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日落之前,日本東京街頭的抽煙區裏難得空無一人。一個模樣出塵的女人蹬着跟高十厘米的黑色高跟鞋,慢悠悠地走了過去。
她從風衣的兜裏掏出一枚銀質打火機,輕擦滑輪。“噗”的一聲,手裏開出一朵橘色的火花。
女人微微低頭,把打火機湊到嘴邊,點燃了一根女士香煙。
吸了一口,将煙從嘴邊拿開,白色的煙霧袅袅升起,在她頭頂緩緩散去。她一手刷着手機,一手拈着那支煙,任它自生自滅、燃燒殆盡。
除了劃着手機屏幕的指尖,她一動不動。女人形單影只的樣子看上去有點孤獨,但姿态卻是高傲慵懶的。畫面像極了時尚雜志的街拍圖片。
三年前蘇語喬還不抽煙,現在也沒有瘾。她暫時喘息的時刻,就是一口煙的時間。
兩個穿着入時、年輕帥氣的日本男人朝她走了過去。
他們各自點上煙,熱情地用英語跟女人攀談起來。日本高端會所裏的牛.郎,并不是普通人能接觸到的。這兩個牛.郎似乎對她情有獨鐘,她才離開會所不到十分鐘,又被追上了。
公司團建選在日本,今天一衆女同事提議到會所聚會,蘇語喬不得不象征性地走了個過場。
一個男人問:“我能猜猜你今年多大了嗎?”蘇語喬露出明豔的笑容:“猜對了我也不告訴你。”
另一個男人說:“你笑起來真美,真希望能跟你多待一會兒。”聽罷,她眨眨眼睛:“你們在這陪我,不需要我額外掏錢吧?”
兩個男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如果花錢就能請到姐姐再喝一杯,我們願意自掏腰包。”
蘇語喬沒再接話,含着笑,破例把手裏的煙放回唇間。
還來不及再吸一口,一身高奢定制西服闖入了她的視野,穿西裝的男人迅猛又優雅地抽走了她唇間的香煙。
蘇語喬愣了愣神,保持着慵懶的笑顏,明目張膽地打量着陌生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寬肩窄腰,膚色又極白,五官硬朗而淩厲,長相是帶着侵略性的英俊。筆挺的正裝更襯得他氣度斐然,硬生生把她旁邊的兩位比了下去。
“搶我的東西幹嘛?”蘇語喬語氣懶懶,又把手伸進了兜裏,打算重新掏出香煙和打火機來。
“拯救失足少女。”男人的聲音意外的富有磁性。他的美式發音非常地道,尾音的腔調有些特別,聽上去優雅又悅耳。
話音未落,男人就強勢地扣住了蘇語喬的手腕,拽着她,大步流星地穿過馬路,只留下兩個面面相觑的牛.郎。
蘇語喬跟在身高腿長的男人後面,腳步有些踉跄。她往回扯了扯胳膊,嗤笑起來:“弟弟,作為他們的同行,你的業務水平明顯更高喲。姐姐請你喝酒好不好?”
男人頓步回頭,英氣的眉毛緊緊蹙着:“你說什麽?”
蘇語喬耐心地解釋道:“你呀,讓我找到了初戀的感覺,自然更勝他們一籌。
她眉眼彎彎:“你說巧不巧,你跟我的初戀長得真像!如果重新投胎做人的話,不知能不能長這麽快呀? ”
“你喝了多少酒?”男人沒有松開她的手,一把将她拽到了跟前。
蘇語喬鞋跟一崴,竟一頭撞到了男人懷裏。她懊惱地揉了揉被撞得發疼的額頭,自嘲道:“明明沒喝多少。”
男人不再說話,霸道地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臉揚了起來。
“呵。”蘇語喬收斂了笑意,眸色也變得冷冽。她出其不意地忽然低頭,一口咬在了男人的手背上。直至他的虎口被咬破了皮,她才松了口。
這男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對她動手動腳?!
男人一動也沒動,一聲也沒吭,只是沉默地看着她。金絲框眼鏡後的眸色晦暗不明,危險如深淵。
“氣死我了,不會真投胎成牛.郎了吧?”一時間,蘇語喬腦中千頭萬緒,氣急敗壞道,“你走吧,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
太陽已經開始下沉,此時的天空像個巨大的調色盤,橘紅色調一點一點成了主宰。
再過幾周,夏天就要來了。蘇語喬讨厭夏天,因為她的初戀始于三年前的那個夏天,也結束于那個夏天。
-
{三年前}
把機車開出地庫時,夏日熱辣的陽光刺得眼睛生疼。蘇語喬這才想起,臨走前忘把墨鏡給捎上了。
柏油馬路兩側綠蔭成片,蟬聲聒噪。擡起手腕快速瞥了一眼手表,五點剛過十分。
手機在腰包裏不依不饒地震動起來,蘇語喬點開藍牙耳機上的接聽按鈕。
合夥人柴媛中氣十足的聲音順着電波襲來,語氣是千叮萬囑:“別忘了明早和品牌方爸爸的會!”
“嗯。”蘇語喬應道,“賺錢的事怎麽可能忘。”
“走得匆匆忙忙的,家裏沒事吧?”柴媛又問。
蘇語喬無奈地嘆了口氣:“先挂了。”機車引擎發出更響的轟鳴聲,頃刻間絕塵而去。
她的弟弟蘇曉智就讀的高中下午五點放學,這會兒趕過去,最快也要五點半才能到。
一天天的,她這弟弟能不能別給她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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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之後,排氣管發出的隆隆聲戛然而止,機車停在了帝京一中門口。
蘇語喬摘下頭盔就要往裏走,學校門衛叫住了她:“校外人員禁止入內!”
蘇語喬循聲側過臉。
門衛大叔瞅了她好一會兒,尬笑道:“是曉智的姐姐啊,蘇曉智已經回家去了。”
“走多久了?”蘇語喬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走了差不多半小時了。是他哥來接的。”
“他哥?”蘇語喬眉心一跳。
學生已經散得差不多,門衛大叔閑來無事,跟蘇語喬套着近乎。“曉智姐姐今天化妝了呀,差點沒認出來。”
門衛大叔說這話時,零星往外走的高中生們也不約而同把視線投向了蘇語喬。
淺栗色的長發及腰,眼部畫着濃重的煙熏妝,睫羽卷翹,眉尾勾人,漿果色的紅唇豔若烈焰。
朋克風流蘇吊帶露臍背心,搭配做舊破洞牛仔褲。限量版帆布鞋的鞋面上,印着張揚的八爪魚圖案。身後那輛粗犷的機車,更襯得她身材苗條纖細。
這身打扮的蘇語喬,全身上下只寫着四個字——“不良少女”。
她向門衛大叔擺擺手,跨上機車揚長而去。
平時,她都是晚上八點半來接她弟下晚自習。
但今天下午四點,蘇語喬在拍攝間隙收到了蘇曉智發來的信息。他說今晚學校沒有晚自習,自己先回家。蘇語喬回他:“我去接你,在學校等着。”
然而等她拍攝完,也沒收到蘇曉智的回複。電話打了多次也無人接聽。
同樣沒有打通的還有她媽徐岚的電話。徐岚這會兒有可能還在從醫院回家的路上。
蘇語喬轉頭就往家裏趕。
媽的,蘇曉智從哪裏多出個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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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語喬一家住在老城區的“老破小”裏。
今年夏天的溫度比往年高許多,帝京市居民用電量暴增,讓電網公司猝手不及,不得不宣布各片區輪流“拉閘限電”。這個基礎設施陳舊、物業玩忽職守的老小區,自然而然成為停電重災區。
小區裏的綠化可以忽略不計,那棵遺世獨立的香樟樹下坐着五六個大爺大媽。
白天的暑氣在傍晚六點散去些許,吃飽喝足的大爺大媽閑閑地扇着扇子,抱怨着今晚十點後小區又要遭受停電的不公待遇了。
蘇語喬把機車停在自家樓下,拎着頭盔準備爬樓梯。
端着水槍嬉戲的孩童在她身邊叽叽喳喳。蘇語喬不經意掃去一眼,三個孩子在頃刻間噤若寒蟬,魂飛魄散般撒丫子跑開了。
這位大齡“不良少女”此刻心情很煩躁。
三步并兩步地爬上六層,鑰匙插入鎖孔。
鑰匙轉動半圈開了門,門沒有反鎖。
一把拉開有點生鏽的鐵門把手。
大廳的燈開着。
入門的鞋架上放着蘇曉智的球鞋,是他今天穿去學校的那雙。
她顧不得脫鞋,又快步走進蘇曉智的房間。書包擱在書桌上。手機正充着電,屏幕顯示“電量20%”。
一陣嘩啦啦的水聲也在大廳另一端的洗手間裏響起。
胸口的郁氣在這一刻終于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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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語喬回到玄關,蹬掉帆布鞋,把手裏的頭盔挂到門背後,用腳尖從地上勾起了拖鞋。
趿着拖鞋,她慢悠悠地從廚房冰箱裏取出一瓶冰鎮可樂,猛灌了兩口。
在冰感的刺激下,蘇語喬這才發覺,今天從公司走得匆忙,沒有做好防曬措施。被暴露在陽光下的手臂、胸前、肚子和背部的皮膚現在是火辣辣的一片。
她皮膚本就白,一泛紅便顯得觸目驚心。
蘇語喬回自己房裏拿了瓶鎮靜修複的乳液,毫不心疼地擠出一大泵,邊往身上抹,邊踱步到洗手間門口。
洗手間裏的水聲在這時停了下來。
“蘇曉智,手機沒電不會借同學手機回個電話?”她的手指碰到了刺疼部位,心裏的不滿也在此刻達到頂峰,蘇語喬繼而擡高了音量,“翅膀硬了?好了傷疤忘了疼,敢跟陌生人走了?今天是不是有個男的去接你了?”
“……”
無人應答。洗手間的水聲再次響起。
蘇語喬曲起指節,在洗手間門的磨砂玻璃上重重敲了兩下:“不記得老爸說過的話了?蘇曉智,我現在是你的委托監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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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到蘇曉智的回應,蘇語喬徑自一屁.股坐到懶人沙發上,背對着洗手間,随口向智能音箱發出指令:“AA精靈,來首讓人放松的歌。”
悠揚的薩克斯伴奏在空氣裏流淌。女歌手用沙啞的嗓音演繹着一首舒緩的情歌,娓娓道來,慵懶旖旎。
身體陷入柔軟松散的沙發裏。蘇語喬低着頭,輕柔細致地在脖頸和鎖骨處抹上身體乳。
身後洗手間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她将披在身後的頭發從一側捋到胸前,露出白皙但泛着粉紅的後背。
蘇語喬背對着身後的人,曲臂遞去手機:“幫拍個照,背後有一塊地方特別疼,看看曬傷嚴不嚴重?着急忙慌跑去接你,人沒接到,結果被曬成這個鬼樣子!”
蘇語喬等了數秒,身後的人一聲不吭,腳步也沒有動。
“我說你……”蘇語喬的火氣又“噌”地升起,猛地起身回頭。
映入眼簾的哪裏是蘇曉智,分明是一張陌生男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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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個頭很高,比身高1米72的蘇語喬還要高上一截。看上去年紀不大,寬肩窄腰,身杆筆直。
他正穿着蘇曉智的黑色T恤和卡其色短褲,腳踩一雙乏善可陳的墨藍色人字拖。
蘇語喬的眼神很快從驚愕轉為冰冷,雙眼微眯又瞪大。
陌生男人膚色冷白。烏黑的頭發還沒幹透,肆意往後搭着,露出光滑的額頭。此人臉上最醒目的,是他的一雙眼睛。
眉毛黑而濃密,尾部鋒利,眼窩立體。烏黑的瞳仁,映着大廳吊頂水晶燈的光亮,星星點點又無比幽深,讓人聯想到暗夜古潭裏搖曳的星火。
都說眉眼深邃會讓人看上去深情。光看眼睛,便知這人有一副極好的皮囊。
只是,他不該出現在這裏。
男人雖然默不作聲,神色卻極為坦蕩。蘇語喬甚至還在他臉上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倨傲和不耐。
她在心裏冷哼,蘇曉智帶回家的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人啊?
隔着兩米的距離,蘇語喬和男人四目相對。耳邊婉轉的歌聲剎那間變得不合時宜。
“一、二、三、四、五……”蘇語喬在心裏默數了五秒,兩手攥成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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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節收緊的“喀嚓”聲和鑰匙在門鎖中轉動的聲響重疊。
一個清脆明快的男聲響了起來:“姐,今天下班這麽早?”
穿着校服的蘇曉智快手快腳地開門關門,也不換鞋,直接趿着外出拖鞋小步快跑來到兩人中間。
蘇語喬的視線從陌生男子的臉上收回,狐疑地射向蘇曉智。
“剛買醬油去了。”蘇曉智擡起手,晃了晃手中的醬油瓶,“我看冰箱有菜,但家裏醬油用光了。”
此刻他眼睛裏發着光,笑逐顏開地看着那個男人:“姐,給你介紹下,這位是珩哥,是我在極客論壇認識的大神,也是我師父、我NOI的教練。”
(注:NOI:National Olympiad in Informatics,全國青少年信息學奧林匹克競賽。)
“哦?你的教練不是你們學校老師嗎?”蘇語喬松開手指,雙臂抱在胸前冷冷道。
“學校老師已經教不了我了。”蘇曉智擡高了音量,語氣嚣張,也極其欠揍。
他頗為狗腿地往男人那邊靠了靠,繼續恭維着:“珩哥高中時拿過NOI金獎。”
蘇語喬關注的重點顯然不是什麽金獎。她挑挑眉,似笑非笑地睥了蘇曉智口中的“珩哥”一眼,又将目光停留在蘇曉智身上。
“網友?”蘇語喬扯了扯嘴角。
“嗯,都認識一年了這才剛見上面。”蘇曉智依然眉飛色舞。
蘇語喬抿唇:“剛見面就一起回家了?”
“我邀請朋友來家裏坐坐怎麽了?”
應付完蘇語喬的質問,蘇曉智壓下了滿心的不耐煩,向男網友介紹道:“珩哥,也給你介紹下,這是我姐,是個十八線小網紅。別看打扮成這樣,其實年紀挺大了。”
“只怕你到我這年紀時還在啃老。”蘇語喬冷笑,“而我在你這麽大時,已經能養活自己了。”
被諷刺為“吞金獸”的蘇曉智憤怒地反駁:“珩哥輔導我這麽久一分錢沒收!所以我才想着請珩哥來家裏吃個飯。”
“飯誰來做?你跟老媽說過了嗎?”蘇語喬壓住火氣,又問道。
“電話沒打通。”蘇曉智不以為然,“反正她待會就回來了。”
蘇語喬的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她這弟弟的腦子是白長了,但翅膀卻真硬了。
雖說蘇曉智日常的言行舉止總透着一股眼高于頂的浪蕩之氣,但蘇語喬不得不承認,他的長相随了他們老爸,眉清目秀、骨相出衆,長着一張“初戀臉”。
兩個月前蘇語喬給蘇曉智參加了次家長會,被老師專程敲打,這厮平日情書收到手軟,心思壓根沒放在學習上。後來回家盤問一番,蘇曉智矢口否認早戀。
以蘇語喬對她這弟弟的了解,眼看着長到十七歲了,對女生好像沒什麽興趣,也沒有任何高雅或有益的愛好,只喜歡對着電腦敲代碼和玩游戲,而程序員圈又是個男人堆……不免讓人浮想聯翩。
無論他喜歡男的還是女的都無所謂,但是他現在還未成年。她這腦中缺根筋的弟弟,心理年齡恐怕還要更小。
蘇語喬又用眼角餘光掃向陌生男人。四肢裸.露的部分冷白修長,肌肉線條流暢,臀.部挺翹……性.向不明。
她在心裏冷哼着,蘇曉智,他最好別是你男朋友,不然我打爆你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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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嘀嘀滴”。
陽臺上的洗衣機發出工作任務結束的提醒聲。
蘇曉智将醬油瓶往廚房一擱,快步往陽臺去:“我把珩哥的衣服晾一晾。”
于是,蘇語喬眼睜睜地看着這位平日“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蘇家大少爺勤勤懇懇地彎下腰,掏出了洗衣機滾筒裏的衣物。
先是一件藍灰格子短袖襯衫,标準的程序員行頭。然後是一條淺灰色大褲衩。
最後,他展開了一條黑色平角內.褲!
蘇語喬一直在努力控制的表情瞬間崩掉。
她只想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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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伺機而動,從剛見面起就保持着沉默的男人往前邁了兩步,擋在了她的面前。
“曉智姐姐,冒昧叨擾了。”男人的聲音意外的清越溫潤。
蘇語喬歪了歪腦袋,挑眉看他。
“姐!珩哥送我回來,意外被熊孩子用水槍射濕了一身。來家裏洗個澡怎麽了?你那是什麽表情?!”蘇曉智邊嘟囔着,邊把衣服晾完了。
“哦?就該在他們動手前來個下馬威。”蘇語喬面無表情,“或者果斷搶了他們的槍,就算同歸于盡也好過忍氣吞聲。”
她說這話時,微擡眼睑,發現男人也正看着她。
“我姐崇尚以暴制暴。”蘇曉智嫌棄地向男人吐槽,“習慣就好。”
男人唇角一彎。
“曉智姐姐你好,我叫邵嘉珩,剛從帝京大學計算機系畢業,九月開學去M國讀研。”他直視着蘇語喬,彬彬有禮地自我介紹起來。
若單看眼睛,他的眼神格外清澈真誠,如同一汪與世無争的清泉。但連帶着鋒利的五官和臉部輪廓一起,整張臉卻有了桀骜不馴和難以捉摸的味道。
蘇語喬眨了眨眼:“哦,那我還是你學姐,我是帝京大學金融系畢業的。”
邵嘉珩颔首。
“姐,別直勾勾盯着珩哥看了。”蘇曉智暗暗覺得眼前兩人間的氣氛有點微妙,吐槽道,“這樣多不禮貌。”
蘇語喬的怒火燒得正旺:“你把人內.褲都洗了就有禮貌了?”
“……”
蘇語喬忍不住在心裏吐槽,我才是被直勾勾盯着的那個好嗎?
面對蘇曉智那胳膊往外拐的表現,她極其艱難地壓下了此刻想打人的沖動。
她清清嗓子,對邵嘉珩笑道:“抱歉。曉智年紀小,心智不太成熟,以後還請學弟多擔待。”
“學姐有沒有什麽想問我的?”邵嘉珩再度開了口。
這副溫文爾雅的樣子,讓蘇語喬懷疑自己剛才從男人臉上看到的戲谑只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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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智能音箱播放的歌曲已經切換成了另一首歌。男歌手吐字不清,卻讓歌聲聽起來缱绻又纏綿。但顯然屋裏無人在欣賞。
蘇語喬把自己的腦袋正了正,一手抱胸一手支着下巴:“學弟今天去帝京一中了?”
“正好幫我哥跑腿,給一中的老師送材料。”邵嘉珩回答。
“珩哥的親哥邵嘉哲老師是AI科學家、在矽谷創辦了科技公司,還是帝京大學計算機系的客座教授。他高中時拿過IOI的冠軍,也做過國家集訓隊的教練。”蘇曉智迫不及待地插了話,滔滔不絕,一臉崇拜。
(注:IOI,International Olympiad in Informatics,國際信息學奧林匹克競賽)
聽上去那一家人都是學霸。
蘇語喬的視線不免在邵嘉珩臉上又掃了幾眼,此人神色中,竟多了幾分矜貴。
“和曉智才第一次見?”蘇語喬又問。
蘇曉智跳了腳,蘇語喬怎麽又要再确認一次?!
眼瞅着他馬上要抗議,蘇語喬指着廚房厲聲道:“客人來家裏你也不知道拿點喝的!”
蘇曉智只好忍氣吞聲,轉身去廚房給邵嘉珩拿了瓶可樂。
邵嘉珩沒有回避蘇語喬的逼視,他說:“确實是第一次見,我有社恐。”神情語氣不知真假。
“……”
社恐???!!!
“八月的比賽一定要沾到大神的好運!我死纏爛打好久,才約到了珩哥。”蘇曉智笑眯眯地看了眼邵嘉珩,又面朝蘇語喬吐槽起來,“姐,你這是在查戶口?”
邵嘉珩垂下眼眸,視線轉移到蘇曉智身上。蘇曉智也再度朝他投去視線。二人相視一笑。
這種暧.昧的默契,直接讓蘇語喬打了個激靈。
“學弟。”她連忙開口,把邵嘉珩那讓人捉摸不透的目光拽了回來。
“今天見到我弟這種腦殘網友,是不是很失望?倒是意外認了個校友,也不虛此行吧?”蘇語喬皮笑肉不笑。
蘇曉智哀嚎:“姐,你能要點臉嗎?”
邵嘉珩不語,淺淡的笑容看上去人畜無害。
剛剛,蘇語喬的言外之意昭然若揭:別他媽打未成年人的主意,我會盯着你!
她自認為已把意思傳達到位了。
無人說話之後,耳邊的歌聲瞬間清晰了許多。
那位嗓音低沉的男歌手好像在唱:“原來,最傻(受傷?)的人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