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沖突
31沖突
戚蔓語生日當天, 往來名流不少，同時混進來的人也不少。
她帶着十年如一日的假笑，游刃有餘地應付完酬酢場, 留下一句“enjoy”，提着高腳杯轉場。
夏荞選擇的這間溫泉酒店有些意思, 一整座半山溫泉, 環繞着當季桂花。
既有露天湯池, 也有室內湯池，室內采用環景單面玻璃設計, 泡池的時候, 可見滿樹熱鬧桂花, 擠擠挨挨、擁擁簇簇，風一起，枝頭搖曳，陡然落了一地馥郁芳香。
為了慶賀戚蔓語的生日, 夏荞特別給她留了一眼湯池, 私人制, 任憑別人有足夠橫行霸道的黑卡也無法踏足其中。
戚蔓語暫時沒有泡溫泉的想法，她靜伫在金秋澄黃之中，背影茕茕孑立，纖細伶仃蝴蝶骨振翅欲飛, 兩條珍珠細鏈扣着下滑到尾椎的盈盈裙擺，一片初雪盛綻的光潔後背。
小衆高定禮服，貼合玲珑有致的曲線, 黑發雪膚, 如火紅唇，美得張揚跋扈。
光是一個背影, 都讓人遐想連篇。
她有心給自己尋一個安靜地，可她的手機卻沒有放過她。
來電孜孜不倦，有的是前任情人，有的是前前任情人，還有她已經記不得到底是不是情人的人。
近一年來，她交往男孩子的速度明顯放緩。
鄒宇萊和她在半個月前的某一天結束，剛剛二十出頭的男孩子連着給她發了好幾段五十幾秒的語音，戚蔓語懷疑他喝了不少的酒，他說話颠三倒四，不過她還是聽明白了。
——鄒宇萊覺得她不愛他。
末尾帶着哭腔控訴她：“戚蔓語，你有心嗎？你知道真正的愛情是什麽嗎？不是你給我送的那些東西！不是你想我了就找我吃頓飯！更不是你受傷了卻不告訴我而我還是通過別人才知道這件事情！”
戚蔓語神色不變，聽完他那幾段語音後，本想給他回複些什麽，不料手指一顫，錯摁了語音條，于是這條長達59s的語音再一次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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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外放。
身後錯落的腳步堪堪一停，夏荞倒吸一口涼氣，轉頭去看周之辭。
年輕大男孩一手抄兜，一身十分正式的正裝，暗金浮紅的西裝底t紋，別着一枚費加羅月季的銀灰色領帶夾。
金邊眼鏡架着高挺鼻梁，薄唇微抿，看不太出心情好壞。
戚蔓語沒有半點窘迫，她從容關了手機，精致豔麗的臉微微揚起笑容：“怎麽來了？”
絲毫沒有狗血修羅場被抓包的自覺。
夏荞一臉“您真好意思說”的表情，她大喇喇往淺漆色的直排椅一趟，從矮幾上撈了杯甜白說：“大壽星，你怎麽自己開溜了，真不夠意思。”
戚蔓語把手機擱到一旁，淡淡回她：“這種場合向來無聊。”
夏荞背着她翻了個驚天白眼。
戚蔓語轉眼看向周之辭，殷紅的唇未動，眼神已然透露她的想法。
周之辭的視線錯開她開得極低的領口，雪白的膚色如珠光，他垂着眼，不鹹不淡道：“我找你。”
戚蔓語點了下頭，沒問他有什麽事。
反倒是夏荞，她抿着玻璃杯沿，看了會兒戚蔓語，又看了會兒周之辭。
這兩人......對外說是姐弟，其實關起門來是什麽樣，誰也不知道。
總之，她覺得現在氣氛有一絲古怪。
以至于她生出一種想法：我不應該在這裏，而是在車裏，在車底，在溫泉裏，或者随便在哪裏都好，就是不應該在這裏。
夏荞識時務者為俊傑，她二話不說站起身，跺了兩下高跟鞋，揉着肩膀穴位說：“你們有事就說吧，我先走了。”
戚蔓語向她擺了下手，讓她自便的意思。
夏荞剛轉身，就見栽種松楓的長廊盡頭站着兩個人。
她的腳步猛地一剎，驚詫、意外和難以言明的情緒在眼底聚斂成形。
戚蔓語偏頭望過去，那兩個人走過來，兩人她都不認識。
女人長了一張清秀的巴掌小臉，她裹挾着無名憤怒向着夏荞走過來，腳下力度之大，簡直恨不得踩碎木廊。
她咬牙切齒，精致描妝的五官扭曲變形，呈現一種詭異的猙獰。
尖銳細長的手指甲深深刺入男人臂彎，他掙脫不能，用力地偏過頭，避開了夏荞的目光。
“夏、小、姐！”
夏荞一眼沒看她，整個人仿佛被釘在原地，死死地看向那個男人。
她的每個字音擠到破碎，一字一頓地，念出暌違多年的名字：“......陳今白。”
像是被她這一聲陳今白所觸動，他嘴唇翕動，可什麽話都說不出口，只能徒勞地閉上眼睛。
女人尖叫一聲，如同指甲狠狠刮擦過黑板，她眼底充血，惡狠狠地盯着夏荞，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作困獸上前将她撕咬。
“你還敢叫他的名字？你還敢！”
夏荞被她的驚聲尖叫弄得頭皮發麻，她皺眉，冷聲道：“誰讓你進來的？”
戚蔓語敏銳的抓住她的字眼，是“你”，而非“你們”。
周之辭走到她身側，細膩柔皙的後背一覽無餘，他俯下身，輕聲問：“你冷嗎？”
戚蔓語沒答這句，而是身形一歪，靠在他懷裏，閑閑道：“讓安保過來。”
女人聽見戚蔓語說的話，她稍稍收斂，擠出一個笑容，但表情管理的仍然不夠好，只覺得那是一個極為狠毒陰冷的笑。
“戚小姐，方才唐突，來不及自我介紹。我是陸嘉雪，您可能對我沒有印象，我母親是陸良。”
戚蔓語微微一笑：“陸小姐，今天是我生日，還請不要擾了大家興致。”
陸嘉雪唇角笑意一僵，她餘光瞟了眼夏荞，咬着腮說道：“抱歉，我和夏小姐還有些私事。”
夏荞莫名其妙，她“哈”了一聲，納罕地搖頭：“我和你可沒有什麽話說。”
“和我，沒話說？”陸嘉雪冷笑，她低聲重複一遍，陡然提高音調：“和我沒話說，那你和我老公有話說嗎？！”
她狀若撒潑，哪裏還看得出半點大小姐的良好教養。
陳今白重重地嘆了一聲，他扶着陸嘉雪的肩膀，不自覺用力：“嘉雪，你別鬧了。”
“我鬧？”
陸嘉雪甩開他，難以置信地用手指着自己。
她眼底的絕望太過明顯，陳今白眉心緊蹙，在她的目光中久久沉默。
陸嘉雪恍然一陣，眼中落下清透的淚，她猝然轉身，抖着聲音質問夏荞：“我說你今天怎麽會一反常态答應爸爸陪我來參加宴會？原來是你知道她在這裏！你還和她餘情未了是吧？陳今白你看着我，你看着我說話啊！”
陳今白默默收了手，他摘下眼鏡，鏡腿對折後握在手心裏，搖頭說：“和你解釋過很多遍了，我不知道夏......夏小姐在這裏。”
夏荞總覺得陳今白的停頓很微妙，微妙到她覺得他本意要說的并不是“夏小姐”三個字。
“你覺得我還會相信？陳今白！”陸嘉雪瘋了似的對他又抓又撓，她嘶啞着聲音，哭花了特意做的妝造：“你和我結婚的時候發過誓，你說你這輩子只有我一個人，那我問你，你放在儲藏櫃裏的那些東西是什麽？嗯？！從合影中單獨裁下來的夏荞照片，夏荞寫過的試卷，還有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陳今白的手被她的指甲劃開一道深深的血痕，朱紅血珠洇透襯衫一角。
他喉頭一哽，對流血的小臂視若無睹，聲線壓得很緊：“你翻過我的東西？！”
“是呀！”
陸嘉雪怒極反笑，她大笑起來，眼淚卻愈流愈兇：“要是我不翻，我怎麽知道你還瞞着我那麽多事情！”
“你連我生日都記不住，卻記得夏荞和你說過的第一句話是什麽！你敢說你問心無愧嗎？陳今白，你要是敢，你就看着我的眼睛啊！”
是嗎......夏荞神情恍惚，陳今白怎麽可能會記住她說的第一句話？她連自己說過什麽都記不清了。
陸嘉雪緊緊攥着手，手背繃出青筋，她想在夏荞面前保持最後的風度，可陳今白的态度着實成為壓死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陳今白，我自認全心全意的愛你，可是我的愛換回了什麽？欺騙？背叛？你把我陸嘉雪當什麽了？夏荞的替身嗎！”
就算陳今白擁有再好的修養也忍不住她的胡攪蠻纏，他重重喘息，那張從來溫潤如玉的面孔罕有的疾言厲色：“夠了！”
陸嘉雪倒退着搖頭，她抹一把眼淚，沒發現眼尾精心描摹的眼尾已經花的不成樣。
“我知道，你喜歡夏荞，你怪我搶走了你，可是陳今白，你別忘了，如果沒有我，哪裏有你的今天？”
夏荞臉上的血色霎時倒退得一幹二淨，她像是沒聽明白陸嘉雪的每一個字，眉頭緊鎖：“你說什麽？”
陸嘉雪仿佛沒聽見夏荞的聲音，她眼底赤紅，用力吸了口氣，轉身對她說道：“夏荞，我不管過去你和陳今白有什麽，我希望你知道，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也希望你，永遠、不要、再來打擾陳今白。”
夏荞這輩子都沒這麽被人當面嗆到，她緩緩搖頭，嘲諷道：“陸小姐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可真是一流。管不好你自己的男人就賴到別人頭上？”
不知道陸嘉雪被她話裏哪個字眼激怒，她一把甩開陳今白，抓過先前夏荞随手擱置的紅酒杯，下一秒整杯酒潑到夏荞面上。
她動作太快，陳今白甚至沒來得及攔下，甜膩紅酒已經從夏荞發梢淌入眼睫和唇縫。
戚蔓語的神情頓時冷了下來：“陸小姐，不要太過分了。”
夏荞輕蔑地笑了聲，她毫不在意用手掌抹去酒液，定定地看着陸嘉雪：“你瘋了嗎？”
“我就瘋了，我就瘋了怎麽樣！”
局面根本不等人反應，陸嘉雪撲到夏荞身上，撕扯着她的頭發，夏荞痛哼一聲，準備肘擊上前，但是陳今白就站在陸嘉雪身後，他想上前拉開兩個女人，眉間明顯挂着郁結。
夏荞恍然一怔，不知道他的擔心是為陸嘉雪還是為自己。
就這麽一個恍神間隙，陸嘉雪把她狠狠一推，夏荞瞬間重心不穩，直直往後邊的湯池跌去。
“夏荞！”
戚蔓語就站在邊上，下意識伸手扶她，沒想到慣力太強，她也被夏荞帶的腳步踉跄，眼看着就要跟着夏荞一起摔入蒸汽浮動的水面。千鈞一發之際，周之辭緊實有力的小臂扣住戚蔓語腰肢，她腳下12寸高跟鞋一歪，徑直摔入周之辭懷中。
“撲通——”
溫泉頓時炸出巨大水花。
戚蔓語被周之辭死死護在懷裏，噴濺而起的水流噴濺他滿身滿背，而戚蔓語僅是踝骨沾了透明水珠。
溫泉t不深，但是夏荞不會水，再加上她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嗆了滿心滿肺的悶熱水流，差點喘不過氣。
接着，戚蔓語只感覺到眼前疾風一陣，又有一人跳下湯池。
陸嘉雪撕心裂肺地哭喊：“陳今白！！”
陳今白瞳孔緊縮，他聽不見陸嘉雪歇斯底裏呼喚他的聲音，他捉到夏荞手腕，猛力一拉，旋即将她帶入自己懷裏。
夏荞臉色蒼白，雙眼緊閉，唇瓣被染得嫣紅。
“夏荞？夏荞！”
戚蔓語臉上表情不太好，她拿過自己手機，壓着怒意吩咐：“讓急救人員過來九苑，現在！”
挂掉電話後，她把手機往周之辭懷裏一塞，雷厲風行地走到摔倒在地的陸嘉雪身旁，陸嘉雪痛苦地抖着嘴唇，眼神只看得見在溫泉中緊密相擁的兩個人，戚蔓語冷着臉半蹲着身，手指用力鉗住她，迫使她擡起頭。
“陸小姐，你要為今天的事情買單。”
醫護團隊來得很快，好在夏荞只是嗆了水，其他沒有大礙。她看着正在用棉簽擦拭小臂傷口的陳今白，眼神慢慢沉下來。
“抱歉。”灌了不少溫泉水的緣故，夏荞的聲音無比沙啞，她重重咳了一聲，拉着戚蔓語手說道：“搞砸了你的生日。”
戚蔓語不耐地打斷她的話：“別說這些。”
夏荞擡眼，看見周之辭把濕透的西裝外套搭在臂彎，她推了推戚蔓語的手，輕聲說道：“這件事情因我而起，還是因我結束吧。你快點帶你弟弟去換身衣服。”
戚蔓語直直看着她：“你确定？”
夏荞假裝輕松地笑一笑：“我又不是十幾歲的小孩，你放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