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第19章首發
第19章上島
火車裏頭吵雜聲一片, 他們按着票上的座位號,艱難地挪着身體在找位置。
“09排……”杜初春一邊看着一邊念出了聲音。
找到了。
他們買的是連號,因為是一起買的, 而且是一發售紀景和蹲點去搶的, 因為他不清楚究竟會有多少南下的人,怕買不到特意蹲着點買的。
這會他們找到的位置上,卻坐了一個老大娘, 老大娘腿上還坐着一個小男孩, 懷裏還有一個看上去才幾個月大的嬰幼兒。
杜初春以為自己看錯了, 特意低頭看了一眼。這會後面的人都堵在過道上, 拼命推着在兩母女後頭的紀景和。
“幹什麽?!快走啊!”
紀景和回頭喊了一句, “別推別推,咱們核對一下信息。”
後頭一陣怨氣聲音, 紀香蘭也看過票了, 确實是他們的位置。
“大娘,你們是不是坐錯位置了, 這是我們的位置。”
大娘像是沒有聽見一般,閉着眼睛靠在座位上, 一邊拍着懷裏的娃娃。
三人見後頭實在推搡得厲害, 只得側着身子, 讓後面的人先過去了, 當真是擠得胸口都一陣發悶。
車子空氣流通也不好,這一頓擁擠下來, 後背都覺得熱乎乎的。
杜初春見人沒聽見,只能上手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大娘,你坐的我們的位置!”
大娘這會像是被驚吓到了一樣, 猛地睜開了眼睛,看了看杜初春,又看看紀香蘭,她搖了搖頭。
杜初春以為她沒聽見,就又重複說了一遍并加大了音量。她依然搖頭并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嘴巴,又搖搖手。
紀香蘭看了一眼杜初春,是聾啞人。
杜初春只能将手上的票遞到她的眼前給她看,“看,這是我們的票,你看這個數字,對應你們座位上這個數字,這是我們的。”
她依舊咿咿呀呀啊揮着手,她懷裏的嬰幼兒卻沒有因為她們這番說話醒來。
這會他們身後的乘客基本都往裏面走去了,剩下的那些人就是沒有坐票的,就全都在找角落空閑的位置,拿着小矮凳就坐下了。
紀香蘭在看着那大娘大部分時間都在搖手,她沒有票的話是不可能通過檢票的,雖說人多,那也不可能逃票。
她講雙手上的行李往她退下硬塞就塞了進去,這次去海島三人帶的東西都不少。所以全都拿得滿滿的,這會早就覺得手指都握得疼了。
紀景和見紀香蘭往車頭走去,忙問:“你去哪裏?”
“我找列車乘務員,來好好查查這大娘的票!”紀香蘭說這話的音量并不小,她還得一個個讓站在過道上的人讓開,她才能擠過去。
她就是故意讓大娘聽見的,她就要試試這大娘是真聾還是假啞。
大娘這會突然抓住了杜初春的雙手,話都會說了,“別去別去,叫你閨女回來。”
“香蘭!”
紀香蘭這會才從人群裏回頭,她擠了幾個人回到原位,臉上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大娘,原來你會說話啊?應該也能聽得見,這是我們的位置,你再不讓,我就要去請乘務員了。”
大娘這會才不裝了,短短兩秒間,她竟落了淚,可憐兮兮地說:“大閨女,我一個老太婆帶着兩個孫子不容易,買不起坐票,我年紀大了,坐二十多個小時吃不消的,能不能把位置借我坐坐呢?你看我帶着小孩,就可憐可憐我們吧。”
杜初春皺着眉頭,看着她懷裏那麽小的幼兒,何況她膝蓋上還有一個大的。
大娘覺得他們一定會把位置讓給她,忙叫腿上的孫子去靠窗的位置坐着,過道旁邊的位置,紀景和已經将他的行李擺好了,讓杜初春坐下了。
紀景和不同意,“我們讓一個位置給你們先坐一會,但是靠窗那個位置你得讓我女兒坐。”
大娘有點不願意,但是霸占着他們兩個位置也有些說不過去,紀景和表示自己可以站一會。
紀香蘭坐下後轉過頭來說:“大娘,你們坐一會,可得讓我父親坐了。”
她不是沒有同情心,人都是要相互體諒的,她不想自己父親吃了虧又辛苦。
大娘連連答應。
這會過道上都站滿了人,很多人是根本就買不上坐票只能站着回去。
紀香蘭眼尖的發現就連車廂裏的洗手間裏,都站着兩人。
她根本就不知道所謂的火車裏會有如此多的人,這在他們那裏是根本就不會看到的場景。
人一多了,空氣裏什麽味道都有。
這車應該是從北方駕駛過來的,因為車窗外頭的玻璃上還能看得出有一層薄薄的冰霜。想來在北方的時候是更厚實的冰層,這會越往南開,冰層開始融化了。
車廂裏頭即便有燒着煤鍋爐來做供應取暖,但是還是冰冷得很,尤其坐久了,腳丫子直發冰。
所以這種情況下根本就看不到窗外的景色,火車鳴笛聲轟鳴起來,車子開始緩慢地移動起來,即便此時外頭什麽都看不清,但是紀香蘭的目光還是緊緊朝着窗外看着。
離開了。
她在這裏生活了二十年,內心油然而生的不舍情緒,她都有點分不清究竟是誰的。
此刻的她就像她就是書中的紀香蘭一般真實,對這片土地有着刻骨的感情。
對她來說,這輛火車駛向的不是終點,而是未知的未來。
從選擇軍婚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有離開的一天。
加上世道如此不安,不如上島避避,才是最好的選擇。
她內心也知道她走的這條路沒有錯,只是難舍情緒。
紀景和此時也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倒是杜初春一上車坐穩,就開始呼呼大睡起來。盡管周圍吵雜聲一片,絲毫沒有影響到她的睡眠。
因為人太多了,所以老紀将其中一個小包幾乎是壓在自己的腰間牢牢抓着。
每人臉上的神情都十分複雜,紀香蘭就在晃蕩中慢慢也閉上了眼睛。
醒來的時候,有人在摸她的手指尖,她一下就驚醒了。睜開眼一看,是那個小男孩。
他們還坐在位置上,看來乘務員還沒開始抽查票。
小男孩碰了碰她指尖,似乎想說什麽又不敢說的樣子。
紀香蘭擡腕一看,已經過了一個小時了,紀景和還站在過道上。見大娘躺在位置上有點昏昏欲睡的樣子,她心裏有點生氣。
她伸手推了推大娘的肩膀,手碰到了她懷裏的襁褓,襁褓露開了,裏頭的嬰兒一點反應都沒有,很小只的模樣,從上車那麽吵到現在幾乎是沒有動過。
她忽然意識到不對勁起來,記得以前親戚家的小孩子,這般大小的一般一兩個小時就要喝奶了,看這身板比親戚家的還要小,而且是一點都不哭不鬧的,連趴着的位置都沒變過。
知道的是抱着個嬰孩,不知道的以為抱的是布娃娃呢。
紀香蘭起身,紀景和以為她要去洗手間,卻見她拍了拍過道那頭的杜初春,靠着她耳朵說了好一會兒話。
杜初春不動聲色也觀察了好一會兒,朝紀香蘭點頭,于是,杜初身起身了,紀香蘭又擠回去她那位置上坐着。
紀景和以為是女人問題,沒有過問。
沒一會兒,乘務員跟着過來了,她過來輕輕拍了拍大娘懷裏的嬰幼兒,果然是沒有反應的。
這會大娘徹底睡熟了,連人拍嬰兒都不知道。這會乘務員看t着還有一個小男孩,問:“你們票呢,阿姨看看好不好?”
“在阿奶褲子裏。”小男孩很害怕的樣子,乘務員指着那襁褓的嬰幼兒又問:“這是你弟弟麽?”
他搖頭,他擡頭見大娘睡着了,就說了一句震驚大家的話,“阿姨,怎麽還沒見到我媽媽呢?”
這會不僅是紀香蘭,就連附近坐着的人都知道事情不簡單了。大娘被人用力敲醒了。
“大娘,查票了。”
大娘還不知道所以然,乖乖将票拿出來,趕緊說:“這位置是這家人讓我靠靠的,我馬上很快騰出來了。”
“你家小孫子很乖呢,都沒哭鬧過,叫什麽名字呢?”
大娘似乎沒想到會問名字,“沒有名字,還沒起呢,我叫他來福。”
“那哥哥呢?”
“哥哥叫來財。”
小男孩哇的一聲就哭了,“我不叫來財,我是書衡。”
這會事情大了,乘務員又通知乘務監察員過來,大娘匆忙在擁擠的過道上就下跪了,“別,你們別,放過我吧。這兩個孩子是別人送我的,我沒幹什麽壞事,孩子給喂了點迷魂水所以一直在睡覺。他們家吃不起飯了,所以我帶回去養的,我兒媳婦生不出孩子。他們是送我們的,真的是送我的。”
“你真的沒有收錢?!”
“沒有沒有!我怎麽敢!這是違法的!!”
大家聽着唏噓,無論大娘說的是不是實話,在下一站到站的時候她都被帶下去了,就連最後的時刻她都在求饒。
“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我只是想要個男孫而已,我也沒拐賣小孩,別人送的,真的是別人送我的。同志們,你們要相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
大娘被押下去後,杜初春換回了座位,在紀香蘭旁邊坐着。
紀香蘭心情不是很好,一時間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她以為她是人販子,該人人得而誅之的。
然而事實看起來,好像也不是那麽一回事。
她不禁開口問杜初春,“媽,當初你生我的時候,知道我是女兒,你有沒有失望?”
“當然沒有,我們只是想要一個孩子,性別并不重要。這過日子嘛,最重要的是我和你爸爸怎麽過,不是你和我們怎麽過。你高興回來住住,不高興回你丈夫家,什麽沒有兒子送終的話只是說給活人聽的,我真死了,你來不來送我,我知道?不都是做給活人看的?”
紀香蘭有些震驚,第一次和母親談這個深度的話題。
是啊,她想得真通透。
可是在條條框框下活着的衆人大部分都不能活得自由,人身不自由,思想不自由。
她嘆了一口氣,杜初春寬慰她,“從你的角度來說,你做了對的事情,不是嗎?”
“嗯”她笑了笑,将頭靠在她肩膀上,杜初春也靠向她的頭。
*
坐火車的體驗并沒有多好,在紀香蘭看來,就是一堆人擠在一起,晚上打開水都要排隊,上洗手間也要排一長隊。
吃東西的時候,車廂裏更是什麽味道都交雜在一起。
盡管如此的環境,對于他們來說都是陌生的體驗,且對未來充滿了期待的。
火車在路途上走了一天一夜,紀家人坐得腰椎尾骨都在隐隐生疼。
一動就覺得身上的骨頭都要散架一般,就像去爬了五大名山一般,酸爽得很。
車外的風景也逐漸清晰起來,随着溫度的爬升,外頭就剩一層薄薄的冰珠結着,此時正是大晚上。
已經到站了,紀香蘭擡起手腕看了一眼碗上的小皮帶手表。
車廂內昏暗的燈光亮起,可以清晰地看見腕上的指針指着淩晨兩點多。
他們拖着行李就下了車,按照陸衛的電報指示,下車後讓他們去附近樓裏單位的招待所先睡一晚,得等到天亮了,部隊才能派人來接。
人群在這終點站下車的人很少,進票口和出票口竟是同一個位置,幸虧這是晚上,并沒有進票的人。
不然三個人一定會走錯位置,也得幸這會下站的人少。
出了火車站後,四處一片荒蕪。
不知是因為晚上的緣故,還是真的荒。
就連建築物都很少,放眼望去,基本都是大山。
這會的粵城不過是個小漁村,蛇口港口基本都靠東南方了。
就連像樣點的馬路都沒有,更別說是鋪過水泥的大路。全都是黃泥路,路上還坑坑窪窪的。
整條路上只有一盞在外頭的路燈,路燈的瓦數很低很低,顯得燈光很微弱。
遠遠的,就看到亮着燈牌的招待所。這附近,就這一家招待所,應該就是陸衛所說的那家。
招待所有些破舊,就連招牌上的燈光都是靠着紅燈籠來映照的,在這漆黑無聲的夜裏,顯得有些瘆人。
沿着晦澀的水泥樓梯間走上去,只見一個男同志趴在一張陳舊的桌子前睡着了。
因為紀景和将他喚醒,還滿臉的不高興,擡頭看了他們一眼後,聽到他們要開兩間房間的時候,他皺着眉頭看了一眼杜初春。
“介紹信帶了嗎?”
杜初春忙将信件遞過去,“帶了帶了,小同志你看一下。”
那人有些敷衍地掃了一眼後,點點頭,“行,那你們在這辦理一下手續就可以入住了,走廊的盡頭是衛生間和打水處,那裏有空的熱水壺。”
在看見紀景和将他和杜初春的名字填在一間房間的時候,他頓住了話語,“慢着,這位同志,你們不能同住一間房間。”
三人有些面面相觑,還是杜初春先問出口的,“這,小同志,我們兩個是合法夫妻,為什麽不能住一起?”
想起帶了結婚證,趕緊從包裏掏出來,然而來人看都不看,一臉正氣道:“誰都沒法證明你們就是名字本人,我們領導特意交代過,最近要嚴查這些事情,要整頓風氣。”
紀香蘭:……
聽聽這話語,不就像是他們那個時代說的,要公證你父親是你父親,連戶口本都不好使的程序麽……
紀景和頭都大了,誰曾想到他和杜初春都一把年紀的人,會被懷疑不是夫妻。
然而事情對他們來說,也實在是小事,擺擺手只得讓杜初春和紀香蘭一個房間,他自己倒是睡了一個單間。
只要等到天亮,過了輪渡,就能等到陸衛派來接他們的人了。
所以盡管他們被人為難了一下,也沒放在心裏,畢竟只是小事。其實也算不上為難,畢竟他也是按批示做事。
三人也确實奔波了一路,有些累了,入睡前都不禁想到,過了今晚,明天就該是新的生活了。
許是因為太累的緣故,盡管屋子陳舊得有一股發黴的味道,紀香蘭還是一覺就睡到了忙六點的模樣。
之所以醒了是因為聽到廣播在播放輪渡的消息,能在這間招待所暫住的,基本都是在等輪渡的人。
而最早的一班輪渡就在七點整,幾人匆忙起來收拾了一下自己後,套上外套就往外走。
現在才六點多,是來得及的。然而幾人醒來也發現,外頭一直下着雨。
半夜那會還沒下的,透過玻璃窗看去,雨勢還不小。
紀香蘭有些擔心,見沒有廣播響起,就如常準備。
冬日裏的清晨,輪渡侯票廳裏看過去都霧蒙蒙的。
招待所離侯票廳也就百來米遠,幾人并沒有等到陸衛先前所說的接待員,怕誤了等船的時間,就打算先過去了。
因為下着大雨,大家都沒有準備雨衣,這會全身都濕了一大半,有些狼狽就算了,連褲腿上都是泥濘。
虧得這裏的天氣沒有杭城冷,不然這冬日的雨夜這麽一淋,非得得病不可。
和杭城比起來,這裏倒是暖和多了,只是外衫依舊要套上一件小棉襖。
這會去到候船廳的幾人全都在拂去衣袖、身上的水珠子。紀香蘭擰了擰自己辮子裏的水,抹了抹臉上的水珠子。
趕輪渡的人不多,大約也就幾十人左右。
侯船的廳子倒是又寬敞又明亮,比火車站的候車廳顯然要大得多。
這會不少人陸陸續續在開水房接着開水,清一色都拿着舊時那會用的軍綠色的鐵皮水壺裝着。
杜初春從包裏找了一塊大毛巾出來,讓他們擦了擦,自己也趕緊擦了下。
紀景和給她們倆都拿着水壺去排隊去了,因為早上起來得匆忙,都沒來得及在招待所上喝上一口熱乎乎的茶t水。
杜初春和紀香蘭留在原地等着,杜初春當時也是看過陸衛的電報,所以她知道,過了這一片海,就能看到自己的女婿了。
她和老紀心裏都是興奮的,海島生活之于他們來說是從未體驗過的生活。
她想象着能在沙灘上曬着太陽,聽着潮漲潮落歇息,該是人生多麽美好的一件事。
紀香蘭當然不知道自己母親,在旁邊隐隐帶着笑是個什麽意思,她只覺得在清冷的清晨裏,如此的晨光讓人覺得一如這霧氣,讓人看不清未來。
一大早起來的不安果然實現了,這會聽見廣播裏播放着,因為受天氣影響,海上能見度比較低。
今早的輪船要延後出發,究竟要延後到什麽時候,要看天氣情況。
紀香蘭看着外頭噼裏啪啦像傾倒了一盆珠子的大雨,下得這般兇,搞不好今晚又要在招待所裏呆一晚了。
杭城冬日裏的雨不像這裏,玻珠那麽大顆。
杭城冬日裏的雨倒有點像春日那般,有點綿延細潤,除去冰冷刺骨外,多了一絲溫柔。
這港口的雨,卻像一個熱烈的女郎,匆匆走過舞臺,又熱情謝幕。
他們在廳內只等了兩個小時,就通知上船了。
紀景和立馬就興奮起來了,“哎,女婿估計急壞了吧,我們也沒辦法通知,按原定計劃,咱們還要多兩個小時才能見到他呢。”
杜初春想到能坐貨船,也有些興奮。
這次的行程對于他們來說,都是驚奇的。
輪渡的檢票比火車站要好上太多,紀景和打好水回來之後,和旁邊的幾名路人絮叨了一番後,就又坐直了身體。
“唉,剛和他們聊了下,聽說島上條件是挺苦的,但是我覺得有陸衛在,應該也不差。”
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這不,杜初春就打包票開始替陸衛美言了。
“那能差嗎?也不看看雖說是個副團,也起碼是個團長的人了,咱們過去就是度假的。”
紀香蘭看着自己父親談及陸衛時那引以為傲的神情,不知情的還以為陸衛才是他們的兒子呢。
她踏上通往船只的大鐵板,看着腳下那潮湧暗起的渾濁海水,對未來似乎也有些期待起來。
“不知道島上的民房是什麽樣子的?”
紀香蘭聽着杜初春和紀景和咬着耳朵在問着,其實三人心裏都明白,陸衛都曾說過,島上條件艱苦,必定不會像他們所想象的那般,會有大洋房住,但是起碼的住宅條件理當一應俱全。
因為部隊和家屬成員駐紮的地方,再怎麽說也不可能真的差到極點,現在就看條件究竟給到什麽程度了。
直到上了船,紀香蘭都還是有些不适應。
整個人像踩在平衡木上一樣,尤其開船後,風浪越大,船就越晃。
這個還是輪渡,底下有幾百噸的貨物的,都能晃成這樣。
人呆在船艙裏頭就有點發悶,她被晃得有點想吐。不敢想象,還要躺十幾個小時。
他們的是卧鋪的票,一個小小的隔間裏有四張上下床,裏面的船壁上還有一個圓圓的耐高壓玻璃窗,都能看見海水沒了窗戶的三分之二。
看着有點恐懼,紀香蘭閉上了眼睛。卻更加感受到整個身體就像随浪飄動一樣,讓她腦袋發暈發沉。
“爸、媽我出去夾板站一會,頭暈。”
“啊?你居然會暈船啊?要不要我陪你去?”杜初春問
“不用,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就出去透透氣。”
“好的,你別亂走,暈就抓着欄杆走啊。”紀景和囑咐到。
“好的。”
她關上門的時候,還聽見杜初春精神很好的在和紀景和在高談闊論,兩人還在那高聲歌唱。
走出船上房間的時候,迎面吹來一大陣冷冽的海風,一下就把她吹醒了。
又冷又潮。
她慢慢走着,因為鐵皮地板有些濕潤,所以她也怕滑倒了。
來到甲板之後,人果然清醒了很多,也不再覺得想吐了。這幾天他們吃得最多的就是曾素芬留給他們的幹馍馍。
都是幹馍馍夾着鹹菜就着水吃的,所以一暈船,胃裏就十分難受。
這吹吹冷風,好受多了。
可能還靠近內海,水是渾濁的。遠處眺望,也是一片霧蒙蒙的。
看不見海豚,連海鷗都沒有,只看見馬達在海裏攪動翻起的浪花。
紀香蘭呆了一會兒,就回去船艙裏了。
睡覺的房間外,外頭有一個大廳,那裏是大家聚集的地方。紀香蘭沒有什麽興趣,就回去呆着了。
他們的房間雖是四人床,但是另外一張床是空着的,所以也還好,等于是他們一家人在一個小房間內。
紀景和也出去呆了一會,沒一會兒,紀香蘭發現杜初春也出去站了下。
等杜初春回來的時候,紀香蘭問:“難道你們都暈船?”
杜初春和紀景和齊聲說:“是的。”
紀香蘭:。
悲催一家人。
“下次不走這條路了,咱們從海安港口走,我情願從粵城坐八九個小時的車到海安港口,再坐一個半小時的船過去。好過這樣坐十幾個小時,真的是受罪。”
杜初春也有些有氣無力的樣子,“誰能想到,會暈船。沒經驗,吃虧了。”
紀景和沒說話,大家幹脆齊齊睡覺,什麽都不想了。整一天在船上的感覺都是昏昏沉沉的,離一開始他們想象中的郵輪游,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三人下船的時候,都覺得地面在搖晃。過甲板的時候,甲板很狹窄,輪船又高,甲板下面就是海面,十幾米的高度,等于是在走獨木橋一般。杜初春擔心紀香蘭,就想幫她從船上走過去到出廳口。
結果她自己搖搖晃晃,差點拉着紀香蘭從上面栽倒下來。
還好紀香蘭穩住了兩人的身子,兩人被這一下驚得腦子一下就清醒了。
三人暈船暈得都蔫了,提着行李都有些吃力。在途的路途來算的話,他們已經将近出來三天了。
可以說是吃不好睡不好,實在太累了。
就連紀香蘭的唇邊都起了皮屑,一是吹海風吹的,二是喝的水少。
水喝得多一些,就得去洗手間。去洗手間的人排隊又長,所以幾人都寧願少喝一點水。
他們從到大廳走出來,前面一扇大大的玻璃門,走出大的玻璃門之後,擡頭就是秀明碼頭。
到了,他們終于到島上了。
碼頭廳出來只有一條大路,印入眼簾的是比粵誠還要晃的地。
粵誠招待所那邊起碼還有一兩家國營的飯店,這頭碼頭出來之外,就是大馬路。
馬路兩旁都是又高又直的假槟榔樹,在這冬日裏,竟還能看到綠植。
小島的全貌尚不自知,但是從碼頭的狀況來看,島上經濟建設很落後,比一般的鄉村還不如。
最主要的就是,碼頭內側的光景是他們三人都沒法想象得到的。
他們雖然已經做好了環境不夠好的準備,但是像這樣的,還真沒想到。
大馬路一進去就是山,一點人工開鑿的痕跡都沒有。
這是個怎樣的光景呢?
最為原始的小森林,最具野心的野外大叢林!放眼之處,沒看見一間屋子,一個店鋪,全是山。
路是黃泥鏟出來的,看起來還是剛壓成的,上頭輪胎的痕跡還很明顯。
明顯看得出來,以前這路也沒什麽大車駛過。
遠處的山上倒是有一條小路,蔥郁的山間,有一條被走禿了的小小黃泥路,遠遠看去就特別顯眼。
幾人不是沒去過海島旅游,所以對海島的印象都是天清水淨,鳥語花香不說,起碼是資源豐富的。
但是目前對這小島的第一印象,均覺不大妙。
荒,是給他們的第一印象。
連帶的,他們更好奇他們會住在什麽地方了。
陸衛給他們的信息就是,會有部隊人員來接。
本來說好,他們一下船就會有人來接去家屬院,但是本來因為風浪的原因誤了船期,所以幾人都擔心接不到人。
杜初春顯然有些不淡定了,又沒法子聯絡到人,所以齊齊在屋子裏幹着急。
他們就站在碼頭廳的一側,發現裏頭有一間小木屋,木屋裏頭的凳子都是小木條做的。
幾人都有些站累了,于是決定進去坐着等。
木條屋裏靠着木牆邊盯着幾排木條,可以充當凳子用。
木條還有些粗細不均勻,并攏在一起也不是條條直溜溜的,從上看下去還能看到些許大小不一的縫隙,讓人看得強迫症都要發作了。
更別說是紀景和這樣的工匠,紀香蘭看着紀景和的右手t的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明顯在極力按捺着上手去給它捯饬一下。
但是,靠牆盯的這木條也太過脆細了,這會行李放上去都有要彎掉的跡象,若是人多一點坐在上頭的話,豈不是就會整根斷裂?
紀香蘭坐着坐着發現有些不對勁了,因為他們腳踩的底下,也是用木條釘成的,間隙還不小,有一塊靠近海的地方還被割出了一個四方形的洞口在那裏,洞口下面就是連接海水的一個淺坑。
紀香蘭:。
“快出去吧,這不是休息用的,這是茅廁吧!”
底下這些镂空的木條不就是方便喂魚用的麽?
紀景和聽女兒這麽一說,低頭一瞧構造,還真的是。
幾人匆匆提着行李趕緊從裏頭出來,生怕被別人看見了,這不是鬧個大笑話麽。
這會就見一個小同志從遠處來了,他一路從泥濘的黃泥路上飛奔而來,褲腿上明顯被飛濺了許多黃泥,都一點兒也不在乎。
在這清冷的冬日裏,都跑得滿臉薄汗,他方才在他們面前站定,就認定了他們是他要找的人一般,急匆匆開口道:
“抱歉啊叔叔阿姨,我來晚了,你們等了很久了吧”
“啊,是不是陸衛叫你來的?沒有沒有,我們也才到沒多久的。”
“現在隊裏都在趕工,要我們在黃梅雨季前要完工的,所以我出門就晚了,加上隊裏的車子在路上就壞了,他們還在修呢,我先過來告訴你們一聲,你們在這等等,很快就能好了。”
由于他說的不是什麽機密任務,所以就坦蕩蕩告訴他們了,也不會讓他們覺得是自己安排工作不周到怠慢了他們。
紀香蘭如何聽不出來,他這意思就是現在人手都很忙,一定是有什麽事情給耽擱了。
“不要緊的,反正我們幾個都是閑人,多等等也無所謂。”
紀香蘭這番話一說出口,倒是讓對面的小哥給漲紅了臉,忙解釋道:“不是不是,不是說你們不忙,就是……就是……”
杜初春見狀也有些不忍心,“哎呀,我們懂,我們也沒別的意思,反正沒事做等等就等等了,我們還能在這周圍轉轉不是?”
杜初春見狀,就一個人走了出去,走得遠了些,來到那些植被面前,這一看不得了。
雖都是常見的灌木叢,但是一看這些葉子就是雨水充足,經過常年滋潤,就算是冬日這樣的天氣,都潤澤得很好。
再去瞧瞧底下的泥土,還是黑土,頓覺發現新大陸一般,內心的心情一下就如同撥雲散霧那般明亮起來。
這樣地,以後種些什麽東西都容易多了。
這個年代還沒有有機化肥,純靠家禽。
現在紅色時代,雖對家禽有嚴格要求,但是他們如今随軍在小島上,倒應該也不會受太大的限制。
想到這裏,她甚至覺得這小海島還行。
紀香蘭看了看天色就說:“小同志,要不我們一邊走一邊說吧,這樣時間也省點。”
小同志忙擺手,“不行不行,幾十公裏路呢,你們吃不來這樣的苦。”
“多少公裏?”
“五六十公裏吧。”
紀香蘭眨巴了一下眼睛,五六十公裏。
五六十公裏……
住的地方,離得這麽遠。那她的趕海,她的海鮮,她以後的大餐呢???
那海裏的海螺,在她還沒上島之前,就已經想好了怎麽将它架在火堆的鐵板上,撒上珍貴的蒜末,再加上一點點的香油,她都能想到這鮮美的味道了。
誰知他的這句話,“啪叽”一聲,将美夢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