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
第 53 章
尹玉華驚喜交加的看着裴逾明:“逾明此話怎講?”
裴逾明道:“尹兄如果誠意十足, 也許先令慈當年的家産能保全不說,說不定還另有驚喜。當然,如若尹兄不願, 這也沒什麽, 不過就是一切如常而已。所以, 一切單看尹兄之願了。”
聽聞此言, 尹玉華根本不假思索:“行,逾明,但憑吩咐。我的誠意毋庸置疑。”
這裴逾明着實厲害, 至少在對自己拿便宜父親跟弟弟的事兒上從未走空。他能這麽說,那必定是有周全的主意的, 跟着這種氣運之子走肯定差不了。管他什麽, 先答應了再說。
裴逾明笑道:“好, 那就這樣先說定了,屆時需要尹兄出力時,自會來找你。”
跟尹玉華商議完後,裴逾明也不耽擱, 趕緊坐下繼續讀書。馬上要年終大考,得要趕緊查漏補缺,臨陣磨槍。
三日之後,年終大考如約而至。
考試內容跟先前相比相差不多, 不過就是制藝增加了一道。由此就變成了制藝兩道, 時務策一道,史論一道, 外加詩賦各一首。
因着考試題目有增加, 相應的考試時間也延長,允許舉燭考試, 給三燭,三燭用盡交卷。
這幾如科考實戰,從早考到晚,不論是精神還是體力對學生來說都是一次絕大的考驗。
初次參加這類大考的裴逾明全力以待。今日就好好試試這種緊張而又漫長的考試,讓自己提前感受一下科考的感覺。
這大抵就是大書院的底蘊了,怪道大家都想去大書院讀書。因為人家有經驗,有方向,更有能力幫着學生全系統的感受科舉考試種種。
題目都出來了。裴逾明看着題目凝神靜思過後方才下筆。
在未進入書院前,裴逾明寫文章是不怕的,不光是不怕,還十分大膽,可謂是自由生長,天馬行空,真是大有一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感覺。
之前他也聽到過幾次別人對他文章的評價,說‘好則好矣,但有輕狂之意”,先前他對此言一直不解,自己不過是想法新了一些而已,用詞可是小心的緊,哪裏就輕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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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聖賢書讀的多了,才有些明白,為何前輩們會評價他的文章有輕狂之意。先前的他妥妥的就是無知者無畏啊。
先前的他書讀少了,将後世的一些觀念生搬硬套了過來,對現在所處時代局限考慮不足,由此文章看起來缺乏敬畏之心,自是讓人感覺輕狂了。
果然,書越讀越讓人清楚自己的斤兩。裴逾明自覺自己現在沉澱了不少。
沉穩了不少的裴逾明筆下鋒芒少了很多,引經據典時也不那麽标新立異了。
不過,因着如此,裴逾明此次寫起來反倒沒有之前那麽下筆如飛了,速度慢了下來,思慮也盡量周全,力求結合實際面面俱到。
裴逾明寫完一篇就交一篇,如此一番下來,直到日落時分,才将将寫完四篇文章。
看看天色,時候已經不早了,裴逾明趕緊提氣繼續寫詩賦。
詩賦這兩樣,因着這些時候的魔鬼訓練,現在裴逾明雖還做不到揮筆而就,但要湊夠韻體也不是什麽難事了。
對詩賦,裴逾明知道自己的斤兩,因此,對自己的預期值也放的很低,及格就好。
這個及格,現在對他來說不算很難。合泰書院對詩賦的要求其實不高,這也主要取決于科考對此兩科的成績比重不大。
熟知科考評分規則的書院夫子們對此很是清楚,詩賦現在之餘學子的科考成績,如同添頭。除非寫得特別差或是特別好,才會對成績有所影響。
不然一般也就是無功無過,考官們不甚在意。甚至很多時候,考官們也許看都懶得看的。基本上就是只要寫了看得過去就行。
其實,要不是裴逾明先前寫出來的詩實在是太難登大雅之堂的,書院夫子們恐怕都懶得理會。畢竟詩賦這東西真是要看天賦,沒有天賦大多也練不出來。
科考注重制藝,倒也不必硬要讓不善此道的學生在詩賦方面硬要學個所以然出來的。
因此,王中通這段時間特訓裴逾明詩賦時,就是讓他苦練基本功,主攻技巧。學會技巧,能應付考試即可。
裴逾明對此很是接受良好,天賦不夠的時候,熟練跟技巧才是最實用的。
這次裴逾明看着已經标注好韻腳的詩,雖然仍是苦思,但卻也不像之前一般無從下手,而是順着老師教過的技巧,先固定“替”。
“替”他就刻板的按照平聲、仄聲二四六字位置交替出現的規律來寫。①
固定好平仄之後,再來“對”。
“對”他就固定為下一句的平仄跟上一句的平仄相反的原則來做。②
現在他也不貪多,就先固定一種技巧,待這種技巧運用到爐火純青之時,再學其它,免得貪多嚼不爛。
如此這般,不過半個時辰,一篇試帖詩也就完成了。
再下來就是做賦,賦不需對仗,只需韻律,操作起來要簡單些。
寫賦最重要的就是大量的積累閱讀,這個裴逾明現在有些了,然後就是華麗誇張的修辭手法,這個裴逾明現在還有所欠缺,還需要加大練習。
當然,一篇中規中矩的賦,裴逾明現在還是能寫來的。
凝神看題,拟定主題後,裴逾明就立馬動筆寫了起來,不過半個時辰,一篇賦也已寫就。
寫完,裴逾明又細細檢查了一遍,方才起身交卷。
現在裴逾明可是學聰明了,甭管自己要不要修改,該檢查還是得要檢查,至少讓夫子們看到自己的态度。
第一次考試自己沒有檢查直接交卷,可是讓老師看在了眼裏。
多年的考試經驗告訴裴逾明,既然老師特意點出來說了,那就是說明他在意這一塊兒,既然考官在意,那當然得要把态度擺上來。不能給人一種屢教不改的感覺。
學生成績差不多的情況下,态度至關重要哇。
裴逾明交卷過後回到寝室,室友們都還沒有回來,看來,今日自己交卷仍然是比較早的了。
裴逾明正要坐下繼續讀書的,卻又想起一事,趕緊起身走到差役值房,找到米成大,托他幫忙跟自己表哥傳個訊,明天不必太早等着他下山。
明天肯定是放榜過後才能散學的。
學生們陸續交卷,夫子們卻是要通宵批閱卷子了。
夫子們通力合作,天明之時終是拟定了考生們的名次,順便也拟定了升舍的名單。
裴逾明此次的成績頗有進步。對裴逾明的進步,曹甫很是滿意,此子果真是個可塑之材。
這次看榜,書院學生們格外激動,畢竟一年一度的年考,尤其是還事關升舍大事,由不得人不緊張。
合泰書院下舍最多讓讀四年,要是四年都升不上去,書院就會勸退的。
畢竟,四年都升不了舍的,這讀書天賦恐怕也很有限,實在不必浪費錢財繼續讀書,還不如早做決斷另謀生路。這也是書院極為務實的政策之一。
墨霜院律字房的同學們雖然大多半夜才回到寝室,但第二天仍然都起了個大早。
早起的鐘聲剛剛響起,寝室的人都已經出門往校場去了。
其中尤以劉宴跟韋軒民最為積極。
見劉宴蹿的比兔子還快,白清名忍不住調侃道:“你說你都是要走的人了,幹嘛還這麽着緊的?”
劉宴緊張的抖了抖胳膊:“哎呀,就是因為要走了,才更惦記。最後一次讀書成績嘛,難免緊張。”
他很想看看自己的這次成績是不是能升舍?即便是決定了要另謀生路了,心裏其實還是有幾絲期許的。也許再堅持堅持就成了呢?
韋軒民也點頭:“是這個理兒。不管結果如何,這也算是劉兄讀書生涯的一個句點。”
說着,韋軒民摸了把自己的臉自嘲了一下:“嗐,說別人,我也是啊。今年已是第三年了,要是再升不上去,明年我就得滾蛋了。唉,要真是如此,真是愧對家人祖宗啊。”
韋軒民家只是中等家資,供他來合泰書院讀書已然是舉全家之力了。何況他已有妻子兒女,要是幾年都升不了了舍以致被書院退學,家人多年供養心血真是毀于一旦,屆時他真怕是無臉見人了。
裴逾明幾人也俱知韋軒民境況,聞言也難免為他擔心,小小的沉默過後,白清名拍了拍韋軒民的肩膀安慰道:“韋兄你一向用功,肯定是可以的,無需擔心。”
韋軒民嘆氣:“借白兄吉言了。”這等安慰之辭他已經聽過多次了,現在是一點都安慰不到他的。
一行人來到校場。
今日書院未有要求晨練,但學生們大多還是三三兩兩的自顧自練着。
來的太早了,榜單還未有張貼出來呢。
等了好一陣子,太陽都出來了,榜單才張貼了出來。
學生們瞬時一哄而上,霎時将榜單圍了個水洩不通。
裴逾明寝室幾人團隊協作,發揮團隊作戰的優勢,終是擠到了前排。
裴逾明這次直接從頭開始看。
不是他托大,上次都是乙榜前三了,這次要是進不了甲榜,那就是妥妥的退步。退步是絕對不允許的!
裴逾明一路看了下去,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很好,甲榜第二十名。
不錯,這個成績算是預料之內。
好,下次再接再勵,争取奪下下舍魁首的名頭的。
第一名才是他應該站的位置!
裴逾明暗暗在心裏立下了下一個目标。
裴逾明咧嘴開心的笑着轉頭準備退出去。
一回頭看看室友們的神色,裴逾明迅疾收回了笑容。室友們除尹玉華外神色都不大好。
尹玉華這次十分淡定,根本不大關心成績。裴逾明自是知道其中緣由的。
因此,這尹玉華的淡定倒也讓人看不出成績的好壞。
但室友們黑沉沉不高興的臉色倒是讓裴逾明一下就清楚了他們的成績。看來,估摸着都不大理想。
果然,裴逾明順着榜單找過去,他們中最好的也就吊在乙榜末尾,劉宴沒有奇跡,排在丁榜。
沒有一個能升舍的!
室友們臉色極為難看,尤其是韋軒民簡直毫無生氣,一臉頹喪的生無可戀。
幾人沉默的擠了出去,誰都不想說話。連最活潑的白清名都不想說話了。
良久,裴逾明開口寬慰道:“諸位也無需沮喪,一次考試當不得什麽。今年升不了舍還有明年,總歸又不是沒有機會。現在實在不必如此沮喪。”
韋軒民嘆了口氣:“唉,逾明你自是不愁的,可我,明年就是最後一年了,這要是不成,我真是無顏面對父母家人了。”
韋軒民萬念俱灰,要不是心裏還撐着一口氣,他都恨不能現在自己就離了書院去,免得明年被趕出書院這麽丢人。
裴逾明繼續打氣:“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些。你也知道明年還有一年的時間呢,一天都能做很多事情,何況一年的?韋兄實在不必沮喪。”
“走走走,回寝我們好好盤點一下此次考試的得失之處,總結經驗,免得下次再犯的。走,趕緊。”
裴逾明一向信奉行動比嗟嘆重要,有問題就解決問題。考試沒考好,那就找到原因,總結經驗,提升能力。方法跟努力并重,想要不成功也挺難的。
何況,人在沮喪嘆息時,空泛的勸慰根本無濟于事,還不如用實際行動來轉移視線來得有用。
果然,衆人被裴逾明這格外篤定的信念帶的心氣兒一震,也是,再是沮喪也改變不了成績。走,哪裏跌倒哪裏爬起來。
一行人果真回到寝室拿起書本開幹。
劉宴看得五味陳雜,可謂是又是熱血又是羨慕又是慶幸又是後怕。
熱血、羨慕室友們仍然可以在讀書一道揮灑熱情;後怕的是他們這等瘋狂,自己真心有點跟不上;慶幸的是,自己終于可以脫離頭痛的學習生涯了。
呆立一陣後,劉宴終是出聲打斷了寝室這熱火朝天的讀書氛圍:“諸位,今日就我就跟各位道別了。他日有緣再聚。”
衆人這才恍然回神,是哦,今日還有個室友要走,是那種日後再不會讀書的走!瞬時衆人心頭泛起了難舍的漣漪。
寝室衆人紛紛放下了書本,圍過來跟劉宴道別。
一陣拍肩捶胸的話別,劉宴忍不住灑淚,再三抱拳作揖告別:“諸位,再會。”
衆人紛紛拱手作揖送他至門口:“劉兄,再會。”
看着劉宴遠去的背影,衆人仿若看到自己青春的流逝,一時間感慨萬千。
尹玉華幾是泣不成聲。他也是馬上就要走了。再是心思多慮,這個寝室還是給了他片刻安寧的。日後,也許一別就不會再見了。
韋軒民也是淚流滿面,物傷其類,他怕明年這時節就是他背着行囊離開書院之時。
白清名跟荊文府也是心有戚戚焉,日後如何,誰能知道呢?
但見室友們一個個兔死狐悲的模樣,裴逾明頗是有種過來人的淡定感,嗐,這才剛剛開始呢,日後的分別會更多的。
想他當年跟多少同學分別?
甚至都換了個時空了。真是永別了。
淡定,日後會各有前程的,不必傷春悲秋。
裴逾明咳嗽幾聲,打斷室友們的憂思:“諸位實在不必如此,日後前路漫漫,自是各有造化的。”
韋軒民幾人回過神來,抹了把臉上的淚水,頗是有點不好意思,嗐,男兒有淚不輕彈,實在不必哭得如此難看。
天氣冷,淚水幹在臉上涼飕飕的不說還緊繃的不行,衆人趕忙鳥獸散,各自趕緊洗臉去了。
見室友們一個個恢複正常,裴逾明招呼一聲出門去了。
裴逾明徑直往山長室走去。
他還有重要的事要跟山長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