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092章 第 92 章
結丹之後, 境界已和此前全然不同,修仙一途邁入了新的階段。
但日子和以前相比,并未有任何變化。
吳銘依舊修煉, 算賬,處理天權峰各項事務。
光陰如指間流沙,很快又過半載。
拜入仙門五年, 即是上一屆點仙會已過五年。
又到了上林仙宗舉辦點仙會, 廣收門徒的時候。
點仙會在下院舉行, 仙宗派執事堂的人去下院點仙,這一切原本和宗內的普通弟子無關。
卻和吳銘有莫大的關聯。
——倘若有身懷劍骨,資質上佳的年輕煉氣修士,霖雨道君說不定又會看中一個,收為徒弟。
這樣他就擁有了一個師弟或者師妹。
要是能多幾個更好,如此一來, 霖雨道君有了真正能繼承道統的傳人,就不會再硬逼着他修習霖雨劍法。
多好的事。普天同慶,皆大歡喜。
吳銘翹首盼望了好幾日,終于等到執事長老帶回點仙冊, 帶來新點中的弟子。
他還特意抽空去執事堂找首座, 了解了一下新弟子在點仙會和試煉谷中的成績評定。
這一屆的五個“一甲”資質看上去都不錯, 試煉谷中也有幾個表現優異的弟子。
霖雨道君再怎麽也應該看得上一兩個。
而後終于等到拜師大會的這一日。
他早早起床, 去往膳堂吃早點, 和同門們閑聊, 順便等着霖雨道君領回新徒弟。
天權峰的修士都對這次會來些什麽樣的師弟師妹很感興趣, 衆人讨論的熱火朝天。
這時, 有一個同門進入膳堂,臉上透着一種沒有瓜吃的失望:“我方才在大殿裏看到了道君。拜師會已經開始了吧?道君沒有去主峰, 他不打算挑一個新徒弟?”
霖雨道君不去主峰擇徒?
收不到有緣的親傳,怎麽也能點一個資質上佳的入室,可他竟完全沒有收徒的打算,連拜師大會都沒去參加?
五年前,他可是搶着要第一個挑人。
吳銘将信将疑,懷疑那位同門是不是眼花看錯,或者霖雨道君端架子,故意晚一點到場。
他急忙幾口吃完早飯,回到大殿親自确認。
主殿外的走廊上,霖雨道君正面朝視野開闊的大殿廣場,對一位親随吩咐着什麽。
他果然沒去!
見到吳銘,霖雨話音一頓,随後很快的朝親随說完,命人退下後問:“有事找本座?”
他調侃:“你今日這麽早起來,可是餓醒了?還是遇到什麽難題需要本座幫忙解決?”
吳銘腹诽:自己又不是天天賴床。只要不是跟霖雨練劍或者鍛體的日子,大多數時候他都起得不晚。
他上前一步,直接詢問:“道君怎麽不去主峰?”
怕霖雨貴人多忘事,他好意提醒:“今日拜師大會,道君不去點幾個新弟子回峰?”
霖雨道君微微一怔:“是今日嗎?”
他果然忘了!
幸好現在趕過去還來得及。
吳銘站在一旁,等着他移駕,然而霖雨站着沒動。
霖雨道君看了吳銘一會:“就沒別的事了?你專門過來找我,只為了朝我說這個?”
不然呢。
吳銘:“你不過去?”
“不去。”
吳銘一愣:“你不去收一個有劍骨的劍修徒弟?”
“為何要收?”
“霖雨劍法需要一個真正的傳人……”
霖雨道君一笑:“我乃半步化神境,不敢大言萬歲千秋,怎麽也能有個幾千年壽數。而我現在,骨齡剛過兩百。那些和我同輩的人,還未突破元嬰,他們都不急,我急什麽。”
“何況,”輕飄的語氣稍微加重,“霖雨劍法乃我自創,在我之前沒有。在我之後,還有沒有,我也不怎麽在意。反正那時世間已無我。人又不會真的在天有靈,泉下有知。”
“連本劍譜都沒有劍法,怎麽能算一個道統?為了給你寫那本劍譜,我挑燈夜畫,費了不少心神,這輩子可不想再寫第二本。”
霖雨道君是昊天第一的劍尊,但他的年歲在玄門只能算個年輕小輩,還沒許多金丹期的弟子高。
他天資絕頂,靠自己領悟出一套曠絕一世的劍法,不走前人之路,因此對所謂“道統傳承”不屑一顧。
他并不在乎自己的劍法能不能流傳千古,對身死道消之後的一切毫無挂念。
這些想法,吳銘都能理解。
但他無法理解——“那你為何非要逼着我學?我沒有劍骨,就連劍意都和霖雨劍法不符。”
霖雨道君親手書寫的那本,與其說是劍譜,不如說是心得的書冊,一招一式寫得非常詳細,還配有紅筆勾畫的注解,和線條簡單但直觀的小人。一筆一劃,都能看出他的用心。
這樣一本珍貴的絕世劍譜,只給他一人看,未免太暴殄天物。
他連霖雨劍法的五成威力都發揮不出。
霖雨道君若是真的沒有找人繼承霖雨劍法的打算,那為何跟快要隕落一樣,一下就把整套劍法全部傳給他。
“因為我想。”
霖雨語氣平緩而沉穩,“我想讓你使用我的劍法。”
“非要問個所以然,我自己,其實也不太明白為何會有這種想法。”
“就如八年前,我在閉關時忽然心念一動,似乎得到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天道感應,讓我一定得去那日的拜師大會。”
“那種奇怪的意念驅使我去了。之後我見到了你,只一眼,便有種不明緣由但卻十分清晰的感應,你是我的機緣。”
正如他見到的那些奇怪的夢境。
他自己也不清楚,那些究竟是什麽。天道究竟在給他一個什麽樣的“啓示”。
可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卻無比真實,讓他心悸到幾乎無法呼吸。
“我有你就夠了。不會再收別的徒弟。”
吳銘無話可說。
他從未得到過什麽“天道感應”,不懂那是種什麽樣的感覺。
但他忽然想到了方縱,想到了方縱中的那個詭異道法。
天道感應和詭異道法,細想起來,真有那麽點異曲同工之處。
霖雨道君完全沒有另外收徒的打算,甚至連拜師會都不屑去參加,吳銘毫無辦法。
他沒那個實力,把刀架子對方脖子上,強迫他必須再收一個。
否則他早就在霖雨手下過上十招,不再跟着學霖雨劍了。
霖雨都把話說的那麽明白,一定得讓他練霖雨劍,往後的日子,還得被各種折騰。
吳銘在心中愁眉苦臉唉聲嘆氣,忽聽霖雨問:“他,沒教過你劍法吧?我記得你曾說過,你用的劍法,是自家家傳?”
他?吳銘心口一突,霖雨道君口中的“他”,必然只可能是方縱。
他搖頭:“沒有。”
并非怕惹霖雨心中不快才否認,方縱确實沒教過他劍法,連指點都未曾有過。
他和方縱在一起時,聊的大多是些吃喝玩樂的凡塵俗事。
而且,他是陣修,做什麽要和一個劍修談論劍法。
哪知霖雨卻說:“但你和他劍法,頗有相似之處。還有你那個全身都透着怪異的朋友。你們三人的劍招,所含意境十分相似。”
全身都透着怪異的朋友?
是指,蕭遙?
吳銘:“……”
他們三人的劍法,完全不同吧。
方縱就不說了,劍招精妙絕倫,可快可慢,可攻可守,可中正平和,也可劍走偏鋒。
他自己的劍法在這個天才劍修面前,根本不可比。
而蕭遙,劍法和術法融會貫通,劍出法随,自成一派。很少見到有別人如他那樣,劍和術融在一起,難以區分。
和他的劍法,根本就不是一個路子。
霖雨道君是昊天第一劍修,對劍之一道的感悟遠超旁人,眼光也更為敏銳。
“你們出劍,的确風格迥異。但其內核,如出一脈。”
“你雖非劍修,也應當清楚。即便同一套劍法,不同的人有不同領悟。心性不同,力道不同,速度不同,使出來後會成為完全不同的招式。”
然其劍法本源,卻是一脈相承。
“他是劍修,就不提了。你和你那個朋友,你兩的劍法本源極其類似,就仿佛由同一套劍法演化而來。”
“若我沒記錯,他姓蕭?和你原是同姓?”
吳銘心念驀地一動。這是他第一次聽霖雨道君論劍,雖未點評劍法好壞,卻在別的方面給了他一個啓示。
歡喜菩薩曾說過,蕭家老祖蕭愁是法修,并未傳下這麽厲害的劍法。他靈臺中的秘法傳承,應當是後來蕭家某個劍道高才所傳。
只是那一千年裏,蕭家發生過些什麽,歡喜菩薩不知道,昊天也沒留下什麽事跡。
蕭愁為了開枝散葉,娶了許多妻妾,兒孫滿堂。蕭家曾有一段時間人丁興旺。
其中一房子嗣,完全可能離開安平鎮的蕭家大宅,去其他地方生活,在當地結婚生子,延續另一條蕭家的血脈。
蕭家的這套劍法,也就這麽被帶到別處,代代傳承。又經由多人之手,逐漸演化成不同的形态。
蕭遙和他同名同姓,他們似乎撞了命格。
有沒有一種可能,蕭遙也是蕭愁的血脈?他兩都是同一個蕭家的後代?
霖雨道君大概也是這麽想的。
只是他點出來後,沒再多言。
無論是或不是,都是蕭家的家事。
何況一個早已沒落消亡的家族,尋根問底沒有任何意義。
即便是又如何。
讓歡喜菩薩再大罵一次,蕭家那麽多房兒孫,全是廢物飯桶,最後結局都一樣慘淡嗎?
吳銘輕聲一嘆,此時也沒什麽心情,再慫恿霖雨道君收徒。
霖雨道君有心壯大天權峰,讓天權成為昊天一方大勢力,和蕭愁想要讓蕭家跻身一流世家的想法,本質其實一模一樣。
只不過他不在乎血脈,不在乎傳承,只在乎自己手中的權勢。
而且他比蕭愁強太多。
他年少成名,此刻已大權在握,可謂功成名就。
蕭愁在他這個年歲,還不知在哪個地方摸爬滾打,豁出性命同許多人争搶一株靈草,一件法器。
霖雨道君有自己的雄才大略,無需他多嘴。
想到蕭家,吳銘滿心唏噓,告退離去。
之後他找機會又問了蕭遙一次。但蕭遙說的,仍和以前一樣: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修真家族,家裏留有許多道統傳承,想來祖上也曾經輝煌過。
可惜仍難逃衰敗的命運,連家譜都在命運長河中遺失,以至于子孫後輩完全不知祖上的任何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