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蘇爾若視線落在那枚金色徽章上。那徽章小巧精致,恍若深海扇貝悄然吐露的一抹月色,在掌心中閃爍着明銳光輝。
視線觸碰的剎那間,他慌忙移開目光,仿佛被那道光輝刺痛了。
面前的黑發青年臉上帶着笑容,淺灰色眼眸一如既往平靜如水,随話語微微波瀾起漣漪。白熾燈投射下的光粒淺淺浮在發絲之上,宛若金粉鍍層,明亮好看。
——這一瞬間,蘇爾若好像回到了舞臺之下,看到站在高臺聚光燈下的那道萬衆矚目的身影。
而現在,那道身影從朦胧光下走出,只為了将那枚金色的徽章遞給曾經缺失的自己,盡管自己其實名不符實。
“謝謝你曾經付出了那麽多,這是我們共同的榮譽,屬于我們的第一名。”池歸舟說,“很高興與你搭檔。”
“……”蘇爾若卷曲睫羽輕輕顫動,他望向池歸舟,望着那張幹淨面孔上的真誠。
黑發青年長得清秀,沒有漂亮到豔麗的面容,也沒有多餘的裝飾點綴。但他卻像曬過的被子、夜路的星光、夏夜的涼風與五彩斑斓的泡泡,帶給人一切美的感受。
——而這樣的美誕生于純粹的靈魂,也只屬于自由的風。
蘇爾若眼眶中不知何時騰升起氤氲霧氣,模糊了面前的景色。掌心中那枚金色徽章光輝一晃而過,刺得他淚珠忽地便滾落了。
池歸舟稍微一愣,沒想到蘇爾若竟然掉下眼淚來。
粉色挑染的男生半垂頭蜷縮在椅子上,肩膀一抖一抖地哭泣。
和上次在蘇家大哥家中見到的哭泣不同。當時蘇爾若是梨花帶雨的啜泣,但這一次卻是真正的哭泣,像是失去了心愛玩具、永遠買不到小賣鋪最漂亮那顆糖的孩子。
“怎麽了……是太激動了嗎。”周圍沒看見抽紙,池歸舟摸摸口袋想拿手帕,卻想起自己的手帕剛剛洗過,還在宿舍裏晾幹,這次沒有捎帶。于是只能擡起衣袖,去擦蘇爾若的臉,“別哭。”
“阿舟……阿舟……”蘇爾若一手将金色徽章死死攥住,另一只一直藏在衣兜中的手此刻終于向前伸出,攤開手心展露出包裹着條紋錫紙的漂亮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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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舉着那顆糖,手臂打着顫:“糖,阿舟,你看、糖……”
池歸舟視線下移落在漂亮糖果上面:“你是想請我吃糖嗎?”
蘇爾若淚眼婆娑,他喉中咕嚕了下,最後一邊大聲哭、一邊沙啞說:“不、不,我的糖果壞掉了……阿舟、我本來想請你吃糖的,可是我的糖果壞掉了嗚嗚……對不起……我的糖果壞掉了……”
糖果壞掉了?池歸舟有些怔,不知道話題為何跳轉得如此之快,但他還是順着說下去,安慰道:“沒事沒事,反正今天我也吃飽了。下次再請我吃糖吧,下次看看保質期就不會買到壞糖了。”
“我本來想請你吃糖的……對不起……”蘇爾若眼淚大滴大滴落下,“對不起……”
“也不用道歉啊,以後還有機會呢。”池歸舟有些哭笑不得,但想着蘇小少爺畢竟嬌貴,于是繼續安撫說,“下次換我請你吃怎麽樣?我給你做上次做過的糕點,但是換一個口味。”
“……好,好。”蘇爾若哽咽着答應,漂亮杏眸紅得像是兔子。
朦朦胧胧間,他記起自己小時候。
他童年喜歡過一只院子裏的小鳥,小鳥很親近他,每日清晨總是落在他的窗前。
那只小鳥真好看呀,有順滑的淺灰絨毛、長長的斑斓尾羽,翅膀稍稍一振,就飛上了天空。在小孩子的眼裏,是多麽富有魅力的小生物。
他沉迷那只小鳥,于是央求哥哥把它套住抓了起來,關進精心編制的金絲籠裏。
籠子特別特別好看,真金白銀編繞出玫瑰的圖紋,每一根細條都精準度量到分毫,镂空的籠頂垂下像是音叉的跳杆,每一粒食糧都是精挑細選出的結果。
可是那只小鳥關進籠子後,好像就和想象中的不一樣了。
後來,那只小鳥越來越瘦,它的翅膀再也沒有展開過,最後悄無聲息死去了。他難過地把它埋在院子裏,哥哥揉着他的頭說不是他的錯。
當時的蘇爾若不明白為什麽關進籠子裏的小鳥和之前不一樣了,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那麽難過。
可他現在懂了——他喜歡那只小鳥,是喜歡它振翅高飛的姿态,輕盈又美麗,自由又靈動。
它被鎖住,他對天空的好奇也被鎖住了。它死去,連帶着他對天空最初的向往也死去了。
蘇爾若坐在座椅上,不知安靜了多久。
直到他自己從回憶中抽出,才擡起眼眸,注視着池歸舟,聲音低低地呢喃道:“……你以後繼續拿第一好不好?拿好多好多的冠軍。”
池歸舟對此稍感意外,但還是眨眨眼,點頭認真回答:“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加油,獲得對得起自己努力的名次。”
“你要拿好多好多獎,好多好多……”蘇爾若的糖果早已掉在地上,徽章被他放在腿面,他兩手抓握住池歸舟,哽咽着,“我會永遠、永遠站在臺下支持你,為你喝彩的。”
“阿舟要當最自由的小鳥、最亮的星星……這樣的話,即便以後我不在旁邊,只要一擡頭,就又能看見你啦。”
蘇爾若臉頰濕濕的,他揚起甜美笑容,滾燙眼淚卻在那瞬間巴巴地掉在池歸舟的手背上。
這到底是怎麽了呀,蘇小少爺。池歸舟有些困惑,他覺得面前人似乎經歷了巨大的思想轉折,可他不清楚究竟轉折了什麽。
但不管怎樣,或者是件好事吧。至少現在的蘇小少爺看起來比剛才真實許多。
——說起來,或許是受目睹蘇家人圍觀壞電視機的影響,剛才池歸舟甚至覺得蘇爾若都有些詭異起來。不過現在正常多了。
于是池歸舟輕拍了拍蘇爾若的手,說:“也不用只在臺下看着我。你自己也可以登臺不是嗎?其實合作期間我能感受出,你也有自己的思路和想法,只是對星雲興趣不大,也沒有去實踐。”
“我想你也有自己擅長與感興趣的領域,去做你想做且有價值的事業吧。”池歸舟回望而去,真誠笑道,“到那時,我也會在臺下為你喝彩的。”
“……”蘇爾若輕緩眨眼,最初他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幾秒鐘後,他才慢慢地理解池歸舟話語裏的意思。
腦海中想象的畫面讓他不禁身形稍顫。
聚光燈、彩帶、舞臺、掌聲與金色荊棘花——也或許不是金色荊棘花,而是宛若王冠的獎杯,銘刻有古老圖紋的徽章,還有蓋有朱紅色的印章的證書。
……我也可以嗎?阿舟也會為我喝彩嗎?
蘇爾若抽泣了下,他視線掃向自己的書桌。在上鎖的抽屜中,密密麻麻記錄着這段時間他搜集與研究的數據,關于Alpha、Omega與信息素。
從醫院醒來後,他像是有點瘋魔一般癡迷地鑽研,盡管所獲并不多,可也還是約摸找出些許靈竅。在這個過程中,他感到沉迷與愉悅。
信息素多麽神奇,又蘊含着如此多的秘密。Omega似乎不只是弱勢,Alpha也沒有總是強勢。
蘇爾若泛濫的眼淚終于止住,被鹽水浸泡發皺的心也變得舒緩。他慢慢地重新拾起擱置在腿上的金色徽章,任由邊緣鋒利的翹腳紮入掌心軟肉。
他還想再去進行那些信息素的琢磨,卻不再是為了困住一個人。只是單純地想要研究,想要擺脫自我的束縛。
要是有朝一日,有朝一日——
“……要是有朝一日我真的能站上臺,你會記得為我喝彩嗎,阿舟?”
“會的。當然。”
蘇爾若破涕而笑,杏眸之中晶瑩閃爍:“約好了?”
“嗯,”池歸舟點點頭,“約好了。”
房間中變得安靜平和下來,剛才潮水般翻湧拍打的情緒逐漸消解。
蘇爾若眼簾輕垂,像是放下了什麽心緒般重重呼出一口氣。他身軀再度變得輕盈,搖晃着小腿,看向池歸舟,坦然說:“……你走吧,阿舟。回家吧。”
池歸舟眨眨眼。咦、這是逐客令嗎?
“啊那個,阿舟我不是趕你走!”蘇爾若緊接着反應過來,慌忙擺手,漂亮杏眸忽閃忽閃,“只是——我爸爸媽媽家裏的規矩,是晚上九點後不能出門,門會鎖死的,打不開。所以如果你想回校,最好在九點前離開。”
池歸舟聞言,擡頭看了眼屋內的挂鐘,現在正好是八點二十,離九點還有四十分鐘。
話說為什麽現在才告訴他這一點?之前可一直沒透露晚上九點會鎖門這件事。
池歸舟瞥了眼垂頭沒看他的蘇爾若。
“當然啦,如果你今晚住我家裏也沒問題。你可以和我一個屋,我床很大的。”蘇爾若将手搭在寶石串珠上,有些猶豫,“只是我覺得,你可能更想回學校,所以提醒一句。”
“我打算回學校。”池歸舟颔首,挎起帆布包,“明天還有課,我要回宿舍準備一下。”
“好。”蘇爾若緩下肩,他将金色徽章揣進衣兜,站起身,“那我送送你。”
兩人并肩穿過走廊,繞過旋轉樓梯走到客廳。
客廳的電視機已經關閉,似乎已經過了看電視的時間。現在,那位柔軟的男人正在修剪細瓶裏的鮮花,女人則繼續閱讀手中的報紙。蘇溫禮不在。
注意到下樓的兩人,男人擡起頭,揚起笑:“小若怎麽帶同學下來了?想吃點什麽嗎?廚房裏還給你備着你最愛吃的水果和小點心,不過要注意控制量,不能多吃。”
“不是,我送送我同學……我送他出門回校。”蘇爾若說。
“出門?小池同學要出門?”
“還沒到九點啦,媽媽。”蘇爾若指了指客廳的鐘表,“阿舟要回校。”
“再見、叔叔阿姨。”池歸舟禮貌揮手,“我第二天有課,就不打擾了。”
“但是……今晚小池同學喝酒了吧。”男人一改剛才彎腰修剪花枝的姿态,腰背稍稍擡直,那雙兔子般的杏眸望過來,聲音柔和卻固執,“喝酒後不能一個人出門,太危險。這是不行的。”
蘇爾若說:“可以讓我大哥送送阿舟——”
“抱歉啊,小若。”蘇溫禮從旋轉樓梯走下,有些無奈道,“我今晚也喝酒了,不能送人。”
他視線望過來,提議道,“為什麽不讓小池同學在這裏住着呢?我記得小若你之前很高興他來,還做了好多準備。”
蘇爾若稍垂頭,錯開與自家大哥的視線,揉搓着自己的衣角:“但是阿舟要回去。我覺得,我不能……”後半句消音在空中。
蘇溫禮走過來,他輕輕伸手攬過自家幼弟,揉了揉他的頭說:“小若沒有錯,小若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他溫聲寵溺道,“你的所作所為都是表達對小池同學的喜愛,不是嗎?”
“……”蘇爾若神色迷茫了一陣,沒回話。
隔了半晌,他才低聲喃喃道,“大哥,你還記得我小時候養過的小鳥嗎?……它最後死了,我好難過。”他好像突然岔開話題,提起另外的事情。
然而蘇溫禮在最初的微怔後,卻自然而然地接話了:“那不是小若的錯,別難過。只要精心照料,就不會有事的——這次哥哥可以和你一起照料。”
可是。蘇爾若嘴唇張了張。我想看小鳥飛。
蘇溫禮順着剛才照料的話語,繼續平緩道:“我已經将給池同學的那間房間收拾好了,幹淨、安全、舒适。以後小池同學就可以長住了。”
這麽熱情?聽到這句的池歸舟有點意外,但更多的是感到古怪。這裏是他們蘇家,為何要給一名客人[長住]的房間?
回想起周圍的偏僻、飯前男人與女人奇異的互動、飯後壞掉的電視機與圍坐的衆人、房間內蘇爾若的哭泣與搖擺、還有此時蘇溫禮的話語,池歸舟忽然感到一種微妙的毛骨悚然。
像是有透明的水滴輕輕落在他的脊背,順着脊梁骨向下緩慢滑落。并不刺骨,但如影随形,激起一連串的戰栗。
說真的,蘇家裏的氣氛實在是太怪了。奇異的偏執從細節中冒出身影,并且毫不掩飾它的古怪。
池歸舟現在是真切地想要離開了,出于正常人遠離精神病最真切的渴望。
俗話說得好,收起多餘的好奇心,三十六計走為上!
如果知道一個地方有古怪還不跑,就會和爛俗恐怖片電影裏的主角同樣下場。
于是他冷靜說:“酒我只喝了一杯,沒有醉意也不暈。等會我打車回校,不用蘇總送我。”
那柔軟的男人坐在沙發上,兩手抓握住膝蓋,眼眸越發瞪大了:“但、但即便只是一杯,也是酒呀。”
“而且這附近太偏僻,打車有危險,離開是不安全、不合适的。我們家司機送你我都放心不下,你是小若的好朋友,萬一有什麽事,小若會難過的。不、不行的。”
雖然但是,你們蘇家才是最危險的吧!
池歸舟內心吐槽,但面上沒多言。他看出男人精神狀态似乎比較緊,有點一驚一乍,就沒多說話刺激對方。
“既然你來我們家做客,我們就要負起責任。”蘇溫禮慢慢說,他臉上還挂着儒雅的微笑,一舉一動都充滿風韻,“在這住下吧,好好睡一覺。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對呀,小池同學在這邊住下吧。溫禮都給你收拾好房間了。”男人雙手搭在一起,急急忙忙敘述道,“這邊很好,什麽都不缺,你會喜歡的……”
“媽媽!大哥!好了,讓阿舟回去吧!!”蘇爾若突然開口喊道,聲線頗為尖銳。他揣在衣兜中的手緊緊攥住裝在裏面的那枚金色徽章。
“……”
現場忽地變得有些安靜。男人、蘇溫禮都将視線落過去,乃至剛才看報的女人也放下報紙,看向蘇爾若。
就連池歸舟都沒料到,平日裏甜美可人柔柔弱弱的蘇爾若,竟然能爆發出如此尖銳的喊聲。
似乎因為情緒過于激動,蘇爾若胸膛快速起伏着。他忽地喊出那一句後,聲音又低下來,漂亮杏眸眼簾垂落,喃喃道:“……讓阿舟回去吧。阿舟說他想回學校,你們讓他走,我不用他陪我。”
“阿舟這次還有事,讓他回去吧。”蘇爾若說,“可以下次再來做客。”
池歸舟心中:謝謝,再也不會來了;)
但他面上保持着如常的平靜神色,沒有顯露出任何多餘的表情,只是道:“對,我明天早上還有課,所以今晚需要回去整理。”
男人稍稍啓唇,原本還想說什麽,瞥了眼蘇爾若,又咽回去了。
蘇溫禮不再多言,他伸手輕撫自家幼弟的後背,好似在安撫蘇爾若剛才過于激動的情緒。
最後是客廳裏的女人發言:“這樣吧,小池同學,你找個熟人來接你回去。如此既能保證你的安全,也能讓我們放心。”
這棟牢固的鐵房子終于松動開一扇門。
池歸舟拿出帆布包內的手機,第一反應是網約車來接,但很快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不确定通過臨時消息發送給司機配合信息,對方能不能配合好。
況且這裏實在是太偏僻了,約車時間會很久,說不準等待時間就會超過九點。
而從今晚的情況就可以看出,蘇家人的奇異偏執貫徹始終。說好九點鎖門,就一定不會再開門。
這裏畢竟是蘇家的房子,池歸舟身為客人,不可能反抗成功。
至于報警……先不說會不會小題大做,蘇家人自己估計也有擺平警方的能力。
所以最優解,就是按照蘇家人給出的條件,找一位熟人帶自己回去。
現在這個點……20:35,找誰?
池歸舟睫羽快速眨動,他沉心靜氣,給南饧發送了一條消息——自家學長似乎總是在線,回消息通常會很快。
【學長有空嗎?可不可以來接我一下?(定位)九點之前,拜托了。】
兩秒後,消息框給出回複。沒有多餘的問句,回話非常幹脆利落。
【我馬上到。】
看到這條回複,池歸舟淺淺呼出一口氣。但瞥見牆上的挂鐘,卻又再度繃緊,因為他不太确定這裏距離銅爐街道有多遠,此時距離九點還有不到25分鐘的時間。
池歸舟知道自家學長有車,這也是為什麽他給學長發送了消息。
之前他瞥見過學長的車,是一臺舊車型,但清洗得非常幹淨,車門滿是狗狗貼畫,車尾裝飾有軟膠塑料狗骨頭貼膜。與南饧的“貓咖”店鋪格格不入。
當時他還訝異了句:‘這是學長的車?為什麽會是……’
‘哎、正如我最初所言,我是狗控。’南饧美麗眉眼稍彎,‘現在體現出來了吧?’
‘那學長送我的圍巾和手套怎麽都是貓?原來學長不願意分享給我最喜歡的動物。’池歸舟開玩笑回道。
南饧身軀稍頓,有些支支吾吾:‘貓……唔、原來你都注意到了縫上去的貓……’
他很快話語一收,又将話題帶回之前那個,重新輕快自如道,‘我每月都開車去城鎮另一邊的寵物交易市場采購貓糧貓砂,開一輛看起來是狗控的車,擺出一副随意來轉轉的樣子,不會被貓貓店家宰客哦。’
‘竟然是心理戰術……原來如此!’
‘對,就是這樣。’南饧笑道。
旁邊的藍色刺猬默默從桌上探出身子,吐槽道:“明明沒有這麽多講究,就是買車附贈的裝飾,随便貼貼的吧老板。”
南饧面帶笑容,神色如常地将總是給出多餘回複的機器刺猬按下去。
回憶起之前發生過的日常,池歸舟緊張的情緒稍微消散了些。他平複心緒,視線掃向客廳。
蘇溫禮還在輕聲安撫蘇爾若,不知道說些什麽。蘇爾若目光落在地板上,不知是在聽還是不在聽。
沙發位置,男人神情貌似十分焦慮,目光一遍遍掃過挂鐘。女人則繼續拿起了報紙,坐得離男人近了一些。空氣中又飄散起草木與雨水的氣息。
牆上的鐘表指針一點點移動,時針已經偏轉到9,而分針正蠶食着最後一點空隙,向着12位置移動。時針和分針就要組成一個完美的直角,男人已經從沙發上站起身——
恰在此時,正門忽地響起急促的門鈴!
池歸舟幾乎是第一時間看向門口。女人放下報紙,對蘇溫禮道:“溫禮,去開門。”
池歸舟先一步上前,他心髒砰砰直跳,盡管覺得這個時間點,門外大概率是趕來的學長,但畢竟還沒有開門。
這時候他也顧不得搶先開門禮貌不禮貌的問題了,畢竟背後可是巨大的精神病院,耽誤他回學校準備明天乃至未來早八的危急情況。
于是他直接拉開房門——
開門的剎那,銀白色長發便被晚風吹拂而進,正巧擦過池歸舟的側臉。池歸舟下意識擡手撥弄了下,接着便與那雙絢爛紫羅蘭眼眸對視。
南饧身上随意搭了件大衣,甚至沒有扣好,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似乎是頗為急忙地匆匆趕來。他神色沉凝似水,美麗到富有攻擊性的面孔愈加透露出某種鋒銳的危險感,像是将傾大廈、裂縫冰山。
只是在于池歸舟對視的瞬間,那危險感便恍若春暖雪融,盡數消散了。
南饧眉眼低垂,首先擡手攏住池歸舟敞懷的外套,開口說:“外面冷。”
“學長。”池歸舟輕聲呼喚。在這個瞬間,他一直高懸的心終于緩緩落回了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