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27.
C27.
馮鏡衡再回樓裏的時候, 栗清圓在貓屋裏與好友孔穎視頻。
因為七七悄咪咪貓在一處窗簾角落裏,只露出個圓圓的腦袋。栗清圓怕吓着它,一面與孔穎視頻,t 一面要孔穎試着熟稔地喊它出來。
直到在鏡頭裏看到馮鏡衡推門而入的身影,栗清圓才回頭看了他一眼。
孔穎看到房間朝南的玻璃窗是那種落地且六面的, 沒有防護欄的。她徑直跟清圓說:“最好攔起來, 不然它越獄出去,你都不知道它怎麽跑丢的。”
栗清圓知道這裏公館小紅樓的改造改裝有多嚴格, 連忙跟孔穎牢騷,“它真的活得比我還講究咧。”
好友:“你以為呢。養貓跟養孩子一樣, 別想着索取, 還得一味付出情緒價值和金錢大大滴。最後,在它的一颦一笑裏, 自我感動自我找補情緒價值。”
栗清圓有被打擊到, “怪不得向女士老說我是來跟她讨債的。”
馮鏡衡聽她們閨蜜有說有笑的,便一時沒作多留,出去了。
孔穎見狀,忙問清圓,“怎麽了?你倆吵架了?”
栗清圓下意識拒絕好友的這種暧昧口吻,但又好像撇不清她眼前的現狀,只想跟好友誠實道:“有種相見容易相處難的不真實感。”
孔穎即刻領悟, 也只有清圓這麽切身吐露了, 她才敢附和幾句。“連我媽都說了,你又不缺錢不缺愛的,嫁給旗鼓相當的人家, 也許向女士那個脾氣還能鎮得住些。這也是你和季成蹊鬧分手,季家嘴上說着不中意你的性情, 結果咧,他那個媽最市儈了,她比誰都知道你清圓嫁給他們家硬铮铮的下嫁,哼!昨天我看到馮家那個大嫂,講實在話,感覺并不太好相處的樣子。公婆就更不必說了。”
孔穎這麽說着,栗清圓也回味出剛才馮鏡衡桌上說的他大嫂警惕什麽的意味了。也許馮太太是不相信兩件事能這麽湊巧,要麽懷疑爸爸搭救她兩個孩子的真實性了,要麽懷疑栗清圓借此故意接近馮鏡衡……
被質證者懶得陷入自證的陷阱。她也覺得好友說的那些太遠了些,栗清圓只是覺得,能把這樣小紅樓當飯店包廂一樣租在手裏別居的二代目,龍卷風一般的熱情,來得快也許去得更快。到時候,便是小穎說的那樣,自我感動自我找補的情緒價值。栗清圓過去的經歷也映射了這樣的下場。
從貓屋裏出來,栗清圓看到馮鏡衡在廳裏搗鼓什麽,沒一會兒,他手裏的遙控器便從地板專業儲格裏升起了一面投影牆幕。
栗清圓站在不遠處,沒說話,只是好奇他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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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鏡衡像是猜到她心聲一樣,“這樓我家老頭租了整整三十五年了。正好是我哥的歲數。期間幾次整改,但是好多設備還是落後了。”
“你和沈先生聊完了?”
馮鏡衡瞥她一眼,“嗯,完了。”
“七七那裏我已經安排好了,沒有別的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了。”
馮鏡衡抽紙巾去抹牆幕上的灰,結果一塌糊塗的糟糕,幹脆撂挑子不幹了,任由這礙事玩意吊死鬼地挂在那裏。三心二意的人,一時興起一時又作罷地丢開。紙巾揩手,朝說話人走過來,“它要是夜裏鬧,我該怎麽辦?”
“它不會的。”
“我是說,如果。”聲音随腳步貼近。
栗清圓沒有擡頭,目光看着門口,冷靜告辭的态度,“如果,到時候再說吧。”
馮鏡衡嗯一聲,“那你不留下來,我還要不要留下來?”
栗清圓聽清這一句,即刻擡起目光來,嚴陣以待的底氣,她才要說什麽,對面人搶白了,“這裏盲區灰太多,請的那個阿姨不怎麽地,我今晚不想留下來了。行不行?”
栗清圓有着幾乎要破功的表情管理,也像說話閃到舌頭一般的狼狽,連忙調整,“你的去留,當然自己決定。”
馮鏡衡笑并點頭,“嗯,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對面人不滿他一個男人說話總是黏黏糊糊的,“放心什麽了?”
“放心你的貓啊,還有什麽?”
“……”
“反正你的懿旨頒出來了,對我來說就是免責聲明,嗳,你門窗檢查檢查好,到時候真像你閨蜜說的那樣,貓給跑了,你別怨到我頭上來。總歸,貓才是你的命!”
栗清圓還有一點心聲沒朝好友倒明,那便是,她是見證着她父母走到今天的每一步的。向項和栗朝安年少的時候便是每一天每一句都得吵上幾嘴,向項自幼驕縱,目中無人,凡事都得由着她的意志……雖然父母那年下定決心離婚了,外人都以為他們倆是因為栗朝安的醫療事故,但是小舅那會兒篤定不是,也勸圓圓不必懂父母的感情官司,因為婚姻不是人生的全部,等你大一些你就會明白,在一起的未必相愛,相愛的人也未必歸宿一定是終成眷侶,有些反而是怨偶。“嗯,這回它再丢了,我絕對不怨任何人。事實也是,我從來不輕易抱怨任何人。”
馮鏡衡聽在耳裏,不知道該誇她品格高潔,還是該罵她傻,她在他這一毫一厘的設防都不肯松,一句調笑都不肯施舍,清清白白地立在這裏。而有心之人,已經污名化到她的用心,到她父親搭救兩個孩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偶然。
餐廳那會兒,馮鏡衡就想翻臉的,怪老大聽這些沒出息的枕邊風,他甚至想反駁回去的,真不是偶然,那也是你們夫妻倆的無能,放自己的兩個孩子溜出去了!
他更怪自己。眼前的這個人,她甚至什麽都沒有托付給他,他居然色令智昏到這個地步,如果老大是枕邊風吹過頭了,那麽他馮鏡衡才是更沒出息的那個!起碼人家是夫妻,是利益共同體。他和這個女人算個屁!
栗清圓說完一時置氣的話,只感覺對面的馮鏡衡目光冷到發寒,她當真有點怕他,即便心裏替他背書他的人品,但是看他這樣不作聲的樣子,還是有點頭皮發麻。
她總覺得之前路上設想的那只想象中的老虎,真的破次元地跑出來了,她下一秒便要一命嗚呼。
想着,她連忙移動腳步,口裏告辭,“我先走……”
話沒說完,馮鏡衡一把扣住她臂膀,穩準狠地,故技重施地,捏住了她右邊的胳膊。栗清圓疼得幾乎本能地皺眉且冷嘶一口氣。
始作俑者今天滴酒未沾。他也自覺沒多大的手勁,但是看栗清圓皺眉那樣子,感覺胳膊都快斷了。
“馮伊家那套小女孩的碰瓷你這麽大的人就別學了啊。”
栗清圓懶得理他,左手來扒他的手。
馮鏡衡就更來勁了,偏不如她願,他就想聽她一句軟話,随便說什麽。或者幹脆就像朱青那樣,搬弄搬弄別人的是非,馮鏡衡倒也想檢驗檢驗自己,會不會也跟老大那樣,或者像老頭護他們親媽一樣,我不管你是對是錯,總之,她是和我一夥的,我當然無條件站她!
“栗清圓,你不要告訴我,你這麽大了,回去還有門禁啊!”
“你松開,我這條胳膊和你有仇是嗎?”
“是!”
“疼死了,已經青了,我告訴你!”
馮鏡衡當她詐他罷了。
受害者有理有據的控訴,“你昨天就捏青了,我今天一整天陰陰的疼。你是不是有病啊!”
有人這才半信半疑地松開了她。
栗清圓後退一步,揉揉自己的胳膊,恨恨地看着他。她擡腳便要走,馮鏡衡手臂一展,這次不是抓人了,只是伸手攔着,攔住人,也光明磊落地張口,“我看看。”
栗清圓當他發癫罷了。
豈料馮鏡衡口吻執着,“我看一下,胳膊而已,不犯法吧,你這穿着長袖長褲的,我怎麽知道啊!”
栗清圓不理會他。
馮鏡衡攔着的手臂便更決絕了些,青筋盡顯。
他第三回堅持,口吻軟了些,“我看一下,好不好?”
“看一下,你沒事,就送你回家。”
“我今天不喝酒就是想送你回家啊。”
栗清圓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她明明和孔穎說得那麽清醒,她明明知道問題的症結在哪裏,也明明知道馮鏡衡這個人多麽多麽的傲慢無禮。可是,她還是禁不住這種陡然甚至該是陰晴不定的低聲、示弱。
她也知道,馮鏡衡這些花招絕不會是他無師自通,她一想到也許不久之前或者不久之後,他的這些招數同樣會用在別的女人身上,就只想勸自己離他遠一點。原本,她就是想托他的關系見一面汪春申的。
結果,他的陣地固若金湯。容不得你跟他正經交易到什麽,除非,你當真願意委t屈出賣些什麽。
然而,他又總能出奇制勝。以他的君子守則。他說不冒犯便不冒犯,說不碰她便不碰她。
只是輕輕撈起她右邊胳膊,提着她的袖口,輕輕捋到上頭。
誠然,一塊青而發紅的傷淤。
一面問她疼嗎,一面又怪她,“你這未免也太嬌氣了些!”
栗清圓奪回自己的胳膊,一句不多談的冷漠。
馮鏡衡也不惱,問她,“給你去買點藥?”
“不用了。你不二次傷害,也許明天就沒事的。”
有人聽這話笑一聲,難得,擺出一副要賠罪的口吻,“那我補償點你什麽!”
栗清圓有一說一,“你幫我養貓,我已經很感激了,不必了。”
“貓貓貓,它上輩子救過你的命吧。”說話人嘴上沒好氣,但也去拿車鑰匙,履行他剛才的承諾,送她回家。
漫長的星期日,這一天,終究在馮鏡衡抵達這個他來過三回的老小區門口,畫上了不情不願的句號。
栗清圓下車來,從後座上拿回她的筆電,盧師母給的那簍子梨,她不想拿了,便想轉手給某人。
馮鏡衡罵罵咧咧,“拿走,誰稀罕你這黑黢黢的梨啊,看着就不好吃!”
栗清圓也反過來氣他,“盧師母說好就是有你一份的。”說着,她當真要拿幾個給他。
駕駛座上的人喊住她,“栗清圓,我說你腦子好真的給你擡咖了,誰大半夜分什麽梨啊。你不拿走,我給你全扔你老頭子手上去!你信不信!”
最後連同中控臺上那只孤零零的青皮橘子,馮鏡衡也要她拿走。
車外的人才不理他,說這橘子是他買水果送的,就留給他吧。
“拿走。”
栗清圓突然換了話術,“嗯,是我送給你的。”
馮鏡衡氣得兩只手腕搭拉在方向盤上,随她去吧。
有人雖然能還嘴的時候絕不服軟,但是到底還是知書達禮的,臨走很是認真感謝了他一下,“今天,謝謝了。”
“……”
“那什麽,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
“汪、”
栗清圓才說了一個字,馮鏡衡即刻駁回,“說了,汪春申這事不行。栗清圓,你少動這個心思啊,有本事自己去敲開他的門。不然,你磨我沒用啊。我這人不吃那套,你栗大小姐也不會走到那一步。”
車外的人啞口,是的,她确實走不到那一步。她還不至于為了舅舅這點事,讓步自己的原則乃至自尊。
車裏的人靜默,一時只覺得自己說了什麽大話,她走不走得到那一步,他不知道。馮鏡衡只知道,他吃不吃那套,得分人。
他就差跟她說,好啊,你求我,用我滿意的方式!
鬼扯吧,他都能想到這個女人氣性上來,他們雙雙玉石俱焚的下場。
看着人走遠,馮鏡衡卻沒急着起步回頭。而是趁着這難得的盛夏靜谧夜,清淨地,點煙,想點事。
一根煙短暫潦草地解決并按滅在灰缸裏:
汪春申的事得跟進;
以及,無論好壞,他得暫時堵死栗清圓能見到汪的一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