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寸心亂(二)
第9章 寸心亂(二)
“你的筆記本我沒找到,回頭你自己找吧。”見遲佑庭一聲不吭地把書裝進包裏,許輕覺得奇怪,“你今天話挺少。”
遲佑庭不滿:“我原來話很多?”
“哦,也是。”許輕笑起來,抽出兩張照片遞過去,“之前給佑星姐拍的,幫忙給她。”
遲佑庭接過照片,嘴角抽了一下:“……你真沒修圖嗎?”
許輕想了想,如實道:“微修。”
“她在照片裏和現實中太不一樣了。”遲佑庭鄙夷着收好照片,話鋒一轉,沒頭沒腦地抛出一句,“你跟夏迢之還沒定好去哪兒吃飯吧?”
“嗯?怎麽了?”
“我這兒有平江路北岸區那家店的代金券,”遲佑庭“啪”的一下把兩張券拍在許輕手上,表情嚴肅得像在舉行什麽重大交接儀式,“送你們了。”
許輕被他的架勢唬得忘了追問,脫口而出:“好的。”
等遲佑庭走遠了,許輕才終于回過神來,疑惑起天天嫌棄外面的餐館衛生不過關,無必要連外賣都不情願吃的遲佑庭,為什麽會有兩張餐館的代金券?
遲佑庭上了電梯,沒回許輕的消息,百無聊賴地研究起電梯裏張貼的講座宣傳海報,找出了兩個錯別字,一出電梯就撥了上面的咨詢電話,打斷了對方的自我介紹:“你們的海報有兩個錯別字,分別是第三行第二個字和第六行第七個字。”
說完他就挂了電話,沒給對方罵自己神經病的機會,一邊翻着鑰匙一邊朝宿舍走去,手一按上門把,他就意識到門沒關嚴實,裏面有人。
遲佑庭一愣,推開門。在他被書和資料堆得滿滿當當的桌邊,連歧正皺着眉試圖把手上的一個盒子找到位置放好。他單手撐着椅子,人筆直地站着,一身襯衣配着西裝褲,看上去剛從某個正規的場合中出來,手上卻捧着個花裏胡哨的、與之極為不搭的禮物盒。
聽見動靜,連歧回過頭,下意識地把手往身後藏了一下,注意到遲佑庭早已看到後才重新拿出來,嘴唇翕動着,好半天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之前對不起,那時我也在江邊,我看到那場煙花了,挺好看的。”
遲佑庭有點暈:“這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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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子煙花,只要用膠帶把按鈕一直往下貼住,它就會一直放。”連歧偏了偏頭,最終将禮物盒放在了桌子的正中央,“我花了32個小時21分鐘制作,不知道你準備那場煙花準備了多久,可能遠遠超過這個時間,但我還是想借此跟你道個歉。”
遲佑庭本被連歧這一舉動打得有些懵,聞言有些哭笑不得,第一次見人送東西還要精确地報出自己花了多少時間的,他甚至覺得,連歧如果要買什麽東西送人,估計會直接把賬單攤出來,以證明自己這份準備的“價值”。
他平複好情緒,走過去把書桌清出了一個空位,這才拆開那個盒子。透明的玻璃罩下,是一簇簇正在燃放的煙花,并不比江面上的那場煙火秀好到哪裏去,邊角處随處可見手工痕跡,而煙花的顏色也很失真,比起前段時間流行一時的電子煙花都要差很多,察覺到連歧看過來的視線,遲佑庭沒露出不滿的神色,反而把它放到了空位上,說道:“正好有個位置空着,擺上它剛剛好。”
連歧本想說這地兒是你勉強清出來的,旁邊堆的書都快倒了,但視線撞進遲佑庭堆着笑意的眼,他一下啞了聲,自覺那話有點給人下臉,便收了話頭,伸手去拿包:“那我先走了。”
“等等。”遲佑庭眼尖地瞥見他手掌上纏着的白色繃帶,一把抓着人的腕骨,追問道,“受傷了?因為做這個?”
腕間溫熱的觸感讓連歧有些不适應,一邊不動聲色地抽着手一邊點頭:“嗯。”
“你這不是得不償失嗎?”遲佑庭卻急了,手中力氣更大,抓着連歧摁到椅子上,審問似的,“你是醫生,手不能輕易受傷不知道嗎。什麽32小時21分鐘,不如買個3221的現成的,現在受傷了會不會影響你?”
連歧被他一串話砸成了個啞炮,沉默着像在思考,遲佑庭以為自己是話說重了,正要補救,就聽連歧一臉正經地問他:“也可以。哪裏有賣?”
“……”遲佑庭咬了咬後槽牙,把氣憋了回去,“我胡說八道的。”
“最好不要胡說。”連歧看了一眼表,“你的胡說已經耽誤了我三分鐘。”
幾分鐘前的那點感動已經不翼而飛,遲佑庭快被氣死了:“……好的,我送你下樓。”
連歧疑惑:“為什麽要浪費時間送我?我認識路。”
遲佑庭如鲠在喉,神色複雜地退後兩步,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好吧,你走吧。”
等門被連歧帶上,遲佑庭才回頭看向桌上的電子煙花模型。這玩意兒跟孔雀開屏似的一直亮,誰能想到制作它的人是個傻缺。遲佑庭想,得虧是現在的自己已經能夠容忍部分弱智了,要是兩年前,他一定會把連歧說一頓。
……但他完全沒想過連歧會送自己東西。
遲佑庭翻來覆去地把模型看了好幾遍,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連歧是怎麽度過的那32小時21分鐘,他那麽忙,聽說還是關門弟子,估計除了去醫院點卯還得給導師辦事,怎麽抽出的這樣一段時間?更何況,連歧那麽注重時間所能帶來的價值,花在制作模型上,對他來說……值得嗎?
他恍然覺得,連歧很像他曾在某個小村莊裏見過的那片綠菟葵。
長着滿身的刺,內裏卻有種質樸的、未經雕飾的柔軟。
遲佑庭想,或許連歧并不算是一個糟糕的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