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分化前夕
第0011章 分化前夕
蘇沫開始減少去教室之外的地方,他控制飲水,盡量避免去廁所,除了體育課不參加戶外活動,也不再去食堂。午飯很簡單,上學路上從便利店買個面包或者飯團即可。
再熬小半年就好了。他這樣給自己打氣。
有一次在學校裏碰到蔣林,那幾個人遠遠看到他,倒是沒過來,但蔣林的目光和以前有點不同,黏膩,像蛇一樣舔舐着自己,這讓蘇沫有些惡心。他那時候還不明白這種眼神的含義,只想趕緊離得遠一點。
他有時候也會碰到周千乘和周逸。周千乘像是不認識他,對他視若無物,他強按下跳動的心髒,能躲多遠躲多遠。周逸好幾次倒是興沖沖想過來和他說話,都被他巧妙避開了。
蘇沫過了一段很短暫的平靜日子。但這段時間并不如想象中輕松,那些人沒來找麻煩,反倒是他身體出了問題。
蘇沫每天上學放學要坐一個小時的公交,還要步行半小時。長時間的奔波讓疲憊困乏不斷加劇,身體常常酸軟無力,又因為時時處在緊張和驚吓中,導致他整個人神思恍惚。
有一次他下了公交車渾渾噩噩往家走,拐角處走出來幾個抱着籃球的高中生,他突然就摔坐在地上。那幾個學生也被吓一跳,趕緊來扶他,豈料他反應很大地爬起來要跑,沒跑兩步又摔在地上。
一直跟在他後面的周逸沖出來,一邊護着蘇沫,一邊和那些學生說了幾句什麽。好在蘇沫沒有那麽抗拒周逸,周逸将他半拖半抱地放到街角一張長椅上,又往他嘴裏塞了顆檸檬糖,過了好一會兒,蘇沫才緩過來。
“你發燒了。”周逸緊張地握着蘇沫手腕,用力揉他的虎口。
蘇沫呆愣愣的,用了點時間才認出眼前人是周逸。身下長椅冰涼,隔着厚棉衣依然冷到肌膚深處。他眼神清明了些,将手從周逸掌心裏抽回來。
“別害怕,他們是這附近的學生,要去打球。”周逸蜷起空掉的掌心,沒再有別的動作。
蘇沫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他确實發燒了,全身發冷,方才也不知道是怎麽走回來的,只記得突然有幾個高大身影擋在自己面前,長時間遭受欺壓的陰影襲來,他一下子就慌了。
“……你怎麽在這?”蘇沫問完就有點後悔。這段時間周逸偶爾跟在他身後,他都知道,但周逸沒靠太近,也沒和他搭話,他要是上前趕人反而顯得奇怪。
周逸沒隐瞞:“我送送你。”
蘇沫垂下頭,半晌之後說:“不用。”
不用,也沒用。
這個話題得不出結果。不管蘇沫說用還是不用,周逸都會按照自己計劃來。說太多,反而給蘇沫造成負擔。所以周逸很快将話題轉到他最擔心的事情上。
“你最近很沒精神,去看過醫生嗎?”周逸問。
蘇沫有些茫然地搖搖頭:“可能太累了。”
見他不以為意,周逸有些着急,問他還有什麽症狀。蘇沫想了想,把最近的不适感都說了,周逸皺着眉毛,思索片刻之後說:“蘇沫,你是不是要分化了?”
蘇沫愣了一下,他不是沒想過這個原因,但最近他吃得敷衍,再加上課業繁重,以為只是低血糖。不過現在看來,這些症狀和分化前有很多相似之處,還真有可能。
周逸一個月前分化成了S級alpha,信息素除了還不能自如控制外,其他體征都平穩,算是很順利地完成了分化。
不管是alpha還是omega,分化期要經歷的症狀差不多,發燒、困乏、疲憊,有個別人還伴随着過敏或者心悸反應。分化時間在一周左右,除非有嚴重基礎病,過程一般都會比較順利。
社會倡議家庭要重視分化期,處于分化期間的孩子應由信任的家人陪伴,保持情緒平穩很重要。如果分化前後受到劇烈刺激,會導致信息素不穩定,這種不穩定甚至會貫穿整個人生。
在情緒劇烈波動情況下分化,不但心理會受到沖擊,身體也會留下各種後遺症。周千乘算是典型例子,分化前就心思陰沉,分化後更是情緒失控,喜怒無常。
兩人同時想到這裏,周逸眉頭緊鎖,看了一眼同樣不安的蘇沫,提議道:“你先去看看醫生吧,真要分化了,就請假休息幾天。這是一輩子的大事,不能大意。”
蘇沫抓着書包袋子,做了個起身的動作,周逸連忙跟着他站起來。
“我知道了。”蘇沫擡眼看着周逸,很誠懇地道謝,然後回頭看一眼小路盡頭那一排老樓房,“我到家了,你回去吧,以後不用跟着我。你有很多事要做,別耽誤你時間。”
他又變成疏離客套拒人千裏之外的蘇沫,嘴裏說着謝謝,心裏給彼此劃下一條深塹。
周逸站在原地,一直看着蘇沫的身影沒入那一大片灰蒙蒙的老樓中,再也尋不到,才拖着步子慢慢轉身離開。**穆夕難得休周末,做好早飯隔門喊了幾遍,都不見蘇沫動靜。開門進來查看,蘇沫昏沉沉躺在床上,臉頰燒得像火。穆夕昨晚回來到零點,看蘇沫像往常一樣已經睡下了,沒多想,便回了自己房間。
她手忙腳亂拿退燒藥給蘇沫吃,又心疼地抱着他,像小時候那樣拍他的背,愧疚自己忙着工作連蘇沫生病了都沒發現。等蘇沫吃完退燒藥,穆夕叫了車去醫院。
一番檢查下來,蘇沫确實處在分化前夕,且症狀越來越明顯,可能幾天,可能幾周,就會正式分化。護士給蘇沫開了點滴,讓他打完再走。穆夕剛松了一口氣,就被醫生叫到辦公室,對方手裏拿着一張診斷單,有些嚴肅地遞到穆夕跟前。
“剛才我們給他做了詳細檢查,全身多處軟組織挫傷,有些閉合性傷痕形成期在半年以上。還有幾處開放性傷口,形成期也在三個月以上。這些情況你了解嗎?”
“什麽?”穆夕拿着那張診斷單,聽醫生說完一席話,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這是什麽意思。
醫生看穆夕确實一點不知情的樣子,又說:“處在分化關鍵期,一定要保持心情放松,不要有壓力,要規避各種傷害。你們做家長的,盡量給孩子提供個好的環境。”醫生言盡于此,其他的事也管不了太多。
穆夕拿着那張診斷單,一個人站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上,腦子裏閃過蘇沫濕漉漉的淚眼,哭着說轉學時的神情,以及之後為了不給她添麻煩又說自己可以堅持下來的樣子。
她無聲地蹲下去,像很多剛得知患了大病無藥可醫的病人一樣,掩面痛哭。
吊瓶滴到一半,蘇沫慢慢醒過來,穆夕坐在床邊,緊緊握着他另一只沒紮針的手,見他清醒了,柔聲問他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
蘇沫搖搖頭,他還有些難受,腦袋裏鈍鈍地疼,但他很快就發現穆夕神色異常,眼角和鼻尖是紅的,微腫,是剛剛哭過的樣子。
面對兒子疑惑的眼神,穆夕眼眶酸疼。
“沫沫,是媽媽對不起你。”穆夕壓着微顫的嗓音,跟兒子道歉,“醫生檢查過你的身體,你身上的傷……媽媽都知道了。是我太疏忽你了,原本以為……只是口角,沒想到你會遭受這些……”
“媽媽,沒事了,都過去了。”蘇沫将穆夕的手拉到自己臉頰旁,很依賴地蹭了蹭,安慰她,“我現在很注意避開他們,他們沒再找我麻煩,你不用太擔心。”
穆夕深吸兩口氣,突然有些激動:“他們是誰?是誰打你?”
“……你不認識,和我之前有點矛盾。”
“你找千——”
這句話差點就脫口而出,穆夕猛地頓住。蘇沫以前在學校遇到大事小事都是找周千乘的,如今這樣,周千乘怎麽可能還會幫他。
輸液室裏只有蘇沫,病床四周拉着簾子,很安靜,甚至能聽到蘇沫猛然發顫的呼吸聲,一下一下,響在耳邊,和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傷口一起,抓得穆夕心髒酸痛。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穆夕還是試探着說:“你們曾經關系那麽好,你去找他說句軟話,他……不會不管你的。”
蘇沫眼淚沿着臉頰落下來,滴在被子上,留下一塊橢圓的暗痕。他突然咧嘴笑了笑,擡着淚眼看媽媽,為媽媽的天真好笑:“媽媽,他……”
穆夕看到蘇沫越發蒼白的臉色,心裏猛地一顫,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從眼前閃過:“是……他欺負你嗎?”
蘇沫搖搖頭,又點點頭,眼淚甩在被子上,突然哭出聲來。
他要怎麽告訴穆夕,周千乘沒有動手,但卻縱容着別人動手。
不僅冷眼旁觀,或者還有樂見其成。
“好,我們不念了。”穆夕用力抓着被單,努力讓自己聲調聽起來平穩可靠,“不等初中畢業,我們現在就轉學。錢的事情媽媽想辦法,我有辦法,一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