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蕭佚并不打算放過躲藏在烏桓的烏鴉精。
搶走了一匹馬的蕭佚在外族用來跑馬的寬闊草場上奔馳, 憑借精湛的馬術他甩掉了身後的累贅,猛地扯緊缰繩的蕭佚掉轉馬頭沖向正在載歌載舞的營帳。
“報——”門口的護衛慌亂地沖了進來,他看見自家單于冰冷的神色, 恐怖遍布全身讓他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蹋頓不滿地起身踹了一腳擾亂性質的護衛, 他冷漠地呵斥對方,“快說有什麽要緊事,若是沒有很重要,你就親自給貴客賠禮道歉吧。”
如何給貴客賠禮道歉護衛自然知道, 這位使者不好色不好財,偏偏最愛吃葷食, 而他喜歡的不是肉羊之葷, 而是人葷。
讓護衛親自道歉就是讓護衛獻上自己最嫩的心頭肉, 烹饪成上好的烤肉再獻給使者。
“單于馬場失竊!盜竊馬匹的賊人正快馬加鞭向此處趕來!!”護衛被烹饪成食肴的結局吓得汗不敢出,用盡生平最快的語氣說出了事情, “未免賊人傷害到您, 請允許我們護衛您和貴客速速撤離此處。”
“有什麽好怕的?!”蹋頓觑了眼專心歌舞似乎并沒有把這邊事情放在心上的使者, 他又踢了一腳護衛,“我烏桓的好男兒難道連一個賊人都打不過嗎?去把最勇猛的壯士交出來, 讓他在門口攔住那個不自量力的賊子。”
護衛諾諾應是, 手腳并用地從宴會現場刨了出來, 他回過頭看着這頂集全烏桓心靈手巧的匠人心血制造出來的營長, 七彩的繩結挂在裝飾處點綴, 還有每年部落裏的大家打獵活得的獵物皮毛制成的衣裳, 如今全都成了單于蹋頓向使者炫耀自己的羽毛。
他有些懷念之前在上任單于和年幼王子壓制下恪盡職守的蹋頓大将軍, 那個時候的蹋頓與手下的兵同吃同住, 一同訓練、上陣殺敵,騷擾大漢朝的邊境為烏桓的子民帶來足夠過冬的糧食。而現在的蹋頓再也做不到以前那些事情, 他能為了讨好大漢朝的使者殺掉自己的子民,将自己的子民當作兩腳羊獻給對方。
抹了一把臉的護衛去通知軍中待命的勇士。
為了更方便斬落賊人,勇士各自配了一匹駿馬,手持□□嚴陣以待。
近了、更近了!
勇士們能聽見馬蹄踐踏土地時的沉重聲,每一下都仿佛落在了他們的心髒上。沉穩有力的馬蹄快速交替起落,揚起的灰塵被快速移動的馬身遺落在身後,馭馬者眼前的視線仍舊是清楚明亮。
馬蹄的聲音交錯開來,傳入勇士耳中竟是有多個馬蹄聲,勇士們大驚連忙張望着自己的對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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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有個頭戴鬥笠看不清臉龐的勁裝男子騎着快馬,手中出鞘的劍鋒在陽光的照耀下鋒芒畢露,最是令人驚異的是他身後那些沒有忍驅使獨自跟在男子奔跑的馬匹。
男子也看見了守在大營門口的勇士和那些沒有騎在馬上的護衛,每個人都手持武器嚴正以待自己的到來。輕笑一聲的男子松開缰繩,兩腿加緊馬身無繩駕馭着馬,他從懷中取出對馬極具誘惑力的草飼丸,能明顯察覺到身後還有身下馬匹興奮叫聲的男子将草飼丸丢在了勇士們站立的地上。
所有馬匹亂成了一團,争相去吃那些好吃可口的食物。控制不了馬匹的勇士紛紛被摔下了馬,他們的馬也不顧上一個主人的死活,扭動着身體和長長的頸脖去吃滾了一圈站上泥土的飼料,沒有被甩下來的勇士一時半會也命令不動馬匹,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男子縱身一躍略過他們,提着長劍奔入營帳之內。
“不好!快去保護單于!!”護衛們擠入馬群之中,他們互相推搡着堵在門口的馬,想要擠進大門口去保護單于。
被打擾到的馬匹不樂意了,一個扭身就将護衛重新拱了出去。
“別急!”有還在馬上的勇士高聲喝道,“待我進去看看!”
這位勇士一個翻身跳下了馬,就地在草地上一滾來到門前,雙手持刀的勇士步伐穩重,慢步挪到簾子虛虛遮掩只有這一個門可以出入的大營前,他沉聲警告着裏面的賊人,“你已經無處可逃,還是束手——”
勇士瞳孔驟縮,因着營帳內裏的景色驚恐地張大了嘴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一米八九塊頭堪比座山的壯漢不知如何用自己的喉嚨發出了尖銳的叫聲,聲音尖銳得讓男子不由得摁住了自己的耳朵。
這一摁,男子手中的頭顱掉在地上咕嚕嚕地滾了過來。
在勇士反應過來前男子一劍挑起頭顱,用來搭建舞臺的帷幔裹住了腦袋,男子滿含歉意地道歉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我這就帶走。”
“放下!你把單于放下!!”目眦欲裂的勇士撲了過去,勢必不讓中原來的漢朝子民辱他們烏桓單于的屍首。
男子旋身躲開了勇士毫無章法的攻擊,他本意就不是來這裏傷害普通人的,就是手中單于的屍首也是意外之下殺死。鋒利的長劍劈開營帳露出外面慌亂的衆人,男子攜布奔逃,避開發出嘈亂聲響的方位,向着無人的一邊跑去。
“快點抓住刺客,他殺死了單于!”勇士連忙指揮着沒被馬匹糾纏住的護衛,讓他們往男子離開的方向追逐而去,看着已經陷入癫狂不再聽馴馬人話的多匹駿馬,即使再不舍他也是命令周圍的人舉起自己手中的砍馬刀,一刀一個結束掉馬的性命。
馬沒了還能再馴養,烏桓的戰士若被馬踩死,那他們可就成了草原上的一個大笑話。
……
經過沒日沒夜的奔逃,從路上搶了一匹馬的男子在城門關閉前進入上谷郡,城中不能縱快馬他就慢悠悠地騎着,目的地是一座地處偏僻的府邸。
在那處府邸下馬的男子敲響大門見到了自己幾日前托府邸主人幫忙照顧的馬鈞,馬鈞見到男子同樣有些吃驚,“蕭郎回來了?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嗎?”
男子正是蕭佚。
千裏奔走解決掉了烏鴉精的蕭佚手中幔布包裹着一個圓滾滾的球狀物體,他和馬鈞打了聲招呼詢問趙雲現在在何處。
“子龍小将軍在大廳,正巧有客人來拜訪。”馬鈞手中的托盤上放着待洗淨的茶壺茶杯,他催促着蕭佚入府先去跟趙雲見上一面,“小将軍這幾日還在念叨着蕭郎去了哪裏。”
蕭佚提着東西來到大廳,大廳門沒關,坐在屋內的趙雲與趙雲的客人一眼就能看見走來的蕭佚。蕭佚目光掃過顯然是結伴而來的三個人,三人面容英俊眸光堅韌,看着就非尋常人士,他收回視線轉而去看趙雲。
瞧見蕭佚平安回來的趙雲很欣喜,“快,清長快請坐。”他為雙方互相介紹,“清長,這就是上次雲與你說的心懷仁義的劉備劉玄德,他身後二位是他的兩位義弟關羽關雲長以及張飛張翼德。”趙雲又介紹蕭佚,“這位是蕭佚蕭清長,近期施粥一事就是清長的計策。”
劉備觀察着蕭佚,對方不在的這些時日他和趙雲聯手處罰了那些挪用款項、不認真赈濟流民的官員。對方提出的計謀并不怎麽高深,但勝在見效快,能以最快的速度處理貪官污吏,把應該發放給老百姓的粥糧盡數發完。
他與二位義弟在各州郡流轉,義弟勇猛可做武将,唯獨身邊缺少能出謀劃策的謀士。
“清長手中提着何物?”趙雲瞧着蕭佚就連坐下都緊緊抓着幔布,牢牢用布将裏面的東西束縛住,他有些奇怪地詢問道,“這裏面是什麽?清長怎麽一直提着?”
“我是追一個人北上,潛伏多日才發現那人在烏桓部落裏奉為上賓。”蕭佚松開手,沒了束縛的幔布沿着裏面的物體向四周滑落,“我單槍匹馬闖入營地打算速戰速決殺死那人,結果一不小心順手連這人也殺掉了。”
“聽說此人是烏桓的單于蹋頓,佚想着子龍應該很需要這顆頭顱,就千裏迢迢地順便帶了回來。”
聽着蕭佚所說又目睹幔布中那死不瞑目的腦袋,趙雲震驚地看着蕭佚,這人他在戰場上見過幾次,确實是烏桓的蹋頓将軍,但蹋頓越過年幼的王子成為單于一事他們都還不知道。确認了之後的震撼遠超之前,趙雲本以為蕭佚的劍技只是現今多數文人能比劃幾招的劍術,沒想到是能孤身闖塞外的一身本領。
他有注意到,頭顱上的切口十分整齊,乃是一氣呵成利落砍下。光是想要一次砍下所需要的力氣就非尋常文人所有,這一點不僅趙雲能想到,劉備三人自然也能注意到。
劉備不禁稱贊着蕭佚的勇猛,“古有荊軻刺秦王,一身膽量與忠義,先生一腔孤勇獨闖塞外,堪稱今世之軻,實乃義士也!”
不喜他人提及荊軻刺秦一事的蕭佚抿緊嘴唇,禮貌地點了點頭。
趙雲繼續說道,“這烏桓之前常在幽州附近打秋風,後來公孫将軍率白馬義從将烏桓人打了回去,這些年幽州邊境才稍微安寧了一陣子。”他将蹋頓的頭顱重新包好,免得一直露在外面散發血腥味惡心到人,“雲先去和公孫将軍通報一聲,向将軍彙報清長所做之事。”
“不必,佚已有打算折返回兖州。”蕭佚婉拒了趙雲為自己請功的打算,他表明自己是追綜一人而來,如今那人被自己殺死,他自然也該回去找朋友算一算帳。而且相交不過一日的趙雲願意幫忙照顧馬鈞等自己回來,這人頭也是蕭佚送給趙雲的回禮。
蕭佚帶着馬鈞從幽州上谷郡南下,沿着冀州的邊緣趕路,幽冀并三州交接的郡縣都還很和平,偶有山賊出沒沒有大規模的軍隊交戰,穿過巨鹿之後一切就都變了。後面幾座城池百姓閉戶封門,門外土地裏種的菜苗都不顧,在自己家中的地窖依靠着之前攢下的糧食度日,每日吃飯都不敢生火就着缸中冰冷的水生咽。
冀州西南邊的百姓過得還不如流民,流民只要逃離開去往別處,運氣好的說不定還能碰上好心人送給他們一些熱乎乎的食物。但是流民沒有戶籍,在他們為了逃離戰亂而搬離家鄉時,流民就失去了戶籍這意味着他們随時會被下一座城池的衛兵驅趕出去,在朝廷重新建立戶籍前,他們都只能在漢朝的國土上不斷輾轉。有人收不了戰亂逃走,也有咬咬牙忍耐戰争的。
如今留在冀州的都是在咬牙等待戰争過去的人。
從他們口中蕭佚得知劉伯安稱帝的事情還是被遠在長安的董卓知曉,董卓大怒幾次遣使者警告劉虞,有次甚至送來了劉虞之子劉和的親筆信,但劉伯安通通不聽執意要在邺城登位。本就是在幕僚勸阻下才多次給予劉虞機會的董卓當日便殺死劉和,砍下劉和的頭顱當做賀禮送到了邺城。
見到親子腦袋的劉虞又悲又怒,推遲登基典禮命袁紹率領大軍前往長安報殺子之仇,恰巧董卓也命呂布李儒二人率領麾下軍隊東征邺城。一方還在前往冀州的道路上,一方已經在官渡附近做好抗擊的準備。
周遭居民被牽連入內,都龜縮起來生怕被雙方殃及池魚。
得到這個答案的蕭佚憐憫百姓卻又無可奈何,一邊南下一邊往邺城而去。
馬鈞拿着輿圖問詢蕭佚,“蕭郎不是南下前往兖州嗎?這行駛路線瞧着像是往冀州邺城而去,難道蕭郎打算去邺城勸誡幽州牧劉虞不成?”
“現在軍隊準備就緒,就算勸阻了劉伯安仍會堅持打這一仗,不然天下人都要笑話他劉伯安是個貪生怕死之輩,軍隊士氣也會一落千丈。”蕭佚手中的輿圖比馬鈞手中的多了點東西,上面多了一個山脈的标識,不過具體前往山脈的道路未曾有标識,需要看輿圖的人自己去尋。
蕭佚囑咐馬鈞,“再往西走一點。”
很順從的馬鈞立即勒馬變了方向,他自己也在思考,能否有一輛車子自己不斷指明方向,這樣駕車的人就不需要花費時間去辨認方向了。
複有遐思的馬鈞只是暫時将這個想法幾下,打算等後面書讀得更多學會了更多知識後再付諸實踐。
幾次指揮馬鈞變更方向的蕭佚在邺城西邊的山村停下了馬車,他從馬車上提下了一籃吃食,是用馬鈞十分眼熟的籃子裝着。蕭佚叮囑馬鈞去村莊裏尋好心人借一房屋暫住,又讓其牽走馬車,蕭佚自己鑽進了村莊坐落的山裏。
馬鈞奇怪這裏居然平白多出了一座山,不過這時候的輿圖因為記載者的緣故常常會出現纰漏,馬鈞沒有很在意這件事情只是用毛筆在自己的輿圖上補上了這欠缺的山脈。在村莊裏找村長借到一個空置的屋子歇腳,馬鈞邊跟着村長走邊疑惑地詢問旁邊這座山叫什麽名字。
“年輕人,你問這個做什麽?”村長摸着自己打理過的長髯,花白的髯發顯得人很精神。
“鈞從未聽說過邺城附近有山,第一次來這裏見這山樹林茂盛鳥獸衆多,着實有些好奇這般奇景怎麽會不為他人所知。”馬鈞認真地回答了村長的問題,他擡首張望着,“這般景色按理來說應該有不少隐士喜歡,可是這附近卻只有一個村莊,故而多問了一句。”
村長眯起眼睛似是回憶着什麽,“這山啊來得蹊跷,所以沒什麽人提。讓老朽好好想想……”
許是時間太長,村長也不太記得父輩講得事情,思考半天的村長語氣遲疑,“那個、那個新朝誰、誰在位來着”
“可是王莽?”
“對對對,就是他。”村長想起那個人名後記憶逐漸清晰起來,他說這座山叫做五行山,是王莽篡漢時突然從天而降,山下還關押着一只猴子,“那猴子可厲害了,不畏嚴寒酷暑也不懼怕這麽高的山壓迫,而且這麽多年老朽都快一腳蹬天了,這只猴子居然還活着呢。”
說道那只猴子的奇特之處村長神采奕奕,兩眼放光,“之前村裏有問題大家都一籌莫展,老朽去問了那石猴,他三言兩語便解決了問題好生聰慧。可惜不知道犯了什麽錯被壓在山底下,還有人在一旁看管。”
馬鈞在這邊和村長讨論五行山與山下猴子一事,那邊蕭佚已經沿着山間小路來到山腳下,他将手中的提籃放在山下,對着嶙峋怪石中突出來的一個腦袋,“孫悟空?”
那個腦袋上盡是絨毛,雙眼一睜似有金光閃現,同樣在外面未被束縛的一雙手作猴态。龇牙咧嘴的孫悟空看清楚來人後沒有一個好神色,“你是哪路神仙,跑來這裏看俺老孫作甚?”
“蕭佚蕭清長,是替你師父菩提祖師過來看看的。”蕭佚打開食籃,裏面是孫悟空愛吃的水靈靈模樣的桃子,“你師父來不了,便托我過來看你一眼。”
提起菩提祖師孫悟空安靜下來,雙手捧着桃子啃了起來,吃得滿手汁水也不停。
兩個桃子都吃完了孫悟空擦擦手,欲言又止地問着那個出師後要求自己不準再提師門的老師,“你知道老師現在過得怎麽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