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後知後覺
第35章 後知後覺
往事歷歷在目,那份親昵卻已經失去很久很久。回過神,湯琰才發現自己剛剛睡着了,就這樣保持着坐在車裏的姿勢。
華燈初上,研究所也已經大門緊閉。
一整天沒怎麽吃飯,有點低血糖。把車停在路邊,他走進附近一間便利店,想随便買點面包墊一墊。
貨架上琳琅滿目的商品,卻沒有哪一樣能勾起他的食欲。
這時,門口清脆的音樂響起。
有人進來。
“拿包煙。”
忽然聽到久違的嗓音,湯琰整個人凍住。
一瞬間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僵硬地轉身,只一眼就認出了那道背影。程章明穿着最簡單的襯衣和西褲,手裏拿着工牌,身形還是那麽挺拔,輪廓卻有些消瘦。
“還需要其他什麽嗎?”
“不用了。”
付完款,他轉身推門。
湯琰視線茫然地跟随,片刻後,腳下不聽使勁,就這樣跟了上去。
周圍沒有其他行人。
剛走到街邊,程章明就點燃了一根,等紅綠燈時靜靜地抽着。他這個人,和他手指間這點明滅的火星,在黑夜裏顯得那麽冷靜,卻又那麽沉默寂寥。
湯琰沒有跟他過馬路,怕他察覺。只是遠遠地看着他,生怕漏掉一秒,或者一個動作,以後就再也沒機會看到了。
過了好一會,重新打起精神。
湯琰回到車裏坐着。
什麽也沒買到,胃裏還是空空蕩蕩的,身體卻不像之前那麽疲勞,反而有了力氣。
拿出手機,在搜索引擎裏敲進程章明三個字,跳出許多以前不知道的內容。
原來程章明發過那麽多論文,有的還拿過獎。還是優秀畢業生代表,創校七十周年紀念時回去做過演講,當時曾引起小範圍轟動,內部bbs蓋起高樓讨論他是何許人也。
帖子內容也很有趣。
有人稱他為“魔鬼師兄”,說他從來不茍言笑,不講情面,每每打聽到是他幫導師批卷,學弟學妹們通通怨聲載道。也有人幫他說話,說他那叫講原則不放水。
「什麽講原則,學霸理解不了學渣的苦罷了。」
「用他那套标準要求所有人根本不合理嘛,說白了還是沒有同理心,有智商沒情商。」
「呃,也不盡然,聽說他對“女朋友”就毫無原則。」
「……」
「這個引號很靈性。」
他們所指的,是我嗎。
看着屏幕上的那行字,湯琰沒法代入自己,因為站在他的角度,似乎從沒留意程章明為自己放棄過原則。
可事實真是如此?
以前覺得程章明性格冰冷,對自己沒有多少感情,完全是出于慣性才跟自己在一起。然而現在回頭去想,程章明早就一再地讓步。
如果真的毫無感情,怎麽會聽他背稿,陪他坐很久地鐵,去郊區攝影棚錄影……明明那都是很浪費時間的事。
怎麽又想起以前了,別想了。
收起似喜似悲的表情,湯琰強迫自己抽離出來,過了許久才決心離開這裏。
剛啓動車子,視線前方忽然一輛救護車呼嘯而來,随後直直開進研究所的大門,原本在保安室看電視的保安也跟着跑進去。
遠遠的某棟樓亮起一片燈,不确定是出了什麽事。
大概四五分鐘,救護車駛出,後方跟着一輛車。
那好像是……
是程章明的車牌號。
不會錯,提車那天湯琰曾經特意繞到樓下看了一眼,因為想記住他的車是什麽樣,免得以後認不出。
怔愣片刻,湯琰坐直身體,可惜對方開得太快,看不清車裏的人。
他為什麽會跟着救護車,難道是同事出了什麽事?
沒有猶豫多久,湯琰踩下油門跟了上去。到最近一所醫院,救護車徑直開到急診大樓前,外部車輛通通慢了一步,然後吳重從前面下來。
大腦就這樣空白了幾秒。
“吳重!”
“湯琰你怎麽在這兒。”
回頭看見他,吳重一臉錯愕,愣了兩秒後轉頭看向救護車方向,“誰給你打的電話?”
“我——”
“算了,邊走邊說!”
吳重一把拉住他,大步朝急診樓走,“他怎麽叫都叫不醒,幾個小孩吓壞了,幸虧我今晚聽隋雯的住在宿舍。”
“誰叫不醒?”
腳下一頓,吳重擰緊眉,疑問地看向他。
湯琰幾乎聽到心髒從喉間跳出的聲音:“程章明?”
吳重忽然也不知道能說什麽,于是把頭微微點了點。
趕到急救室,研究所幾個年輕人堵在門口,一看見吳重就圍上來,反而沒注意一旁還有一張不熟悉的面孔。
“怎麽樣?”
“還在檢查,不過師兄醒了。”
聽說人醒了,吳重緊皺的眉頭松懈些許。走到一半,他回頭看湯琰,“你不進去?”
“我……我還是在外面等。”湯琰臉色發僵,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坐下的。
到處燈光通明的急救中心,人人都腳步匆匆,神色緊張,而他只是其中之一,沒什麽特別之處。他把背垂下去,肘關節壓在膝蓋上,怕冷似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摸到一層雞皮疙瘩。
剛才那幾分鐘像是假的,像是這段時間過于奔波産生了幻覺。然而睜開眼,醫院的地板、牆面,還有空氣中的消毒水味又是那麽真實,讓他無法産生一絲一毫的僥幸。
過了許久吳重才出來,神色淡淡地把情況大致說了一遍:“沒什麽大礙。他最近在吃安眠藥,小楊他們不知道,以為他身體出了什麽狀況。”
湯琰一怔:“安眠藥?”
“放心,不是想不開。”吳重惱火地低語,“大夫說了,他胃裏最多三四天的量,應該是失眠太厲害,所以多吞了幾片。”
“那他不要緊?”
“我怎麽知道。”
一陣心悸襲擊了湯琰,令他呼吸不暢,雙手不自覺收緊。
吳重撇開臉,向來友善的嗓音變得有些生硬:“大夫說死不了。剛剛……我不知道你們分手了,說漏了嘴。你自己決定要不要進去。”說完便利索地離開,把其他人也拎走了。
其實拎不拎走也沒差別,因為這裏到處都是人,門也一直敞開。
“你進不進?”一位護士嫌他堵着門,頗不高興地提醒了一句。
湯琰這才走進去。
裏面有好幾張病床,中間隔得都不遠,程章明在角落的位置,周圍不少儀器。來往的腳步聲太繁雜,他并沒有留意,閉着眼睡在那裏。
他身上還穿着去買煙時的那一套,只是袖子被挽起來了,應該剛抽過血。床頭的櫃子上放着他的手機和一板藥,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東西。
才一個月沒見,怎麽好像過了幾年……
湯琰貪婪地注視着他,用眼神細細描繪他蹙起的眉,他瘦削的面容,青色的眼圈,還有因為缺血而格外蒼白的嘴唇。
心髒被一只手用力攫緊了,湯琰想走走不掉,想要靠近又覺得自己沒資格,舉棋不定之間,病床上的人忽然睜開眼,直直地看向他。
湯琰頓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程章明盯着他,視線牢牢地鎖着他。他被盯得思緒混亂,下意識轉身想走,身體卻僵硬到動不了。
“吳重叫你來的?”程章明口氣冰冷地發問。
“不是……我湊巧經過。”
連他自己都不信,程章明卻似受到侮辱一般轉開臉。
湯琰閉了下眼,打心底裏看不起這樣的自己,停了一會兒,終于再度開口:“對不起,其實我是去找你的。”
“找我做什麽?”
湯琰沉默了一瞬。程章明仿佛難以忍受,轉過頭來盯着他:“說啊。”
有人往他們這邊看。湯琰目光無所适從地落在其他地方,輕聲叫他的名字:“程章明……”
程章明仿佛被雷打到一樣,狠狠地瞪着他,像是要把他的心看個清楚。
一個月前,自己面前這個人剛剛提出分手,話說得那麽決絕,現在卻出現在自己面前,臉上寫着餘情未了。程章明滿腔都是被愚弄的反感,同時死死壓抑着那一絲希望,不讓自己再陷入最深的泥沼中。
“你究竟想怎麽樣?如你所願我們已經分手了,還有什麽不滿意?”
“沒有。”湯琰輕吸一口氣,“我不想怎麽樣,就是想看看你好不好。”
程章明怒極反笑:“謝謝,不過不必了,我好與不好都跟你無關,更不需要你這樣突然出現,施展你無謂的關心。”
“但我是你的意定監護人,你病——”
“夠了!”程章明臉色難看至極,“就像你說的,那只是張紙而已,何必再提。”
一把刀紮進心口,湯琰卻遲緩地沒有感到疼。他近乎麻木地站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程章明也就那麽看着他,眼神有些陰寒,但更多的是痛楚。
漫長的一陣空白過後,程章明說:“這裏是醫院,不是吵架的地方。你走吧,過段時間我會去找你解除監護權,不會以此糾纏你。”
如那天所言,湯琰是自由的,沒有任何束縛。徹徹底底。
可是為什麽一絲慶幸也沒有?
走出醫院大樓,那種疼痛的感覺慢慢出現,一點點吞噬他,令他喘不過氣。
回過頭,遠遠看着急診兩個字,看着什麽也看不見的地方,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做了多錯誤的一個決定。
作者有話說:
不準怪小湯,他沒有處理得很好,但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也不準怪親媽…親媽已經在碼甜的部分了…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