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62
離中午還有些時候, 元貞實在困乏,就去小憩了會兒。
這次楊變倒聰明,沒有招惹她。
等元貞醒來, 楊變不在,聽希筠說, 蕭杞來了,兩人在庭院。
元貞換了身衣裳, 去了庭院。
遠遠就看見楊變站在一旁, 正在看蕭杞射箭。
射箭?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楊變轉頭看過來,見她換了身石榴紅金繡鳳穿牡丹的高腰襦裙,同色抹胸,外罩一件寬袖對襟玄紅相間的繡鸾鳥紋的褙子。
她一頭烏發高挽,梳着朝天髻, 頭上戴了個小的赤金花冠, 又有赤金掩鬓點綴,其上細細的流蘇垂落下來, 更襯得她膚如凝脂,國色天香。
不知怎麽, 就讓他想起當初兩人初次見面時的場景。
楊變心中感嘆, 手比腦子快,上前一步握住元貞的手。
這讓見阿姐來了, 慢一步過來的蕭杞,甚是錯愕,又看了看二人,眼中閃過一抹不顯的委屈。
“阿姐……”
“怎麽在此射上箭了?”
皇子們是不學射箭的, 學也只是個人喜好,還要遮遮掩掩, 生怕被朝臣們知曉了,彈劾自己不學無術。
蕭杞幼年感興趣過一陣,成天拿着小弓箭小木刀,說以後自己要當個大将軍。
後來呢?
也就玩了一陣子,大概是被錢婉儀教訓過,他就不再玩了。
東西是元貞送的,說到底她也不過比蕭杞大四五歲,那會兒也是孩子心性,想不到深處。見此,她雖然有些不高興,卻也沒說什麽。
見阿姐問自己,蕭杞憋紅了臉頰,看了看楊變,嗫嚅着也沒說什麽。
元貞突然有些厭倦這種場面。
以前不覺得,宮裏人講究說話辦事藏幾分,哪怕少說,也不要多說。可大概是跟楊變處久了,昨兒又見到裴淼那般性子直爽的人,突然見到這般行徑,她覺得很矯情。
男子漢大丈夫,有話就說,含含糊糊磨磨唧唧幹什麽?
但她也懶得教訓蕭杞,說到底前世經歷還是影響了她的心境,對于這個弟弟,她做不到像以前那樣掏心掏肺。
楊變面色讪讪解釋道:“我看你還睡着,七弟卻又來了,就問他可會射箭打拳,我們就是出來玩玩。”
他難得含糊其辭,也是想全蕭杞顏面,更不知曉元貞與蕭杞其實并沒有那麽親近,早已離心。
元貞自然看懂了。
蕭杞突然到來,楊變作為姐夫,自然不好不出面招待。為了打法時間等她睡醒,就沒事找事做。
而他又只會練武打仗,就問蕭杞可是會射箭,蕭杞大概是看楊變不太順眼,又見他如此問自己,只當他故意刁難,卻又不願服輸,便說自己會。
誰知鬧了笑話,又不想她知道他出醜了。
“時候不早了,你也去換身衣裳,一會兒用家宴時,哪能還穿着朝服。”她對楊變道。
又對蕭杞說:“你可要回去準備一二,若不回,我讓希筠領你去吃茶,等你姐夫換身衣裳再說。”
元貞領着楊變進去了。
蕭杞看着二人背影。
明明阿姐與以往別無不同,可他總覺得阿姐變了。
還有,嫁給這樣一個不通文墨只知道射箭打拳的蠻人,阿姐真不覺得委屈嗎?為何竟絲毫沒有委屈之色,做得這般無事狀?
那日北戎要求和親,蕭杞的消息終究慢人一步,也是錢婉儀知道消息後,怕蕭杞做出什麽事,故意沒告訴他。
等他知道後,事情已經結束了,父皇當衆承諾不讓阿姐去和親。
他以為事情就這般結束了,誰知轉頭又聽說阿姐要嫁給那個楊變。他心中十分疑惑不解,就跑來問阿姐,阿姐卻告訴他,她需要找一個能保護自己的夫君。
這樣的人就能保護阿姐?
可想想方才,此人能拉開的弓,他根本拉不動,對方箭無虛發,他射出的箭卻虛軟無力,甚至有好幾支箭都空了靶。
他正羞窘難堪時,幸虧阿姐來了,可阿姐卻根本沒看見自己的委屈。
阿姐似乎變了。
可也是他自己太弱小了!
蕭杞看了看自己無力的雙手。當初阿姐要被和親,他保護不了她,如今她不得不嫁給這樣一個武夫做妻子,他還是保護不了她。
蕭杞啊蕭杞,你總說以後會保護阿姐,你的保護在哪兒?
又思及之前阿姐出嫁,小娘跟他抱怨的那些話,說阿姐扔下爛攤子走了,倒丢下了他們母子。
可蕭杞卻知道,如今他們母子被人有意無意針對,何嘗不是之前小娘故意作出來的,以為自己水漲船高自此不一般,他勸都勸不住,卻沒想到會突然發生阿姐出嫁的事情,什麽內尚書奪嫡之事自然不作數了。
一時間,蕭杞怔怔發呆,一股無力感上了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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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弟弟,未免也太柔弱了。”
換衣裳時,楊變抱怨道。
他是真心實意為元貞着想,覺得一個男兒家不該如此。
元貞自然懂,可她能說什麽?
想了想,她把前陣子錢婉儀母子倆有些小心思的事說了,又道:“到底也不是親的,有些事如今我出嫁了,也管不了。”
楊變頓時懂了,以後這小子不用他花什麽心思,當宮裏其他皇子看待就行。
待楊變換了衣裳,這時坤寧殿也來人請了,二人帶着蕭杞一同去往坤寧殿。
中午的家宴乏善可陳,顧忌着宣仁帝在,也沒人鬧出什麽幺蛾子。
也是如今元貞都出嫁了,之前忌憚她覺得她礙眼紮心的人,如今随着她的出嫁,一切煙消雲散。
說到底,當觸犯不到彼此利益時,聰明人是不會随便樹敵的。
倒是元貞看着幾位宮妃的和顏悅色,頗有幾分不是滋味。她倒不是想其他,而是自己為了涉政萬全準備,如今中道崩殂,仿佛她之前那些努力和準備都是笑話。
可惜世事不由人,若非顧忌到北戎和慕容興吉虎視眈眈,元貞真覺得自己之前是沒罪找罪受,日子過得還不如眼下舒心。
家宴罷,二人歸家。
次日,元貞帶着楊變去了蔣家,算是新姑爺認門。
不同在宮裏,蔣家人待二人甚是親熱,兩位舅母拉着元貞說了不少體己話。
大舅母烏氏是個臉皮薄的,便推了二舅母戚氏來與元貞說,說的也都是些夫妻相處之道的一些瑣碎私密話。
至于楊變,則被大舅二舅叫去說話。
大概就是看着表面和氣客氣,實則暗示他不要欺負元貞,她背後是有娘家人的。
楊變的婚假有五日,過了五日,他便要開始上值點卯了。
每天晚出早歸,只要有空閑就往家裏跑,以前中午他是從不回府的,現如今到點人就不見了,讓神衛軍裏的禁軍都調侃都指揮使如今是新婚燕爾,蜜裏調油,鐵骨铮铮,無奈嬌妻太可人。
與此同時,趙州附近卻并不如上京的平靜,反而一片肅殺之色。
處在周邊附近的村農們,已經多日不敢外出,每天都是随便吃些東西,就躲在家中隐蔽之處,捂着耳朵聽着外面的動靜。甚至有人家中已經斷炊了。
北戎軍營裏,此時一改之前的笑語聲聲,氣氛一片低迷。
之前收到使臣來信,慕容興吉甚是喜悅。
為了給元貞一個體面的婚禮,他一改之前即使打下城池也不入,就在附近擇了處小城,選了其中最大的宅子,并按照大昊的規矩将其布置了一番。
期間,有附近城池的官員前來接洽,他也命令北戎上下皆以禮相待,就算翻臉也得等人娶過門之後,如今自是要保持和睦。
他每日命人詢問大昊官員,魏國公主的大駕走到哪兒了,大昊官員皆有說辭。
就這麽等着,一等就是數十日,期間他命人去聯絡北戎使臣,可一直無信傳來,其實這時候慕容興吉已經升起警惕心了。
因此,他看似留在小城中等着成親,實則私下沒少安排布置。
也所以之後生變,大昊禁軍看似打了北戎一個措手不及,實際上北戎軍受損并不大。
可慕容興吉萬萬沒想到,這只是個開始,很快各處斥候便報回來,他們已經被大昊的軍隊包圍了。
這無疑是一場血戰!
彼時慕容興吉心中充斥着被背叛的憤怒,同時絞盡腦汁回憶前世有關東路的一些事宜。
也幸虧他有前世記憶,他知曉包圍北戎大軍其中一路的順寧軍主帥于良才是個貪生怕死之輩,便下命往此路死攻。
果然于良才一見北戎鐵騎,又久攻不下,反而自己差點被一箭斃命,便吓得自己先跑了,留下剩餘順寧軍阻撓。
主帥都跑了,餘下将領兵卒哪有士氣,順寧軍自此潰散。
慕容興吉帶軍順利突圍,雖然北戎軍也死傷不少。
之後便是其他幾路大昊禁軍不斷對北戎軍進行糾纏圍堵,雙方戰過數十場,各有損失,可北戎軍卻是被圍攻的那一個,哪怕每次交戰,慕容興吉已極力保持戰損,也經不起如此車輪。
馬已疲,人已累,北戎軍上下皆精疲力盡。
哪怕現在還能堅持,可又能堅持多久?
慕容興吉甚是慶幸大昊官員無能,若他們有破釜沉舟之勇,此時北戎哪怕鐵騎威武,也堅持不下去了。
偏偏對方行事謹慎,不願冒進,打着不停消耗不戰而屈人之兵的主意,讓他得以喘息。
“勿要沮喪,很快我們的援軍就到了。”大帳中,一身铠甲的慕容興吉道。
下方站了許多北戎将領。
聞言,有人道:“援軍?可是——”
他們深入大昊腹內,似乎沒有援軍,可衆人沒忘記還帶着兵留在太原那邊的大皇子。
難道說,大皇子要來了?
半遮面的兜鍪後,慕容興吉面色陰沉,卻還是點了點頭。
見此,一衆北戎将領皆露出喜色。
慕容興吉心中更是如被毒蛇啃噬般的憤怒,知曉自己一番苦心經營的局面,又要改寫。
他本是将慕容興運壓在太原,誰曾想本來大好局面,因為昊國使詐,毀之一旦。如今慕容興運帶兵來援,本對他心悅誠服的一衆将領自然會另起心思。
其實心思早起,之所以表面沒有質疑,不過是暫時同仇敵忾。
在北戎其他人眼裏,三皇子是想不戰而屈人之兵,也是為了迷惑昊國,萬萬沒想到昊國使詐,反而合圍包抄了他們。
若是讓這些人知曉他們的三皇子,其實根本沒想不戰而屈人之兵,只是為了個女人,才致使如今局面,恐怕慕容興吉頃刻就會被抛棄。
元貞!
看着下方愉快交談的将領們,慕容興吉五味雜陳地暗念着這個名字。
他哪知曉他此時所面臨的局面,恰恰是他心心念念的元貞所致,只以為自己更改了前世既定進程,導致中間生了變數,昊國看出他深入腹內,才會臨時定計妄圖圍攻打敗他們。
等我!我很快就會來的!這一世,我絕對不會讓你再跑掉!
“命令下去,讓所有人休息片刻後,整裝待發,這次我們要一舉報了此前被圍攻之仇!”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