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大夢誰先覺(四)
第23章 大夢誰先覺(四)
掌門把孔嘉帶到遠離坤定峰的僻靜處,還不忘在周遭設起隔絕窺探的屏障。
交易內容是,孔嘉告訴他夢境始末,而褚還秋作為回報,同樣回答她一個問題,并補葺靈力的丹藥一瓶。
“……不過是看到了些百年前魔獸之亂的舊事。”
孔嘉挑揀着能說的說,将細節一應省去,只道自己作為旁觀者見到了少年時淵,得知他與魔主間有舊怨,是才拔劍入世。
褚還秋諷笑道:“小女娃,休拿些皮毛來糊弄老夫,那年雲墟大試,正是經我手選拔,旁人不知時淵在人界的身世,但老夫自然知道他為何入世。倘使要交換我所知曉的問題,這個故事,恐怕還不夠格啊。”
“在那段時間,他有沒有見過什麽人,或是……獲得了什麽特殊藏寶?”
孔嘉高高挑起半邊眉毛:“怎麽?聽掌門的言下之意,莫非你認為仙尊的成名一役并非他自身的功勞?”
哈!看來太虛宗并非鐵板一塊,非但時淵有事瞞着他們,連堂堂掌門,亦對他多有猜忌。
掌門面色微變,旋而撚上髯須:“呵呵,自然不是此意,你大可不必試探我,我确定時淵在魔獸之亂中所展現的實力,皆出乎他本身。況且,即便不是,太虛宗也會令他是。我要問的內容,你心知肚明。”
歸元大陸的修士沒有飛升之說,終其一生,所追求的不過是更靠近天道的本源。魔獸之亂後,時淵便成了本界中最接近天道的修士。而褚還秋真正想要獲取的,正是這一信息。
但這個道貌岸然的老頭,絕不會将這些話堂而皇之地告知孔嘉,只能旁敲側擊。
孔嘉心中暗忖,要說時淵所遇見的格外特殊的人,答案似乎只剩下自己——或者說是她所飾演的那人。盡管她到現在也不明白,為何夢境中的人,長着與地球上的她一樣的容顏。
不論如何,此事都不宜在這老狐貍面前暴露,沒準他下一瞬就要把自己抓去做心境實驗。
“你這麽一說,我倒确鑿想起來這麽一回事。當時時淵身負重傷,倒在玉鸫谷,何以仙界史傳上,從未有提及這一節?”
“玉鸫谷?”褚還秋若有所思,“我并未聽時淵提起過此處所在,小丫頭,你該不是随便杜撰了個地名,來哄老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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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嘉眸子清亮,任他打量,總之在這一點上,她并沒有撒謊。
她的坦誠說服了褚還秋,他也果然說話算話,回答了她所提出的問題。
“很簡單,當時時淵所受之傷,并非普通傷害,而是心魔。”
說罷,他目光灼灼,緊盯孔嘉,似要看看心魔二字她作何反應。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孔嘉的确是首次聽聞此事,她的驚訝被褚還秋盡收眼底,不似作假。
心魔?何來心魔。
很快,孔嘉意識到,她所提的重傷與褚還秋所認知的重傷并非一回事。
“當時寰宇之內,莫不推崇時淵義舉,也正是因為如此,仙界衆宗門才得以聯合起來,将魔界大軍擊退去十方瞑離海之後。倘使讓衆人知曉,所謂仙尊屠魔,竟是因着心魔的緣故,大家該作何想?”
——仙界會失去他們正人君子的外衣,這場戰争将從為蒼生而起的“義戰”變為仙魔争霸之戰。沒有人會樂意看到這一點,所以時淵必須偉大、必須無瑕,出發點必須要一心為公,不能含有一絲一毫的私心。
可據她對時淵的了解,他從來不是一個任由這些權力機器擺布的木偶,何以百年來對此事一言不發?
褚還秋知曉她的困惑,出于某種私心,他并不介意再解釋得更清楚一些。
“而時淵本人,幾乎被心魔困死在夢境之中,他不願向我等陳明心魔的來源,我們無能為力,便只能用些笨辦法。”
不知是否是她多想,孔嘉總覺得掌門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不安好心。
“孔……”他陡然叫她大名,卻忘了她的名字,“凡女,你仰慕仙尊,我說得對嗎?”
孔嘉下意識想要反駁,可少年時淵在鬧市之中點水而來,将墜橋的她攬住一幕卻在此刻不期然出現在腦海中。猶豫之下,她選擇了沉默。
說真的,她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褚還秋将她的沉默當作默認,笑意愈深:“可有些事情,他不說,我們也知道。”
“他這心魔的起因,是鄢知意。”
“堂堂虞黎皇子、仙界新秀,卻因陵屠皇帝與魔修之女而生出心魔,豈非滑天下之大稽?為祓除魔種,我等舉全宗之力,為其淨化了記憶。這麽一來,心魔既除,他自然無從得知降魔舊事了。”
不過,他之所以能夠确定時淵所思慕之人是鄢知意,還是近些年的事情。
當年時淵昏迷不醒,夢魇之時,偶或呼喚幾聲“阿意”,令褚還秋只知有這麽個人存在,卻不知究竟是誰。還是鄢知意拜入宗門後,他偶然瞧見時淵望着她背影出神的樣子,方知曉答案。
算算時間,那時鄢知意業已降世,同樣對得上號。
但這些推測,倒不必同這凡人女修講明了。
他從孔嘉身上感受到了些許築基修士的靈力波動,但不以為意,依舊以凡女代稱。
孔嘉蹙眉:“所以,你的意思是,時淵已将那段記憶徹底忘記?”
“倒不至于,凡修士身上所發生之事,皆已篆于魂靈之上,我們所做的,也不過暫且将那些回憶掩蔽起來,我瞧他的模樣,也不似全然忘記。”
不然,怎會望着鄢知意的背影失神呢?
她離開之時,時淵尚未生出心魔,想必與鄢知意的交集,是發生在這之後的故事。
孔嘉恍然大悟,難怪《反派女主》原著中,她總覺得時淵對女主産生的情愫出現得莫名。先前只以為是作者不擅長感情線的緣故,未曾想,還有這段書中未曾着墨的經歷。
到底年少,孔嘉尚還沒能成為不動聲色的大人。她在記憶裏苦苦追索原著,一時失神,這般表現落在褚還秋眼中,被他擅自理解成失戀後的悵然痛苦。
他撚着胡須,笑弧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