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一周之後，聶銳則重新回到學校上課。
他看上去心情不錯，完全沒有被勒令回家的沮喪，反而非常輕松，不知情的人見了，還以為他是去哪裏旅游了一圈。
聶銳則被班上的一群男生圍住，問東問西，他偶爾回答兩個問題，手上沒停，在收拾自己的課桌——一周沒來，發下來的試卷和資料成了雪堆。
忽然間，他往右前方看了一眼，林梢及時收回視線，擡手擋住自己的側臉。
線上聊天和真正見面有很大的不同，林梢可以在聊天窗口和他說很多真心話，當人真正出現在眼前，共處在一個教室，她又莫名感覺到了隔閡。
還是那句話，他離自己的世界太遠了。
但聶銳則顯然不是這樣想的。
林梢從三樓走到一樓，把漫畫單行本還給宋媛媛，也把自己覺得有趣的書帶給她看，說了兩句話，又從一樓回到三樓。
她經過樓道轉角處，總能碰到聶銳則，他站在那裏，好像只是在看風景。
秋風乍起，天氣轉涼，學習任務一天天繁重，林梢沒有感受到太多的壓力，反而有了額外的期盼。
她每天都提前二十分鐘出門，早早坐在教室裏，每當有人走進教室，她總是第一個發現，只要看到聶銳則從外面走進來，她就變得很開心。
十月份的時候，黎老師調整了匹配同桌的方法，不再由她一手安排，而是讓學生們自己選——當然了，這依舊是有限度的自由，成績好的學生有優先選擇權。
林梢上次月考成績依舊是班級第一，僅憑名次看不出什麽，只有拿出分數來對比才能發現，她确實是退步了。
她自己也清楚意識到這一點，但，無動于衷，說不清是為什麽，很多厭學情緒在心裏不斷滋長。
林梢第一個走進教室選座位，一張空白的座次表擺在講桌上，林梢先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填上自己的名字，猶豫了一下，在旁邊的位置寫了“周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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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朔被叫進教室，他很高興，說：“就知道你不會抛棄我！”
林梢也很高興，無論如何，周朔實在是一個好同桌，在所有人都精神萎靡的教室裏，周朔仿佛是游樂場裏的風，永遠那麽自在，輕快。
不過，萬萬沒想到，三天之後，黎老師親自動手把周朔調開了。
黎老師沒有明說是為什麽，但眼神裏說明了一切：你們兩個人的話實在太多了！
黎老師很不滿意，這個周朔太聒噪，竟然把林梢也帶壞了！兩個人一起在課上唱歌！唱山歌！
周朔被調開，林梢又換了新同桌，那是一個很高很瘦像竹竿的男生，說來也巧，他就是之前那個給隔壁班女生寫了兩萬字情書的人。
換同桌也沒什麽，兩年過去，班級裏都是熟人，林梢和他們相處都算得上愉快。
唯一不尋常的是，黎老師又調整了好幾個人的座位，調來調去，把聶銳則調到了林梢的左前方。
兩人就在一條對角線上，非常近，非常便于交流。
其實，林梢和聶銳則也沒什麽出格的舉動，較真一點說，最多就是肢體語言比一般的異性同學要親密，總是不自覺地靠近說話。但也不會靠太近——少男少女，總是矜持羞澀的。
當事人問心無愧，但是，看在別人的眼裏，那些情形可能就有點刺眼。
十二月，距離高考還有189天。
教室裏門窗緊閉，室外黑雲壓城，快要下雨又遲遲不下，空氣不流通，室內很燥熱沉悶。
課餘時間，很多人嬉戲打鬧，在教室裏亂竄亂跑。
林梢在課桌上睡覺，聶銳則往後挪了一個位置，坐在林梢旁邊，手裏拿着一個電動小風扇，隔了一段距離，吹到她臉上時剛好是微風。
教室裏一片嘈雜，某個瞬間，忽然安靜下來。
林梢睜開眼睛坐起來，看見黎老師站在教室門口，正盯着這裏怒目而視，她轉過頭，看到坐在旁邊的聶銳則。
黎老師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生氣，她看了林梢一眼，眼裏很多惋惜、痛惜，她轉開視線，伸手指着聶銳則，“你，給我出來。”
教室裏又恢複了喧鬧，好像一切正常，卻又和剛才很不一樣，許多目光看向林梢，被她發現後又很快收回。
下節課，聶銳則沒有回來，下下節課也是一樣。
消息靈通的同學跑回教室傳消息，聽說黎老師通知了聶銳則的家長，讓家長把他帶回家去。
反正現在是總複習階段，沒有什麽新知識要學，在家在學校都一樣，既然在學校不聽話，那就回家去吧。
辦公室裏傳出聲音，“自己不想學可以啊，不要留在學校禍害別的同學。”
黎老師用了“禍害”這個詞，她從業多年，見多了青春期的男生女生，情感細膩的女生天然就被困其中，要犧牲更多。
傍晚的時候，聶銳則從辦公室裏出來，走進教室，收拾他書包和桌上全部的書，他的家長就等在教室外面，似乎看了一眼林梢，又似乎沒有。
林梢心裏很茫然，許多視線之下，她和聶銳則沒有單獨說話的機會，她又一次目送聶銳則的背影，她感覺自己身體裏的某一部分也跟着他走了出去，離開了教室，離開了學校。
這天的晚自習是數學老師管，她拿來一套卷子，宣布開始考試。
林梢拿到卷子，掃了一眼全部題目，下筆很快，高三學生最習慣的就是考試，大考小考，臨堂測驗，拿到筆就開始做，已經是一種肌肉反應。
很快就做到後面的大題，今天的試卷難度很低，都是基礎題，解起來毫無障礙，但是，寫着寫着，林梢的眼淚就滴在試卷上，她飛快擦掉，眼前又迅速模糊。
餘光裏，數學老師像是被她的動作吓到，一直看着她，神情很怪異。
林梢其實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麽而難過，但絕不僅僅是因為聶銳則。
她好讨厭現在的生活，無論是在家還是在學校，在哪裏都很痛苦，做這些卷子，解這些題，每天早起，熬夜，睡眠不足，學習為什麽這麽折磨。
後來才知道，那一天黎老師之所以會突然出現在教室，是因為有人向她舉報，說聶銳則和林梢在談戀愛。
直到現在，林梢也沒有任何“戀愛”的實感，但外界的反應仿佛已經對它蓋棺定論。
被誰舉報的，沒人知道，林梢也不在乎，她待在教室，仿佛情緒被抽空，自己只是一個麻木的軀殼。
回到家裏，林梢關上門，拿手機給聶銳則發消息，他沒有回複。
一連三天，他沒有上線。
等到第四天，他終于發來了消息，這一次回家和上次不同，他被家裏嚴格管束，連手機都被沒收了。
林梢也替他發愁，她無法想象如果換作是自己該怎麽辦，被叫家長，被學校勒令帶回家，這些事對她來說太恐怖，就像世界的崩塌，難以承受。
不過，說來也怪，這件事有兩個當事人，黎老師卻只通知了聶銳則的家長，她讓聶銳則的家裏人把他帶走，而林梢家裏對此一無所知。
手機屏幕一亮，聶銳則發來消息，“放學後我來找你。”
*
晚自習下課，林梢騎車回家，途中經過一道大橋，大橋旁邊有一條步行街，樹林掩映，聶銳則從裏面走出來，他身邊的長椅旁停着一輛山地車。
他掐着高三生放學回家的時間，從家裏出來，在路上和林梢見一面。
林梢騎的也是一輛山地車，但車輪偏小，并且不能變速，聶銳則的山地車車輪更大，調的速度很快。
這條街沒什麽人，有條道路在維修，一端是封住的，沒有車輛往來。
聶銳則單手騎車，空出另一只手，帶着林梢的車把，拽着它加速往前，明明是在平地行駛，速度一上來，也有了點失重感。
林梢喜歡風聲，最喜歡此時聽到的風聲，好像自己變成了一只輕盈而自由的氫氣球。
兩輛山地車一前一後，影子交疊在一起，密不可分，像一句堅決的盟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