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入夢
第28章 入夢
所以——應該怎麽做呢
萩原僵在霧村修的正上方, 撐着身體的雙手抓緊下方床單。
想要兇狠撞下去吧,又擔心自己找不到要領。
不僅不會深入到引渡者的精神,反倒還會撞得彼此額頭生疼。
糾結片刻, 他的視線最終還是落到下方的人臉上。
引渡者幾乎沒有呼吸,閉合的雙眼睫毛長而濃密,五官完美得像是藝術品。
唯一的觀衆卻沒空欣賞這件藝術品。
萩原做了個深呼吸——盡管現在不會再有空氣被吸入, 但這個動作本身還是能讓他放松下來。
俯身貼上霧村修的額頭。
他用力壓下去,像是要将額頭血肉都融合在一起。
鬼魂可以穿過任何實體, 且穿過活人的身體時不會産生任何感覺。
但當進入霧村修身體的那一刻,萩原突然有種墜入極地冰窟的感覺。
徹骨的寒冷,極致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 又可能只有一瞬間,他眼前的黑暗逐漸有了圖像。
好像是深夜的小巷, 他正以第一視角看着前方爬動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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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影是一個中年男人。
穿着有點年代感的囚服——似乎是囚服,臉上衣服上都是血,一條腿嚴重變形。
男人粗重急促的呼吸着,衣服摩擦地面發出沙沙的聲音。
光是這些聲音,就能讓人感受到此刻的他正翻湧着莫大的恐懼感。
但萩原——或者說這個第一視角的主人,卻始終用着一種毫無波動的冷漠注視着對方。
視線歪了一下。
視角主人歪了下頭, 像是厭倦再看無能者掙紮的畫面。
他開始往前走,一步一步走近那個中年男人。
男人瞳孔顫抖,臉頰能明顯看出因恐懼而顫抖抽動的肌肉。
“不要……求求你,孩子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求求你啊——!!!”
錘頭揮起又落下, 直接砸在男人另一條腿的膝蓋上。
萩原注意到,男人說的似乎是俄語, 但他卻能詭異得聽懂對方的意思。
這應該得益于他現在是‘霧村修’的視角。
“忍一忍吧。”
萩原聽到從‘自己’口中發出的聲音,帶着毫不掩飾的殘忍與絕望。
“馬上我們都可以下地獄了。”
畫面抖動地越來越厲害。
潛意識察覺到闖入者,正在下意識地掙紮反抗。
萩原又一次感受到宛如炸彈爆炸時的沖擊感。
他不僅被趕出了霧村修的意識,還撞出卧室牆體,摔倒沙發才堪堪停下。
“呃……疼死我了。”
萩原撐着地面爬起身,低頭看向自己黯淡了很多的身體。
怪不得說他現在的實力太弱。
只是片刻的入夢就差點真讓他再死一次。
靈魂死後可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回憶着剛才閃現的片段,萩原內心沉沉。
飄回卧室後,便看到霧村修弓着後背坐在床邊。
黑發下的側臉,嘴唇緊抿。
察覺到萩原的靠近,霧村擡起頭。
在光照明亮的房間中,紅眸散發着淡淡的、近乎妖冶的光。
随着眨眼的動作,眼中紅光消失,又恢複了純粹的漆黑。
“辛苦了。”他朝着萩原伸出手,“手給我。”
萩原半透明的手便握住他的手。
能量傳遞,鬼魂虛淡的身體漸漸凝實起來。
萩原有意想活躍氣氛,便問道:“既然你能直接給我力量,那為什麽還要辛辛苦苦去找厲鬼怨念”
“我只能給你适量的力量,太多的話,你會被同化到徹底失去自我,淪為我能量的一部分。”
霧村很快抽回手。
“現在證實入夢确實能找回我的記憶,至少那一小段記憶是我以前完全不知道的。”
“那就好——呃,好在我們有收獲,你應該是俄羅斯人。”
萩原回了一句。
霧村修點點頭,沒有再開口。
空氣就這麽沉默着,只剩外面偶爾會響起的汽車駛過的聲音。
僅從那一小段記憶來看,霧村修活着的時候,應該是個壞人,而且看那個男人穿着的囚服,可能霧村也是同樣被關進監獄的犯人。
不過不管是激情殺人也好、有理由的報仇也罷,都無法否定霧村殺了人這點。
身為警察的萩原不知道該說什麽。
霧村修也一樣,他自嘲笑了聲,打破此刻的沉默。
“我一直覺得,我活着的時候應該是個好人。”
“只是幾秒的畫面,還沒辦法做出判斷。”
僅憑這段時間的相處,萩原就不覺得霧村修會是個随意虐殺別人的壞人。
哪怕退一萬步講,那家夥真的是個壞人,也和現在的霧村修毫無關系。
都說經歷決定性格,現在和萩原相處的是失去人類記憶的霧村修,是單純的引渡者。
那個家夥則是一個不知道叫什麽、也不知道有什麽人生經歷的陌生人。
霧村修這個名字,是對方來到東京後的新名字。
萩原只認自己認識并正在相處的這個人。
“很多好人也會殺人,被逼得走投無路,法律武器又幫不了自己,就只能自己拿起武器。”
萩原在警校課堂上學過太多這樣的案子。
身為警察的他會秉公執法。
但抛開警察身份不談,他對這種被逼入絕境才殺人犯法的犯人是抱持着同情與憐憫的。
“謝謝你的安慰,說不定就是這樣呢~”
霧村站起身,拍拍萩原的肩膀,轉身往衛生間走。
“我去洗個澡,你可以趁這段時間想想自己的第一個要求~”
水聲嘩嘩。
霧村修雙手撐着瓷磚,任由頭頂的花灑澆下密密的水簾。
他越發好奇了,曾身為人類的他到底經歷了什麽,才會選擇在死後放棄記憶,成為一名引渡者。
不過他也清楚,随着記憶的複蘇,他可能會被人類時期的經歷影響到情緒。
但這些都是值得的。
比起做一片無根的浮萍,他更想知道自己的真名叫什麽,又來自哪裏。
哪怕之後,他要為此付出代價。
……
半個多月前,淺井別墅區的爆炸案讓警視廳失去了六位優秀的處理班同事。
悲傷無法持續太久。
各種案件還需要警察們去調查偵破。
因而半個多月後,也就是現在,警視廳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氣氛。
警察們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認真工作。
接到出警命令的警察則迅速集合,前往案件地點。
一整個警視廳,恐怕就只剩一個人還被困在那天的爆炸裏。
萩原的葬禮之後,松田陣平就提交了申請,想從爆/炸/物處理班調到刑事部搜查一課。
誰都知道他是為了什麽。
但于情于理,這份申請都不能被批準。
被趕出辦公室的松田陣平黑着臉啧了一聲,坐在消防通道的樓梯上點了根煙。
樓梯下傳來腳步聲和交談聲,和昨晚搗毀賭博麻将館的行動有關。
兩人吐槽着一個松田沒太有印象的上戶警官的行動效率。
松田夾着香煙,呼出口淡淡的煙氣,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很快兩個警察出現在下方,見到坐在樓梯上的墨鏡警察後頓時一愣,神情尴尬地打聲招呼後,默契加快了上樓的腳步。
經過松田身邊時,一人手裏抱着的文件夾層中掉出張小小的卡片,飄飄晃晃落到松田的皮鞋邊。
松田撿起并轉身舉高。
“喂,你們的名……”
後面哪還有人,那兩名警察已經從出入口離開了。
無奈,松田只好站起身,将煙蒂碾滅在角落的垃圾桶上,邊看名片上的內容邊往外走。
但沒走幾步,他就停在原地,墨鏡後的灰藍眼眸凝固般盯緊了名片上的大字。
——霧村通靈事務所。
*
時隔數月,松田陣平又一次站在那棟公寓門口,摁下門鈴靜靜等待。
為什麽會忘了還有這麽一個通靈事務所呢
和外面那些騙子不同,霧村先生是真的能通靈鬼魂的通靈師。
松田搞不明白,最能只能歸咎于自己悲傷過度,完全忘了好友死後還有鬼魂這麽一說。
他就應該早點來的。
也不知道過了半個月,還能不能聯系上變成鬼魂的萩原。
公寓大門打開,裏面正好有人剛乘坐着電梯下到一樓。
松田加快腳步,趕在電梯上樓前沖了進去,還險些吓到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
女孩顯然是有點害怕,站在電梯角努力縮小着存在感。
松田看着她,本就沒什麽上揚弧度的嘴唇更是繃緊了一些。
以前有萩原在的話,肯定會立刻蹲下身,說些好笑的話讓女孩放松下來。
但現在萩原不在,松田只能掏出名片自證身份。
“別害怕,我是警察,不會傷害你的。”
女孩眨眨眼,聽到他是警察後,很驚奇地望了過來。
這個穿着黑西裝、戴着黑墨鏡,氣勢很兇很可怕的哥哥居然是警察
也幸好年紀小,她沒有要求松田出示警官證,只是接過松田遞來的名片看看,便立刻放下心來。
“警察哥哥好。”她還很有禮貌地打了聲招呼。
“這麽輕易就信了”松田皺起眉,一點也不滿意女孩的表現。
“不要這麽沒有警惕心,名片不算什麽,遇到自稱警察的人一定要看他的警官證。”
女孩又被吓到,縮了縮脖子再度回到電梯角落。
松田問,“明白了嗎”
女孩用力點頭。
正好樓層到了。
松田直接出了電梯,朝事務所走去。
裏面的女孩小心翼翼走到電梯門口,探頭張望會兒後,又縮回了電梯裏。
一直關注着身後動靜的松田滿意點頭。
很好,這個孩子還不算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女孩比他先一步進電梯,所以當他進來後,立刻就注意到女孩要上的樓層和他一樣。
和陌生人同乘電梯,最好還是小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