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主今天還沒亡國［基建］

第23章

第23章

遠遠地,格莉特就猜到前面石頭壘砌的屋子是食堂了。

因為她聞到了一股香氣。那是油脂與燕麥混在一起的醇香，絲絲縷縷無孔不入地侵占她的鼻腔，深入胃裏,勾起饞蟲。

格莉特小狗似的嗅着這股香氣,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香氣。

太香了！吃起來一定非常好吃！

今天先是趕路,後來卸貨、工作、洗澡，根本沒有吃過東西，她早就饑腸辘辘。

格莉特捂住肚子,明明離開金礦的時候已經吃撐了，但現在還是餓得要命。

沒有人會要一個貪婪的奴隸的,她警告自己不要變得太嬌氣,這麽香的東西肯定是給尊貴的領主大人準備的。

但在這種勾魂攝魄的香氣下，她還是生出一點妄想——領主大人這麽仁慈，沒準是給他們準備的呢？

艾文拉着她走向聚在食堂門口的人群,走進一點,她就看見管家大人居然在這裏！

一塊木板被管家大人釘在了食堂門口,上面好像有字。

艾文眯起眼睛，仔細辨認：“上面好像寫的是北域管理條例初版。”

“什麽是管理條例？”格莉特好奇地詢問無所不知的前輩。

艾文一陣臉紅：她也是剛剛來沒多久啊！

好在管家大人很快就開始解釋起來，施加魔法後的聲音讓在場所有人都聽的清清楚楚：“這是領主頒布的全新的法規！”

嘩——

奴隸們反應劇烈,不少人甚至轉過身就跑,還是最前面的大力大聲開口：“領主大人是需要我們交新的稅嗎？”

不怪他們,幾乎所有貴族頒布新的法律都是為了交稅,雖然奴隸連自己都出賣了不必交稅，但萬一呢……

亞伯搖搖頭：“我們仁慈的領主必不會加重你們的負擔，這些新的法規只是為了規範你們的行為,避免你們犯錯。”

慌張的奴隸們都冷靜下來，鹌鹑一樣瑟縮在一起,聽着亞伯繼續解釋。

“從明天開始，你們拿到食物前都跟着廚娘念誦法規，日後還有法規問答。”亞伯注視着茫然的奴隸們，猛地擡高聲音，“前三十個完整地背下來這個條例的人可以得到一個鴨蛋和兩塊烤肉！”

最後一句話如同一道驚雷降落在奴隸群裏，所有人都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暈了。

“真、真的嗎！”有人尖叫着發問。

亞伯給予肯定的答案：“當然，領主大人設下法規不是為了折磨你們，而是為了引領你們走上正确的道路。”

“正确的道路……”艾文咀嚼着這句話，眼睛逐漸發光。

大力反應更快，一下子跪下去：“感謝領主大人賜下聖言！”

引導凡人的不就是教廷的經文嗎？現在他們也有神明化身親賜的經文了！

一句話說出來，所用奴隸跟着跪在地上，不斷磕頭，感謝聖言。

或許有人還半信半疑，但是鴨蛋和烤肉還在誘惑着他們。

無論是不是真的，領主大人賜下的必須是聖言！

格莉特張大嘴巴，說話之前口水已經流出來：“蛋蛋蛋！烤肉！！！”

下一秒，她趕緊捂住嘴，耐心地聆聽管家大人為他們念誦管理條例。

奴隸們聽亞伯念一遍還不夠，為了早點記下來好生哀求他反複念了三遍，直到管家大人有事要去做，他們才依依不舍地把人放走。

大力只來得及用自己能認識的符號記下個大概，愁眉苦臉：“要是有人認得這上面的字就好了。”

認得艾文的人齊刷刷投來目光：這個獸人女孩剛剛還在負責登記，肯定認得字！

艾文肚子叫得震天響，尴尬地捂住饑餓的肚子，急忙解救自己：“大家先去吃飯，晚上下工之後我給大家講！”

同時，久久沒等到人吃飯的廚娘也從門口探出頭，敲着鍋催促：“吃不吃飯！錯過這個吃飯的點就沒了！”

奴隸們立刻以百米沖刺的速度一窩蜂湧進食堂中。

格莉特被艾文拉着一路跌跌撞撞進食堂，聽到獸人姐姐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得快一點，這不是打個飯的事！還要排隊洗手！”

原來一進食堂率先見到的不是飯菜桌椅，而是一排裝雪水的盆。

每個人都要在盆裏洗淨雙手之後将盆洗幹淨，在外面接了新的雪水放在這裏，等管事檢查完後才能離開。

“管事換了？”艾文見到一個面容清秀的兔子獸人正在旁邊監督排隊的人群，同時自己正在牆上組裝一個個裝置。

她還想跟同族搭話，對方卻只用手勢比劃着讓她安靜排隊。

艾文這才意識到對方無法言語，不好意思地閉上嘴，探頭探腦打量才發現裝置裏刻有她沒見過的聖紋。

兔子獸人安裝完畢後，伸手在裝置的竹筒下面一摁，很快便有清涼的水流出。

太好了！以後排隊洗手更快更方便了！

艾文憧憬着以後的場景，期待地笑起來。

她還在傻樂，旁邊快要把自己舌頭撕下來嚼吧嚼吧祭奠肚子的格莉特已經快速洗完手，張開手在兔子獸人面前供他檢查。

班尼确認這位地精妹妹連指甲縫都清理幹淨後點頭，讓出進入食堂的通道。

“艾文姐姐！”格莉特轉頭催促。

“馬上！”艾文回神，趕緊弄完，和她并肩進入食堂。

比外面聞到的更為猛烈的香味立刻将格莉特沖擊得暈頭轉向。

廚娘一打眼就看到瘦瘦弱弱的兩個女孩子，頓時心生憐愛，勺子在鍋底一攪，特意多撈些料盛進她們碗裏。

格莉特甚至來不及找個位置坐下，就先對着手中的碗猛喝一口。

“好燙！”她斯哈着又吞下一口。

溫暖的粥進入肚子，身上的寒意一掃而光。

之後，她才來得及細細品味嘴裏留下的鹹香，燕麥入口軟軟糯糯，又香又耐嚼，清香與另外一種奇妙的鮮交雜在一起，回味無窮。

格莉特放緩速度咀嚼後，很快又吃到一個驚喜。柔韌的表皮被牙齒輕輕撕開，接着便是爆開的清甜口感。

“這個是？”她從粥裏翻出一顆小小的黃色食物，詢問艾文。

“這是玉米啦，我以前也吃過，”艾文也忙不疊挖出兩顆玉米，一起放在嘴裏細細品味，“但這個好甜啊，糖也就是這個味道吧！”

“糖！”那可是和自由一樣珍貴的東西！

格莉特開始興致勃勃地尋寶，把剩下粥裏總共五顆玉米全部收起來，嗷嗚一口吃掉，舒服得眼睛都眯起來。

随即，她又發現全新的驚喜，那是一塊白裏帶着紅色的東西，咬起來q彈可口，入口鮮香，回味又透着甜。

“這個可是蝦肉！是肉！”艾文珍惜地吃着這個每人只能分到一小塊的東西。

肉！

格莉特都要舍不得把這塊肉吞下去了，久久地品味着，将這個味道記在心裏——光是吃過肉這件事情就夠她吹好久了！

“以後每天都會有一小塊肉的。”艾文已經可以忘掉自己曾經的局促，從容地寬慰新來的小夥伴，“這都是領主大人的恩賜！”

“感謝領主大人！”格莉特大聲贊同，然後抓住艾文的手，“艾文姐姐，今晚回去你好好教教我那個管理條例好不好？”

一小塊蝦肉已經這麽好吃了，她都不敢想象蛋和烤肉有多棒！

前三十個背出管理條例的必然有她一份！

班尼吃完飯，按照規矩把飯碗洗洗洗幹淨後送到廚娘那裏，在其他人羨慕的眼神中走回領主的書房。

“進來。”

班尼一進去就看到領主大人正坐在桌前，手裏拿着一封信，上面還印着火漆。

他跟在子爵身邊一年，已經記住這些貴族們的家徽，所以認出這是來自萊昂伯爵的信。

這封信就像是劈頭蓋臉打來的風雪，讓他僵硬在原地：難道子爵聯合其他貴族來向領主大人讨要他？

尤金看出他的恐懼，伸手招呼他過來：“你看看信吧。”

班尼克制住手的顫抖，結果從頭到尾細細看了一遍。

他臉上的恐懼逐漸被驚訝沖淡。

這封信并不是什麽興師問罪，相反，萊昂伯爵在信裏面大肆誇贊領主大人狠狠落了子爵的面子，揭穿執政官的陰謀，甚至還直呼金礦爆炸得恰到好處，最關鍵的是，他承諾幫領主大人頂住教廷施加的壓力。

總之，現在子爵自顧不暇，根本不可能追究他這麽一個小小奴隸的逃離！

尤金單手托腮，欣賞着班尼臉上控制不住的喜色，又把一盒金幣攤開在他面前：“萊昂伯爵還送來一點小禮物。”

班尼還是有點恍惚，這種大好事居然落他頭上。

為什麽？

尤金對上他的目光，幾乎可以看到他頭上具現出來的問號。

“因為貴族是一塊利益共同體，執政官背後代表的教廷和他們存在矛盾沖突。”尤金解釋，“我幫他們一個忙，他們也要賣個好，不過，或許也有一點威脅的意思。”

班尼警覺起來，看起來恨不得立刻抽出劍和人厮殺：他居然敢威脅您？！

“沒事的，只是想把我綁在貴族的一邊。”尤金含糊解釋，把已經寫好的回禮單子和信遞給班尼，“信使在會客室裏呆着，把單子上的珠寶和畫作整理出來和回信一起交給他。”

尤金決定暫時和伯爵搞好關系。

萊昂伯爵肯定看出他炸金礦求助過魔法的力量，信中隐約有所暗示，在他雇傭魔法師之後只能站在貴族一邊，教廷絕不會容忍他存在。

要是尤金背叛貴族階級，教廷整不了豢養魔法師的大貴族，還整不了一個落魄王子小男爵？

說起魔法師，尤金也從不白共享給他的視野裏見到了走來的三位白袍人。

他幹脆從書桌後站起來，披上披風，叫上班尼：“夜間行路難，明天再收拾好東西交給信使吧。你先随我去見教廷來的三位……”

因為不白分享的視野發生的變化，尤金微微停頓，改口：“四位聖使。”

正在修理城堡圍牆的奴隸比他更早見到緩步而來的一行人。

他們披着白袍，淡金色的聖紋在袍角搖曳，就算地精哥哥再沒見識，也知道這都是他們不能靠近的上等人！

地精哥哥害怕地蜷縮起來，不想被發現，但很快一片白色的衣角出現在他視野裏，溫柔的聲音随之響起：“我們是來自教廷的神官，請帶我們去見領主閣下。”

神官！！！

地精哥哥不可思議地擡頭，見到的是便是垂落的月光織成的綢緞般的銀發。

他不敢直視對方，低下頭，慌慌忙忙站起來，就要一溜煙去找人。

轉身看見從城堡大門走出的人影時，地精瞬間有了底氣：“領主大人！”

在他的翹首企盼下，尤金不急不緩走到法師們面前，行禮：“我是這裏的領主尤金，歡迎各位神官來到北域。”

班尼同樣跟着他行禮，打量着讓領主如此重視的客人——出乎他的意料，這些教廷來客不像他曾經見過的那樣高傲。

另外一邊，“神官”們也在觀察。

菲爾瑞想象過很多次亞伯寫信傾力推薦的領主長什麽樣，但一見面，還是有如見天人的傾倒感。

他容貌極盡精致，紅色鬥篷在風中獵獵作響，越發襯托出裸露在外皮膚肌理細膩柔白似雪，但那無可挑剔的禮儀風度透着股震撼人心的莊重和不可侵犯，讓人生不出半點觊觎之心。

“很高興認識您。”菲爾瑞有模有樣地行着教廷的禮節，其餘人同樣如此。

尤金目光從他們身後的馬車上掃過：“城堡裏已經為各位布下盛宴，請随我去會客室。”

即使經過修理，城堡也并不華貴，但一層随意進出忙忙碌碌的奴隸們還是讓法師們有些吃驚。

“老師，真的和亞伯先生說的一樣呢。”學徒好奇地四處張望，然後被紅發的法師一彈額頭，立刻閉嘴。

會客室到了。

他們的老夥計亞伯已經等在門口，微笑着躬身：“歡迎。”

幾位法師都忍不住笑起來。

進入會客室，衆人陸續落座，班尼熟練地為每個人倒上一杯熱騰騰的紅茶。

等班尼離開會客室，紅發法師一彈響指，淡紅色的光芒從她的項鏈裏擴散開來：“好了，現在沒人看得見聽得見這裏了。”

她毫不忸怩地朝尤金自我介紹：“芙蓮娜。”

尤金注意到剛剛一瞬間活躍起來的火元素：“想必您正是北域最最急需的一位火系大法師。”

芙蓮娜細眉一挑：這位領主閣下果然有着不可思議的元素親和天賦。

“後面那位應該就是您的學徒了。”尤金目光投向她身後，那是一位十五歲左右的少女，眼神明亮，笑容開朗，火元素正親昵地環繞在她身邊。

“領主閣下，我是愛麗絲。”學徒臉頰泛紅，緊張行禮。

她知道自己出生平民，沒受過貴族的禮儀教育，很怕這時候失态給老師丢臉。

“你好。”尤金看出她的局促，溫和地和她對視。

在這種平等包容不含半點倨傲的目光下，愛麗絲心情莫名平複下來。

接着，尤金看向一行人中最為引人注目的那位。

這種吸引力在他進入房間解除僞裝後更加明顯，銀發法師有着相當俊美的容貌，灰色的眼睛像是夜霧下的森林，更重要的是，在銀緞般的發絲間赫然是一對尖尖的耳朵——

他是個精靈，不，尤金放開自己感知，一個半精靈。

菲爾瑞知道這位天資卓絕的領主應該看出點什麽：“菲爾瑞，我有四分之一的精靈血統。”

精靈是一群熱愛自然，性格溫和，精通箭術、音樂和種植的種族。

而銀發的精靈更加少見，是早已絕跡的月精靈一族。

當然，就算是種群最大的森林精靈也已經在教廷和王國的捕殺下淪為玩物。

“我想閣下一定會不虛此行。”尤金發自內心的一笑。

這一笑是如此燦爛，菲爾瑞幾乎以為自己見到了撒着金粉的小妖精随着他的笑容飛舞。

“不知道您有沒有興趣讓綠色在北域的冬天綻放呢？”

菲爾瑞的尖耳朵抖了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閣下……”

然而，尤金吊起他的胃口後就甩手不管，看向窗外。

從會客廳的窗戶剛好可以看見停在那的馬車。

馬車的陰影微微搖動，旁人只以為是風，但尤金卻知道但是潛伏在陰影裏的不白。

“還有一位來客，也是故人。”尤金收回視線，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亞伯輕輕嘆口氣：“領主大人真的是敏銳。”

“那麽，這裏是你，還是那裏是你？”尤金透過不白看清馬車裏的布置。

除了法師們帶來送給他的六大箱魔晶之外，還躺着一個靜靜沉睡的人。

不同于亞伯現在亡靈骷髅般的長相，馬車裏的那位算個帥哥。

文質彬彬，氣度斐然，标準的貴族紳士形象。

“身體在那裏，靈魂在這裏。”亞伯解釋。

當年極光組織遭到重創的時候，他是唯一留守在北河法師塔的高層。為了保護其他學徒順利撤離，亞伯被迫使用禁術，打開深淵的縫隙，但過程出了差錯，不僅沒能保住極光的有生力量，還讓自己的靈魂掉入深淵縫隙。

“在我離開深淵的時候，剛好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死在深淵縫隙邊，沒有軀體的靈魂便被卷入無主的軀體裏。”亞伯唏噓不已。

剛剛進入身體的時候他甚至失去了大部分記憶，也正是親生體會過奴隸的生活，亞伯才有現在的覺悟。

甚至在系統劇透的一重結局中，亞伯率先點燃了革命的火種。

“我們趕到的時候，只來得及救走亞伯的身體，那時連深淵的縫隙都關閉了。”芙蓮娜拍着桌子，“太冒險了！”

菲爾瑞：“後來，我們想辦法用生命的氣息保存了這具身體，只是不知道如何讓亞伯的靈魂回去。”

亞伯悠悠喝口茶，完全置身事外的樣子：“這樣也挺好的。教廷已經當我死了，管不到我頭上，而你們還是通緝犯呢。”

暴脾氣的芙蓮娜看起來很想甩他一臉火球，還是被緊張的愛麗絲攔住了。

尤金看着他們互動，這才有管家先生也還是個年輕人的感覺。

“涉及靈魂的事還需要再進入深淵一次，”菲爾瑞突然對他說，躬身行禮，“進入深淵需要準備很多材料，我們需要領主閣下的幫助，也願意為此向領主大人效忠。”

“我承諾幫助你們。”尤金同樣站起來回禮，“聽閣下的說法，深淵和靈魂息息相關嗎？”

就算有不白屏蔽，系統的存在始終是個隐患。

尤金猜測系統是綁定在靈魂層面上的，聽到亞伯的奇幻經歷後，他也堅定了去一趟深淵的想法——

無論是驗證系統是否和靈魂綁定，還是解決系統這個心腹大患都得去深淵裏找答案。

“精靈的傳承中就是如此，”菲爾瑞回答，他敏銳地察覺到領主對此事的在意，“抱歉，作為四分之一個精靈，我的傳承裏沒有更多消息了。”

“沒事，就是好奇而已，”尤金含糊回答幾句後，轉移話題，“現在，我的朋友們，讓我們來談談正事。”

他打開桌上的盒子，從裏面拿出一疊紙，交給班尼，讓他分下去。

所有資料全部一式五份，足以讓每個人一一了解。

愛麗絲立刻就被第一張上面的織布機圖紙吸引了。

她在亞伯先生的來信裏見過附上的第一版本的織布機圖紙，而手上标着第四代的圖紙，比之初版又進步一大截。

“精巧的魔力回路構造。”芙蓮娜在火系魔法外精通魔紋，草草浏覽完圖紙，贊不絕口，“魔力流動通暢，比第一版本能節約百分之三十的能量，同時也減少魔力過載的可能，提高了安全性。”

“其實這還不是我想要的，”尤金臉上不見喜色，反而放低姿态坦誠承認，“我的能力暫時只能到此為止，更多的開創性工作還需要芙蓮娜閣下的指導。”

芙蓮娜有些驚訝：在她看來這位天賦異禀的領主已經有一套成熟的魔紋設計思路了，難道還有什麽能難倒他？

“我想開發一種無梭織機。”尤金開口就是平地驚雷。

“沒有梭子？！”率先驚呼的是愛麗絲。

她的母親曾經就是給貴族老爺織布的，所以她很熟悉織機的構造：“沒有梭子，那、那怎麽引導紗編織成布？”

尤金輕輕拍手。

不白的觸手從地上的陰影裏浮現，高高興興和尤金貼了貼，接着靈活地從角落裏搬來一塊刷成白色的平整木板，穩穩地舉起。

它向來樂意為尤金服務，極其自覺地将碳筆也一并送到尤金掌心，之後撒嬌般地用細小的觸手纏繞着他的手指。

尤金早就習慣滑膩的觸手，接過炭筆，站在白板面前解說：“原本的織布機大而重，需要頻繁地補緯，增加耗能，噪音極大，且無法提速，假如我們換個辦法，織布的速度可以提高至少四倍，甚至可以實現全自動化織布。”

“在座的諸位，我們是法師，我們用元素創造奇跡，我們化不可能為可能，”尤金擡高聲音，“那麽，我們能用什麽替代它呢？”

他提問，卻不需要人回答，而是轉身在白板上寫下兩個詞。

水。

風。

愛麗絲驚訝地瞪大眼睛，一個想法在她腦海裏形成。

接着，那位膽大至極的先生就将她的想法無限細化地畫在了白板上。

“用水流引導緯紗，或者用風吹起紗線。”菲爾瑞不精通機械結構，但也為這巧思折服，“讓我想到失落的自然魔法裏，精靈先輩們用風編織樹葉組成盛裝。”

芙蓮娜出奇的安靜，但周身躁動的火元素和她仿佛也要燃燒起來的眸子已經展現出她的鬥志。

尤金甚至還在點火澆油：“芙蓮娜閣下，您是否願意挑戰這個前所未有的難題，将最先進的機械和魔紋結合成藝術？”

“這會是一門全新的學科。”紅發法師回答，眼若晨星，“過去的所有魔紋都只是為了頂替機械的動力，或是輔助放大機械的能力，然而，在您的設想裏，魔紋才是一切運轉的核心。”

從此以後，魔紋不再是輔助學科，而是真正獨立出來，成為冉冉升起的全新的魔法分支。

“是的，”尤金的話語帶着蠱惑，“只要您願意，您将會成為一門新學科的開創者，或許您可以命名它為——魔導科技。”

芙蓮娜只感覺自己的心跳随着他的話語瘋狂加速，周身的火元素活躍到幾乎要冒出火花的地步。

她不得不給自己拍個鎮定咒，苦笑：“領主閣下，您真是有一根比傳說中的魔鬼還靈巧的舌頭。”

尤金笑意盈盈，胸有成竹地追問：“那麽您被誘惑到了嗎？”

“是的。”芙蓮娜不是會猶豫不決的人，相當果決地下定決心，站起朝尤金行禮，“我願意效忠于您。”

愛麗絲同樣行禮：“我也願意像您效忠。”

她看向那張尚未完成的織布機圖紙的眼神，有着不輸老師的熊熊野心：她媽媽當初就是因為沒能給貴族老爺織出足夠的布被殺死的，要是當初有這樣的裝置，一切是不是會有不同？

一件事敲定，進入下一項議程。

芙蓮娜剛剛平定心緒，看到這張圖紙，頓時一笑：“菲爾瑞，看來領主大人對你也是勢在必得。”

一眼就被圖上的構想吸引到的菲爾瑞頓時耳尖一紅，看向已經指揮觸手拿起第二塊白板的尤金，幾乎想當場繳械投降。

偏偏這位一開始就吊起過他胃口的領主很有點惡趣味，慢吞吞說：“您要不要聽一聽我更多的想法？”

“用加熱符文控制溫度，魔法罩隔絕風雪，在北域的暴風雪裏制造植物生長的樂園已經是極為大膽的設想，您甚至還打算用魔晶布置地下魔法陣，維持魔力濃度，提高植物活力，簡直是想在北域制造一片全年長青的精靈之森！簡直奢侈至極！”菲爾瑞嘆息，“我都不敢想象您還有什麽念頭。”

尤金先提問：“我記得精靈都會一個魔法，萬物生長。”

菲爾瑞有些羞赧：“我一天最多催生二十株小麥。”

如果領主閣下是希望他大批量催生植物幫助北域過冬的話，那他要失望了。

尤金卻搖搖頭：“您比自己想象的要重要的多。”

他轉過身，在白板上寫下一個詞：育種

“優良的父本植物和母本植物留下的種子會繼承它們的優良性狀，這些優良的性狀會被一代代傳遞，”他停頓片刻，“準确來講，是累積下去。”

“如果最開始這個它們的果實産率是一，那麽第二代就是二，第三代就是四……”尤金對上菲爾瑞逐漸明悟的眼神，“那麽到第十代，第二十代呢？”

“成千上萬，”菲爾瑞喃喃自語，“假如不僅僅加強一個特征的話，我們會得到一種高産、不生蟲、不生病、抗寒耐旱的超級種子。”

“這本來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尤金走向他，像是将一個全新的世界向他敞開，“但是您作為精靈，可以讓植物更快的生長。”

領主溫聲詢問：“現在您還認為自己的能力無用嗎？”

這一刻，菲爾瑞徹底被征服了。

“請您務必讓我參與育種工作。”他堅定地說。

尤金滿意點頭。

亞伯在心裏為他鼓掌：領主閣下有一種天生的洞察人心的能力。他總是知道對方要什麽，然後開出一個讓人無法拒絕的條件。

就連他自己，也是被對方看透後心悅誠服地加入北域。

接下來的兩份計劃并不算差，但比起前兩份的激動人心，要平平無奇得多。

一份是開礦後處理挖掘出來的石頭，主體還是用來蓋房子，但石灰石留下來與黏土、砂子等燒制成一種叫做混凝土的東西，同樣用于建造房屋，以及修路。

愛麗絲想起城堡裏緊張的居住空間和數量衆多的奴隸，微微點頭：很合理的計劃，就是需要他們幫忙繪制一些加熱和加固的魔紋。

另外一份則是擴建廁所和食堂計劃，同樣需要繪制魔紋，但要多制作一些制水和防火的。

繪制魔紋的工作估計還是他們和領主來，除此之外，還需要日常去礦上值守，保護奴隸不受影響，芙蓮娜心裏嘆氣，這樣一來工作量就有點大，研發計劃得耽誤不少。

然而，領主一開口就是：“亞伯，這些工作交給奴隸們完成。根據他們的工作量，給他們算工分。工分表在最後一頁。工分可以用來兌換一些珍貴的物質，比如肉、蛋、奶、糖、布、蜂蜜等。”

“奴隸們恐怕無法完成某些任務。”亞伯下意識皺眉。

尤金含笑看過去，示意他翻到下一張計劃書。

放在最下面的計劃書恰恰是最厚實的。

亞伯一眼就看見封皮的四個大字：“夜校計劃。”

學校他們是知道的，教廷培養聖職人員的神學院已經成為普通平民逆天改命的唯一途徑。

現在，尤金居然也要開一個學校？！

領主大人充分顯示出在壓榨時間上的心狠手辣：“夜校就是讓他們白天工作晚上學習，時間定在吃過晚飯後。一周學六天，放假一天。所有人按照學習進度分成三個班，進行三個小時的教學和半個小時的自習。五十分鐘一節課，中間休息十分鐘，一天能上三節課，休息半小時後開始晚自習和答疑。”

到這裏還算正常，愛麗絲提問：“那他們學什麽？誰去給他們上課呢？”

“我為他們準備了四門課，也排好了一周的課表，”尤金終于圖窮匕見，溫柔地看着眼前四位勞動力，“你們每個人可以選一門課呢。一周上15節課就夠了，要是有一天想休息和別人換個班就可以了。”

四位法師不約而同地感覺背脊發寒，一瞬間竟然有種深入魔窟的感覺。

但驚吓遠不止如此。

“第一年的四門課分別是識字掃盲，種植基礎，冶煉基礎和，”尤金目光從他們臉上掃過，神情平靜地吐出最狂妄的計劃，“魔法基礎。”

芙蓮娜睜大眼睛：教導學生，傳承魔法自然是他們的願望，但這裏有個最大的問題。

于是，她嚴肅地說：“領主閣下，我記得您的奴隸基本上都是獸人、矮人和地精。”

“正是如此。”尤金回答。

“我們都知道，低等的非人類種族幾乎沒有魔法親和能力。”芙蓮娜言辭尖銳，“教導他們是浪費我們的時間。”

與其去驅使一塊石頭開花，還不如把這功夫用在有益的研究上！

尤金：“只是幾乎，但不是沒有，哪怕是讓他們掌握最低等的魔法也會有用的。”

他知道芙蓮娜還不服氣，不僅僅是他，其他人，哪怕是亞伯都有些猶豫。

亞伯都帶着奴隸們發動過叛亂，但也沒有教導過他們魔法，可見魔法是精英教育這點已經深入他們的內心。

尤金可以理解這種心态：法師們被大肆搜捕，資源有限，只有培養天才中的天才才能傳承下去，也不會給平庸的人帶來災難。

但現在，已經不是過去的時代了。

“最開始只是教導他們一些關于魔法的常識，”他退而求其次，“芙蓮娜，在你的研究繼續下去後，北域會有很多魔導科技産品，讓一無所知的人去使用，會是一場災難。”

芙蓮娜面露猶豫之色。

尤金乘勝追擊：“而且，魔法基礎中會有大量的魔紋知識。在使用魔晶粉末繪制紋路的情況下，并不需要繪制者輸出魔力。何況，哪怕是最低等級的學徒，也可以用最普通的紙筆制造低級魔紋，比如加熱、加固和防火。”

這樣一來，批量加工制造魔導科技産品就能成為現實。

亞伯還沒有想到這一層，但他已經看出其中的潛力：“原來如此，大量建築上的魔紋都可以讓奴隸們在學習的課堂上繪制制造。”

尤金颔首微笑：“我已經寫好了四門課的大綱和教材的第一單元，也請諸位看看，最好能夠在接下來一周內将你們的教學計劃交給我。”

領主已經下定決心，四位法師只能接受，只不過看着日後會被安排的滿滿當當的工作時間表，還是感到一絲絕望。

尤金這才給個甜棗安慰他們：“為了感謝諸位對北域發展的貢獻，每位法師每天都有300工分，同時解鎖特別菜單。”

按照工分表，大部分奴隸一天最多賺50工分，給他們的待遇确實是頂尖的。

芙蓮娜終于感到一絲安慰，倒是沒注意後面的特別菜單。

“時間不早了，”尤金一拍手，“我先帶各位去用餐。”

待客的宴會當然沒開在食堂，而是在餐廳。

愛麗絲沒到餐廳就聞到一股極其刺激的味道，明明沒有火元素聚集，她還是感覺到一股火焰随着鼻子直沖而下，偏偏嘴巴又情不自禁地分泌出口水。

“這是什麽？”芙蓮娜幾乎要以為領主大人是弄到了什麽充滿火元素的超級珍貴的食材了。

尤金回答：“火鍋。”

自從上次在集市上買到辣椒後，他計劃着吃火鍋了！

剛剛把底料炒好，幾位重要勞動力就來了，尤金自然要把這火遍大江南北的美食大殺器放出來。

火鍋？莫非真的是火元素做的？

芙蓮娜帶着疑惑進入餐廳，一眼就見到擺在加熱符文上熱氣騰騰熱油翻滾的大鍋。

其中沸騰的紅色液體無疑就是刺激氣味的核心。

芙蓮娜落座後立刻就要用勺子舀起一碗湯喝喝，還是被尤金眼疾手快地制止：“不是這樣吃的。”

先去後廚拿菜的班尼剛好推着一車菜出來。

菲爾瑞一眼看過去，上面是大大小小二十個盤子，大部分是片的極其薄的肉片，包括豬肉、羊肉、牛肉和魚肉，還有一些動物內髒，包括羊肚、牛肚、豬肝、鵝腸和牛舌。

考慮到第一次吃火鍋人的承受能力，尤金夾起一筷子牛肉，撒進鍋裏，倒計時十秒，肉片剛剛變色就被他撈出來，分到每個人碗裏：“吃吃看。”

愛麗絲一口咬進去，肉片極其嫩滑，又吸飽了火鍋的湯汁，入口鮮香麻辣，立刻就有一股霸道猛烈的香氣在嘴裏爆炸，瞬間掀起熊熊燃燒的燎原烈火。

“嗚嗚嗚嗚……”她好吃到要喪失語言能力，只能用一連串語氣詞表達自己的激動之情。

芙蓮娜自不必說，一口下去後，雖然面色不改，但馬上就放下不方便撈肉的刀叉，抄起一邊的筷子，學着尤金的樣子大肆在鍋裏掃蕩起來。

就連尤金最擔心吃不習慣的半精靈菲爾瑞也一邊被辣得斯哈喘氣，一邊笨拙地搶肉片。

這時候，早就見過尤金用筷子，自己也練習過的亞伯占盡優勢，不聲不響就在芙蓮娜筷下一連奪走三片肉！

在火爆搶肉的時候，尤金優哉游哉給自己下了真正的火鍋寶藏——毛肚！

他還順便分給不好意思和法師們争搶的班尼一些。

班尼沒想到自己真的有份，小心翼翼地夾起一塊牛肚。

牛肚通體灰黑色，上面有着細密的凸起，挂着紅油，乍一看還有點像黑暗料理。

但是領主大人吃得這麽高興，一定很好吃。

帶着這樣的期待，他咬下一口。

天啊！

班尼在心底發出一聲喟嘆。

牛肚幹脆利落地被牙齒斷開，口感彈脆，緊接着，飽滿的湯汁立刻像火焰般在唇齒間熱情燃燒，畫龍點睛！

多種香料完美地複合成一種奇特的鮮香，讓人越吃越上頭，只能不斷舉起筷子——

再撈！再吃！

诶！別跟我搶！

班尼瞬間忘記之前的拘謹，不知不覺加入搶菜大軍。

搶完肉片的法師們也很快發現了牛肚這個寶藏，立即把罪惡之手伸向一盤盤內髒。

一個小時後，在座所有人各個吃到肚子溜圓。

尤金慢條斯理地召出水團洗幹淨手，介紹道：“火鍋就在隐藏菜單上，你們還可以用工分兌換各種涮火鍋的食材，除了今天這些，還有新品。”

比如各種火鍋必不可少的丸子！比如各種火鍋蘸料！再比如火鍋伴侶奶茶和快樂水！

愛麗絲猛地從椅子上彈起：“領主大人，請務必再給我加些工作！”

美食什麽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發自內心地想要為北域做貢獻。

她把胸脯拍得砰砰作響，一臉自豪：“我愛北域，北域就是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