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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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晚不歡而睡，謝清粘郭素粘的更緊了，就跟要賠罪的小媳婦一樣在郭素身邊忙前忙後，搶着幹活，郭素說了幾次他不停，就撒手不管，全當鍛煉小孩的自理能力。
十日後，家裏的肉食又見了底，今天熬了一鍋骨頭湯，葷味十足，加一點點白菜葉子，剁了一個地瓜，郭素還往裏面加了些黃面疙瘩，煮了一鍋味道鮮美的疙瘩湯，這麽一鍋，夠他們吃上一天的了。
謝清也終于知道郭素用兩棵白菜換來的一堆骨頭是多麽的珍貴，就這麽一根豬骨頭，可以反複熬湯三四次，直到沒味道了才舍得扔，有了肉味的湯水面食，吃完渾身都有勁兒，也不需要浪費油罐子裏的葷油了，怎麽想都覺得劃算，而且湯水喝多了還頂飽，就是跑廁所跑的勤快些，那又什麽，多撒幾泡尿而已。
熱熱乎乎，想香噴噴的骨頭湯在寒冬裏成了謝清最美味的記憶。
這日郭素又要上山，謝清心裏擔憂，但還是乖乖聽話在家裏等着，他不敢再跟出去了，就他這樣的廢物模樣，跟着郭素也幫不上什麽忙，反而成了累贅。
謝清有些氣憤自己虛弱的小身板，若是自己有力氣，能保護郭素，那郭素還不得帶着自己上山啊，而現在，他只能坐在屋子裏，抱着棉被苦守空房等着郭素回來，什麽忙也幫不上。
郭素趁夜上山，在山頭轉了幾圈打了幾只野雞回來，夜裏山上沒人，她也能保住自己身懷異能的秘密，用起來也不需要怕人發現，這野雞抓的自然比別人輕松。
下山回來的路上，她路過謝石家門口，看到一個黑影坐在門口一動不動，走得近了才發現是謝勇，那小子比原來更瘦了，兩眼無神，坐在門口跟鬼似的。
謝勇也看到了郭素，他驚訝的打量了郭素幾眼，看到郭素手裏拎着的野雞，整個人都愣住了。
郭素沒有理他，快走幾步離開了這裏。
謝勇十天前滿村子借糧的事情她是知道的，想來他們家的餘糧也告了急，就不知道急到什麽份兒上。
第二天，當謝勇沖進他們家，跪在她腳邊砰砰磕頭求救的時候，郭素終于知道這急，已經急的要死人了。
謝勇瘦的骨節都凸出來了，他跪在雪地裏，對着郭素和謝清磕着頭，幾下下去，雪地裏就染了紅，他哭着說：“清哥，郭妹子，我娘要餓死了，求求你們借我點糧食，只要能救我娘，我做牛做馬報答你們，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
他昨晚看到郭素拎着幾只野雞回家，今早發現他娘餓暈在西屋，他就直奔謝清家來了，他知道，現在滿村子裏唯一能有吃的救他娘的，只有謝清他們。
謝清一聽這話，驚愕的上前：“你們家裏沒糧食了？”
謝勇哭着：“有，可那是來年的糧種，吃不得啊。”
謝清心裏急，他想拿出家裏的食物給謝勇，可是他知道那些吃的大多數都是郭素帶回來的，而且他們家裏餘糧也不多，實在不夠養另一個人。
救，還是不救。
謝清沒了主意，他本能的看向身邊的郭素。
謝勇的求助其實都是奔着謝清去的，這是他親堂弟，打斷骨頭連着筋的親人，他一家也沒虧待過謝清，所以才鼓起勇氣過來求他，可是看到謝清的眼神，謝勇才意識到，這個家當家做主的，已經從謝清變成了郭素，這個從外面買來的童養媳。
謝勇心裏發涼，突然沒有了把握，他娘跟郭素相處的好像并不是那麽融洽，秋天那會兒還吵過架，如今這個年歲，每家日子都不好過，生死攸關之際，人家能舍得出糧食救他娘嗎？
謝勇叫不準，他心裏真的沒了底兒。
兩個半大的孩子都看着自己，郭素回屋拎了一塊骨頭和半只雞出來，謝勇眼睛一亮，謝清也笑開了，郭素走出門口的時候，倆孩子趕緊跟上來。
一路去了謝石家，進了院門，屋子裏都哭成了一團，謝石一個大老爺們哭的跟斷了氣一樣，還有兩個雛子尖銳的哭嚎。
郭素快速走進門，直接進了聲音傳出來的西屋，屋子裏爺三撲在床邊哭，床上躺着渾渾噩噩的李春花，李春花比上次見到的時候還要瘦，瘦得都脫了像，郭素一眼就看出這人是連續餓了十幾天才會變成這副模樣，滴米未進，靠飲水為生，末世的時候，這樣餓死的人不計其數，這副瘦如餓鬼一般的模樣曾經幾年內都是她的噩夢。
謝石手裏捧着一碗清面粟米湯，湯裏的黃米粒肉眼都能數得出來，正小心翼翼的喂給李春花喝。
兩個一般大，模樣相似的小孩坐在床上抽泣，一雙黑葡萄一樣漂亮的眼睛盯着李春花不敢錯開眼。
謝勇沖過來撲倒床邊對謝石哭道：“爹，謝清和素素帶着食物來了，娘有救了。”
“真，真的？”謝石吃驚的回頭看着來人，當看到郭素手裏的東西時，哇的一聲哭出來，撲通跪在郭素身前：“春花有救了，她有救了。”
食物給了謝石，他很快出去将東西煮起來，郭素拿起桌上的湯碗坐在床前幫忙喂李春花。
謝勇在一旁照顧着弟妹，一邊給郭素解釋。
從謝勇的華麗，郭素了解到十天前在謝石家發生的事。
原本要舍棄龍鳳胎其中一個孩子，謝石和謝勇更是以為這裏面的小妹最終活不下來，他們傷心，不敢靠近西屋，掩耳盜鈴一般過着日子，謝勇掙紮過，求過糧，可是沒有人借給他們，也不敢借給他們，怕借出去了自己家就要死人。
謝家父子不敢靠近西屋，李春花就這麽在西屋和廚房來回過了十天，今日一早，謝家父子出來的時候聽到西屋有哭的動靜才闖了進來。
結果看到的不是其中一個孩子死了，而是李春花暈倒在地上，此時他們才發現，她的臉是那麽慘白，身體是那麽的輕弱，龍鳳胎趴在她身邊哭天抹淚，嗷嗷喚着娘親，看到這一幕，父子倆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謝勇說着摸着眼淚，低低的哭。
謝清也紅了眼眶。
郭素一碗米湯t喂下去，李春花終于有了些力氣，看着差點餓死的人，郭素忍不住問：“怎麽就沒狠下心呢？”
李春花的目光有些渙散，聽到這問題，看着床邊的一雙兒女，幹裂的嘴唇動了動，她說：“人想活着，總是要有取舍的，我是娘，我舍不得我的崽，我就要舍得自己。”
郭素鼻子一酸，別過頭去。
她特別理解李春花的心情，當初，她不也是這樣對妹妹的嗎？而郭靈，也是這麽對自己的。
謝石熬好了湯，捧着肉湯跑回來給李春花喂下，李春花不吃，她要将這些食物留給孩子們，不管謝石怎麽勸她，她都不喝。
她就用那雙渾濁的眼睛盯着謝石，死死的盯着謝石：“你答應我，就算……就算遇見再大的困難，你也要……将三個孩子養大，養大他們。否則……我做鬼都不放過你。”
“媳婦，你就喝一口，你要是擔心，你就自己看着我，盯着我，你要是敢閉眼，我回頭就給他們找後娘。”謝石哭着往前遞湯勺。
李春花聽這話，氣的眼睛都要瞪出來了：“你敢！”
“我就敢，你要敢死，我就敢再娶。有了後娘就有後爹，你要是不忍心看他們仨受欺負，你就給我好好活着。”
夫妻倆杠上了，互相瞪了一會兒，最終李春花敗下陣來，含着淚将肉湯喝了下去。
等李春花休息了，謝石坐在床邊呆了片刻，突然起身去了院子，将一袋小麥拎了出來走到石磨前，郭勇認出那是來年的糧種，慌張的跑過來問：“爹，你這是幹什麽？”
謝石沉着臉，下狠了決心，将帶着殼的小麥倒在石磨上開始碾：“磨面。”
“可，這是來年的糧種啊，吃了它們我們來年種什麽？”
謝石瞪着謝勇說：“我寧可現在就吃了它們救你娘你和弟妹的命，我也不想等着一家人都餓死了，留着這糧種發黴，活不過這個冬天，還談什麽來年。”
謝勇愣住了，看着老爹一步一步的推着石磨，突然上前開始幫忙。
是啊，今年的冬天熬不過去，又何談來年。
謝清突然拉住了郭素的手，他擡頭看着郭素，說：“我們也磨了糧種吧。”說這話的時候，謝清還記得爹娘樂呵呵的對他說家裏留了糧種，來年一定能是個豐收年，以後就不用挨餓了。
但是謝清現在才知道，家裏那些餘糧，都不夠他和郭素吃的，如果加上爹娘，就是把糧種吃了也不可能一家四口的活過冬天。
所以他爹娘帶着素素，沒日沒夜的上山找吃的，最後死在了老虎的嘴下。
原來，他沒餓死，都是因為郭素。
糧種算什麽，只有活下來，才有希望，否則糧種也是一堆廢料，來年指不定留給了誰。
郭素回握謝清冰涼的小手：“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