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小酒館。
這家酒館被開在偏僻的巷子裏,巴掌大,老板是個脾氣糟糕,渾身酒氣,不愛搭理人的老頭,所以來往的客人就更少了。
達倫熟門熟路地拐到這家小酒館前,推開吱吱作響的木門。
“誰呀?”老板從櫃臺後擡起頭,沒好氣地一巴掌拍過去。
達倫受了他這一巴掌,笑嘻嘻坐下來:“老頭,我也好久沒來看你了。”
老板坐直身體:“說吧,有什麽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啊?”達倫說歸說,還是頂着老板我就知道的表情,拿出罐頭遞過去,“北域便利店出品。”
“問題不大。”老板回答。
達倫:?
“當然不需要看,聽說那家便利店後面是光明神殿的聖子。”老板給自己倒上一杯啤酒,大口大口喝起來,看對方驚疑不定,撺掇道,“要不你自己吃一口試一試?”
達倫又看他幾眼,最後還是打開罐頭。
調理得當的肉類氣味誘人,入口柔嫩多汁,又富有嚼勁。
就算是一開始滿心警惕的達倫都忍不住連續多吃了兩口,這才發現這東西的口感有些熟悉,似乎是之前吃過的——
“史萊姆肉。”老板解答他的疑惑。
達倫瞪大眼睛:“你別騙我,我又不是沒吃過史萊姆!”
說着說着他又回想起曾經在萬般不得以下吃掉的那一團果凍狀物體,那種難以言喻的如同最惡臭的沼澤的淤泥的腥味瞬間沖進腦海,一下子就引得胃裏翻江倒海起來。
“信不信由你,可能他們光明神有什麽辦法去除掉史萊姆身上邪惡的味道吧。”老板聳聳肩。
确認完這個罐頭無害,達倫也不想跟他繼續糾纏下去,把一袋錢放在老板櫃臺上,抱着罐頭美滋滋回去。
家裏也好幾天沒吃到肉了,買都買了,幹脆拿回去當加餐。
達倫心裏想着,腳步都輕快起來。
直到在靠近家的時候,他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那是曾經在外奔波時反複出現的味道,每一次出現都意味着死亡之神的降臨。
達倫的心提了起來,加快腳步,沖向自己家的小屋。
一個人攔在了他面前。
是領居家的大哥,多年的耕種生活使他駝了背,但身形依舊寬厚高大,褐色的眼睛看過來時帶着溫厚,和一目了然的同情:“達倫,你冷靜點。”
“我現在就很冷靜。”達倫回答,帶着輕浮笑意的眼睛不知何時變得銳利起來,“怎麽了?”
“子爵的護衛來了一趟,你的父母……”大哥欲言又止。
達倫已經聽不見後面那段話了。
他風一樣跑過最後這段歸家的路,來不及喘氣,就幾乎是用身體撞開了半掩着的門。
到處都是血。
鮮紅的顏色瞬間模糊了整個視野。
“媽媽!”“爸爸!”“弟弟!”“二妹!”
達倫在喊着,倉皇在狹小的屋子裏尋找,屋子裏到處都是血跡,最為醒目的是四道長長的拖行的痕跡,一路延伸到了院子裏。
不會有事的,你們不要吓我。
達倫自言自語着,跟上拖行的痕跡,輕輕的推開了通向後院的門。
四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半空中,睜着恐懼和絕望的無神眼睛,随着風吹過而輕輕搖擺。
一棵樹,居然可以吊起四個人的重量。
這一晚上,整個巷子裏都回蕩着絕望的哭喊。
鄰居遲疑許久,終于在天明聲音消散之後,再次敲響隔壁的大門。
沒有人出來開門。
鄰居們對視一眼,紛紛拿來工具,齊心合力撞開大門。
幸好他們沒有在這個悲痛的日子裏見到一具新的屍體,但達倫依舊不見了。
子爵城堡。
這是整個小鎮附近最豪華的一座城堡,哪怕站在最南邊的山上都可以看見北方城堡高聳的黑色尖尖塔頂,當城堡的鐘聲響起時,整個小鎮都會被喚醒,按着它所給的時刻有條不紊的運轉着。
達倫輕盈地避開守衛,跟着送入城堡的幹草們一起來到了圍牆之內。
這裏行走的仆人都比外面殷實的人家吃穿更好,面色紅潤,身材健壯,只是神色頗為嚴肅,只敢在角落裏竊竊私語兩句。
達倫不關心他們,只是目标明确地在夜色落幕之後走向城堡中心。
城堡之中有諸多暗門,達倫憑借着經驗發現了幾個,每次打開總是可以看到閃閃發光的金幣、絢麗多彩的珠寶或者是最樸實的滿倉的糧食。
“啧,有些都發黴了。”達倫抓起一把泛着詭異綠色的小麥,臉上露出一絲冷笑。
終于,他從路過的仆人口中聽說了尊敬的子爵大人今天晚上正在樓頂和新搶來的夫人談情說愛。
達倫一路走上樓梯,越靠近頂層樓梯就越是狹窄,隔着薄薄的一層門,他隐約聽到男人愉快的粗嘎的笑聲,像是一只發情的公豬。
鋒利的匕首出現在他的手中,在暗色的燭火下反射出冷冷的光。
木門被推開,穿着子爵禮服的人影背對着他,正在急不可耐的聳動着身子。
下一秒,一把輕薄鋒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割開了他的脖子。
沒有大量的血噴出,這一刀幹脆利落地切開了氣管,卻巧妙地避開了動脈。
子爵捂着喉嚨向後倒下,在他身下的女人還來不及發出尖叫就被從子爵身上撕下來的披風蓋住全身,随即是明顯掩蓋過的特意掐尖的聲音:“蓋上,跑吧,別多嘴,我不想殺你。”
女人将自己裹在披風裏,捂着嘴退到了角落裏。
達倫轉頭看向子爵,匕首方向一轉刺穿他的手掌将他釘在地上:“你今天為什麽要殺人?”
子爵臉上滿是驚恐,驚恐之中又透着一絲茫然。
達倫看出了他的迷惑,越發咬牙切齒:“你為什麽要派侍衛去殺一整家人?連那麽小的孩子都不放過?”
子爵終于稍稍緩過來,聲音微弱,但學過唇語的達倫讀出他的意思——我不知道。
“你憑什麽不知道?”
子爵看着眼前這個莫名其妙的暴徒越發憤怒,驚慌失措地瘋狂擺着能動的那只手:“每天都要殺不少人,我哪知道是哪一個?”
達倫怒極反笑,一腳踩住他的手腕拔出匕首。
眼見着這兇徒就要結果他的性命,子爵只好瘋狂甩鍋:“都是管家告訴我要殺誰我就殺誰的!你要問就找他問!”
十分鐘後,被尊敬的子爵大人叫過來的管家一上天臺,就被人捂住喉嚨,捆在地上。
他正想要尖叫着讓對方好好看清綁一個多麽了不得的角色,就對上了一雙怒意沉沉怨氣滿滿的眼睛。
正是他尊敬的子爵大人。
“子爵?”管家不敢尖叫了,疑惑着艱難發出聲音。
子爵冷哼一聲,捂着喉嚨還努力想要發聲:“看你做的好事!”
“說吧,你今天為什麽讓人出去殺了一家四口?”達倫踹了他一腳。
“誰家?”管家迷茫。
“斯克拉姆家。”達倫已經對他們不抱希望,“南邊的那一家。”
管家總算是回憶起來,雙手一拍:“我想起來了!那一家人真是太可惡,太貪婪了!他們居然敢捕撈子爵大人您的魚!”
“昨天我出門的時候,就看見有兩個小孩在山那裏偷偷烤魚,跟過去一看,他們在山腳一個小池塘裏養了幾條魚,現在都已經長成了!我們都知道這一整座山都是您的領土!在您的領土上養魚,怎麽可以不算是您的魚呢!這群該死的賤民居然不主動把魚送過來,居然還敢獨自吞了,必須死刑!”
噗嗤——
剛剛還在義正言辭,手舞足蹈的人像是斷線的風筝一般輕飄飄跌落下去,死亡的一瞬,臉上還滿是詫異。
達倫面沉如水:“真可笑。”
他扭頭看向子爵,抽出帶血的匕首,一步步走近他。
在匕首即将奪去仇人性命的時候,該死的屬于教廷的金光一瞬間迸射出來!
達倫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量甩飛出去,勉強緩沖翻滾落地,再擡起頭,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這是屬于光明神的護符!像這種卑劣惡心的豬猡居然也配得到光明神的垂憐嗎?!
子爵在這股自愈力量的作用下,終于站起來扶着牆開始尖叫:“過來!侍衛們快點來保護我!”
從天臺上可以看到城堡裏都開始慌亂起來,四處都有火把點起,門外響起混亂的腳步聲,那是前來支援的護衛。
達倫知道他現在只要一遲疑,就再也沒有手刃仇人的機會。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再次沖向仇人。
光明越發燦爛,卻不像它所頌唱的太陽那樣溫暖,反而像是最熱的岩漿,像是最寒的冰霜,阻撓着他的行動。
達倫已經感覺自己的皮膚都在這股神力的作用下消散融化,然而,就在他滿腔孤勇,打算拼死一搏的時刻,另一種力量從他的口袋裏散發出來,接着,不容置疑地推開了圍攏着的他的光芒!
機會來了!
達倫終于将那把刀刺進了仇人的心髒,鮮血瞬間噴濺滿他的全身,帶來一場暢快淋漓的沐浴。
門被人撞開,緊接着是守衛們的呼喊:“抓住那個刺客!別讓他跑了!保護好子爵大人!”
達倫坦然地轉過身:是時候回家了。
然而,就在轉身的一瞬間,熟悉的力量再次從他的口袋裏迸發,讓達倫整個人都恍惚了一下。
再次看清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一間地下室,面前是那個微笑着的神秘便利店店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