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074章 第 74 章
吳銘氣恨地一咬牙, 五指捏拳,一拳打向霖雨腹部。
可惜連對方的衣角都沒沾到,就被霖雨一只手緊緊鉗制。後背也被對方另一只手環住, 細長五指抵着脊柱,令他動彈不得。
一股滾燙的吐息襲擊耳畔,霖雨幾乎貼着他耳根在嘲諷:“你動作幅度這麽大, 都不用看, 憑氣流感知就能猜出你想攻擊哪。如此拙劣的進攻, 能打的中誰?”
“若想出其不意的偷襲,須得這樣……”
正說着,竹林間的小道口忽然出現一個人:“道君,小師兄……”
聲音戛然而止,一天權峰弟子呆愣在原地。
這名弟子有事來禀,誰能想到, 自己又一次撞見二人在練劍時擁抱親吻……
弟子吓得大氣都不敢出,深埋着頭,眼觀鼻鼻觀心,只恨地上沒洞, 讓他跳下去躲一躲。
吳銘:“……”
他和霖雨正常練劍而已, 這人反應為何這麽古怪。
霖雨道君泰然自若, 緩緩放開手:“何事?”
弟子:“有個外峰弟子來找吳小師兄, 我等将他請入客室, 特來……向小師兄通傳。”
來的時機太對了!
吳銘才不想被逼迫着跟霖雨學劍, 一有機會, 立馬閃人。
剛轉了半個身, 手腕又被人抓住,随後狠狠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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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撞到了霖雨身上, 鼻尖還擦到了對方下颌。
“我什麽時候同意你走了?”
清朗嗓音從耳邊傳來,語氣雖平淡無波,卻莫名染着幾分令人心驚悚然的冰冷。
“我特意把時間空出來陪你練劍,你想走就走,請示的話都不同我說一句?”
吳銘一怔。從道理上來說,确實是這樣。
霖雨道君這樣的人物,一招一式地親自教導他練劍,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殊榮。
他雖不情不願,但練劍的時間早已定好,霖雨道君須得把其他所有事情都放一邊,來此竹林陪他。
即便突然有事,要走,也該同人禀告一聲。
霖雨道君突然發怒,也是理所應當。
霖雨從不過問他的私事,但不代表他能以此為理由,随意放人鴿子,耽誤對方時間。
此事是他不對。
他半垂眼眸,朝前來通傳的弟子道:“你回去轉告他,我今日練劍……”
“沒事。”霖雨道君又驀地一笑,“我同你說笑呢。你去吧。”
吳銘:“……”
到底要怎樣。
他擡頭看了霖雨一眼。那張臉上的淡笑,總莫名帶着一種似若無情的冰寒。即便笑着,也根本分辨不出喜怒。
可既然霖雨都這麽說了……
他一拱手:“多謝道君。”說罷,轉頭離去。
去往前山的路上,天權峰弟子和他閑談。
同門弟子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君雖然一直刻意收斂了靈壓,不讓我們這些弟子被他強大的靈壓所震懾,但是……”
“我每次見到道君,仍舊覺得心驚膽顫。”
那種強者的威壓,從霖雨道君的骨子裏散發出來。無論感不感受得到他的靈壓,都令人又敬又畏。
“尤其,是他嘴角挂笑的時候。”
霖雨嘴角一揚,就讓人毛骨悚然。
同門十分好奇:“小師兄同道君在一起的時候,是何感覺?不怕嗎?”
吳銘:“還好。”
心裏倒是不懼怕。不過,他也數次感受過那種無形利劍懸在頭頂的感覺,确實令人氣短胸悶,遍體生寒。
只不過他清楚,霖雨道君還需要他的助力,不會輕易取他性命,也算有恃無恐吧。
倘若哪天因為意見相左,霖雨一怒之下朝他動手……
那也沒辦法。
引頸受戮吧。反正他不會因為霖雨,違背自己的道心。
同門輕聲嘆道:“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小師兄雖然深得道君寵愛,最好也小心一些,別真觸怒了道君。”
吳銘:道理是沒錯。但對方的話裏,有什麽地方好像有點不對勁?
一炷香後,他走到了天權峰大殿的客室。
推開門一看,李麟正在裏面來回踱步。原本習慣在手心輕敲的扇子,此刻已被捏緊,顯然入神地在想着什麽。
他好奇:“怎麽了?遇到了什麽麻煩?”
“吳兄。”李麟被他一聲叫回了魂,趕忙道,“前一陣,我同你說過要再找個地方搭一座靈影戲臺的事,還記得嗎?”
“記得。”
李麟搭建靈影戲臺,他也參了一份。二人一同磨砺道心,順便掙錢,有事也一起商議。
此時仙宗內,在天權峰,搖光峰,執事堂,三處地方分別有三座戲臺。但天權和搖光都是峰內——收益最好,客人最多的,還是執事堂的那處。
仙宗內門弟子衆多,外門更是不計其數,執事堂戲臺場場爆滿。二人便尋思,再找地方搭建第四座戲臺。
地方都選好了——仙宗內的主道上,有一座空置的樓閣。
環行的主道是通向各峰的必經之路,每日人來人往,穿梭如織。戲臺設在此處,想來客流定不會少。
李麟:“看好場地之後,我就去找了決明長老。他已經點頭,同意把這座閣樓的頂層借給我們使用。”
“可是,前幾日他突然通知我,那地方不能借給我們用了。”
不能用了?
吳銘:“你是不是沒給他打點疏通?”
“怎麽會,我每隔一段時日,就會分一成靈石給他。這次借用場地,我還一次給了他五百。”
做生意的打點疏通,李麟絕不會忽略。
“他此前都答應地好好的,是突然變卦。”
“找他問過了嗎?”
“問過了。可他只說,不能借給我了,卻不說明緣由,還将那五百靈石退給了我。”
“不僅如此,他還隐約暗示,執事堂樓上的場地,可能近期還要收回。”
吳銘微微驚訝:“将借給我們的場地收回去?”
“莫非仙宗覺得,我們搭建靈影戲臺,看上去不成體統,不願讓我們再辦下去?”
倘若如此,似乎也沒辦法。
畢竟是仙氣缥缈的靈山,凡俗市井的氣息過重,許多修士都會覺得有傷大雅。
李麟:“但我總覺得,事情有點奇怪。”
“我去了解過,主道上的那座樓閣,空置了幾百年之久,似乎從建成之日起就從沒使用過。”
上林仙宗內,修士生活的主要場所,還是十峰之中。
十峰之外,四通八達的道路都是公共區域,道路兩旁雖建有不少亭臺樓閣,大多是為裝飾之用。雕欄玉砌,富麗堂皇,裏面卻都是空置的。
“仙宗倘若覺得靈影戲臺俗氣太重,影響仙門風貌,不再讓我們開設,那處樓閣,便該繼續空置。”
“但我昨日路過,見到有人進進出出,朝裏面搬桌椅板凳,像是要另做他用。”
閑置的空曠樓閣那麽多,卻偏偏突然要使用他們看中的那一座。
怎麽想都有些奇怪。
吳銘好奇心起:“走,我們一起看看去。”
二人離開天權峰,來到那處主道旁的閣樓。果然見有許多弟子進出。
吳銘上前,找了一人詢問:“這裏是要做什麽?”
“不知道,”那人搖頭,“我們只是奉了執事堂的命,把頂層打掃幹淨,又布置了許多桌椅。要用來做什麽,他們哪會告訴我們這些外門弟子。”
他說完,又上樓去忙活。
“吳兄,”李麟道,“你聽見了吧。他說,是奉了執事堂的命。”
吳銘點頭:“十峰以外的公共區域,都由執事堂統一管理。”
“走吧,我們去執事堂,找決明長老問問。”
二人又很快去往執事堂。
決明長老正在自己的靜室中喝茶,見吳銘來找他,即刻笑臉相迎。
吳銘說明來意,問:“靈影戲臺,仙宗不允許開設了?”
“我這幾日正想找你說這件事情,”決明長老對他這個天權峰親傳的态度十分和善,“先坐,坐下來慢慢說。”
李麟看得無語。
他自己一個人來的時候,這位長老可還端着架子。
“并非仙宗不允許開設,”決明長老面露難色,“其中緣由,有點……”
“有點什麽?”
“其中牽涉,我本不該四處聲張。”李麟來問,他就沒說。但吳銘不一樣。
決明長老一臉真切地看着吳銘:“我告知于你,倘若有人要追究我的責任,你可得幫我撐腰。”
吳銘一個築基弟子,有什麽本事給一個金丹長老撐腰?
決明還不是巴望着霖雨道君。
“你我此前已經說好,将主道上的那處樓閣借給你們開設戲臺。突然反悔,并非是我之意,”決明道人怕吳銘責怪,朝他解釋,“這是執事堂首座長老的命令。”
執事堂首座,直接聽命于掌門,乃其他執事長老的頂頭上司。他的命令,決明道人也不敢違背。
吳銘:“這麽說,還是仙宗不允?”
“非也。”決明道,“我一開始也以為如此。但這幾日才知曉,他将那處地方借給了別人。”
“你可想得到,他們打算用來做什麽?”
李麟插話:“該不會,他們也想用來搭建靈影戲臺?”
“正是如此!”決明皺眉不悅,“你們的靈影戲臺生意火爆,能賺不少靈石,有人眼紅了!”
“他們也想效仿,想通過此舉來賺錢,自然要耍些手段,把你們的戲臺給擠掉。”
原來是出現了競争者。
吳銘:“什麽人?能把關系找到執事堂首座那裏?”
“那可不。”決明道長冷哼,“明面上要經營戲臺的,是個天相峰的內門。但我找人打聽過,這內門,得了一個天相峰親傳弟子的授意。”
“親傳弟子身份高貴,不宜随便抛頭露面,更不宜讓人知曉,自己用這些凡塵市井的戲臺斂財,因此表面經營的,只是個內門。”
吳銘:“……”
不知為何感覺受到了冒犯。
李麟:“……”
感覺自己被決明視作了吳銘的狗腿跟班,也受到了冒犯。
“親傳弟子的地位,不用我說了吧。他和首座相識,直接找到首座也沒什麽可奇怪的。”
決明長老不滿:“首座不讓你們開設戲臺,卻把場地借給自己人,想必他也會從中分一杯羹。”
原本決明還能從李麟那兒定期收到靈石分成,如今這筆錢他自己收不到了。往後都會進入執事堂首座的口袋。
內情不複雜。但執事首座,天相峰親傳,都是上位之人。他們好顏面,不想讓別人知曉自己如此俗氣,何況還用了不太正當的手段。
因此決明長掌不能将此事聲張。否則被首座知曉,他絕不會有好果子吃。
“賢侄啊,”他對吳銘換了稱呼,“此事想要解決,只有天權峰主出面才行。”
……
知曉事情經過後,吳銘和李麟離開了靜室。
“吳兄,”李麟眉頭眉頭微皺,“你看這事該怎麽辦?”
他們二人搭建的戲臺,才正常經營了一年。別人見有利可圖,就打算将他們趕走,自己來賺這個錢,還是用以權謀私的不正當手段。
前期的宣傳和口碑的建立,什麽都是他們在做。那人一來,就打算直接侵占成果,坐享其成,就這麽放棄,如何甘心?
“是否能請霖雨道君出面幫個忙?”
吳銘:“你能去請搖光峰主出面幫忙嗎?”
李麟:“……”
“那定然是不能的。”
他只是個入室弟子,搖光峰五六十個入室,他并非最受師父看中的那一個。
就算深受師父喜愛,別的事,或能回去找師父幫忙,靈影戲臺這事絕不可能。
仙門有個獨特現象。執事堂管理的事務很多,幾乎所有庶務都由他們負責管理。
明面上,執事堂首座和十峰峰主地位相當。
實際上,衆人都覺得,執事只是負責打雜的。
那些天賦中上的金丹修士,修為到頭,無法繼續突破,才會去執事堂擔任長老,處理各種雜務。
但好歹也是金丹修為的長老,比弟子輩的權利要大上許多。
靈影戲臺可長久經營,賺來的錢,執事首座看得上,天相峰親傳看得上,但若要說真有多少——錦初郡主都看不上。
真正有權有勢的峰主,更看不上。
想請他們為個小小的戲臺出面?
連執事首座和親傳弟子都不願讓人知曉,自己開設戲臺斂財——
峰主出面,那不是惹人笑話嗎。
也就只有李麟,吳銘這類走紅塵道的人,才不在意被人取笑滿身銅臭。
搖光峰峰主不會管,天權峰峰主亦如是。
李麟:“那怎麽辦?我們就這樣算了?”
吳銘:“現在還不知道,看看情況再說。”
二人各自回峰想辦法,半夜的時候,吳銘忽然想到一個主意。
第二日找到李麟,朝他道:“我們也去找執事首座談談。”
李麟:“你的意思是……”
“首座不是想分一杯羹,要經營的分成嗎?天相峰的弟子能分給他,我們也能。”
誰給不是給。
李麟有些不情願,可惜沒想到更好的辦法。
至少這樣,他們可以繼續将戲臺經營下去。
二人再一次來到執事堂,直接找首座。
因是入室,有見首座的資格,一弟子将他們領入了首座的廳堂。
執事首座外表六十來歲,長須長眉,臉頰瘦削,有一種威嚴的兇相。
見到兩名年輕弟子,語氣不鹹不淡:“找老夫何事?”
李麟朝他說明來意。
“此前搭建戲臺的,就是你們?”
“沒錯。”李麟道,“倘若首座允許我們繼續經營,經營所得,您老人家也可分成。”
首座盯着他們二人看了一會:“你們是哪峰門下?”
“搖光和天權。”
“天權?”首座微微驚訝——天權峰可沒有入室,“你是那個……”
“不是,”吳銘睜着眼說瞎話,“我僅是內門,跟着李師兄來的。”
他不清楚這個首座和霖雨道君之間有沒有過節。
但他覺得,整個上林仙宗,沒有霖雨道君沒得罪過的“老前輩”。
倘若首座知曉他是霖雨道君的“愛徒”,估計什麽話都不用談了,直接将他二人掃地出門。
得知他僅是一個內門,首座立刻對他視若無睹,只同李麟說話。
“既是搖光峰主的高徒,若我不允,有傷老夫同搖光峰主的多年情分。”
“你既找到老夫這裏,那老夫就看在搖光峰主的面上,勉強答應。”
他毫不避諱:“天相峰的人,給老夫兩成靈石。”
李麟趕忙道:“那我們也孝敬您老人家兩成。”
首座一撫須,此事就此商定。
二人離開執事堂,李麟感慨:“在凡塵,想做生意得向官府打點。到了仙門,仍舊一樣。并且都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吳銘:“仙不也是人修成的,五髒六腑,血脈筋骨,沒有任何一處不同。”
道體裏的真氣,可以飛天遁地,劈山填海,卻改不了心的位置。
只會更沒人性而已。
“就這樣吧。至少能繼續經營戲臺。”
不過是少賺一點,外加多了個競争對手。
對他來說,賺多賺少不重要,主要是為磨砺道心。
“主道那處場地,給天相峰的人了。但我們還可另尋一處地方。畢竟仙宗這麽多人,只要戲本精彩,就能吸引到人前來觀看。”
李麟點頭:“我托人又去買了點新的戲本。我不相信,天相峰的人也能如此迅速換新。”
“說起來,”吳銘好奇,“你那些戲本在哪兒買的?”
他上次去江州都沒買到。
“國都啊。”李麟語氣平淡,“幾個凡塵大國的國都,都有影局。新的靈影戲一直在出産,托人打點好關系就能買到。”
“咱們是修士,在仙宗裏搭戲臺,對凡間的戲班毫無影響,又不搶他們生意。能和修士交易,賺靈石,他們高興還來不及。”
“主要是我下山不便,否則買回來的戲本還能更多。”
吳銘:“……哦。”
……
原本以為,此事就這麽解決,哪想到過了一段時間,又出現新的變數。
一大早,李麟就找上了吳銘,身旁還跟着一個聽說了此事,硬要跟着來湊熱鬧的李錦初。
“沒人來看靈影戲了?”聽到李麟的話後,吳銘驚訝,“為什麽?”
李麟:“不清楚,所以才覺得奇怪。”
戲臺的經營步入正軌之後,李麟開始雇人幫忙在門口收靈石。他自己有空的時候才去看一下場子。
但這幾日,開戲的時候,原本場場滿座的大廳裏,只有稀稀拉拉幾個人。
到昨日,連一個人都沒有。
吳銘:“是不是大家都看過了?”
“不太可能。才上不久的新戲,故事也精彩。搖光峰內的戲臺,來看的人都很多,反響也很好。按照以往的經驗,執事堂那處人會更多,很長一段時間都能場場滿座。”
突然就沒人光顧,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李麟在聽說之後,便打算去戲臺看看。
三人去往執事堂,剛出天權峰山門,正巧遇到來探望吳銘的蕭遙。
蕭遙聽說此事,話沒說一句,嘴角下垂的厲害。
似是非常不高興,為什麽所有的事情,吳銘都只和李麟商量,從來不找他。
那表情,讓吳銘啞然失笑,只能哄勸:“下次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
吳銘要去執事堂,蕭遙自然也要跟着。四人一同來到執事堂的大院。
領取宗門任務的正廳,依舊人頭攢動,摩肩擦踵。可見來執事堂的人流并未有任何削減。
沿着樓梯朝上,走向頂樓戲臺,原本應該同樣熱鬧的通道上,果然難見人影。
但有一個身形彪悍的修士,守在去往戲臺的通道口。
吳銘問李麟:“這是你雇來幫忙收靈石的人?”
李麟:“不是。我在執事堂發布私人任務,找的執事弟子。”
在戲臺外面守着收靈石而已,工作簡單無需技藝,也不需要高境界高修為。
關鍵是要面相和善,耐心細致。
早習慣處理雜務的執事弟子最為合适,雇傭的工錢也不高。
“做什麽要找一個修為境界和我相當的築基修士?”
——找雜工,不是找保镖。這不浪費錢嗎?
吳銘疑惑:“那他是誰,守在這裏做什麽?”
李麟也不知道。
于是四人上前,走到那人面前。
彪悍修士一臉兇惡地問:“做什麽的?”
吳銘:“看靈影戲。”
“這裏看不了!要看,去主道的那一家。”
“怎麽就看不了?”李麟奇了個怪。他自己經營的戲臺,開戲時間都是他定的,一刻鐘以後就有一場,怎麽會看不了?
彪悍修士:“說了看不了就是看不了,快滾!”
“诶,你!”錦初乍然一怒,“怎麽說話呢!”
蕭遙冷聲問:“你是何人。”
“關你屁事!”彪悍修士惡狠狠罵完這一句,又道,“老子是開設這家戲臺的人請來的。就是為了告訴你們,看不了了,以後都別來了。滾吧。”
“這什麽戲臺啊!有這樣趕客的嗎!”錦初愠怒,“你們這樣做生意,往後誰還來光顧,等着關門……”
她正說着,驀地一頓,扭頭轉向吳銘。
這戲臺,是李麟開的啊。
這個彪悍修士分明就不是他們雇來的人!他故意這麽說,目的就是要趕客!
吳銘給三人使了個眼色:“先走。另外找個地方說話。”
四人離開通道口,下了樓梯。
“我算是知道怎麽回事。”李麟無語,“難怪沒人來了。”
天相峰的競争對手,假冒他們的雇員,把客人都趕跑了。
錦初:“手段也太龌龊了吧!”
蕭遙停住腳步:“我去把他解決掉。”
“等等。”吳銘拉住他,“先別急。現在去把他解決掉,已經沒多大作用。”
那人守了好幾天,幾乎把所有的客人都趕跑。
正如錦初所說,莫名其妙受了一頓氣,再也不會光顧。
蕭遙:“那就這樣,讓他一直守在這裏?”
“現在解決他,再給那些被他趕走的修士解釋清楚,讓他們回來這裏看戲,需要花大力氣,也需要長時間。慢功夫,一時急不來。”
吳銘微微一笑,“你沒聽他說的另一句嗎,這裏看不了,想看靈影戲,去主道上的另一座戲臺。”
蕭遙思索片刻:“你的意思,是打算……”
“李兄,”吳銘笑問,“就讓他站在這裏,把客人都趕去主道。我們另外再開一家如何?”
……
上林仙宗通往各峰的環形主道,石板路寬闊平整,光滑映出熙來攘往的人群倒影。
周圍的山壁上,亭臺樓閣林立,高低錯落有致,霧氣祥雲缭繞。
其中一段大路的路邊,原本空置的清冷樓閣,今日格外熱鬧。
不少修士進進出出,還有人在門口大聲吆喝。
一位路過的修士好奇:“那邊在做什麽?”
旁人有人聽到,告訴他:“這裏也搭建了一座靈影戲臺,今日開張。”
修士見去的人多,心裏頓時起了興趣,也打算去湊個熱鬧。
旁邊另有人說:“對門的那座閣樓,也搭了座戲臺。開業酬賓,同樣的價錢,一顆靈石,可以看三部戲,更劃算些。”
修士一聽,即刻加快腳步,很快走到閣樓下。
道路兩旁,一左一右,門對門,果然有兩家靈影戲臺。
左邊的那家,還在門口挂了一個招幌,寫着戲本的名稱和價錢。
一顆靈石,可選任意三部戲,且不限時間,想什麽時候看都行,過個三五年也沒問題。
一對比,比右邊那家劃算。
修士毫不猶豫,選擇了左邊的這一家。
李麟站在門口迎客,将票根拿給客人,又一枚靈石入賬。
“吳兄果然有經商之大才!”他誇贊吳銘,“天相峰的人做夢都想不到,我們會在他家對面新開一家,他們的生意都被我們搶完了。”
昨天晚上,他們緊急召了一些人,連夜把空置的閣樓收拾出來,搭好一座新戲臺。
找一些幫忙搬桌椅的外門弟子,工錢銀兩就能解決,連靈石都不用。
今日一早,天相峰的競争對手看到的時候,瞬間傻了眼。
吳銘一笑:“他們不是守在執事堂戲臺的門口,叫人來這兒看嗎。”
“兩座戲臺都是我們的,在哪看都一樣。”
錦初得意叉腰:“你看他們門口那人的臉色,都快青到發黑。”
“這樣門對門的開,我們有生意,他們沒生意,可比單單開在執事堂裏好玩多了。”
難怪有些人特別喜好争鬥,争贏的感覺可真好。
她說完,還朝對面做了一個鬼臉。
對面守門的修士看見,臉色更加青黑。
沒過一會,對面的閣樓門口,也挂出一個招幌。
錦初一怔:“他們降價了。”
對面的戲臺,如今也是一顆靈石看三場戲。
“這下怎麽辦?價格相同,有些人就不會選擇我們這邊。”
“我們再降一些價?一顆靈石看四場?”
吳銘:“現在還不用。”
他朝蕭遙笑了笑。
蕭遙耳根立馬通紅,動作略顯僵硬地将門口招幌翻了一面。
招幌上寫着:新上戲本,先睹為快!附送茶水瓜果,使君賓至如歸。
錦初:“你們連茶水瓜果都準備好了?”
李麟:“俗話說,吃瓜看戲。看戲的時候,當然要配點瓜果。我們做了這些準備,就看他們會不會也學我們,派人緊急下山采買。”
天相峰明面上經營戲臺的,是個築基修士。背後的人,是個親傳。
不知他們有沒有過這樣的經歷,能否放下身段,去凡間的市井采買瓜果。
不過,“即便他們能找外門弟子跑腿,過幾個時辰後買回瓜果,我們也還有對策。”
錦初好奇:“什麽?”
“我們這回布置的,是帶有坐墊的躺椅,比他們的木凳坐着舒服。同樣的價錢你選哪?”
對面想要競争,就得将椅子全部更換。
再之後,就打價格戰。
“看他們能同我們折騰到何時。”
幾人早已做好心裏準備。然而根本沒等到那個時候。
沒過多久,那個守在執事堂戲臺門口的彪悍修士就接到同伴傳訊,立即趕了過來。
吳銘輕嘲:“不在那邊守門,順便幫我們做宣傳了?”
彪悍修士臉色一黑:“你們是哪峰的弟子?”
蕭遙冷聲道:“關你何事。”
彪悍修士被他一嗆,臉色更加陰沉:“你們可知,這座戲臺,是誰下令建的?”
蕭遙:“關我何事。”
錦初在旁邊噗嗤笑出了聲。
蕭遙這樣冷漠的性格,對付這種人,太見效了。
彪悍修士兇惡恐吓:“我們的背後,是天相峰主的愛徒。親傳弟子什麽地位,你們不會不知!”
“要是惹火了他,保管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吳銘調侃:“什麽地位?我還真不清楚,給我說說。”
雖未表露身份,但他也是個親傳。在他面前,天相峰親傳有什麽了不起的?
“這裏也并非天相峰。你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天相峰親傳弟子的權力,只在天相峰內有用。
主道屬于宗門的公共區域,一個連名字都沒聽說過的親傳,沒那麽大權力管到這裏。
彪悍修士被他一通調侃,勃然大怒。
他往吳銘這邊的戲臺門口一站,釋放出靈壓,朝打算光顧的修士怒喝:“誰敢進去,就是同我們天相峰過不去!不想惹上麻煩,就去對面那一家。”
他雖只是個築基,但體格魁梧,面相兇惡,聲勢有些駭人。
會來看靈影戲的,大多都是內門和外門的修士。他們資質平庸,無論是否勤勉,都不可能有太大成就,因此抱着一種得過且過的心态在仙宗修行。
彪悍修士扯着天相峰的大旗,那些內門修士地位低下,都不願僅為了看一場靈影戲,給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得罪天相峰的入室弟子。
原本都已走到門口的修士,又匆匆轉了頭,迅速遠離這是非之地。
彪悍修士歪嘴笑了笑。
他們的戲臺無人光顧,自己賺不到錢,對面的戲臺也別想賺。
忽然,一股無形的風壓急速凝結,彪悍修士霎時汗毛倒豎。他還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那股強大的靈壓就已直沖他心口,将他撞的飛了出去。
他被撞飛了好幾丈,從道路左邊飛到道路右邊,橫跨主道後,重重跌落在自家戲臺的閣樓門口。
寬闊的下巴磕到地上的石板,頓時腫了一塊,還被糊了滿臉的塵土泥屑。
彪悍修士又驚又怒,睜大了眼,看向打飛自己的對手:“你……你……”
蕭遙冷漠地看着他,語氣猶如結了冰了湖面,凍得沒有一絲波瀾:“你擋了我們戲臺的門。”
他并指為劍,在身前輕飄一劃,又打出一道風刃,在對面閣樓門口的地上,割裂出一條深刻的溝壑。
“楚河漢界。倘若過界,別怪我先禮後兵。”
嘈雜的戲臺門口,瞬間鴉雀無聲。
金色的陽光照在缥缈的薄霧和華麗的樓臺上,似如一副描繪仙境,卻又因寂靜而如同鬼域的陸離畫卷。
天相峰的幾個弟子同時瞪大了眼。
什麽楚河漢界,什麽先禮後兵?!
這人把分界線劃在了他們閣樓的門口,連主道都成了對面戲臺的地界!
他們走個主道,就成了越界?就要“後兵”?
這才是橫行霸道好嗎!
何況他已經動手了!
連李麟都不禁離蕭遙遠了兩步,朝吳銘身邊靠。
他蕭兄清冷高傲,脾氣實在太兇了,他反正是不敢惹。
彪悍修士挨了這麽一下,傷倒是沒受,可衆目睽睽,他被打的趴在地上,臉全丢光了。
這口氣怎麽咽的下去!
他怒不可遏迅速從地上跳起:“顧師兄叫我別多生事端,以大局為重,做生意見血不吉利,和氣才能生財。老子原本沒打算動手,你們竟如此不知好歹!”
他拿出兵刃:“今日開張,就見點血,來個開門紅!”
說完大吼一聲,腳步朝前一踏,跨過了地上的橫溝。
還未來得及進攻,又被一道術法打退。這一回,他被風壓打退五步,後背撞在閣樓的柱子上,整座樓都被震得抖了一下。
“你過界了。”蕭遙平緩地說了這一句,即刻轉向吳銘。
冰冷神色瞬間一變,柔聲問:“開張見血不吉利?還是要見點血,有個開門紅?”
吳銘:“……”
不知道。他并非真正生意人,不懂這些講究。
他将目光轉向李麟。
李麟:“……呃,還是別見血吧,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倒不是他特別在乎這些做生意的風水講究,靈影戲臺不過是個打磨道心的小歷練,不是什麽正經營生。
犯不着因為這個,同天相峰的人結下仇怨。
何況那人背後,是個親傳。
小打小鬧一場就行了,見了血,事情一不小心鬧大,他們這邊也不好收場。
蕭遙:“我明白了。”
他一說完,朝彪悍修士瞥了半眼。
沒人見他施法掐訣,但那彪悍修士身上瞬間出現了一道束縛法咒,将他同閣樓的立柱緊緊綁在一起。
“這樣他就不會過界,也不會見血。”
李麟扭過頭,用扇子擋住臉,小聲問吳銘:“蕭兄剛才說他明白了。他是真沒明白我說的意思,還是假裝不懂?”
吳銘:“……大概,可能,他聽懂了吧。”
對蕭遙來說,沒一劍将人砍成五段,就已是想要“和氣生財”。
彪悍修士打死也想不到,同樣是築基巅峰,同樣是入室弟子,自己居然被一個小白臉如此輕松的打敗。
那小白臉的道法他掙脫不開,主道上來往的修士衆多,全都駐足看他,看他被人綁在閣樓柱子上的滑稽模樣。
他的臉全丢盡了!這輩子從沒受過這樣的侮辱!
眼見圍着看熱鬧的行人越來越多,幾乎把主道都堵的水洩不通,吳銘朝蕭遙道:“把他放下來吧。鬧這麽大動靜,執事堂的人該來了。”
這樣他們的戲臺生意也沒辦法做下去。
蕭遙乖順點頭:“好。”
話一說完,那彪悍修士感覺自己被道法緊緊束縛的身體忽然一輕,卻又被一股強烈的靈壓一按,再一次撲在石板上,摔了個狗啃泥。
周圍人群又是一陣哄笑。
彪悍修士丢盡了臉,被同伴七手八腳從地上扶起來,迅速離開此地。
人一走,圍觀的人群沒了熱鬧可看,打算散去。
李麟趁此機會,大聲吆喝:靈影戲臺,精彩繼續!
一些沒什麽事做的弟子,移步走上閣樓。
這一日,新的戲臺觀衆爆滿,賺的盆滿缽滿。
——然而,過了一晚,隔日清早,吳銘還在睡夢當中,就收到了李麟的急訊:戲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