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兩人直到半分鐘後才想起來要躲一下, 齊正琛扶着驚魂未定的人,“你撐不撐得住?”
許珩擺擺手:“我沒事。”
越這麽說,齊正琛越不放心。
他扶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 往剛才下車的地方走。
沒忍住,又回頭看一眼走在熙攘人群裏的發小與自己喜歡的女人, 其實根本不需要躲他們,他們旁若無人,眼裏只有對方, 就算他扶着許珩從旁邊經過, 知意不見得能注意到,蔣司尋就更不用說。
回到車裏, 許珩感覺自己快虛脫,不是因為看見妹妹與蔣司尋在一起,是擔心四人就這麽撞見。
他示意司機, “快開走。”
司機問:“去哪?”
“随便。”許珩捏捏鼻梁, 想起來這輛車是本地牌照, 也不是他自己的車,“算了, 停這兒。”
手肘抵在車窗,對着玻璃自閉了。
後排座椅的另一側,齊正琛摸摸額頭, 沒有汗。
或許是前幾天脫敏把人脫麻, 汗早就流光。
現在處于麻醉期,傷口再深還不覺得疼。
齊正琛看一眼許珩, “你沒事吧?”他從車載冰箱拿了瓶水丢過去, 自己傷痕累累,還得照顧這個拖累。
許珩暫沒緩過神, 蘇打水從懷裏滑落下去,滾到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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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後,他彎腰撿起。
擰了兩下,瓶蓋才擰開,許珩剛把瓶口抵到嘴邊,忽而轉臉,“你有預感是嗎?還是早就發現蛛絲馬跡?”
不然為什麽來之前猜到姓蔣?
齊正琛握着一瓶冰水續命,“蔣司尋天天給我脫敏,說萬一知意看上了他,他也不會堅持不婚之類的。我先前還以為是蔣盛和。”
許珩一口氣喝了半瓶冰水,他本意是想拉齊正琛一把,死心後好好過自己日子,發現拉過頭,把人甩到另一個深坑裏。
齊正琛不敢回想剛才看到的畫面,但兩人穿着同色衣服牽手那一幕偏偏往腦子裏鑽。
他們什麽時候互相喜歡上對方的?
但過往瑣碎,不知從哪裏尋找起。
想到六年前,知意生日的前一晚,蔣司尋打電話給他:以後感情上的事你別跟我講,萬一我說漏嘴。還有,我也不喜歡替人幹追人這種事。
“好好好,我知道,放心,絕不煩你幫我追知意。”那晚他沉浸在給知意包裝禮物的自娛自樂裏,根本沒細想那番話是什麽意思。
再後來,蔣司尋就把重心放在了路家那邊,有時碰面,他會提起和知意的相處,蔣司尋讓他打住,理由便是,自己對情情愛愛的沒興趣,沒空聽。
“去吃飯?”許珩打斷了他的思緒。
齊正琛指指自己的腿,“應該走不動,也不餓,你去吃吧。”
許珩打電話給秘書,讓送兩份餐到房間,他對司機道回酒店。
齊正琛的腦子慢吞吞轉着,不忘提醒許珩:“別讓蔣司尋知道,我已經知道他跟知意在一起了。”
默了許久,“他們應該也挺難的。前幾天蔣司尋還去接知意相親。”
語落,本來就沉默的許珩更加沉默。
齊正琛想起,知意相親那天,蔣司尋接了他扔過去的煙,但沒抽,煙管被揉爛,煙絲零散落在了地上,跟滿地的槐花混到一起。
他又想起,蔣司尋家裏茶幾上的那對咖啡杯,仲夏夜之夢百年紀念款,蔣司尋說是送人,杯碟是嶄新的,但包裝盒上的水彩手繪圖的顏色明顯不那麽鮮亮,看上去像久放後色彩沉澱了。
他拜托許珩,“你幫我查一下有對咖啡杯是什麽時候上市的,我一會兒把圖片發你。再查一下,蔣司尋是什麽時候買的,我要具體日期。”
許珩的腦子跟生鏽了一樣:“你查咖啡杯幹什麽。”
齊正琛說:“有用,我的救命藥。”
“演唱會,還看嗎?”
齊正琛沒有絲毫猶豫:“不去了,把票送人吧。不能讓知意知道我們在這。”
她喜好不多,已經因為他不打羽毛球,不能導致她以後再也不願聽演唱會。如果男朋友是他不認識的人,即使在演唱會現場遇到至多尴尬,可對方是他發小。
許珩問:“回國?”
齊正琛:“不回。”
等麻醉期一過,迎來陣痛期那才要他的命,暫時不想回家,“我在馬德裏再待兩天,然後去倫敦。我沒事,緩兩天差不多,你忙你的。”
一看也不像沒事的樣子,許珩擔心齊正琛想不開,接下來必須得舍命相陪,“我正好去倫敦分公司看看,順路。”
回到酒店,兩人草草吃了午飯,待在各自房間再沒出來。
馬德裏的落日,許珩無心欣賞,坐在露臺上獨自喝了兩杯酒,晚上也沒找妹妹視頻,再也不好奇妹夫。
翌日,許珩起了一個大早,發消息問齊正琛起沒起來。
齊正琛半小時後回:【早就起來,在健身房。】
許珩換了運動服,前往酒店健身中心找人。
偌大的健身中心沒幾個人,齊正琛游過泳正靠在躺椅裏閉目養神。
身邊有人坐下,他睜眼,“你不用二十四小時跟着我,沒你想得那麽脆弱。”
許珩昨天還感覺自己有罪,自責不該帶齊正琛來看演唱會,經過一夜調整,恢複了理智,這趟馬德裏來對了。
雖然齊正琛被甩到另一個更深的大坑裏,但早面對早解脫。
不過,他一時還是無法接受蔣司尋跟自己同齡怎麽就成了自己妹夫。
他看看旁邊神游的齊正琛:“知意現在常打高爾夫,你就投資俱樂部,這麽想對知意好?”
齊正琛:“嗯,習慣了。”
也是每天睜開眼的動力。
許珩見不得人矯情:“既然你錢多,要不這樣,打明天起,你對我好算了,我看上什麽你就給我投資什麽,反正也一樣,我跟知意一個爸媽生的,基因基本差不多。”
齊正琛:“……”
氣極反笑。
許珩最後确認一遍:“演唱會真不去看?”
“不看。”
“那我把票送人了。”許珩瞅身邊的人,“演唱會結束我去接知意,跟我一起去?敢不敢?”
齊正琛不吱聲。
許珩就知道他會秒慫。
演唱會當天下午,許珩托人把兩張門票送給了場館外沒有搶到票的一對情侶,還附贈了一句祝福語,有情人終成眷屬。
人山人海裏,蔣司尋牽着許知意去檢票。
這次沒找科恩拿嘉賓區的票,買到了兩張山頂票,而且還是在後排。
望着那麽高的地方,沒有電梯需要爬上去,真正是爬‘山’了。
蔣司尋拉着她的手腕,“走不動我背你上去。”
許知意今天穿了平底鞋,“沒事,這才五六層樓高,爬得動。”
館內的歌迷越來越多,她和蔣司尋的聲音被淹沒在人聲鼎沸裏,他一直緊攥着她的手,步調比自己快一個臺階,她幾乎不需要自己用力,全靠他拉着。
終于爬到山頂,許知意氣喘籲籲,蔣司尋輕捋後背給她順氣,今天她穿T恤,他的手才敢貼着她的背。
“你不累?”她上氣不接下氣道。
蔣司尋:“不累。”
這點運動量對他來說沒任何感覺。
他把水給她,“你體力不行。”
許知意脫口道:“你體力好就行了。”
說完才反應過來,她這句話有歧義。
仰頭喝水,再不吱聲。
可能今天天熱,蔣司尋覺得燥熱。
接過她喝剩下的半瓶冰水自己喝了,喝完更熱。
許知意俯瞰整個球場場館,“我是第二次來這裏。”
蔣司尋順着她的話問道:“上次跟誰一起來的?”
“我哥,陪他看球賽。”可惜你沒來,那場震撼的球賽,你喜歡的球隊奪冠。
每到一個地方才發現,原來遺憾那麽多。
兩人找到座位坐下來,蔣司尋不時看她,而她正襟危坐,四處環顧館內,還是不習慣靠在他身上。
不過這兩天不再喊他蔣總。
手機響了,親爹路劍波來電,蔣司尋直接摁掉。
對方锲而不舍,連打了三遍。
許知意用胳膊肘撞他一下,“接呀,打那麽多遍,路伯伯應該有要緊事找你。”她看眼時間,“等開場再接就什麽都聽不見了。”
蔣司尋依舊沒接,知道親爹為了什麽事找他。今天中午,他讓管家把路劍波的行李打包好放在別墅門口,通知本人來取。
路劍波早上出門辦事,這會兒估摸回到了家,看到自己行李在門口,自然咽不下這口氣。
電話打不通,路劍波發來語音:“蔣司尋你混賬!”
“我是你爹!你趕我?”
“在哪,立馬給我回來。”
“是嫌狗仔的電話我給的不夠多是嗎?你想要我再繼續找!”
隔了一分鐘,又發來:“我不跟你計較!誰叫我沒把你從小就教好!”
路劍波在火冒三丈後給自己找了一個臺階下,讓人把行李送上樓。
他不缺房子,名下各種豪宅物業多到自己都記不得全球一共有多少處,可這裏,是唯一算是自己家的地方。
沒辦法,自己養的逆子,自己認栽。
蔣司尋聽完語音也沒回,退出聊天框。
說的都是粵語,許知意沒聽懂。
“你聽得懂?”她問男人。
問完才後知後覺問了句廢話,如果聽不懂的話路劍波就不會發粵語,轉而又問道,“你們在家都講粵語?”
蔣司尋道:“很少講,我爸被我氣到的時候才飙粵語。”
許知意:“你說句粵語給我聽聽,我還沒聽過你講粵語。”
蔣司尋笑笑:“不講。”故意逗她,“我想想提個什麽條件,你答應了我再講。”
許知意手裏還有一瓶水,拿水瓶順勢在他腿上敲了一下。
“不準打人。”她瓶子還沒收回,被蔣司尋攥住手腕,一把拉過去。
許知意失去重心,一頭紮進他懷裏,額頭撞在他肩窩,她另只空手條件反射般想要撐住自己,只是抵的地方不對,手掌直接抵在了他大腿內側。
像觸電似的,她趕緊縮回來。
蔣司尋只能若無其事,繼續道:“還打不打人了。”兩只手同時圈住她,把她圍在懷裏抱住,不讓她離開。
許知意還不習慣這樣的親密,反過來威脅他來掩飾自己的局促:“當心我以後一直喊你蔣總。”
蔣司尋在她鼻梁上親了下,“我如果松開你,以後喊我什麽?”
許知意:“喊你好人。”
蔣司尋笑,“你是跟我約會,不是陪老板出差,放輕松自然點。”
許知意:“我已經在調整。”說着,回親了他臉頰。從知道他的心意到今天才六天時間,而他是自己老板那麽多年,哪能一下進入戀人狀态。
蔣司尋又吻了吻她額頭,松開她。
玩鬧中,即将開場,許知意從包裏拿出眼鏡戴上,離舞臺實在是太遠,戴眼鏡才勉強看得清大屏。
太陽還未落,音樂前奏響起,時隔六年,她又看到了偶像。
在全場的歡騰聲裏,演唱會拉開序幕。
第一次與蔣司尋并排看演唱會,她小聲哼着,完全放不開來。
歌單的第三首,她最喜歡的歌。
“知意。”
合唱聲太大,她沒聽見。
蔣司尋湊近她:“知意。”
直到叫她第三遍,許知意才聽清轉頭,“你喊我?”
蔣司尋把她攬到身前,當初倫敦的那場演唱會,他以為她跟寧寅其戀愛了,全程他沒有再轉身找她說話,那場演唱會自己不知道聽到了什麽歌。
這是六年來,首次聽演唱會。
現場震耳欲聾,蔣司尋唇貼在她耳邊,講的是粵語:“一直都想同你再睇返場演唱會。今日其實唔係我陪你,係你陪我。你睇個場波我都係度,我坐係球場既另一邊,只係你同許珩都唔知道。你講得啱,不分菜系,國內好多地方既特色小炒都好食。因為我係一個人去,嗌唔到咁多,以後你陪我再去一次。遲左六年,今日先同你講:我鍾意你。”(一直盼着再跟你聽場演唱會,今天其實不是我陪你看,是你陪我。你看的那場球賽我也在,我坐在球場另一邊,你和許珩都不知道。你說的對,不分菜系,國內很多地方的特色小炒都很好吃,因為我是一個人去的,一次點不了那麽多菜,以後你再陪我去一次。遲了六年,今天才跟你說我中意你。)
那麽長的一段,許知意只聽懂了最後四個字。
恍神間,他擁住她吻下來。
場館內,全場數萬人在激動瘋狂合唱,唱的正是她最喜歡的那首歌。
此時,整個馬德裏都沐浴在落日餘晖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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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多小時後,許珩的車到了演唱會場館外,他給妹妹的司機兼保镖打電話,确定妹妹從場內出來回酒店的必經之路。
“我來給知意驚喜。”他這麽對司機說。
司機沒設防,說了一個比較好找的标志性地方。
“好,辛苦了。”許珩挂電話。
司機人正在地鐵站附近,他們此次來馬德裏,蔣司尋沒安排任何車,都是公共交通出行,帶着許知意逛遍大街小巷。
剛才他告訴許珩的那個标志性地方,就是球場到地鐵站的必經之地,但今晚人實在太多,就算在那等着,也未必能等到。
許珩示意自己的司機把車開到附近,問身邊的人:“你下車嗎?”
齊正琛:“我就不下去了。”
做了半天心理建設好不容易坐上車跟着過來,依然沒勇氣面對那兩人。
許珩不勉強:“那我先去會會比我還大的妹夫。”
數萬人從球場湧出來,水洩不通,即使有一百雙眼睛找人也不夠用。
許珩放棄直接給驚喜,撥打了妹妹的電話,打到第五遍那邊才接聽。
“喂,哥,我剛沒聽到。”
各種嘈雜聲比許知意本人聲音還大。
許珩:“你出來了?”
許知意:“嗯,很快就回酒店,你不用擔心。”
“男朋友呢?”
“哥,你多關心關心我。”
“就是關心你才想見見他。”
“視頻見面多尴尬,對人家也沒誠意,等穩定了我帶他回家。”
“帶他回家再見面,太晚。我親自飛來了馬德裏見他,這誠意夠了吧?”
“……”
許珩直截了當說了自己所在位置,“你帶着他過來吧,我請你們吃宵夜。”對面突然沒聲,不用想,妹妹又在想馊點子躲他,“轉告你男朋友,如果連見我的勇氣都沒有,以後想娶你,我這關他過不了。”
“我等你們倆。”他直接挂斷。
許知意被打個措手不及,她看向蔣司尋:“要不你先回酒店?我一個人去找我哥,他拿我沒辦法。你要跟我一起去的話,我擔心他會被吓到。”
蔣司尋:“許珩應該猜到是我,他就是專程來堵我。你不想把我介紹給他?”
許知意不再有任何猶豫:“那帶你去見我哥。”她主動抓住他的手。
人潮洶湧裏,三人終于面對面。
許珩眼睛微眯,在想着怎麽給對方個下馬威。
蔣司尋幽幽道:“哥,辛苦了,飛這麽遠請我們吃飯。”
許珩:“……”瞬間破防,“蔣司尋,你比我還大幾天,這聲哥你怎麽好意思喊出來的?”
蔣司尋不疾不徐:“聽我媽說,我預産期比你晚。”
許知意笑出來,推了一把身邊的男人,叫他別擡杠,她指指路邊哥哥的車,“你先去車裏等我,我跟我哥說幾句話。”
許珩聽聞一怔,齊正琛還在車裏,“你們自己車呢?”
許知意說:“我們坐地鐵來的。”
說話間,男人已經朝銀灰色汽車走過去。
“蔣司尋!”許珩出聲阻攔,“我的車不帶你們,你跟知意怎麽來的就怎麽回去!”
蔣司尋置若罔聞,款步走向汽車後車門。
“蔣司尋!你坐我車你會後悔的。”
不管是蔣司尋還是許知意,都沒将這句威脅放心上。
車裏的人在掙紮要不要叫司機鎖車門,如果就這麽正面遇上,接下來該怎麽辦?說點什麽?
可是這麽瞞下去能瞞到哪天?還不如一刀下去給彼此一個痛快。
齊正琛內心天人交戰。
确認了許知意沒有跟過來,他心一橫,沒叫司機把車門落鎖。
看着一步步走近的身影,昨天他被吓到的那種滋味,蔣司尋怕是躲不過了。
車外,蔣司尋懶散地拉開車門。
沒有一絲防備,與後座深幽又熟悉的視線劇烈撞上。
大腦短暫空白。
提前給齊正琛脫了兩次敏,他自己也早做好心理準備,以為一切周全,可等真正直面這一刻,原來是那麽難。
來不及多想,下一秒,‘砰’一聲,他重重關上車門,緊握着門拉手,在沒想好該跟齊正琛說點什麽之前,他下意識又用力抵了一把車門,生怕人從裏面下來。
門是關緊了,但随後,車玻璃緩緩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