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16.
C16.
駕駛座上的杭天把這快三十年的悲催事都想了遍, 他甚至還回憶了把前年他爺爺走,他老爹和叔叔哭得眼淚鼻涕一塊去了,才勉強克制住他想笑的念頭。
他想起爹媽吵架有時候, 老媽控訴老爹不講理,說你們男人啊最刀切豆腐兩面光, 話都給你們說了。醜的時候, 就怪我們越界了;好的時候,越界了也不要緊, 我甘願連夜把這籬笆牆拔起來一根根再插到你身後去。
想到這,杭天終究破功了, 忍俊不禁。出聲後, 副駕上冷臉掉轉頭來,“睡着了?”
“沒有。”
“沒有就開車。”
杭天嬉皮笑臉, “您這新車我老不習慣啓動鍵在左邊。”
馮鏡衡最煩嬉皮笑臉的人, “嗯,那就好好習慣習慣。”說罷,他自己的私人手機來電進來,他一面指點杭天開車,一面接通電話。
那頭說了什麽,馮鏡衡嗯一聲,“說。”
片刻, 他再催促似的口吻, “我剛在的時候你就有話要說,吞吞吐吐很不像你。”
對方說了什麽,馮鏡衡這頭據實以告, “已經上岸了,回不了頭了。”
後座上的栗清圓不想偷聽, 是前面的人過于光明磊落。
馮鏡衡再一句,“我今晚确實有事。”
這模棱兩可的聽起來,就很像電話那頭的人眷戀他。
孔穎這種內娛什麽瓜都能吃得明明白白的“磕學者”瞬間八卦起來,加上車頂是有名的星空頂,人的浪漫暧昧觸角一旦發散,一發不可收拾。好友悄咪咪探身過來,湊在清圓耳邊嘀咕道:“情人?”
栗清圓一把把孔穎推回頭,示意她不要瞎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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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前頭的人扼殺了她t們的念頭,“電話裏說不清,那就等着你想說的時候吧。上了年紀的人,早點睡。”
孔穎在邊上腦洞大開,然而栗清圓卻另辟蹊徑,她有種存疑但又處處貼得上的破案感。
她記得小舅說過,智者大概永享孤獨,他的那位密友天生孤僻不合群,有天他當真死了,他一點不會意外。
适應了黑暗的眼睛能很清晰地描摹出對方的輪廓,甚至目光。
車子上路一段時間,馮鏡衡才頭也不回地問後頭兩位,“先送你們哪一個?”
孔穎率先答,“方便的話,先送我吧。”孔穎即刻報地址給馮先生的助手。
栗清圓也順着孔穎的話,把好友的地址實時發到杭助的手機上。
然後孔穎便和杭天對角線距離地展開了社牛之間的對嗨。期間,不免話題落到栗清圓頭上,說起密室逃脫游戲,清圓男朋友是個中好手,大家都吓得半死的時候,只有腦子好的人在那透過現象看本質。要不怎麽說數學學得好的人,都不能惹呢!
栗清圓在微信上警告好友,你亂說什麽。一怒之下,連扔好幾個表情包炸彈。
孔穎哪裏理她,恨不得嘴上開怼,你懂什麽!
開車的杭天一聽這棘手的信息,連忙轉移話題,逃之夭夭。
對角線上的孔穎也春秋筆法、故弄玄虛,只說了上文,有男朋友,卻沒說下文:分手了。
孔穎的家在市中心邊上一點點,往上數,他們幾代都是實打實的老土著。
老土著是事實,市中心堵且窄也是事實。
尤其是這樣顯赫的大型SUV更是輕易別進巷子。孔穎也早早地喊杭天快快停下來,就送到這裏吧,下面她走回去就行了。
她摘開安全帶要下去的時候,栗清圓也跟着她要下去。
孔穎說不要了。
“那你這麽多東西怎麽拿啊?”栗清圓對待密友的口吻可爽利、潑辣多了。
孔穎大概也就那桶雞蛋拿不下了,佯裝着不要了。
也是她們拉扯間,馮鏡衡才知道她要他幫着照料的雞蛋并不是給她栗清圓的。他也更很匪夷所思,大晚上聽兩個女人在這為了幾個雞蛋吵吵。于是,馮鏡衡理所當然地瞥一眼杭天……
杭天即刻理會,為了他即将升作年薪的預備役。
栗清圓要被孔穎這個家夥氣死了,她很了解姐妹,孔穎并不喜歡杭天這類的,所以絕不會是有意想要杭天送她一段。別看孔穎整天唧唧咋咋的,她越是口若懸河的,反而越證明不喜歡對方。相反,她屬意的人,對着人家一個字說不出來。整這麽多幺蛾子,無非是想留下栗清圓……
後座上的人這麽心裏嘟囔着,不設防地聽到右耳邊有人去而複返的動靜,她以為孔穎又折回來了,一扭頭,本能地給吓了一跳——
是副駕上的馮鏡衡,他出入自由地從前面下來,換回了後面的座位。
孔穎确實是清圓揣測地這麽想的,她原本是想急急這位馮先生,雖然她閨蜜視角初步檢驗還算過關,畢竟高富帥全都沾邊的人,不僅得有與生俱來的光環,還多少沾些福氣。孔穎覺得這麽好命的人,再順風順水,她作為普羅大衆之一的NPC有點不想掩飾的嫉妒。所以,這個男人真的喜歡清圓的話,那麽急急他,氣氣他,也是好的。總之,真金不怕火煉,好飯不怕太晚。
走出幾米遠了,孔穎理馬甲口袋的時候,發現向女士給清圓的那份糯米蒸排骨也給她順回來了。連忙回頭,才回頭就看到這位姓馮的、至于叫什麽清圓都沒來得及告訴的這個男人,堂而皇之地坐回後座上來了。
這個行動力……別說,孔穎喜歡。
于是,孔穎走到清圓車窗這邊,冷不丁出現,再美滋滋把飯盒透過車窗遞給她。
丢下一句給行動力強的人的獎賞,“失戀了也得好好吃飯,別沒出息啊。”
栗清圓禁不住這前後夾擊的圍剿,氣得滿臉通紅,這算什麽事。
即便努力複盤,她也沒想得起來,哪一步她腦袋抛錨答應蹭這趟順風車的。
馮鏡衡行雲流水地坐回後座上,松弛筋骨的樣子。片刻,眉目舒展、不掩笑意地反問了句邊上的人,因為她一直狐疑地盯着他,“有什麽問題?”
栗清圓沉默後搖搖頭。沒問題,車子是他的。他坐回自己的位置再正常不過。
那什麽,怪不得人們總愛無事就議論天氣。因為人陷入短暫尴尬氣氛時,感官裏只剩下天與地。
栗清圓轉頭朝車窗外,心上朝自己說了句,明天估計還得下雨。
馮鏡衡的話卻顯得客觀且白描極了,他問她,“手裏抱着的是什麽?”
“我媽店裏的。”
“知道,所以問你是什麽?”
栗清圓依舊沒回頭,窗外,消停下來的市中心,難得如此寂靜。仿佛掃盡了一城市的垃圾與尾氣。
栗清圓拒絕這樣性質的一問一答,随即坐正回來,手上很随意甚至幾分生意家孩子的攬客口吻,把那個玻璃盒轉贈給他,“糯米蒸排骨。馮先生可以嘗嘗,下次去島上,合口的話可以點一份。”
馮鏡衡并沒有接她手上的東西,只傲慢口吻地問,“這大熱天帶出來,不會馊嗎?”
又是問。栗清圓把盒子往中間杯格上一擱,不理會他,“你嘗嘗不就知道了。”
有人從善如流,即刻來剝上面一層塑料袋。
栗清圓着實沒想到。等他撥開塑料袋,打開食盒蓋了,馮鏡衡顧客至上的思維問她,“我怎麽吃?手抓的啊?”
栗清圓其實很想實話實說,喂,你這個人好歹也是個富家子弟,好賴話不會分啊!聽不出來人家在臭你啊!看不出來這不是給你的啊!
腹诽的人決定回以空氣。
豈料馮鏡衡單手端起食盒,當真一人獨占蛋糕那樣要從邊上啃一口的莽撞行徑。栗清圓整個人吓傻眼,連忙喊住他,“喂!”她已經很委婉了,她就差說:你這個人怎麽這麽不講究啊!
被喊住的馮鏡衡作無謂狀,一副如實以告的樣子,“我下午連軸陪大佬應酬了兩場了,講實在話,我現在餓得能連盒子都嚼了,你信嗎?”
栗清圓沒轍,翻翻自己的包,她有自帶筷子的習慣。只是翻開收納盒,卻不是拿筷子出來,把裏頭那把沒用過的勺子拈了出來。這還是之前她點一家輕食餐,店家送的這個勺子質量特別好,她這才沒舍得扔掉,留着上班時刻茶歇吃甜品用的。
栗清圓遞給身邊人,對方卻比她先龜毛起來,“你用過的?”
栗清圓才要收回頭,馮鏡衡快一步,從她指間抽走了那把勺子。“我連你家茶都喝過了,一把勺子怕什麽。”
栗清圓忍不住地朝着空氣裏臭一眼。她始終相信任何事情不會空穴來風,刻板印象這個詞存在也是因為合理。因為有些人,真的就是這麽幹的。
馮鏡衡挖一勺糯米飯嘗入口,就在栗清圓認為這種沾沾自喜、擅于僞裝的人絕對說不出什麽中聽的話時,有人第三回合大爆冷門,“嗯,還不賴。趁熱吃會更好。”
栗清圓沒再繼續對話。
直到送人的杭天去而複返,他牽開車門,發現他的老板已經坐回後座上了,甚至擺出一副賞心悅目之後的餍足感。
車裏有油香油香的肉味,杭天笑着問栗小姐在吃什麽。
馮鏡衡很不快地出聲,“也給你一塊好不好?”
杭天直覺錯過了什麽,也肉眼可見地,有人已經在連夜拔那些籬笆杆了。
份外,杭天還在琢磨老板,你這家大業大的,幹些撬牆角的事,說出去要給人笑話的。擱你母親那裏,你也過不了關啊。集團上下都知道馮太太是最器重人品的,與馮董也是鹣鲽情深。外界都以為這位賢內助馮太太年輕時候多麽多麽的漂亮小辣椒,殊不知,也是個馭夫能手。許多富貴太太都是虛有其名而已,他們這位女主人可是實實在在陪着丈夫打江山下來的,也是實實在在集團有控股的。所以馮太太從來不怕自己的老頭鬧出什麽幺蛾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輪到兩個兒子,馮太太更是人品頭一位。當初大兒t子結婚,馮母是不太滿意朱家的,倒不是朱家窮,而是朱家老子是個敗壞的德性,加上從後面孩子出生的時間推算,其實大馮先生結婚的時候,已經算是奉子成婚的了。這也是這麽多年,婆媳總有口角的緣故。然而,這些年,馮母對外維系家庭體面,也總要稱贊一句大兒媳謙讓,以及說到姻親家也要強調,雖然生意敗了,但是老夫妻倆感情篤定。
一個家庭乃至家族,想要和睦綿延,經濟是基礎,人丁人品才是上行建築。
否則,都逃不過五世而斬的下場。
所以說,他們這位馮太太要是知道她的小兒子幹些撬牆角的勾當,恐怕不是頭一個遷怒自己的兒子,而是要先怪這女方本來就不是好人!
人心隔肚皮,就是這麽難琢磨。親生的永遠是親生的,沒道理可談。
勝在栗小姐始終淡淡的。先前的背調也看得出,栗母家資不淺,大概這種家庭出來的女孩子也不太吃熱情闊氣這套。
再送她回去的一路,栗小姐都沒多說什麽。
車子到了她居住的小區門口,她執意不必開進去。
馮鏡衡也不勉強,發話,“随她吧。”
等到她從後備箱裏拿出自己的那盒鴨子,馮鏡衡從車裏下來,問她,“這份還要不要?”他手裏吃過的糯米蒸排骨。
栗清圓正色回,“不要了,送給你。”
“連飯盒?”
矮一頭的人悶悶點頭,算是回應他。
馮鏡衡見狀,煞有介事地也跟着點頭,“好。等我下次上島點外賣的時候,再叫你們的人捎回去。”
栗清圓稍微擡起眼一些。
馮鏡衡很确定她想知道點什麽,關于禹疇街,不然她不會出現在那裏。“嗯,有什麽問題?”
栗清圓承認她有點八卦,也有點自私,她就想弄明白那裏面的人是不是她猜想的。“其實,島上外賣并沒有那麽……我是說,很慢,會影響菜的口感。”
馮鏡衡好像百無聊賴,背着手,捏自己的指節玩,還是他無意打了個響指。栗清圓沒太聽清,只聽見他并不受教的口吻,“是麽,可是我那位朋友因為一些緣故,并不愛到人多的地方。”
栗清圓只感覺心跳了一下。最後,她匆匆提溜着她的鴨子颔首告辭了。
走出一段距離,聽見一記車子喇叭響。
她回頭,只見馮鏡衡側身站在車邊,手緩緩從他助理落窗下來的方向盤處收回,聲音因為隔着些距離揚高了點,“明天找杭天,提前給你結那筆會議費。你有他微信的。”交代完,不等栗清圓作答便自顧自回車上。不多時,人高“馬”大,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