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撒嬌賣癡
第26章 撒嬌賣癡
車開出白莊,梁瑾換了個姿勢,降下一點車窗,讓風進來。
梁老爺子注意到他的手,問了句:“你手上怎麽回事?什麽時候傷到的?”
梁瑾淡淡解釋:“前幾天不小心弄到的,縫了幾針,沒什麽大礙,今天會去拆線。”
老爺子眉心微蹙,似乎想到什麽,話到嘴邊又算了,沒多問。
梁瑾便也沉默。
今天是周六,他中午過來白莊,吃完飯他爺爺說要去九裏橋見個老朋友,叫上他一起。
九裏橋離白莊不遠,是這邊一處挺有名的江南園林,裏面有個茶社,老爺子跟人約了一塊喝下午茶。
下車後穿過幽靜庭院,跨過幾道拱門才到地方,梁老爺子約的人已經在這裏等他。
簡單寒暄後入座,茶也送上。
“幾年不見,你看着倒是越發老當益壯了。”老爺子喝着茶感嘆。
對方笑道:“你也不差。”
梁老爺子擺擺手:“那哪裏比得上鐘老你,我這病恹恹的身體,上半年還一直在醫院裏住着才出的院。”
梁瑾安靜喝茶聽他們閑聊。
這位鐘老其實是他外公的朋友,是位國學大師,跟他外公志趣相投稱得上摯友,與他爺爺只能算泛泛之交。
對方這些年一直在京市,今年真正退休了才回來臨都。
Advertisement
說了幾句話又有人來。
“爺爺。”
鐘老回頭,沖走進來的年輕女生招了招手:“過來。”
女生走來他身邊坐下,鐘老笑道:“這我小孫女鐘樂怡,她今天剛好沒什麽事,我叫她也一塊來陪我們喝喝茶。”
一番介紹後,女生很乖巧地與他們打招呼,看向梁瑾時眼神微亮。
梁瑾客氣沖人點了點頭:“你好。”
梁老爺子高興道:“就怕把他們年輕人給悶壞了,我這孫子也是,要不是我叫他陪我,他哪裏願意來這種地方。”
他說着示意梁瑾:“我跟你鐘爺爺聊的那些東西你們估計也沒興趣聽,你要不陪樂怡去外面走走,這園子裏風景還挺好,免得你們一直幹坐在這裏。”
梁瑾已經猜到了他爺爺今天叫他來的目的,面上不好說什麽,放下茶杯起身,很紳士地沖那位鐘小姐提出邀請:“有沒有興趣去外面逛逛?”
自茶社後門出去,是沿水岸的一段長廊。
沿途銀杏和紅楓一路鋪展,清幽靜谧,只有梁瑾與女生并肩而行的腳步聲。
梁瑾的心神有些缥缈,安靜欣賞着周圍景致,沒有出聲。
鐘樂怡在猶豫間主動找話題:“梁先生你以前來過這裏嗎?這個地方聽說還挺有名的。”
梁瑾“嗯”了聲,以前倒是想來,當年還和傅逢朝約過一起,可惜最後也沒機會成行。
女生見他這樣冷淡,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麽了。
至前方視野開闊的轉角處停步,梁瑾回頭沖她道:“抱歉讓你這麽尴尬。”
女生微微搖頭:“沒什麽,梁先生是不是不太愛說話?”
“可能只是沒什麽好說的,也不想讓你誤會,”梁瑾神色溫和,沒有任何暧昧之意,“是爺爺他們一廂情願,你別放在心上。”
直白的拒絕多少有些傷人,尤其在對方明顯表露出對他有好感時。
對方尴尬一笑:“我知道了……其實我十幾歲時就見過你,還給你送過生日禮物,你可能不記得了。我爺爺跟我說今天來見的人是你,我本來還挺高興的。”
梁瑾聞言微怔,忽然有些難受。
鐘樂怡說的人,是真正的那個梁瑾。
如果他哥還在,會喜歡這樣溫婉恬靜的女生嗎?也許會、也許不會。他沒法替那個梁瑾給出答案,他就算做得再好,有些事情也注定是無法替代的。
“抱歉。”
這一句道歉真正出自肺腑。
女生輕舒一口氣:“算了,也不能強求,你肯直接說出來已經很好了。”
梁瑾認真說:“是我浪費你時間了,很抱歉。”
他在說話間擡眼,就這麽毫無預兆地撞上了前方不遠處的另一雙眼睛——傅逢朝自雕花門另側過來,不經意地一個偏頭,與他目光交彙。
傅逢朝與身邊人說了一句什麽,對方獨自離開,剩下他停步原地,脫下的西裝外套随手搭在臂彎裏,點了支煙,近似好整以暇地盯上梁瑾。
鐘樂怡真正笑起來,她沒有看到另邊盯着他們打量的人,與梁瑾說:“你已經說了三遍‘抱歉’,真的不必了。”
梁瑾有些不自在,傅逢朝的目光存在感太強,難以忽略。
“其實,”鐘樂怡的聲音一頓,遲疑道,“我覺得你跟從前似乎不太一樣了。”
“……哪裏不一樣?”
“感覺,”女生說完又道歉,“我說這種話是不是會冒犯你?我随便說說的。”
梁瑾抿了抿唇:“也算了。”
他心不在焉地又與人閑聊幾句,鐘樂怡主動說約了閨蜜去逛街,先一步離開。
梁瑾這才轉身,正面迎視向傅逢朝,猶豫走上前。
“傅少今天怎麽也在這?”他故作從容問。
傅逢朝随口說:“這邊安靜,約了公司的一個董事談事情,剛談完,他先走了。”
梁瑾點點頭,傅逢朝忽然問他:“跟人約會?”
梁瑾立刻否認:“不是。”
“那就是相親。”傅逢朝的語氣戲谑。
“……”梁瑾無法辯駁,确實是相親,雖然他原本不知情。
傅逢朝在一旁的垃圾桶上慢慢撚滅煙,垂着眼忽又道:“她說的從前,是多久之前?”
梁瑾的神思慢了兩秒,才聽懂他指的是剛鐘樂怡說的那句話。
傅逢朝重新擡眼,意味深長地看向他:“梁總,你跟從前不一樣嗎?”
別人這麽說時,梁瑾心頭雖有波瀾也不會真正往心裏去,但此刻問他的人是傅逢朝,他避不開這雙眼睛,到底心虛。
“……你沒見過我以前什麽樣,有什麽好好奇的。”梁瑾勉強鎮定說。
傅逢朝點頭:“倒也是。”
“所以你以前是什麽樣?”他又問。
梁瑾幾乎哽住,默了一瞬,也問:“你會對我的事情感興趣?”
如果他只是梁瑾,傅逢朝當然不會。
傅逢朝的神色轉淡,聲音也是:“走吧,既然來了,到處逛逛。”
這一段長廊走到底,有一處書齋,邁步進去便聞到陣陣筆墨香,有上了年紀的老者在這裏練字。
傅逢朝駐足在旁看了一陣,對方擡頭見他看得專注,問他:“你對這個有興趣?”
傅逢朝與人閑聊起來,也許是他得了對方眼緣,老者說要送幅字給他,問他想要寫什麽。
傅逢朝垂眼想了想,說:“就寫‘恰逢蘭時,歲歲朝暮’。”
梁瑾自一旁書架上抽下本書翻了幾頁,聽到這句神情凝了凝。
蘭時是他外公當年給他取的小名,年幼時外公将他抱到膝頭,握着他的手寫下這兩個字時,告訴他蘭時就是春天的意思,說适合他這樣活潑的個性。家中那麽多長輩只有他外公喜歡他更勝他哥哥,可惜他外公外婆去世後,再沒有人這樣叫過他,再後來就連梁玦也不存在了。
他只是沒想到,從前偶然與傅逢朝提過一次的事情,他竟然也記得。
眼眶有些發酸,梁瑾合上書塞回書架上。
傅逢朝讓書齋工作人員幫自己将這幅字拿去裝裱,回頭見他站在書架邊略微失神,走過來,輕敲了敲旁邊木質的牆壁。
“你在發呆?”
梁瑾回神搖搖頭:“走吧。”
走出書齋便是園林西門出口,梁瑾看看時間,打算直接去醫院,打電話跟他爺爺說了一聲先走。
但他是坐老爺子的車來的,這會兒要走只能打車。
幾分鐘後傅逢朝的車開過來,降下車窗示意他:“上車。”
梁瑾原本想拒絕,被傅逢朝目光緊鎖着,話到嘴邊沒有說出口,繞去了副駕。
“我去醫院拆線。”上車之後他說。
傅逢朝踩下油門。
車開出去,梁瑾想起傅逢朝之前說的來見公司董事,順口問他:“華揚是不是要變天了?”
“嗯,”傅逢朝說得随意,“快了,趁早把事情解決了,免得之後雲琴島項目正式開工時又出岔子。”
梁瑾道:“能行嗎?你二叔在外風評好像挺好,就算你拿到了你爸的一致行動人協議書,沒有正當理由随便更換董事長也很難不被人诟病吧?”
“替我擔心?”傅逢朝偏頭看他。
梁瑾:“……我随便問問。”
“哦。”
然後又是沉默。
梁瑾吸了口氣,有些後悔問這些有的沒的。
傅逢朝終于開口:“他幫着外人拖公司後腿,本來也沒資格再做董事長。”
“……你有确鑿證據?”
“梁總的話算不算證據?”傅逢朝懶洋洋地道,“你和你秘書那天在我辦公室裏說的那些。”
梁瑾面色微變:“你那天錄了音?”
“啊。”傅逢朝沒否認。
梁瑾有些難堪,他并不想插手別人公司的事,傅逢朝這麽做也夠不地道的。
傅逢朝瞥他一眼,改了口:“假的,我要真這麽做,以後也沒誰敢再跟我合作了。”
梁瑾有點無奈:“傅少,你總是這麽不正經嗎?”
傅逢朝反問他:“你覺得呢?”
梁瑾想想當年的傅逢朝,好像不是這樣,這人性格變惡劣了不少,确實不是他的錯覺。
“……我怎麽知道。”
“不知道就算了。”傅逢朝也懶得說,“放心好了,不會牽扯到你們,當時你秘書說的那個項目部分管經理,我拿到了他的一點把柄,我二叔跟他之間的龌龊他該交代的都交代了,而且我二叔給我使絆子的事情不只這一件,他賴不掉的。”
梁瑾點點頭。
“你拿到董事長的位置,是不是不打算再出去了?”他遲疑又問。
“雲琴島的項目我會一直盯着,沒有幾年竣工不了。”傅逢朝聲音一頓,又繼續,“而且,梁玦在這裏,我也想陪陪他。”
梁瑾的呼吸一滞。
傅逢朝目視前方專注開車,這句話或許有別的含義,或許沒有。
他不敢問。
車開到醫院,梁瑾跟傅逢朝道謝。
“我在這等,一會兒一起去吃飯。”傅逢朝提議,并沒有征求梁瑾的意思。
梁瑾還打算順便去看一眼姚曼思,拒絕了:“不了,我一會兒還有別的事,今天麻煩你了,你先回去吧,下次見。”
傅逢朝轉頭,看着他。
梁瑾說:“抱歉。”
“什麽事?”
“……家裏的私事。”
見傅逢朝沒再問,梁瑾點了點頭,推開車門。
下車時身後伸過來的手卻忽然扣住他手腕,用力将他攥回。
梁瑾跌坐回去,驚訝回頭。
傅逢朝的神情冷下:“不去?”
梁瑾皺了下眉:“我真有事,你別這樣了。”
“很不耐煩應付我?”傅逢朝問他。
“沒有。”梁瑾立馬說。
他只是有點不知道怎麽面對傅逢朝。
對着誰他都能游刃有餘,唯獨在傅逢朝面前不行。
傅逢朝捏緊他腕骨,力道很重,捏得他生疼。
梁瑾反手覆上去,輕拍了拍傅逢朝手背試圖安撫他:“真的不是。”
僵了片刻,傅逢朝松手,目光落向前,徹底冷淡下來:“下去。”
梁瑾愣了愣,下了車。
走了幾步他心裏亂糟糟的,不想跟傅逢朝這樣不歡而散,又折返回去,走到駕駛座邊,擡手輕叩了叩車窗玻璃。
車窗落下,車中人依舊神色冷然:“還有事?”
梁瑾彎下腰,看着他,猶豫了一下說:“對不起。”
傅逢朝轉頭,冷冷與他對視,梁瑾無奈道:“別生氣了好不好?”
幾秒之後,傅逢朝忽地一笑:“梁總,你這是在跟我撒嬌賣癡?”
梁瑾的神色僵住——他根本沒有這個意思,而且這話也實在過于暧昧了些。
“不……”
“沒用,”傅逢朝打斷他,“你不是梁玦,我不吃這一套。”
梁瑾一邊覺得尴尬,一邊又有些氣悶,他站直起身,也歇了心思:“你走吧。”
傅逢朝撩起眼皮又看了他一眼,發動車子時最後說:“下次不許用這招。”
梁瑾:“……”
車窗玻璃在他面前緩緩升起,帕拉梅拉又一次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