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第 20 章
車輛急停, 孟策舟被一群人簇擁着,大步流星地進了大廳,林景年一下車便被深秋冷風吹得一哆嗦。
他身上只穿了件單薄的米色開衫, 方才還雪白的皮膚已經覆上了一層薄粉, 眼睫微弱顫抖, 低頭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忽然, 一道人形肉.壁跟銅鐵似的擋住了他的去路。
“孟策舟!”
他隔着“人肉擋板”喊了一聲, 在寂靜人群和前院碎石走道中尤為清晰。
最前方那道高大的身影忽地一頓, 繼而微微側頭, 什麽話也沒說就走了。
過了會,藍煙才從那扇英國棕內緩緩走出, 沿着碎石路遣散了一路遍布的保镖, 走到林景年面前, 厲聲呵退:
“膽子越來越大了, 誰讓你們攔的!”
那群保镖退開讓路,低頭悶聲道:“是白助理的吩咐,我們也沒辦法啊……”
“白茶?”藍煙吸了一口氣, 挺直腰身,眯起眼睛。
興許是跟久了,生氣時神态都和孟策舟有三份相似,眸中寒光一閃而過:“你們跟了孟總這麽多年,連誰是老板也沒弄清楚嗎!看也不看誰都敢攔, 再有下次, 一個人罰三月工資!”
那群人連聲也不吱了。
處理完了這群人,藍煙帶着他一路引到二樓書房。
孟宅沒有別人, 孟坤他們沒有資格進出這裏,且現在已經被“稀釋股權”攪得雞犬不寧。
房內只開了一盞小燈, 燈光幽暗,林景年輕輕關上門,又摸索着打開大燈。書房登時明亮,他才緩緩地松下一口氣。
再轉身,孟策舟已經陰沉着一張臉朝他不緊不慢地走來。
漆黑的瞳孔似乎在隐隐竄動熊熊怒意,繼而變得深邃,被一種冷厲的恨意取代。
皮鞋踩在地板每一步都會發出清脆的碰撞,伴随着一句又一句的冰涼質問:
“你去見林少川做什麽?”
“這段時間,你為他做了多少事情?”
“你背叛我的心思一開始就沒變過。”
語氣低的可怕,回蕩在耳邊如上刑前劊子手的低語。林景年被他步步緊逼至牆角,一旁離着擺滿珍惜粉鑽紅鑽的展櫃,剔透的玻璃映着他驚恐的模樣。
因為他從沒見過這樣,幾乎處于暴走邊緣的孟策舟。
“我……”他張嘴,聲音都在顫抖:“只是想保護你。”
“保護?”
尾音上調,似乎是譏諷。孟策舟眼底鮮紅,寬厚的掌心撫上精貴的鉑金玻璃展櫃,一聲嘩啦巨響,展櫃重重砸向地面,昂貴的鑽石和玻璃通通碎在他腳下。
躲避不及,手腕被飛濺的碎片劃出一條血口子,被孟策舟死死攥在掌心,掌心炙熱,灼的手腕生疼。
“你是想保護我,還是太聽林少川的話,想殺了我?”
林景年猛然擡頭。
孟策舟嘴角噙着殘忍的笑,擡手在他手腕輕輕一撥,一條紅色的平安扣松垮地綁在纖瘦的骨腕處,被輕松拽下來,孟策舟兩指捏着那塊和田玉,中間掏空作銅錢狀。
手繩編花兩邊各綁了珊瑚,“少川”兩個字一筆一劃地刻在上面。
“這、”林景年奪回又細細打量一遍。
當時只顧着擺脫林家,這東西一直帶在手上也忘了取。
他擡眼望孟策舟:“我不知道這東西,他一直以來的确要求我在孟家為其牟利,不過他用我母親要挾我,我沒辦法才來到你身邊,可我是真心喜歡你,從來沒做過任何傷害你的事情!”
他扔了平安扣,眼淚潸然,是他強忍着沒掉下來:“我不想隐瞞你這些,但我又沒辦法告訴你,我擔心林少川會報複在母親身上,我、孟沁和何老的事情不是我幹的,他們之前或許有什麽謀算,但我真的不知道……明明之前你還相信我,可我不明白為什麽又變成了這個樣子,我真的不知道我哪裏做錯了。”
說到最後,他已經開始哽咽,似乎壓着天大的委屈,但骨子裏的倔強強忍着沒哭出來。
“孟策舟,我現在都跟你坦白,你說什麽我都實話回答你。”他沒忍住扁了嘴,遲疑伸手拽住一截衣角:
“別一聲不吭的冷暴力,我真的受不了。我現在只有你了……”
孟策舟低頭,漆黑瞳孔盯着衣擺露出的那幾根漂亮修長的手指。
“啪”
手指被甩開,語氣幾近疲憊:“你能不能別再一副惺惺作态的樣子了?”
林景年微愣。
“你說你沒想害我,我問你,孟沁生日晚上,你在幹什麽。”
林景年:“你落水了,我去救你。但我到後院只見到了你一個人,沒看到那個推你落水的人。”
“我也不知道是誰推的,我只記得喝完你送的琥珀之月就暈了。”
林景年滿頭霧水:“不是我送的,什麽琥珀之月?”
對他這幅不明所以的模樣似乎早有預料,于是孟策舟最後一絲耐心徹底消磨殆盡:“你去後院幹什麽?那個時候,孟坤他們不是在鬧嗎?你不應該第一時間去書房通知我?可你卻徑直去了後院,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你早就知道我會溺水。”
原著裏,這段原本是孟沁利用宴會設下的局,但因為他的穿越導致蝴蝶效應,現在他也不知道兇手變成了誰。
由于穿越這個“外挂”,他能以角色之外的視角去主動改變許多事情,而在角色眼中,卻成了另一回事。
孟策舟壓低眉骨,眼底已被拓上一層寒氣:“你就這麽喜歡那個姓林的?迫不及待的要殺我?什麽狗屁的保護我,喜歡我,分明是巴不得我早點死,你好回林家跟他花好月圓。”
“我不喜歡他!”
“解釋手鏈。”孟策舟冷硬的目光望向他。
林景年張張嘴,欲言又止。秀氣的臉上多了份難堪,細白的眼皮褶皺随着微垂的動作變淺。
對他這種不打算解釋的沉默默認的回應,孟策舟的怒火像是觸底反彈火氣更盛,強勁有力的手掌一把揪來他的衣襟。
暴怒的怒火灼燒神經,死死盯着林景年,表情扭曲幾分:
“都跟我睡了,為什麽非得背叛我,為什麽要做!以為你那些話都是真心,我又信了你,可你為什麽還要這麽做!我信了你兩次知不知道,兩次……林景年,你真是個混蛋!”
他怒不可遏的一聲低吼,林景年失控地甩在地面,一聲悶響,他幾乎被摔得眼冒金星。
“孟策舟……”
“不許叫我!”餘怒後,孟策舟眼角赤紅,兇狠地喘着粗氣。
林景年擡臉,瑩白的臉龐淚痕劃過眼角細嫩的皮.肉沒入太陽穴,眼眶裏還有多餘的淚水在打轉:“不是我……”
孟策舟目光一頓,繼而更甚:“我要解釋!”
“我……”
林景年撐地,被吼得瑟縮一下:“我其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孟策舟微微歪頭,眉心驚詫地攏到一起。
“我、我不是‘林景年’,不、我不是這個世界的‘林景年’,我來自現實,而這個世界只不過是一本爆紅網絡的小說,我那天剛下班被絆了一腳,再醒來我就到了這個世界。”
林景年聲若蚊蚋,邊說邊底氣不足的觀察孟策舟,好像在懼怕什麽,而顯得他倒在地面的狼狽變得楚楚可憐。
“商知許和江眠是主角,你是反派,最後因為游輪拍賣會斷了一條腿,最後死在一碗毒藥下。我是卧底,自知理虧,所以想保護你躲過死局,所以我知道這次宴會你會被人推落水,還有、還有上次那杯有毒的酒,都是小說裏的情節。”
“……”
他看到,孟策舟的表情逐漸從困惑轉向審視,最後被一抹不耐煩的冷笑取代。
“林景年。”他矮身。
像上次林景年抱着受傷的胳膊蹲在角落偷哭一樣,他半蹲在那人面前,擡手掐起那截雪白的下巴。
只是沒有了上次的耐心與柔情。
他聲音沉沉:“你是不是仗着我喜歡你,就覺得我應該像個傻.逼一樣活該被你欺騙?”
“口口聲聲說要抓卧底,我确實很感動,不過,你的真實身份卻跟那群人沒有什麽區別。到最後不都是要背叛我讓我去死?現在,索性破罐破摔,真覺得我不會殺你?”
他手上力道又加重一份,疼的林景年嗚咽一聲。
“說話!”
“我有什麽好說的……不是我幹的!我說了無數遍了,不是我幹的!”林景年臉被掐着,身體不受控地害怕抖動。
孟策舟冰冷的眼神和不信任的樣子太傷人,仿佛化作一把利刃,将曾經二人的誓言與溫情劈的粉碎。
他眼眶紅腫,眼神倔強:“我沒想過要害你,你為什麽不信我的話?”
“信你什麽?難不成那天晚上不是你給我下的藥?”
“我真的不知道什麽琥珀之月,我也不知道是誰推得你,我只知道原著說你會溺水,我要救你我要保護你僅此而已啊!”
“信你?可以,但你得編個像樣點的瞎話!”孟策舟甩開他的臉,站起身。
皎潔的月光透過玻璃,在他臉上覆了一層白霜,他冷冷道:“以後,我不會再喜歡你了,你現在可以,回去跟林少川恩愛了。”
深秋寒冷,即便屋內開足了暖氣,林景年還是覺得手腳冰涼。
滲入骨髓的寒冷。
心跟鈍刀淩遲的一樣。
林景年眼眸垂落,豆大的眼淚“啪嗒、啪嗒”地砸向地板,模糊映出他痛苦的悲戚: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
不知道孟策舟是重情還是薄情。
從那天以後,林景年仍是和以前一樣安安穩穩地在自己的公寓生活着,孟策舟的手下也從沒找過他的麻煩,甚至,他都甚少聽到關于孟氏的一切消息。
再也無法見到孟策舟、沒有進行過任何方式的聯系。
就像是一顆絢爛的流星劃過天穹,拖着尾巴消失的悄無聲息,他仿佛做了一場光怪陸離的美夢。
只是最終結尾不是很美妙,一句“我不會再喜歡你了”成了他午夜失眠的痛處。
從孟家被送回來後,林景年躲在浴室哭了一晚上,仿佛要把這半年來所有的悲慘遭遇與委屈全部發洩出來。
不過好在還有車太田,在他哭暈前帶着他送到了醫院,打了半天點滴。下午回家,看到牆上粘的雞蛋花,已經枯萎了,皺皺巴巴的,那是孟策舟送給他的。
看到的一瞬間又忍不住,一邊哭一邊抱着花往外扔。
“混蛋,你個殺千刀的混蛋!說什麽不喜歡我、說什麽琥珀之月、什麽不喜歡我!愛喜歡不喜歡,我福福這輩子就沒被誰這麽讨厭過!”
“混蛋!混蛋孟策舟——”
後來秋葉落黃,出門都要穿厚厚的羊絨外套。
兩道光禿單調的虬枝在凋零的季節襯得凄涼,紅木涼亭下,林景年折起一條腿,歪身趴在擋板邊沿,眼尾厭怏怏地耷拉着。
他在看涼亭外的塔樹,很瘦小的一顆,平時無人管理,所以今年花開的不好,等秋天零落時都沒幾片葉子可掉。
見他提不起興致,車太田就着塔樹緩解氣氛:“你不是喜歡這樹嗎?咱倆去買點化肥什麽的給它撒點,等來年說不定能開的跟……跟咖啡店門口的那個一樣壯!”
“那個才不壯,我見過比它還大的,在我外婆家。”林景年聲音低啞,說着鼻子酸熱,縮了縮羊絨衫裏的胳膊。
“雞蛋花的花期過了,我今年怕是見不了外婆和媽媽了。”
往年的這個時候,他早就帶着媽媽和外婆團聚了,還能吃上熱乎的糯米糕和沙團。
林景年抱緊了自己,腦袋被冷風吹得失溫。
要是能回去就好了,他不想在這個地方待下去,他想回家。
“我不想拯救大反派了,我要回家,我想媽媽了……嗚、”他低頭埋進臂彎,小聲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