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蔣司尋不知她為何突然碰杯, 他端起自己的配餐酒,杯口放得很低,回碰過去, 這才抿了兩口。
“我爸替你把微信拉黑,就是不希望你再忍着, 你怎麽還要自己消化?把不高興轉我身上,自己別忍。”
許知意切了一段胡蘿蔔,叉子抵在上面頓住:“可能從小自己消化慣了。”
叉起胡蘿蔔咬一口, “我十來歲的時候跟蕭美桦吵過一架, 那次也是因為她偏心尚粲然,我太難受就跟她頂嘴, 晚上飯都沒吃,蕭美桦半個月沒理我,我喊她媽媽她也不睬。那時候還小, 天天被當空氣很難受, 後來是我正式道歉, 還保證以後再也不頂嘴。”
“蕭美桦總算回應我,我又高興又委屈。那次我花了好多天去消化掉所有難過的情緒。”
“自從那次之後, 不管蕭美桦多偏心妹妹,除了跟二哥說說,我都是自己消化。時間久了, 就習慣性會這麽做。”
“後來我爸媽沒第一時間選擇我, 我給了自己三個月的時間。”
然後就是他,那幾年見不到他的時候, 她就會翻看六年前九月份之前他們發的那些消息, 她都快背下來。
說到這裏,許知意又切一段胡蘿蔔:“說實話, 如果不是路伯伯拉黑你,我這輩子大概不會拉黑你,除非你犯了原則性錯誤。”
沉默許久。
她擡頭看向男人,“路伯伯都已經手把手教我怎麽可以随心一點,我想試着改一改。”
把盤子裏所剩不多的胡蘿蔔兩口吃完,放下叉子從包裏拿出手機。
蔣司尋看她點開微信往下翻,她聯系人多,工作群多,即使休假,每天也有幾十人找她。
往下翻了很久,找到齊正琛的對話框。
他是看着她把齊正琛的對話框置頂,因為自己被路劍波拉黑,如今齊正琛又成了她的唯一置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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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知意沒看他,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麽表情。
“其實當時我并不想取消二哥的置頂,我又怕你不高興。二哥對我太好,好到我這輩子無法回報。當然,你對我也特別好,那些好我一直記在心裏,給我換了演唱會的票,在我難受的時候帶我去酒吧,陪我吃你不喜歡的龍蝦面。但在我這,沒人能超過二哥。我爸媽都超不過。”
她鎖屏手機,放回包裏。
蔣司尋拿了幹淨餐巾,給她輕拭嘴角:“可以不置頂我,能不能先把我加回去?”
許知意堅決道:“不能。”然後看着他說道,“你不是讓我把不高興轉你身上?現在轉了,你又不接。”
蔣司尋不再要求加微信,說道:“我接。”
“我坐路伯伯的車回去。”許知意拿包走人。
男人一直目送她,直到她在路劍波身旁坐下。
用餐區另一邊,寧允讓侍應生把她的餐食放到虞睿對面,自己也慢慢悠悠跟過去。
兩位大小姐從來不和,今天同桌進餐,周邊人紛紛投去打量的目光。
寧允剛才去補了妝,紅唇妩媚:“看見他是怎麽對許知意了吧。人家生氣都不愛搭理他,硬往前湊。”
“以前,你可能覺得自己在他那裏特殊。”說着,下巴沖許知意那個方向努了努,“蔣司尋先追的人。”
虞睿意興闌珊吃着自己餐盤裏的食物,不搭理對面的女人。
寧允拿出手機,解鎖點開對話框,推到虞睿面前,“是我舅舅做的。”她沒有任何狡辯,“我手寫道歉信給你道歉,要登在什麽報紙,多大版面,你定。”
虞睿瞅都沒瞅,“我能把證據給你,就不會冤枉你。”其實她的父母當年便知道是誰幹的,沒聲張是因為父母也不想讓她跟蔣司尋有牽扯。路家在幾大家族裏最亂,路劍波的渣又人盡皆知,渣很容易遺傳。
母親沒接觸過蔣司尋,不了解他為人與性格,固有的偏見很難改,希望她以後的老公能簡單一些,所以當時她跟蔣司尋斷了聯系,正合母親心意。
寧允認錯态度認真:“挂熱搜幾天?從哪天到哪天?”
虞睿:“登報不需要,熱搜不需要,你的道歉我也不稀罕。”現在蔣司尋有了喜歡的人,還又被路劍波認可,再登報鬧那麽大動靜,不是自取其辱?讓人又看一遍笑話。
寧允雖然對眼前的女人實在沒好感,但因為當初自己舅舅幹的好事,讓一個女孩子當衆被嘲,她有罪惡感。
“那你想讓我怎麽補償?”她主動問對方。
虞睿:“當時他說我無理取鬧,讓他給我道歉。我還想聽他親口回答我,當年的事,他後不後悔。”
“……那你還不如殺了我。我以死向你謝罪。”寧允指指自己,自嘲一笑,“你真太瞧得起我。你覺得我有那個本事,讓他給你道歉?”
虞睿無動于衷:“那是你的事。你想沒想過,如果不是你,我跟他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這是加深她愧疚感呢。
寧允瞅向遠處的男人,讓他低頭道歉?
難度恐怕比讓路劍波等人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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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知意在路劍波旁邊又吃了塊甜品,草莓口味,不是很膩。
路劍波轉臉問身側的人:“能堅持到明天再把他加回來不?可別心一軟,晚上回去就原諒他。”
“……”許知意笑:“我争取堅持兩個月。”
路劍波也跟着笑:“我看懸。”
“這樣,如果你能堅持兩個月,堅持到你生日前,我送你件夢寐以求而且是你以前從來沒想過的生日禮物。”他拿出激勵政策。
許知意在腦子裏猜半天,自己缺什麽?
跑車,不缺,許珩送了她好幾輛。
最感興趣的3D打印公司,現在她是最大股東。
“英國的莊園嗎?”
這回換成路劍波無言,失笑半晌,“莊園以後給你們,但現在不能給。裏面有我婚紗照。”
“對不起,提到您傷心事。”
“沒事,蔣司尋時不時提。”路劍波回到正題上,“這個禮物你應該想不到。”他沒再賣關子,告訴她是某車隊的股權。
“你爸說淩加資本是給你的,股權到時就轉到淩加資本名下。”
許知意喝水壓驚:“這禮物太貴重,我不能收。路伯伯你換一個獎勵。”
“錢能買到就不貴重。如果能讓你可以肆意一點,不需要事事那麽懂事體貼,那就更不算貴重。”要不是因為他,她就能在父母身邊長大,從小被父母捧在手心裏。
路劍波內心自責,笑笑:“不過這個獎勵對你來說很難拿到,得堅持兩個多月不加蔣司尋,就當他撞我槍口上了。活該。”
許知意考慮數秒,做個OK的手勢。
坐在對面的路家二伯嘴巴驚得合不攏,自家四弟只對自己兒子大方,跟老頭子都斤斤計較。
“路伯伯,二伯,你們聊。”她又對路劍波道,“路伯伯我先去車裏。”
路劍波颔首:“先去消化消化這個禮物。”
“我得緊緊抱住餡餅。”許知意笑着離開。
待人走遠,二伯放低聲音:“你瘋了你,錢當水灑出去呢。”
路劍波似笑非笑:“我這錢,是替你買個心安,不然半夜,我怕鬼敲你門。”
二伯眼底一驚,瞬間又恢複平靜:“你替我買什麽心安?怎麽,你還懷疑我換的孩子不成?”
“孩子當然不是你換的。可存檔資料,你後來動了手腳,什麽都查不到。”路劍波一瞬不瞬盯着自己二哥,“醫院你分管,只有你親自動手,才會查不出來一點痕跡。路劍良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昧這個良心!”
二伯:“路劍波,你別天天疑神疑鬼!”
路劍波嗤笑:“我倒是希望自己疑神疑鬼。”
沈清風應該抓到路劍良不少黑心事的證據,這兩人不怕彼此過河拆橋,反正各自有對方把柄,不會輕易往外透露。
“你以為許向邑和許珩是傻子是嗎,指向沈清風,但一點證據都沒有。二哥,好自為之,我勸你在司尋跟路劍良争控制權的時候,別添亂。”
二伯冷聲道:“別以為你是我弟弟,你就能信口雌黃!證據呢?我銷毀檔案的證據呢?就憑你一張嘴?”
路劍波放下刀叉,拿餐巾拭了拭嘴角:“我這人想做什麽從來不需要證據。司尋和知意之後遇到任何不順,賬我算你頭上。”
餐巾一丢,起身去找路家三伯。
另一邊。
許知意剛從宴會廳出來,與沈清風迎面遇上,想躲都躲不開。
沈清風除了家宴那天在洗手間發瘋失态,任何時候都是笑容優雅到位,相距不到兩米時,她主動說話:“這麽急着走?吵架了?今天見到虞睿本人是不是才真正感受到我送你見面禮的誠意?”
許知意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真要感謝你送的見面禮,治好我戀愛腦。前幾天商韞說我戀愛腦,我還怼他,現在發現他是對的。我明天離港,跟商韞約好談合作。”
聽到她與商韞合作,沈清風臉上的笑再維持不住。
許知意:“當初轉移KEVE的股份瞞着你,是想讓你替我打工賺錢,畢竟我只擅長投資,怎麽管理經營,怎麽開拓市場不是我長項。六年,你讓我身家翻五倍,辛苦了。”
她直接明牌,“津運那個項目,我也看上了。北京見。”
人信步從沈清風旁邊經過。
原地站了數秒,沈清風又返回觀景臺冷靜。
不用想,又是路劍波,否則許知意不會不顧大局直接跟蔣司尋冷戰,自己所有的計劃都毀在他手裏。
許知意回到車裏,蔡秘書也在。
打聲招呼,她抵在車窗上看窗外一輛輛駛過去的汽車。
機械又無聊。
想到車隊的股權,心情瞬間恢複明朗,以後看大獎賽再也無需門票。
【以後我帶你去看大獎賽(笑而不語)】許知意發給哥哥。
許珩:【不指望。先把今年的陪我看了再說。】
許知意:【肯定陪你去看,以後蔣司尋排在你後面。】
許珩:【吵架啦?】
許知意:【沒。】
許珩:【等回來,我找他算賬。】
許知意眼睛熱熱的,發了一百塊錢紅包。
此時坐在副駕的蔡秘書手機響了,見是老板逆子的號碼,直接挂斷。
【蔣總,有事?】
蔣司尋:【知道你在車上不敢接,下車接我電話。】
蔡秘書:“……”
弄不清自己什麽心理,他們小情侶吵架,當着許知意面,他不敢接蔣司尋電話,但如果此時蔣司尋坐上車,許知意打自己電話,他想都不想,立即接聽。
下車走出老遠,蔡秘書回電話過去。
蔣司尋開門見山:“你跟知意說了我和虞睿什麽?不是找你算賬,你原話告訴我,方便我道歉。”
蔡秘書努力回憶,盡量還原。
最後他又補充道:“還說了香芋紫劍蘭,和香芋紫咖啡杯碟。”他好心提醒一句,“蔣總,倫敦的家裏有那個顏色的咖啡杯。”
蔣司尋:“知道了。”
素來記性好到過目不忘,今天一條一條記到手機備忘錄裏。
酒會還在進行,自己提前離開。
酒店樓下,父親的車停在路邊。
車窗緊關,直到他走近車後門站定,車玻璃依舊沒降下來。
看不見車裏的人,蔣司尋對着車內說道:“我先回去了。”
隔着一扇玻璃,男人又站了兩秒,轉身走向自己的座駕。
許知意看着男人的座駕駛離,猶豫着一會兒回到家,要不要問問他,與虞睿認識多久了。
回到海景公寓才十一點鐘,客廳只有一盞落地燈亮着。
從露臺看出去,遠處璀璨迷離。
蔣司尋在落地燈下寫着什麽,擡眸問她,想不想吃宵夜。
許知意在酒會上吃了甜品,沒有任何饑餓感:“不用。”沒着急去換下禮服,在旁邊沙發坐下。
光線暗,看不清他在寫什麽。
“公司群發的郵件,你看到了吧?”她問道。
蔣司尋:“還沒看。”但也猜到是什麽,在許知意休長假之初,他就與表弟蔣盛和商量好她的任命。
他與她之間只是情侶,不再是上下級。
男人道:“恭喜。明天給你慶祝。”
許知意:“以後再說,明天我回北京。”
剛才在回來路上,她還思忖以後該用什麽語氣向蔣司尋彙報工作,沒想到半路接到她以前的帶教蔣盛和的電話,蔣盛和是遠維的另一個股東,電話裏告訴她,公司已經同意她之前的請辭,重新任命,任命今天生效,以後她将是遠維的全權負責人,無需再向蔣司尋彙報工作。
不用彙報工作,那意味着,連工作郵件都無需再發。
蔣司尋收筆最後一個字,看向燈下的人,落地燈光在她臉龐投下兩道長睫毛的剪影,她正安靜看着他。
他把手裏的紙張遞給她,“你是看我寫的,還是聽我給你解釋?”
不管什麽感情的回憶,錯過之後,寫成文字就會顯得意難忘。
許知意不想看他的意難忘,沒接那張紙:“你說,別太詳細。”
蔣司尋:“我什麽顏色衣服都有,你是知道的,紫色跟她沒關系。那個香芋紫咖啡杯,當初買的時候,因為剛給你點贊過一條動态不久,腦子裏自動閃過那個顏色。”
“你可能會覺得這個理由牽強,荒謬。”
“‘被漂白的凝夜紫’,配圖是兩個香芋口味冰淇淋。不知道你自己還有沒有印象。”
怎麽能沒有。
冰淇淋是她随手配的一張圖。
凝夜紫是他當天穿的襯衫顏色,而她穿了雪青,像是他的襯衫被漂白。
“兩個月前喝下午茶,是聊工作,秘書訂的地方。”
“我沒她聯系方式,她删了我之後,誰都沒再加誰。”
“今天酒會上多聊了幾句是因為之前一個誤會,設基金追人鬧得沸沸揚揚,是寧允舅舅爆料出去。”
許知意:“你們認識多久了?”
蔣司尋看着她:“很多年,沒具體記。”
許知意點點頭,何必問那麽詳細,難過的還是自己。
“你忙吧,我去睡了。”
她剛起身,男人放下那張紙也站起來,“知意。”把她拉進懷裏。
蔣司尋抱緊身前的人:“只是認識久,不是像齊正琛那樣對你那麽好。”
許知意望着男人深邃的眼底,“我知道你也沒錯,就是我心裏有點難受,連消化都消化不了了。六年……聯系不多的那兩年裏,我經常會想,你是不是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你在曼哈頓時,只要你在公司一樓電梯口遇到我,都是我提前在那等着你的,每次電梯來了我不上,假裝在打電話。”
“我想見你見不到,但你跟她喝下午茶聊工作,我奢望都奢望不來的,所以我吃醋。”
男人雙臂箍緊她的腰,比第一次在飛機的盥洗臺前箍得還要緊。
許知意:“你放開我,別抱了,抱也沒用,我暫時不會把你加回來。”
蔣司尋越抱越緊:“不用加,等你高興了再加。明天我跟你一起回北京。”
“我哥在北京,等着收拾你,你還是別回去。”
蔣司尋:“更得回去,不然你氣怎麽消。”
他垂眸看她,“你當時陪許珩看的那場球賽,我也在,在球場另一邊。我知道你也在。人太多,沒碰到你。”
許知意怔了一瞬,忽然推他一把:“別賣慘。”
“……”蔣司尋順着她,“好,以後不說這些。”
許知意感覺腰快被勒斷,“放開我。我明天還要早起趕飛機,要早點睡。”
蔣司尋只好放開人,手掌在她腰間輕輕揉了揉。
許知意推開他的手,不給碰。
男人再次把她抱懷裏,“以後,我向你彙報工作。晚安。”在她額頭落了一吻。
蔣司尋把手寫的那張解釋折起來壓在邊幾的花瓶下,這裏面比較詳細,她又不願看。
抄起沙發上的手機,邊打字邊松開領口的扣子。
【明天我回北京。】
許珩:【你別指望我幫你。】
蔣司尋:【不用幫我,你幫知意就好。】
許珩:【你怎麽惹到她了?】
蔣司尋:【見面聊。】
他現在想說的是:【今年知意的生日,我給她慶祝,不在家裏吃。】
許珩:【你是應該好好給她慶祝一次。以前我還納悶她怎麽過生日不喜歡人多,連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不請來。】
現在明白了,因為人一多,她就需要應付別人,只有他們一家四口再加上蔣司尋的話,人少安靜,她就能多跟蔣司尋說上幾句話。
過去那六年,蔣司尋只有重大節日和她生日去他們家,平時因為忙,很少再過去吃飯。
當時他們一家也當蔣司尋是忙到沒空,原來是有意避開了。
蔣司尋:【知意最近如果有發朋友圈,你截圖給我。】
許珩:【?】
旋即又反應過來:【你被屏蔽了?】
蔣司尋:【被删了。】
許珩:“……”
妹妹終于出息。
以前就算摁着她手指,她都不會幹拉黑人這種事,在她那裏這是非常傷感情的舉動。
【你們倆分了?不應該。她哪舍得跟你分手。】
蔣司尋看着最後那句話,心頭不是滋味:【沒分。我爸替她把我删除。】
許珩:【這就說得通了。】
還以為妹妹出息了。
【她明天應該就會加回你。】
他嘆口氣,妹妹估計要自責一夜,明早說不定就把人給加回來,再順便發一百塊錢紅包補償。
蔣司尋不管她會不會通過,先主動添加表明态度,在備注裏寫道:【晚安。那六年裏,我也很想你。】
許知意看着後面那句,到底路伯伯是過來人,知子莫若父,知道她扛不住蔣司尋的溫柔,于是給她那麽大一個激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