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第28章首發
第28章大事不好了
這夜裏的山是充滿涼意和神秘的, 後山的那一塊地暗影彤彤,誰都不敢夜裏上山。
但是夜晚的山又是充滿誘惑力的,現在的山裏野味繁多, 就是那最普通的野雞都能在山裏慢山跑。
更別說有野豬出沒了, 要是能打上一頭野豬,腌上一腌,夠一家人吃上好幾個月。
入夜了, 紀景和那顆心癢癢的, 就是想去打一下過一下手瘾。槍他是不敢做的, 畢竟自己還是個軍屬身份。
但是要是做個彈弓, 那就簡單多了。
只是彈弓要想抓到野豬, 那就不要肖想了。打打野雞倒是可以,只是在夜晚的深山裏打野雞, 那難度還是挺大的。
他吃完飯那會就拿着根樹枝在慢慢打磨着, 彈弓的手柄要大且圓潤,磨砂紙他的工具箱裏也有, 彈弓的皮帶用的是自行車內圈的帶子做的,那層膠圈原本是打算拿來做捆綁的。
要想獵到野雞, 那就必須用鋼珠。只是, 他的工具箱裏并沒有這個材料, 當初都是簡便上陣。況且用鋼條手磨鋼珠, 那還是需要花費一定的時間和功夫的,可惜也沒有砂輪機。
他捋了捋頭發, 不行吶,可以用什麽現成的東西做呢?
他四處看了看院子裏可以利用的東西, 忽然他眼角瞄到紀香蘭從河裏摸回來的石子。
他心裏一喜,山邊這些小沙粒重力不夠, 但是河裏的這種鵝卵石是可以的啊!而且有好一些是很小顆的,幸虧她都撿回來了。
想到這裏,他臉上美滋滋地走進柴火間,問正在燒水的紀香蘭。
“囡囡,爸爸用一下你撿回來的石頭,可以嗎?”
“你拿那個做什麽?”
“我打算今晚去山裏轉悠轉悠,看看能不能打到野雞。”
野雞?
“老爸,你行不行的?野雞跑得很快的,你這身手可怎麽抓得住?況且這山上烏漆嘛黑的,就算你用手電筒,這光線也跟不上野雞的速度,抓不到的。”
紀景和搖頭,“這還沒出師呢,你就覺得不行了。咱們凡是都要先實踐才能出的真知啊!”
他就是想說服紀香蘭,讓他到山裏去,并保證不會空手而歸。
紀香蘭倒覺得石頭給他是小事,“爸,你真的不會跑丢嗎?我和你一起去吧。”
“那當然一起去,我們先去探個底。”
“成交。”
就他倆說話的功夫,柴火鍋裏的水也開了,紀香蘭說:“走吧,等一會兒回來估計水溫就差不多了。”
杜初春幹了一下午的活,這會正躺在床上打呼嚕,紀景和本來走在前頭,這會發現呼嚕聲轉過頭說:“哎呀,我想起來還有東西沒裝,你去叫你媽起來吧。”
紀香蘭不疑有他,等她進房的時候發現杜初春睡着了。杜初春有起床氣,這人估計剛睡着不久。
紀香蘭:……
她拍了拍杜初春的肩膀,拍了好幾下杜初春才睜開眼。睜眼的時候似乎還有些迷糊,皺着眉頭,一看是紀香蘭吵醒的她,眉頭舒展開了,“怎麽了?”
“媽,咱們去山裏轉轉,老爸想打野雞。”
“打野雞?”
“對。”
杜初春搖頭,“哪有這麽早打野雞的,都是淩晨幾點打的,現在動靜太大,那些小動物不會出來的。”
紀景和這會猛地從牆後走出來,睜圓了雙眼問:“你怎麽知道?”
杜初春說:“這不是常識嗎?”
紀香蘭:……
紀景和:……
感覺被冒犯了……
杜初春的一番話讓紀香蘭打消了蠢蠢欲動的念頭,要是大半夜的話,她得考慮一下。倒是紀景和不死心,“半夜就半夜的了,我可以等。”
“你可別,後天你得熬個大夜,今晚還不睡,我們是真的不讓你出門了。”杜初春說,又不急在這時,做什麽事情都這麽心急。
紀景和被說了一嘴,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乖乖地沒吭聲。
杜初春斜了他一眼說:“你這麽靜悄悄,一句話都不回嘴,你是不是想晚上偷偷溜過去?!”
紀景和:。
他瞬間反應過度地擺手,“沒有的事,我哪可能溜出去啊,你想多了。”
紀香蘭:-_-||
紀景和自己都不知道他一臉心虛的表情,是個家人都能看得出,他真的打算半夜自己溜出去。
“爸,等從禾口回來後我陪你去,好不好?今晚咱們就不去了,好好休息,你明天還要修好那拖拉機的,不然這些都白搭,哪裏都去不成。”
禾口之行才是重中之重,既然答應了村民,那就一定要優先辦好的。這個年,不止他們想過好,整個島上的窮苦人民都想過好的。
紀景和冷靜下來後,點點頭,“成,反正就晚這麽些時候,我也能等的。”
幾人正說着話的時候,院子外頭的大門處響了聲音。
“哎呀,陸副團長家好幹淨啊,真的是娶了個好媳婦,把家裏收拾得這麽幹淨。”
紀香蘭:?
看着“家徒四壁”模樣的家……
她說呢,幾人看過去,發現竟是孫大娘。
這孫大娘與白天的模樣判若兩人,這會兒手裏牽着她過繼來的孫子登門拜訪。
杜初春不知道他們白天發生的事情,這會一見這女人,猛然想起不正是火車上的女人麽?
完了,等會一見面準得吵架。
誰知,他們才一走過去,孫大娘就放開了自己孫子的手,雙手将左手拿着的東西遞給了紀香蘭。
“同志,以前咱們不認識,以後都是一家人了,所以遠親不如近鄰嘛,這個是我老家弄來的香蒲絨,放枕頭裏很好的,能助眠還是一味中藥,反正好像好處很多的,我們那裏的人都是弄這個來枕的。”
紀香蘭知道香蒲絨,是一味下火的藥材,因為有抑菌的作用,用作枕芯對睡眠質量也有提高,因為它有一種淡淡的植本香氣。
而且像三岔島這個地方,這種植物是種不了的。
杜初春驚得差點掉下巴,這大娘是不是沒看清他們?
孫大娘見緩緩朝她們走過來的杜初春,更是笑得和藹,“同志,還記得我嗎?我是借你們座位坐的,沒想到這麽有緣,咱們都是一起來島上的,呵呵呵。”
杜初春看了一眼紀香蘭,又看一眼孫大娘。“是真的好巧啊,你……”
說着看了一眼那小男孩,孫大娘立馬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說:“快叫人。”
小男孩一臉倔強,抿着嘴就是不說話。孫大娘有些尴尬,賠笑說:“不好意思,這孩子還沒養熟,所以很不聽話。”
紀香蘭聽着這話心裏有些不舒服,她看着小男孩因為這番話眼睛都紅了,似乎再多說一句,就要哭下來一樣。
杜初春也是為人父母的,她摸了摸小男孩的頭問:“你叫什麽名字呀?”
“我叫書衡。”
連孫大娘都沒想到,他竟然主動告訴這家人他叫什麽名字。自從上島以來,誰問他叫什麽名字,他就是不肯說,聽她叫他來財,更是反應很大。
白靜怕他等會想不開,讓她不要再叫他來財了,這才作罷。
對她更是一句話都不肯講,這次是她硬拖着他上來的。她告訴他:“如果你再不聽話,我就不給你們家糧食了,讓他們都餓死,你想他們餓死嗎?”
書衡這才乖乖聽話,跟着她上來了。
“哎呀,說了這麽多,小同志你快收下吧,這我就送給了你們家,別家我都沒給的。”
紀香蘭卻将她遞過來的手給推了回去,“謝謝你了大娘,不過,我想我不需要這個,你還是留給有需要的人吧。”
杜初春見一個熱情的過分,一個客氣得生疏,她沒搞明白狀況,所以也沒吭聲。紀景和一臉嚴肅地說:“無功不受祿,大娘你拿回去吧。”
這個年代的一般不t會這般推拒,大多數人還是淳樸熱情的,紀景和會這樣說一來是因為這大娘在火車上的表現,二來她之所以對他們态度一百八十度轉變完全是因為陸衛。
他生平見得最多的就是這種人,他看淡了,也不想和這種鄰居深交。
杜初春都有些意外,畢竟像紀景和做得這麽明顯的是少有的,他對一個人再有意見,也只是表面笑笑,不會說得這麽白的。
孫大娘見人家實在不肯收,只得作罷,要離開的時候,自己的這個孫子還眼勾勾看着紀香蘭。
下山的時候孫大娘都忍不住酸道:“你別想了,領養你的人是我們孫家,你做不成他們陸家的孫子的。看人不能看表面的,人往高處走,你記住,要抓住一切可以爬上去的機會。如果不是的話,一旦你上山一個不小心,就會從山頂摔下來,摔個稀巴爛。”
書衡沒吭聲,他只是緩緩回過頭去,聽着杜初春和紀香蘭似乎說起了什麽,大笑的模樣。
再回過頭來,看到孫大娘在碎碎念念罵罵咧咧的樣子,他又垂下了眼眸。
孫大娘将書衡領回家後,白靜就站在院子的沙灘上埋着腳。她見到白靜心裏就不舒服,自己兒子當初如果不是因為她,也不會過得這麽不順利。
加上她還是一個生不出兒子的女人,她更加不滿意了。
如果不是因為她生不出孩子,她就不會去老家領養,也就不會在火車上鬧這麽一出事情來。
最後也不會和那副團的家屬起沖突,最後一個閉環就是有可能會影響到自己的兒子,還是這個女人。
所以,孫大娘一進門就黑着臉,倒是沒說什麽難聽的話。
“他交給你了,你收拾他,你是他的娘,得學會照顧他,我頭疼,先睡了。”
白靜平靜地嗯了一聲,看着書衡拘束地站在院子前。
白靜也有些拘束,說實話,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接受一個孩子融入到她的生活裏。
看着他腳上的布鞋都破了兩個洞,褲子膝蓋處補了三處補丁,就連他的行李翻開來一共才兩件衣服,全都是洗得發白的舊衣服,白靜偷偷數過,上上下下的補丁多達十幾處。
她藏在沙子底下的腳趾都蜷縮起來了,手指也不自覺在摳着指甲。兩個人就這麽拘束地隔着一段距離站着,站了好一會兒還是白靜先開口了。
“書衡,你識字嗎?”他因為長期營養不良,看起來才四五歲的模樣,其實已經七歲了。
她七歲那會已經識得不少字了,家裏給她請的老師從小就給她教字,所以她不确定他識不識得,想不想學。
書衡低着頭擡着眼睛偷偷看她,搖搖頭。
白靜腼腆一笑,“那你要不要聽故事?我給你講,但是你得自己先洗好澡,我再給你講。”
書衡從老家出來,習慣不是很好,半個月都不洗一次澡,他說:“娘說的身子不癢,就可以不洗的。”
“唔,可是身子癢的時候再洗還是會癢的喔。”
書衡擡頭看她,“我身上沒有虱子,還不癢,頭也不癢,真的。”由于他一直在強調他頭不癢,白靜就走了過去,牽着他的手,發現他沒有拒絕,手心竟覺得軟乎乎,小小的手掌。
回到屋裏,她擰開了煤油燈的閥門,将煤油燈放在桌上,“來,坐着。”
借助煤油燈的燈光,她溫柔地翻着書衡的頭發,發現裏頭有很多一點點的白色小圓點。
也就是說他頭上長虱子了,還發了卵在上面。
由于白靜很溫柔翻得很舒服,書衡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白靜見他睡着的模樣,不禁嘆了一口氣,這孩子真的苦。
那你自己呢?她忽然冒出了這個念頭。
她苦嗎?為了愛情,她已經一無所有了,放棄了友情、親情、工作,跟着他走南闖北。但是,她也不算不幸的,兩口子起碼感情穩定,婆婆雖然有點難搞,但是不至于說心腸壞。
偶爾自己作了作,她也能容忍自己,就連院子裏的海沙,也是她陪自己去弄回來的,雖然嘴巴說得難聽,說她資本家的尾巴,沒有作為。
但是,她知道,這沙子是她去找的人幫了不少忙才弄到的。
所以,她心裏很清楚,她算不上可憐人。
“可是你該怎麽辦呢?”生不能和父母同住,死也不能歸宗。
想當然的,書衡并沒有回答她,“你既然來了我們家,那我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咱們好好相處,好嗎?”
這會書衡竟然轉了個頭,點了點頭。
白靜意外了一下,唇角微微揚起了笑容。
孫大娘走後,杜初春就忍不住了,一直追問她的事情,至此,她才明白過來。
“我說呢,老紀這種态度實在是不應該啊,尤其這孫大娘長得還可以的。”
“哎哎哎,杜初春,你說的什麽話?什麽叫她長得還可以,我就會怎麽樣嘛。”
“我哪有這麽說啊,我只是說她長得還行,你自己心裏有問題吧,被我發現了吧,所以才這麽反常吧。”
紀景和忍了忍,告誡自己,不能吵,這種時候可千萬不能吵。不然到時候捉山雞肯定不能去了!
“沒有,她長得不好看,我不喜歡長成那樣的,我就好你這一口。”
紀香蘭:……
她走,她走,行不?
這兩夫妻別當着她面耍花腔哇,聽着怪肉麻的,尤其是自己的爹媽。
杜初春自是很滿意紀景和這麽說,她想了想說:“那說白靜生不出來,是真這回事?”
紀香蘭搖頭,“不清楚,這得做檢查。雖然中醫也能調理身體,但是他們家這種情況,萬一真的懷孕了,這領養的是養子和自己生的,就算她能一視同仁,花費的心思也得投入很多。”
所以說,這麽年輕要孩子做什麽。
兩個人開開心心的談個戀愛,不好嗎?
真的晚上不要談論他人,這白天一大早,紀香蘭就碰到她們了。
真的就是一大早,六點不到,家裏的大門就被敲起了。
“香蘭同志!香蘭同志!!”
這叫的杜初春都有些惱了,本來他們這種年紀睡眠就淺,她很難才睡着的。帶着一肚子的怨氣,起來開門。
紀香蘭也跟在後面,屋子裏都還有些黑,誰這麽早?
杜初春一拉開大門,發現又是孫大娘。
孫大娘這一次連稀飯都煮好了,捧着一個大鐵盆,“你們應該還沒燒吧,我一直看着你們上頭,看見煙囪沒有冒煙,就猜到你們還沒燒的,我燒多了一起吃啊!”
說着,看了一眼一同上來的白靜。
白靜露出為難的表情看着紀香蘭,她手上的手電筒都還沒滅燈光。
紀香蘭小小的吸了一口氣,這一大早的,這老娘又在打什麽主意?
現在大米金貴,既然她這麽舍得燒一大盆,那他們當然不能拂了她們心意。杜初春讓紀景和起來洗刷,自己也去院子裏去洗刷了,都沒時間燒水,就着冷冰冰的水洗的臉,一下就清醒了。
紀香蘭再進屋時,兩人坐得安安靜靜,一句話都不說。
孫大娘見是紀香蘭一人先進來了,她趕緊開口說:‘香蘭同志,我聽說你懂醫是嗎?我早上起來碰到李冬梅,提起了你的事,聽說你學醫的,這不,我就好奇來問問看的。’
紀香蘭心中警鐘一亮,看來有所求,還是帶着白靜來的,大抵來求子的。
“是這樣的,我家兒媳婦呢,她身體不好,所以這麽多年一直沒生得出來,你能不能幫忙看看,看是哪裏有問題?”
紀香蘭看了一眼白靜,白靜平靜地看着她,見她看向她,還微微笑了笑。
她一時抓不準,她是想看還是不想看。
紀香蘭笑了笑,“大娘,我是學醫的,但是只學到大二,都是些理論知識,看病是不懂的。”
她可不想趟這趟渾水,要是白靜自個兒想,那她就等她來找她好了。
孫大娘有些意外,“你們學醫的不是都是醫生嗎?怎麽會不懂看病呢?咱村子裏的都沒讀過大學呢,點滴都會打,那你學過不是更是有本事才對。”
“孫大娘太看得起我了,我本事是沒學到,要不,我給你把把脈……”
孫大娘都沒聽她把話說完,就把袖子撸了起來,将手遞給她。
“喔,那你是同意幫我試草藥?”
孫大娘一聽,趕緊将手縮回,這藥是用試出來的!這不是要人命的事情嗎!!
她假笑了幾聲,“呵呵呵,我就開個玩笑,趕緊吃吧吃吧,粥要涼了。”
幾人就說話的功夫,不過幾分鐘的事t情,等杜初春弄好的時候,人已經走到籬笆外了,“大娘,我們下次再來坐啊。”
杜初春:“這人咋回事,這麽早來,又走了,就專門送一盆粥來的啊?”
紀香蘭說:“想求子,我打發走了。我看白靜未必想,再說吧這事。”
幾人都沒想到的就是,這粥還沒喝幾口,就出事了。
大院的門被人拍得砰砰地響,杜初春嘆一口氣,“準又是那孫大娘,這人咋這麽像牛皮糖一樣黏人呢。”
紀景和已經下山去忙了,但是這會門外卻響起了他着急的聲音,“春子、香蘭快開門!快!!”
紀香蘭在裏頭的屋子都能聽見紀景和這麽大的聲音,很是焦急的模樣。
“怎麽了這是?”
杜初春狐疑地打開門,不再合上,卻見紀景和彎着腰在喘氣,似乎是一路跑上來的。
“不好了,春子,陸衛、陸衛他……”
“陸衛怎麽了?!”
紀香蘭在裏頭聽見陸衛的名字,跟着跑了出來,“他怎麽了?”
這時,上山路上還有幾人,七點多的天已經亮了,看得出來是部隊的人。紀香蘭內心咣當一下,整個人沉了下去。
他們是用擔架擡着的人,在拐角處的時候,一陣大風吹來,吹掉了擔架上那人的布巾,是陸衛。
在她看見擡擔架的人是王大力時,其實她已經猜到了。但是真的看見是陸衛時,她內心還是沉了一下。
她耳邊聽見了杜初春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她的目光定定地、愣愣地看着陸衛。
他緊緊閉着眼,右手無力地垂在擔架下,就像一個睡着了的天使那樣沉靜。身上的迷彩服尤其是靠近肩膀那一塊,被血浸濕了,脖子上下巴全都是幹涸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