且文字曲解能力還挺強，那……業務能力是不是也挺強？不知怎的，蘇語喬忽然對他來了興趣。
她那只還空出來的手，覆在了男人還捏着自己下巴的手上。
“手不痛的話？要不要跟姐姐一起重溫初戀？”她神色暧.昧，目光在男人臉上逡巡着，“今天我包你。”
男人松開了她，好看的眉眼裏忽然多了些讓人看不懂的色彩。他似笑非笑，視線也直勾勾地投射過來。“那現在去哪裏？”
太陽的餘晖還未完全耗盡，路燈卻一盞接一盞地亮了起來。
五光十色的廣告牌和霓虹燈漸次被點亮，熙熙攘攘的下班人群給這座夜幕降臨的城市添了許多煙火氣。
剛才的對話透露着暧.昧，但對話的當事人卻都臉不紅心不跳。
“喏。”蘇語喬指了指路邊的共享自行車，“騎車看櫻花。”
她的話語剛落，男人的身體就是一僵，臉色也瞬間變得怪異。
蘇語喬沒想到他是這種反應，貼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太激動了。”
“……”
-
蘇語喬熟練地打開了之前下載好的共享自行車公司的APP，根據攻略開了一輛自行車的鎖。男人卻還僵硬地站在旁邊，蹙着眉看她。
蘇語喬心想，日本的高端牛.郎現在都這麽矜貴了嗎？不僅穿戴奢侈品，連自行車都不屑騎了？
“你到底行不行啊？”蘇語喬有點不耐煩地催道，“通常，男人不能說自己不行，但如果真不行，盡早跟我說明。”
男人抿着唇，低頭在手機上迅速搗騰起來，有點不情不願地取了輛共享自行車。
-
自行車在騎行道上飛馳，街頭傳來了吉他彈唱者的歌聲。
天色一點一點地暗了下去。流光溢彩的夜色中，一個個生動但又不為人知的人間故事正在上演。
蘇語喬此刻的心情是久違的雀躍。
自行車在高大的櫻花樹下穿梭，繁花似錦。
再過兩周，櫻花季就過了，蘇語喬慶幸這次還能趕上最後一波的粉色浪漫。風吹過，樹影搖曳。
櫻花花瓣如雪花般紛紛揚揚地飄落，在空中輕盈地舞動着。花瓣灑落在發絲裏、肩膀上，好似要把那粉色的夢境烙印到人的心裏去。
她放慢了腳上踩踏板的動作，忍不住伸手去接那些輕巧的花瓣。觸感細膩軟糯，香氣沁人心脾。
不一會兒，蘇語喬掌心裏就接了一小捧花瓣，忽然玩心大起。
她口裏“嚯”地一聲，把花瓣砸到了在她身側騎行的男人身上。
那身金絲絨的高奢西裝上頓時沾染上了一片粉紅。
男人好看的眉毛擰成了一團。
他這不解風情的工作态度讓蘇語喬失望極了。
這牛.郎的業務能力也不怎麽樣嘛，難道他的業務水平僅限于室內場景？
她扯了扯嘴角，開始循循善誘地引導道：“陪客人外出不多吧？放輕松，臉上多點笑容……”
沒想到這句話說完，男人的臉色更難看了。
好吧好吧，被沒見過世面的外鄉來客評頭論足，臉上挂不住也是人之常情。
蘇語喬把車騎得離男人近了點，耐心地哄了起來：“你是不是有點社恐？我能理解，因為我以前是重度社恐，但現在也沒這心理障礙了。關鍵是勇敢歷練……”
“……”
男人自從騎上自行車後，索性連話都不說了，看來偶像包袱不是一般的重。很怪，但也挺有趣。
蘇語喬又明目張膽地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番。
絕佳的身材比例，優美俊逸的臉部線條。睫毛濃密似鴉羽，那雙眼眸既有少年般的幹淨澄澈，也有着成熟沉穩的風韻。這長相也是萬裏挑一了。
所以即便蹬着一輛跟他這一身完全不搭的共享自行車，即便臉色再差，也無法讓人對他真正生起氣來。人家傲嬌有傲嬌的資本。
和陌生人騎車漫步街頭，如果擱在三年前，對蘇語喬來說是絕不可能的。但是，她已經不是三年前的自己了。
-
騎了好一會兒後，蘇語喬轉到了一條小路裏。
她指着前面一家買甜品的小店，興奮地大叫起來：“找到了！聽說這家的抹茶蛋筒冰淇淋很有名，你吃過嗎？”
男人終于不耐煩地吐出了兩個字：“沒有。”
“那去排隊吧。”蘇語喬把車停下，不由分說地拽着男人的手臂，“人好多，快去排隊。”
男人似乎強忍着怒氣，神情極度不悅地看着她。
蘇語喬也是很無奈，這都是什麽服務态度呀，差評！
她也不打算再忍，當着男人的面，從風衣內兜裏掏出了錢夾，沒好氣地說：“今天就到這吧，結算了，一小時服務費多少錢？”
男人眼中出現了錯愕。
蘇語喬微笑着展現出最後的耐心：“支付完費用，在我這你就可以下班了。給個數吧，我要去排隊了。”
“這家的冰淇淋我沒吃過。”男人冷淡道，沒有理會蘇語喬掏錢的動作，徑自走到了甜品店前面的隊伍裏。
蘇語喬啞然一笑：“行吧，姐姐請你。”原來他也意識客人不滿意，開始挽尊了？
排隊的人大半都是女生，男人在這裏顯然是鶴立雞群般的存在。很快，蘇語喬就感覺周圍氣氛不太對。
果然沒一會，至少有五個女生面紅耳赤地捧着手機過來問男人的聯系方式。
男人用日語禮貌又冷淡地回絕了前來搭讪的女生，蘇語喬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但每次回絕時，他都會當着別人的面指着蘇語喬，之後搭讪的人全都悻悻離開，還神色詭異地看着她。蘇語喬心裏不奇怪是不可能的。
“你跟別人都說了什麽？為什麽她們那樣看我？”蘇語喬實在忍不住了，擡頭問男人。
“我說，我被你包了。”男人面無表情道。
“……”
行吧，今天的蘇語喬也不是三年前那個動不動就臉紅害臊的蘇語喬了。
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吧，她已經很久沒出現在直播間了，異國他鄉也沒人認識。男人說的是實話，她大大方方承認也沒什麽。
“抹茶紅豆和抹茶巧克力口味的冰淇淋各來一個。”蘇語喬讓男人向店員代為傳達。
但男人沒讓蘇語喬掏錢，買到那兩款冰淇淋後，遞過來讓她挑。
蘇語喬選了抹茶巧克力的口味，舌尖輕輕地舔了一口，滿足地揚起了臉。
她邊走邊問身旁的男人：“诶，你是怎麽收費的？你真的可以下班了，我待會還有事，給你結算吧。”
男人的臉色一直就沒有好過，此時面色更是陰沉。他悶悶地問：“你待會有什麽事？”
蘇語喬眨了眨眼睛：“難不成你還想陪我？”
“……”
見男人又不做聲了，蘇語喬津津有味地繼續吃着手上的冰淇淋，一連啃了數口，語重心長地對他說：“說實話，你今天的服務表現其實沒達到我的預期。不過我現在心情不錯，我可以告訴你，待會我要去臺場摩天輪那裏看看。”
見男人欲言又止，蘇語喬也沒等他開口，自顧自說道：“我知道那個戀愛地标被拆了，但我還沒去過現場，這次不管怎麽說都要去現場打卡一回。你覺得沒什麽意思吧？所以我也不打算讓你陪。”
沒想到男人又不按常理出牌地開了口：“我也沒去過。”
蘇語喬思考了一瞬，也是，現在全球經濟都不太景氣，人家想多掙點也正常。自己也不是小氣的人，還是再給他一個外出歷練的機會吧。
“那行。”蘇語喬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男人手上的抹茶紅豆冰淇淋上。她問：“你一口都沒吃呢？不喜歡就賣給我吧。”
“賣給你？”男人的劍眉挑了挑。
“公平交易，童叟無欺。”蘇語喬又打算去掏錢。
“不賣。”口上雖是這樣說，男人卻把冰淇淋遞到了她面前。
所以這牛.郎走的是冰塊臉霸道總裁甜寵路線？
蘇語喬“噗嗤”一笑：“那就是送我咯？能不能好事做到底，喂我？”
男人身體瞬間僵在原地。
蘇語喬刻意無視，若無其事地托起他的手，把冰淇淋送到了自己嘴裏：“這樣，就有戀愛的感覺了。”
“……”
男人的臉上多了很多複雜的情緒，已經不是用“難看”可以形容的了。
不過才吃了兩口，蘇語喬就有點吃不下了，她拍了拍肚子：“我有點吃不下了，可惜了。”
沒想到話音剛落，男人就收回了手，理直氣壯地把冰淇淋放到了自己嘴裏。
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舔咬着自己吃過的冰淇淋，蘇語喬的心髒竟然漏跳了一拍。
她忍不住想，雖然吃人口水不太衛生，不過他吃東西的樣子怎麽能這麽優雅？連那冰淇淋看起來都變得神聖了。而且好像還比原來更好吃了，真有那麽點秀色可餐的意思。
男人注意到她的眼神，狐疑地看了過來。
蘇語喬遞過她手上還剩下的三分之一個冰淇淋說：“這個我也吃不下了，丢了可惜。我看你很喜歡，我這還有個其他口味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我介意。”男人無語地皺了皺眉頭，打斷了她，“摩天輪舊址，現在去嗎？”
蘇語喬不自覺地彎了唇角：“走吧。”
-
摩天輪的舊址現在是一片施工工地，根據規劃将建設成複合型競技體育場。
蘇語喬在外圍拍了幾張照片，根據之前看過的資料，腦補了下摩天輪還在時的模樣，有些遺憾地跟男人一起踱步走到了附近的一個街心公園裏。
她找了張無人的長椅坐了下來，随手從口袋裏掏出了香煙和打火機。
一道清厲的目光掃了過來。
“累了，我抽會煙。”蘇語喬想了想，沒直接打開煙盒，而是又拿出了錢夾，“給個數？”
男人朝她走了過來，俯身，低頭。
蘇語喬以為他要自己親手掏錢，卻見他迅猛地奪過了自己手裏的煙盒和打火機，然後健步如飛地把這些全都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裏。
“你是不是有點莫名其妙了？！”蘇語喬想起，之前在街頭抽煙時也是被這男人搶了煙，氣不打一處來。
男人轉身折了回來，晦暗的視線直直地盯着蘇語喬：“不是想重溫初戀嗎？接下來換你陪我，抵掉你欠我的服務費。”
蘇語喬的心“咯噔”一下，似乎有一瞬的停頓。
此時男人已經在她身邊坐下，身上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蘇語喬的雙手指節也條件反射地越攥越緊。
-
“鈴……”
手機鈴聲從蘇語喬兜裏傳來。她掏出手機看了眼，手機屏幕上亮起陸韬的名字。
蘇語喬避開男人的目光，保持着鎮定，快速接通了電話。
陸韬： “喬喬你吃飯了嗎？”
蘇語喬：“今天稍晚點，待會還有一場。”
陸韬：“那你注意休息，在那邊盡量別一個人出門。”
蘇語喬：“我丢不了，也跑不了。”
陸韬：“……”
蘇語喬：“先挂了。”
蘇語喬挂斷電話時，擡眼發現身邊的男人還在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跟剛才相比，眼神莫名變得犀利幾分。
“男朋友？”他的聲音沉了沉。
蘇語喬不語。
“和男朋友吵架了？”他又問。
蘇語喬沒有回答。此時她正在腦中快速計算着，若參照高端會所開的那幾瓶酒和找的那幾個牛郎陪聊的消費水平，旁邊的這位陪了她兩個小時，折算下來該給多少錢合适。
男人見她不出聲，也沒再追問。
可就在這時，何佳竟也撥了電話過來。蘇語喬這次走到距離男人好幾步遠的地方才接通了電話。
但奈何那姐們在電話那頭扯着嗓門對她說：“喬喬，恭喜了！俱樂部從會員裏篩出三個符合你擇偶條件的！記得抽空看郵件！”
蘇語喬蹙了蹙眉，這姐們說話跟機關槍似沒有停頓，嗓門還特別大。現在那邊的男人肯定什麽都聽見了。
果然，男人陰陽怪氣地開口了： “原來是對現任不滿意，一邊懷念初戀，一邊相親找下家。”
蘇語喬瞪了他一眼：“沒有現任。”
“哦？”男人玩味地又湊近了一些。
蘇語喬抿了抿唇，從錢夾裏掏出了一疊紙幣，遞了過去：“夠嗎？”
卻見男人神色一凜，兇狠地扣住了她捏着錢的手腕，又一用力，把她直接拽到了他的跟前。
他居然還飛快地按住了蘇語喬的肩膀，把她按到長椅坐下。
“你跟你的初戀這樣過嗎？”男人猝不及防躬身俯首，傳入她耳畔的說話聲帶着玩味，有溫熱的氣息拂過臉頰。
在昏暗的路燈下，他離她越來越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