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些詭異的目光看得心虛,重重咳了一聲。
士兵們這才擡着皇上回營帳,七手八腳地按壓心肺更換衣衫。
皇上昏睡了三個時辰才醒過來,睜眼的時候已經天明了。
他顧不得頭昏腦漲的不适感,瘋了一樣沖到河邊,就要跳下水尋人。
神棍驚恐地拉住皇上:“陛下!陛下!”
皇上喘息着說:“皓塵……皓塵在河裏……朕昨夜見到他了……皓塵就在河裏!”
神棍急忙說:“陛下,長夜山中妖魔聚集,常有惑人自殺的伥鬼出沒,陛下昨夜是被些不幹淨的東西遮了龍目,待老夫為陛下清魂淨軀,日後便不會再有次此困擾了。”
皇上慢慢後退兩步,痛苦地閉上眼睛:“你是說,這山中伥鬼,會幻化出朕心中所念……對嗎……”
神棍說:“是是是,陛下可不能被妖物迷惑了心神啊。”
皇上說:“你讓他出來。”
神棍:“???”
皇上低聲說:“朕……朕想見皇後一面,哪怕……哪怕是假的,朕也想多看一眼……”
皇後見神棍可憐,只好上前打圓場:“陛下,我們要翻過這座山還需要一天的時間,若不早些出發,恐怕要被困在山上過夜了。”
皇上只好暫時放棄了逼神棍給他召喚伥鬼的計劃,準備上山。
他回頭看見那個年輕的将軍,忽然皺起眉:“你被馬蜂蜇了?”
皇後茫然地摸了摸臉,這才發現,昨夜他重新戴上面具的時候太倉促,導致臉有點歪,左臉看着像腫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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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生怕自己身份暴露,只好堆着笑扯着破鑼嗓子說:“是,陛下,末将昨夜被馬蜂蜇了臉。”
皇上面無表情地說:“更難看了。”
皇後:“…………”
皇上說:“走,進山。”
神棍神神秘秘地說舉着羅盤上蹿下跳。
皇後好奇地問:“仙人,你當真能找到黃泉入口?”
神棍嚴肅地點點頭:“自然是真的,天地人間本是一體,只要找到入口,就能溝通陰陽兩界,見逝者如生。”
皇後不輕不重地試探着說:“蕭皇後已逝去兩載,若黃泉間,也該去投胎了吧。”
神棍搖頭晃腦:“這你就不懂了。陰間有陰間的規矩,每個人其實都有百年壽數,若未滿百歲就逝世,便會在黃泉便排着隊,呆滿百年才可去孟婆那兒領湯投胎。皇後逝世時才二十五,一時半會兒投不了胎。”
皇上冷冰冰的說:“你問這麽多幹嘛?好好保護朕去尋黃泉入口就是你的任務。你這種故意引起朕注意的把戲,朕見多了。”
皇後閉嘴,走了一會兒路之後,皇後還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黃泉入口難尋,但是若活人一摸脖子就去了,豈不是立刻就能歡天喜地跟着黑白無常下黃泉找人去了,何苦如此折騰。”
神棍驚恐地去捂皇後的嘴,沒夠着。
皇上猛地停住腳步。
皇後一個不小心撞了上去。
皇上還沒來得及發怒,就被皇後撞得腳下不穩,兩人一塊兒骨碌骨碌滾下了陡峭的山體。
頭暈目眩磕磕碰碰中,皇上一個不小心,猛地扯下了皇後臉上的假面。
兩人在生死一線的危急時刻,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對。
皇上顫抖地說:“皓……”
他第二個字還沒說出口,擡手剛把皇後抱在懷中,後腦就重重磕在了一塊石頭上,徹底昏了過去。
皇上以為自己又見了伥鬼。
他的皓塵,早就死在了他懷裏,閉上眼,咽了氣,化作一具白骨,再也不會給他半點回應。
愧也好,愛也罷,都只剩他一個人活在世上,夜深時望着明月念給自己聽。
何等可笑,何等狼狽。
他定是失了智,丢了魂,才會在生死一線間恍惚以為自己見到了皓塵。
假的,都是假的。
是伥鬼作祟,是思念成狂,是那個矯揉造作的小将軍天天在他面前學出一副皓塵的樣子,才讓他魂不守舍,被伥鬼侵擾。
皇後滾下來的時候被皇上護在懷中,頭暈眼花地不知道兩人摔到了何處。
他艱難地從雜草從中爬起來,吐出嘴裏的草葉泥土,擦擦嘴,把昏倒的皇上扶起來,手掌摸到一處濕潤的地方,擡手一看,竟已是滿手鮮血。
皇後把皇上翻過來,發現皇上後腦上被磕破了,鮮血直流,已經失去了意識。
他們是從陡峭的斷崖上摔下來的,随行的侍衛一時半半會兒也找不到這裏。
皇後抹了一把自己的臉,那張假面果然已經撕爛大半不能再用了。
事到如今,他只能趕在被人發現之前盡快回逍遙谷再請鬼醫做一張假面,但是……但是這個昏倒的人,該怎麽辦呢?
皇後長嘆一聲,閉目苦笑。
當年,他是真的想殺了皇上。
為這些年的苦楚隐忍,也為無辜遭難的景瀾。
他是心在十年深宮的煎熬中一點一點被熬成了灰燼,最後徹底崩潰,才要與他的夫君同歸于盡,誰也別再折磨誰。
他想過來生,也想過從頭再來。
可他沒想到,他們居然都活了下來,還陰差陽錯地走到了如此尴尬的境地。
要說恨,無從報複。
要說愛,也無法再如從前。
他嘆了一聲又一聲。
昏迷中的皇帝快要醒了,喉中溢出沙啞的呻吟:“皓塵……”
皇後知道自己已無別的辦法,當機立斷地從袖中抽出一根銀針,唰唰數針,封住了皇上的眼部大穴。
皇上從昏睡中醒來,沙啞着聲音問:“天黑了嗎……”
皇後操着破鑼嗓子理直氣壯地說:“陛下,您從山上滾落,傷到了後腦和頸椎,經脈受阻行血不暢,恐怕是要失明一段時間了。”
皇上并沒有對自己的失明做出太大反應,他是皇上,瞎個眼又能怎麽樣?
皇上緊緊抓着身邊年輕将軍的手,理直氣壯地說:“帶朕出去。”
皇後假笑:“陛下,您再這裏歇息片刻,末将先去找路。”
他如今的假面已經毀了,不能讓手下的士兵看見,只能自行離開,把士兵們引來救皇上,自己回逍遙谷拿新的面具。
可皇上卻緊緊握着他的手不肯松開:“朕和你一起走。”
皇後腦仁疼。
他看向遠處,有人影在樹林中穿過,士兵們恐怕很快就要找過來了。
皇後沒辦法,只好牽着皇上往逍遙谷的方向走:“陛下,這邊好像有路,你随我來。”
他們走了三天,終于走出了長夜山,卻不是進來時的那個出口。
失明的皇上依舊緊緊拉着皇後的手,說:“前面有人?”
皇後說:“是個小鎮子,應該有驿站,末将帶陛下過去,請驿站寫封信回崇吾郡,戚将軍自會來迎陛下回京。陛下可在驿站歇息數日,末将去為陛下置辦些衣衫發冠和飾物。”
皇上面無表情地問:“你是不是想跑?”
皇後:“…………”
皇上說:“從山下開始,朕就覺得你想跑。你是不是犯了什麽有違軍令的事?”
皇後只好扯着嗓子瞎說謊:“末将……末将家眷在長夜山附近,只是想回家去看一眼。”
皇上說:“朕和你一起去。”
皇後:“…………”
皇上說:“你不是說過,你家世代行醫嗎?朕雙目失明,不能就這樣回軍中,先去你家醫好了再說。”
皇後腦子裏嗡嗡,說:“陛下,您的雙目只是經脈受阻,待末将為您施針疏通之後,過幾日自會痊愈,不必……”
皇上輕飄飄地說:“朕信不過你的醫術。”
皇後其實能想明白,皇上為何執意要跟他走。
一國之君在西北失明,此事若傳揚出去,京中必定大亂。
軍中人多口雜,不如死死挂在他身上,直到痊愈再回去。
皇上說:“你家在何處?”
皇後硬着頭皮說:“逍遙谷……”
皇上臉色變了:“你是鬼醫的兒子?”
皇後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只能快些帶皇上去逍遙谷。
皇後模仿代筆寫了一封信給戚無行,要戚無行封鎖消息,只說自己要晚些歸去。
驿站把信送出,兩人便共乘一騎策馬向逍遙谷飛奔。
皇後在前面拎着缰繩,皇上在後面矯揉造作地不知道該不該摟腰。
他對這個年輕将軍的感覺實在有點複雜。
這個小将軍好話說不了幾句,就開始往他心窩子裏戳,還總是學着一副皓塵的樣子惹他心痛,實在讨厭的很。
可有的時候,他卻忍不住地親近依賴着這個陌生人,特別是雙目失明之後,他輕觸着那人的手指,嗅着将軍身上的鐵腥,就會不受控制地陷入恍惚之中。
好像……好像皓塵還在,還在他身邊,一伸手就能碰到。
皇後無奈:“陛下,請您抱緊末将,馬背颠簸,您若再摔下去,可就不止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