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第 30 章
林景年一言不發地聽他說完這些, 別過臉,持續沉默。
車廂後座死一般的沉寂一路。
等車輛停穩,林景年這才覺得不對勁。
怎麽開到林家了?
他推了一下車門, 沒推開。
“如果說我願意信你呢。”
同樣安靜了半天的孟策舟突然開口。
林景年動作一頓, 他一回頭, 孟策舟瞬間覺得臉上極其難堪。
強壓下內心不悅:“我試圖沖擊林氏産業, 但都被擋回來了, 我知道林家沒這個能力, 之後派人查出來背後是有商晚承在做背書。還有, 還有游輪那件事我也查明白了,是他們。”
林景年:“所以?”
聲音從背後傳來:“不論你和林少川幹了什麽勾當我都既往不咎, 繼續乖乖的待在我身邊, 我會考慮放過林氏。”
當初為了自證清白, 我連樓都不知道跳了多少回, 把自己折騰的渾身是傷。現在真相大白,你就一句話輕描淡寫過去了?
林景年既覺得傷心又可笑。
他沒有回答,反而更用力推了車門, “放我下去!”
“既然見了面就把話說透徹,省得以後再糾纏不清楚。”孟策舟目光深沉地注視他幾秒鐘,銳利的眉眼壓了壓:“游輪那件事你真的一點也沒摻手?那為什麽會知道螺旋槳有問題?”
林景年掌心攥緊,瞳孔隐忍怒火。
“莫非……你真跟那些玄學有關系?”
雖然這話說出來孟策舟自己都覺得天方夜譚,但事已至此, 也不得不信了, 畢竟換船這種法子,也只是他重生之後想出來的。
春節已經過了, 外面還挂着凜冽的寒風,可林景年的眼神比車窗外呼嘯的冷風還要刺骨幾分, 像是結了一層冰霜,寒氣浸紅了眼底。
“不是不信?現在怎麽看到證據就相信了?其實……不管怎樣,我有沒有做過只是憑你的一念之間罷了,你覺得我是什麽樣的人我就是什麽樣的人。”
林景年轉過身,眼睛和鼻尖通紅,剛忍下一點哀切,可看到孟策舟沉下去的表情時,又細細密密地浮上來。
那一瞬間,他的委屈、懊惱、無力像一瓶瓶被混合在一起的調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好、好,其實我沒有穿越,那些都是為了騙你才編的瞎話,這期間我一直都在瞞着你,包括什麽喜歡你的話,也都是假的。”
孟策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在說什麽胡話?”
這會,林景年也絲毫不畏懼他了,忍着內心的自.虐般的割痛,他挺直腰背:“我就是喜歡林少川,你說吧,要我怎麽做你才能放了他。”
“你!”
孟策舟瞪眼,差點從座椅裏跳起來。
他眼神陰翳,聲音俨然已經到了暴怒的邊緣:“你再跟我說一遍試試!”
“之前你心裏不就是這麽想的嗎,現在我幫你說出來了,你又不信了?”
他的話無異于火上澆油,徹底惹怒孟策舟,他伸手,輕而易舉的把人拽到眼前。
一雙怒火中燒的黑眸惡狠狠地瞪着他。
孟策舟散打格鬥一樣不落,手臂和脊背全身鼓囊的肌肉,又身形高大,深邃的眉眼一壓,如巨山般窒息的威壓感撲面而來。
他一副要吃了林景年的模樣,指骨攥得咯吱響。
可林景年眼睛雖紅,但目光冷淡,一點不怵地與他對視,好像在說“有種就殺了我”的樣子。
偏偏這樣,孟策舟還真不能拿他怎樣。
這些天來,他從沒有睡過一次安穩的覺,面對空蕩蕩的辦公室,心底的恐慌感立馬把他整個包裹。
不對勁,他不論走到哪裏都覺得不對勁,感覺少了鬧騰、少了那個總會變着法子誇他的人,而且那個人,似乎正在悄無聲息地離開他的世界,離開他的生活。
一旦想到以後身邊再也不會有這個人了,孟策舟心裏就莫名窩着一股火,看見什麽都不順眼,恨不得把整個公司都砸了。
這種情緒在得知林景年真沒有參與那些計劃後達到了頂峰,他幾乎是一秒鐘都沒猶豫就帶着人來了,結果剛開就看見這兄弟倆獨處,心裏就更難受了。
不可否認,他對林景年的愛已經遠遠超過他的認知範圍,沒有林景年,他每一分鐘都過的備受煎熬,所以他抓林少川幾乎毫不猶豫。
當時他心裏莫名有個強烈的念頭,就是只要他這麽做,林景年一定會乖乖回到他身邊的。
然而事實卻是沒有,不僅沒有,反而還聽到這個人信誓旦旦說什麽狗屁的喜歡林少川。
林少川算什麽東西?他比自己好在哪?
孟策舟怒極反笑,眼珠爬起可怖的赤紅:“你故意氣我呢是吧?”
“你管我喜歡誰。”林景年抵上頸間那只灼熱的手,視線模糊:“總之不喜歡你就是了。孟策舟,事情已經到這種地步,你對我,什麽難聽的、難做的都幹了一遍,到最後要是敢說什麽忘不了我的話,我一輩子看不起你。”
他話說的強硬,孟策舟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胸口都快氣炸了:“放屁!”
車廂內氣氛最緊繃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悶響。
高毅彎腰敲窗提醒二人,他身後門口站着林懷信與宜君,表情緊張。
林景年瞅準縫隙,一把把人推開,連忙轉身跑下車。
“林景年!”
孟策舟甩上車門追過去。
“孟總。”
林懷信側身擋了一下,“孟總,您這是要幹什麽?”
孟策舟目光穿過他落在林景年身上,回頭瞪了他一眼:“讓開!”
“如果小景有什麽地方錯了會國家和法律裁決,只是我們一沒沒偷二沒搶,孟總為什麽要和林家過不去?”林懷信道。
“怎麽說,也是你們先跟孟家過不去吧。”高毅讓人把已經被弄暈捆起來的林少川帶來。
林懷信臉色驟變,宜君也驚呼一聲。
只一眼,林少川便又被嚴實地塞回那輛車裏。
高毅目光不善:“你們自己做了什麽心裏清楚,現在的榮華富貴怎麽來的也最好記着,別等到以後我們清算你們,再找不着地兒哭。”
孟商兩家鬥得死去活來,林氏兩頭通吃,近年來可謂賺的盆滿缽滿。
孟策舟揮退高毅與烏泱泱的保镖,狠戾的眼神盯着林懷信,但話卻不知道說給誰聽的:
“林少川我先收下,暫時不會讓他死了或者瘋了,但在這之前,你最好按我說的辦。”
回到他身邊,認個錯,他可以當做一切都沒發生。
孟策舟他們走了。
回到別墅,剛進門,一個茶杯飛砸在他腳邊,宜君吓了一跳,趕忙先一步護住他,“先生,這件事和小景無關,您幹嘛沖孩子發火呀。”
她不明白,林懷信根本不在乎林少川。
林景年輕輕扶開她。
林懷信一砸桌子,喝道:“說話!”
“有什麽好說的。”林景年說:“孟策舟自己來找我,我能有什麽辦法。”
“他來找你?那是因為你沒有處理好這一切!任務不論失敗還是成功都得做好善後,不然遲早會拖累你自己,拖累林家!”
林懷信側眼,看朽木似的,“不成器!”
他徑直上了樓,宜君回頭安撫林景年一眼,擡腳追上去:“先生。”
林景年回到房間,沖到盥洗室沖了把臉,望着鏡面裏濕漉漉的自己,眼圈紅腫,滿臉失落。
他憤恨地擡手猛砸洗手臺,痛到麻木也沒停手,鮮血沾着水漬染紅一塊。
他好像在用這種自.虐般的方式警醒自己,又像是在責怪自己。
宜君進來後吓了一跳,死死地抱着林景年的胳膊,一邊攔着一邊忍不住自責的痛哭。
林景年自然是停下來了,只是手背已經破了皮,傷口猙獰可怖,宜君給他上藥的手都心疼到顫抖。
“爸爸沒有怪你,他只是擔心少川,這件事一定會有辦法解決的,小景,一切都會變好的。”
宜君眼角細紋處,溫熱的淚滴滾滾滴落。
林景年皺眉,伸手幫她擦掉,但中途倏然一頓,又悄悄收回來了。
“林少川不會有事的,林懷信只是怪我引來了孟策舟而已。”
既然林少川和商晚承合作了海上偷襲那件事,只要孟策舟不死,他們就彼此有對方的證據,也更深度綁定了關系利益。
為了這些,商晚承也會冒險把林少川給救出來的。
也正是明白這一點,林懷信根本沒提過。
其實沒有這些,林景年也并不打算把人弄出來。
“你別擔心,媽媽有辦法把少川從孟家帶回來。”包紮好,宜君信誓旦旦地拍拍他。
在離開前,林景年拽住她:“媽,你去替換林少川?”
“可眼下也沒有更好的法子了,你放心,他們不會怎麽媽媽的,頂多關幾天就送回來了。”
看着宜君絕絕的模樣,他總算明白了,為什麽孟策舟這麽有把握他會乖乖過去。
原來是在這……
琢磨透了這一家子,料定他舍不得宜君冒險,這是拿母親要挾他呢。
林景年把宜君摁下來,簡化了一下經過,把這件事透徹地給她分析了一通,才總算勸住人。
宜君還是擔憂:“那我們就這麽不動,真的行嗎?不然我找個人去孟家問問,孟總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好問的。”
林景年望向窗外。風停了,天空大面積的烏雲從四周聚攏,深深籠罩在昭安上方。
他斂眸,撕了一張紙拿筆随手畫什麽東西。宜君不安嘆了一口氣,把已經放涼了的綠豆冰糕盤子端來,“小景,中午沒吃飯吧?眼睛那麽腫,是不是哭了?肯定是因為在孟家的事情,你走了那麽長時間,如果我能早早勸動你父親,興許你就能少受點罪了。”
“我綠豆過敏。”
宜君訝然:“這不是你一直最愛吃——”
“媽,這個圖案你認不認識?”
林景年攤開一張紙,紙面是他以那天在許執胸口看到的匕首柄圖案。
“這個嘛……”宜君端詳一會,眼睛一亮:“少川去山區被人襲擊那次,回來你就送給他一把匕首,跟這個……好像差不多。”
“真的,您沒有看錯?”林景年又拿近了點。
宜君确認了一遍,點頭:“送完這個禮物,你們兄弟倆的關系緩和了許多,我當然記得啦。怎麽,你,忘了?”
“……怎麽會呢。”林景年扯出個很勉強的笑。
最壞的結果,也是最意料之中的結果,許執的死跟林少川脫不了幹系。
他脫力地垂手。
這下……是不得不去了。
他擡手,任憑孟家的保镖挾他離開。
春節之後還有幾場倒春寒,天空灰蒙蒙的,一場雪都要憋好多天。
幾天不見,孟策舟反而比上次還要憔悴,下巴青色胡茬隐隐冒尖,眼底烏青。從他進門,眼神便一直粘着他身上。
林景年權當看不見,跟着保镖離開這裏,出發去郊區的那棟別墅。
他曾經拿着一塊鏡子碎片逃走的地方。
離開時,孟策舟看着他似乎是欲言又止,想說什麽,但只要對上他的目光,便又咽回去了。
如此反複幾次,在他踏出門時,終于再忍不住,鐵鉗似的手指夾上他胳膊。
眼中是不舍也是懼怕:“我之前突然想到,如果你是穿越,那,以後還會離開這裏嗎?”
這些天,該不會一直在思考這種問題吧?
林景年內心可笑道。
然後,他便在那道灼灼目光下,毫不遮掩地承認: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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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墅日子還算安穩,一日三餐有吃有喝,孟策舟在這方面毫不吝啬,撥了一大波人伺候他。
管家見他來,還客氣的打了招呼:“回家了。”
“……”
他現在勢力等同于無,揪出真正殺死許執的兇手,為許執報仇,還得需要借助何老。
他窩在房間裏盤算了一會就去吃飯了,餐桌上,小保姆還貼心囑咐他:“明天要下雪,出去要穿的羽絨服我就放在衣帽間了哈。”
林景年:“辛苦了。”
吃過晚餐,他回到房間剛要休息,餘光忽然察覺樓下好像有道光亮。
他走過去,扯開了點窗簾,望向樓下時眉心微微聚攏。
別墅外白色的栅欄一側,赫然停着一輛銀色邁巴赫suv。
孟策舟披了一件黑色大衣,被昏暗的路燈映出一圈輪廓泛着金邊。一人一車,顯得格外寂寥。
似乎感覺到什麽,孟策舟眼眸微擡,遙遙投來的目光在空中與他相撞。
現在已是夜間,四周阒寂。那人張嘴說了什麽,傳來的聲音很小。
林景年剛要打開窗戶細聽,可右耳不合時宜地一陣刺痛。
他捂着耳朵,擡手拉上窗簾,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