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07章 第七章
不知和老板聊什麽合适,尚知意沉默了一路。
待回神,汽車已經停在出租屋的公寓樓下。
“蔣總,謝謝您送我回來。”
蔣司尋打量了周遭一圈,視線收回:“不客氣。”
尚知意輕關上車門,站到不影響汽車調頭的地方揮揮手。
人下去,蔣司尋發了一條語音出去。
“給你妹妹換個住的地方。”
十分鐘後,許珩回電話過來,說道:“不換。必須得讓我爸看看他閨女住在什麽地方。”
“也行。”
許珩人正在港島,父親回上海參加一個高峰論壇的開幕式,醫院這邊調查抱錯的事交給他。
二十年太久,期間醫院又兩次易主,醫生護士早就換了幾批,除了找到妹妹出生時的基本檔案,再無其他。
“你們家是哪年控股的醫院?”
如今這家私立醫院的最大股東是路家。
蔣司尋:“十多年前。”
老爺子因為年紀大了才決定收購一家醫院方便自己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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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在路家巨大的商業版圖裏,充其量只算個邊緣産業,許珩問這家醫院平時誰過問。
“一開始是我三伯,現在是我二伯。”
許珩與路家二伯不熟,社交場合的點頭之交。
蔣司尋道:“你不一定約到我二伯。我回去一趟。”
後備箱裏常備出差的行李,他吩咐司機直接去機場,申請航線來不及,讓秘書訂了回港的機票。
晚上十點,他登上回港的航班。
而此時富人區的別墅裏,燈火通明。
何宜安帶養女吃飯剛回來,叮囑凝微早點休息,直接去了樓上書房。當初存了蕭美桦的電話,直接打過去。
蕭美桦正在練瑜伽靜心,好不容易靜下來,一想到許凝微的态度,瞬間破功,此時手機正巧振動,她順手接聽。
“何總,什麽事?是不是凝微不舒服?”
再氣,在外人面前該有的耐心還得有。
“不是凝微。不好意思,這麽晚打擾你。”
“不要緊,我也沒睡,什麽事您說。”
何宜安翻開記錄本,從筆筒裏抄起一支筆:“能不能告訴我一下知意的一些尺寸數據?定禮服需要。”
蕭美桦歉意道:“我還真不知道,我們沒定過禮服。”
“二十歲生日也沒定一件嗎?”
“……沒。”
“不好意思。”何宜安為自己的冒失致歉,“那你就先告訴我知意的成衣尺碼,腰圍胸圍還有臀圍多少?”給知意買幾套通勤裝。
蕭美桦突然沉默。
因為知意的三圍尺寸,她也不清楚。
何宜安以為信號不好:“喂?聽得見嗎?”
蕭美桦終于出聲:“知意都是自己買衣服。”
何宜安脫口而出:“你從來都不陪孩子逛街的嗎?各個節日也不給孩子買件衣服什麽的?”
像領導對下屬的質問,蕭美桦極其不喜歡這種居高臨下的語氣。
她聲音也不由淡了幾分:“小時候當然買,現在大了,上大學後都是她自己買。知意不像有些孩子,什麽都需要家長一手包辦,她很獨立,從小就住校,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主見,給自己買衣服也是。”
何宜安豈聽不出對方在內涵自己包辦了許凝微的衣食住行,但她現在顧不上跟蕭美桦掰扯這個:“從小就寄宿?”
“對,讀的國際學校,六年級就開始寄宿。”
“六年級給住宿?”
“可以申請。”
“那麽小,你們怎麽舍得給她寄宿?”
蕭美桦一口氣差點沒上來:“不舍得也沒辦法,我一個月有一半時間在外出差,她爸爸忙自己的科研項目,忙起來連自己都顧不上。想維持這個生活水準總不能在家帶孩子不賺錢。沒有哪個老板好心到一年花幾百萬雇個人,能讓她朝九晚五,還有各種帶薪假期。”
何宜安也沒再刻意壓制自己的情緒:“再獨立也是孩子,還沒進職場,對職場穿搭一竅不通,況且知意本就比同一屆的人小兩歲。蕭總你也與職場新人打過交道,第一印象有多重要,不必多說吧。她大四了,在拿到實習offer前就應該給她準備幾套面試裝和通勤裝。這是當媽該做的。”
這通電話最終不歡而挂。
淩晨兩點,許凝微還沒睡着,晚飯因為尚知意也沒吃好,這會兒又餓又難受,爬起來去樓下找吃的。
路過書房,房門半掩,亮着燈。
她微微推門,只見何宜安雙手抱臂對着漆黑的窗外凝神,身上還是晚上吃飯穿的衣服。
許凝微輕叩幾下門板,輕聲喊:“媽媽。”
何宜安滿腦子都是知意比同班的孩子要小,那麽小的年紀就住校,不想家嗎?說不定一個班都沒有兩個住校的,就她自己住校,其他都是高年級學生,她不會難過嗎。十來歲正是分享欲最盛的年紀,學校發生的芝麻粒大的事都恨不得跟父母各自說上一遍,而知意一天的喜怒哀樂,想說的時候又去跟誰說。
“媽媽?”
何宜安聞聲倏地回神,發現養女站在門口。
許凝微推門進來,“這麽晚,是等着跟國內開視頻會?”
何宜安笑笑,随口應道:“嗯。你怎麽還沒睡?”
“渴了,起來喝水。”
“喝過水快點睡。”
“好。”
許凝微到樓下廚房找了點吃的,又加熱一杯牛奶送到書房。
何宜安揉揉養女的腦袋:“長大了。”催促:“快去睡覺。”
“馬上。”她抱了抱何宜安,“媽媽你別累着。”
許凝微睡到第二天十點半起床,家裏的停車坪上只有她的車。
“媽媽去公司了?”她問管家。
管家:“我不清楚。”
何總一早就離開了家,應該不是去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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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晚蔣司尋送她回家,接連兩天,尚知意在公司沒遇到他,但每天下午三點的下午茶雷打不動送到。
茶歇是她唯一能放松走走神的時間。
在Luna的閑談中得知,這位追他們老板的美女叫Auraro,不僅人美還特別有經商頭腦,活躍在各大社交媒體,粉絲衆多,人很火,因其高調奢靡的生活經常上熱搜。
說到上熱搜這事,Luna:“應該是她自己花錢買的。反正她有錢。”
Auraro中文名叫寧允,肖寧集團寧董的孫女,真正含着金湯匙出生,寧家是港島幾大家族之一,寧允在深水灣道生活了七八年,之後随父母長居倫敦,據說十歲生日禮物是石澳半島價值幾億的豪宅,十八歲生日禮物是英國的一座莊園,二十歲時收到了豪華游艇。
社交媒體上寧允經常曬的那些是她生活日常,請他們公司所有人喝下午茶,對寧允而言,連灑水都算不上。
Luna:“她所有照片和視頻都是請團隊拍攝,二十五歲生日時還請了一個導演操刀拍了生日視頻。”
她想了想導演的名字,“叫周明謙,寧允在評論區回複網友,周明謙是她從小就認識的哥哥。”
周明謙拍的每一部電影,尚知意都看過,喜歡他的拍攝風格,極具導演天賦,年紀輕輕就拿了不少國際大獎,是港島珠寶大亨的兒子。
Luna抿一口咖啡,又低聲說道:“我們老板家比寧允家還有錢,寧允可能也看上了這一點。”
尚知意:“……”
“老板是随他媽媽姓蔣,他父親的新聞,你來遠維前應該聽過。”
一杯咖啡喝完,關于老板本人的八卦Luna沒再多說。
尚知意确實聽過,遠維資本的創始人路劍波,傳言是蔣司尋的親爸,路劍波是港島四大家族之一路家最小的兒子,當年從港島到華爾街,叱咤資本市場。
蔣家是權貴之家,蔣司尋的母親與路劍波之間到底有怎樣的感情糾葛,外人無從得知。
那個圈子離自己太遠,她收收思緒,吃完最後一口甜品,開始幹活。
不到五點半,尚知意離開公司,室友于子嘉在微信裏嚷嚷着要吃麻辣炒飯,路上經過超市買了一些調味品。
回到家,于子嘉正在做沙拉。
“新買的沙拉醬,網上評價不錯,你嘗一口怎麽樣。”不由分說,于子嘉叉了塊水果送到她嘴邊。
尚知意咬進嘴裏,酸酸甜甜的,“不錯。”
“我還擔心你覺得太甜,吃不下。”于子嘉把一盤沙拉塞她手裏,“都給你,我再做。”又指指電飯鍋,米飯已經做好,“就等你這個大廚回來。”
尚知意草草吃了幾口沙拉,找出圍裙系上。
今天已經周四,于子嘉說起周末的安排,她要去看男朋友,問尚知意幹嘛。
“周六晚看演唱會。”
于子嘉拍拍自己腦袋:“瞧我這記性,票還是我給你搶到的呢。”
她手速快運氣好,搶到了一張站臺票。
尚知意笑笑,沒再接話。
她現在的心境,根本不适合去聽演唱會,這幾天只有在工作時才沒空去想自己那些事。
二十分鐘後麻辣牛肉炒飯出鍋,滿廚房飄香。
于子嘉一大口下去,心滿意足。
“太香了。”
“比我家阿姨炒的都好吃。”
“一盤根本不夠我……诶,你怎麽了?”
于子嘉終于發現尚知意心事重重。
尚知意無意隐瞞,把抱錯的事告訴室友。
于子嘉愣在那,手裏的一勺米飯也忘記放嘴裏,只有眼睛眨巴眨巴。
想到自己在機場說的那句“被你媽掃地出門了?”,簡直往尚知意心口上插刀,她真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那個,你別擔心房租和生活費,我錢雖然不多但絕對夠咱倆吃住。實在不夠我從我男朋友那裏摳一點。”
尚知意哭笑不得:“錢夠用,二哥有張卡在我這。”
于子嘉見過齊正琛,對他本來印象就不錯,現在好感度直接飙到頂格。
她聲音很小,小心翼翼問道:“你找到你親爸親媽了嗎?”
尚知意:“找到了,是許向邑。”
于子嘉咂摸道:“名字不錯,跟首富名字同音。”說完把那勺快冷掉的炒飯放嘴裏。
“不是同音,就是他。”
“!”
太炸裂,于子嘉被米飯給噎住,用力咽了兩下才咽下去,疼得差點翻白眼。
等她消化了尚知意是許向邑的親閨女這個事實,胸口還疼着。
知道自己親爹是首富是什麽感受?
什麽時候回自家豪宅?
她努力憋着不問,但最後還是沒憋住:“你不回家?”
尚知意淡然道:“他們要給許凝微時間調整。”
“調整多久?”
“不知道。”
“那……”要是這輩子都調整不好呢?
于子嘉終于理解為什麽室友得知自己親爸是首富,卻如此沉默。
她想着法子寬慰道:“我可舍不得你搬走,就當多陪陪我這個吃貨小可憐。”
尚知意笑:“不會丢下你。”
于子嘉掏心掏肺道:“勸你別跟許凝微同住。我也不知道這個想法對不對。”蕭美桦偏心小女兒,她是知道一點的,所以不希望室友回到新家還要再跟養女争,多糟心。可許向邑又是首富,不是一般富豪,資源無人能敵,實在讓人糾結。
尚知意:“不會。要麽各回各家,要麽她留我走。”
她就給了自己三個月時間,三個月後,誰留誰走,跟她再無關。
吃過飯,于子嘉包攬了洗碗收拾廚房的所有活。
尚知意回自己房間,卧室很小,一個衣櫃一張床,窗邊還有一張簡單的電腦桌,房間被填滿。
從家裏帶回來的兩箱東西只收拾出來一箱,櫃子裏全塞滿,另一箱東西沒地方放,只能暫時裝箱子裏。
無事可做,打開櫃子,搭配明天通勤的衣服來消磨時間。
适合上班穿的衣服不多,原本計劃回家的那一周逛街置辦幾套,結果血型出錯牽出身世,後來哪還有心思再逛街。
翌日周五,本周工作日的最後一天。
尚知意和平常差不多時間到公司樓下,現在有了門禁卡,進一樓大廳無需再登記。
剛從包裏拿出門禁,隔壁閘機通道口一道高挺的身影進入她餘光。
那人打招呼:“早。”
低沉質感的嗓音。
尚知意一偏頭,與男人四目相對,她忙回應:“蔣總,早。”
“滴”一聲,男人刷臉通過閘機。
他今早落地紐約,回家洗個澡換了幹淨衣服直接來公司,許珩還在港島處理後續。
尚知意刷卡通過閘機,走在蔣司尋身後,黑色質感西褲包裹着他長腿,今天他身上的襯衫依舊很搶眼,凝夜紫。襯衫沒佩戴袖扣,衣袖很随意地挽了兩道。
原來是有人能駕馭得了凝夜紫襯衫,一點不顯輕浮風流,襯得他男人味十足。
她垂眸看一眼自己的雪青色襯衫,像他那件被漂白過的顏色。
電梯間還有其他人,進了電梯後兩人分站在兩邊,全程沒再說一句話。
蔣司尋到辦公室沒多久,Luna過來彙報工作,下周要去倫敦出差,她昨晚加班到半夜,把需要用到的資料趕出來。蔣司尋看完數據誇了幾句,對下屬他從不吝啬稱贊。
“下周出差,帶上尚知意。”他交代。
Luna不解,類似的出差從沒有帶過實習生的先例。
蔣司尋合上文件夾給她:“知意是我妹妹,剛找回家沒多久。”
我的媽!
Luna內心翻起巨大波瀾,卻一臉平靜道:“好,沒問題。”
回到自己工位,她一把拉過正在發郵件的尚知意,上上下下打量。
尚知意茫然道:“怎麽了?”
“老板是你哥?”別說,越看越有點像。
尚知意淩亂幾秒,看來蔣司尋将她的身世透露了一些給Luna,但又沒說得太詳細。
“…算是,不過我跟他不熟。”
Luna:“我知道,因為你剛被找回來。”
“……”邏輯滿分。
至于為什麽剛被找回來,那是豪門隐私,Luna不關心,準确說不是不關心,是不該她關心。
不該多問的那當然是閉嘴。
“下周一我陪老板去倫敦出差,你也去。”不忘叮囑一句,“周末收拾好行李,周一帶到公司來。”
“這次去倫敦應該能見到你未來嫂子。”這是Luna最後一句與工作無關的閑話。
嫂子?
尚知意立刻反應過來,指的是寧允。寧允現在人在倫敦,如果成功追到蔣司尋,可不就是她嫂子。
突然又想到什麽,她忙找出實習第一天Luna給她的項目底稿,他們手頭的這個海上風電項目是與肖寧集團合作。
難怪Luna說能見到寧允。
下午茶歇時,Luna拉着她去樓下休閑片刻。寫字樓裏不少人在這個時間下來到對面的咖啡館買咖啡。
Luna說自從寧允每天請客,不需要自己買咖啡,她已經快一個月沒下來放松。
尚知意買了兩個冰淇淋,找個涼快的地方,兩人邊吃邊聊。
Luna盯着她身上的雪青色襯衫看:“你們兄妹都喜歡紫色系。”
尚知意一時無言以對。
Luna:“老板什麽顏色的襯衫都有。”
尚知意心說,看出來了。
Luna:“不過他最常穿的是深紅和深紫。”
尚知意架不住好奇,問道:“他不穿白色黑色?”
“穿,只有正式場合穿。平時的話不超過這個。”說着,Luna伸出五根手指,那意思,平時穿黑色或白色襯衫加起來不超過一個巴掌。
這時尚知意手機響了,一個陌生號碼,她順手接聽。
那端問她:“沒在公司?”
是蔣司尋磁性的聲音。
尚知意咽下嘴裏的冰淇淋回答:“在樓下。”
“喝完咖啡到我辦公室來。”
“好,馬上。”
挂斷後,Luna問她是誰。
“老板找我。”尚知意保存號碼,從包裏拿出化妝鏡,嘴角沾了點奶油,找紙巾擦幹淨又補上口紅,匆忙上樓。
第二次來他的辦公室,不再像上回那樣過度關注窗外的風景。
與其他同事交流習慣說英語,到了他這兒自然切換成普通話:“蔣總,什麽事?”連帶着也不再喊他的英文名。
蔣司尋從辦公椅上起身,示意她坐過去看他的電腦,“下周洽談要用到的數據和資料,你提前了解一下。”
她心裏有數,能接觸到項目的核心機密是沾了許向邑的光。
尚知意看了半頁擡頭看他:“謝謝。”
蔣司尋靠在沙發裏,姿态很是放松,腿上擱着一臺筆記本,在回複郵件,“許伯伯對我盡的責任比我父母還多,以後不需要跟我客氣。”
父母的功勞歸父母,尚知意做不到理所當然。
蔣司尋的手機振動,他瞧一眼,點開查看。
許珩:【我爸來紐約了,讓你明天中午過去吃飯。】
蔣司尋回複:【行。你什麽時候回?】
許珩:【已經在飛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