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營業第三十三天
營業第三十三天
“卡——！”
導演舉着對講機，頓了一下：“先休息一會吧，大家調整一下狀态，咱們十分鐘後再接着拍。”
秦挽筝按了按太陽穴，朝周圍的演員們低聲道了句“抱歉”，提着裙擺走到休息區。
拿過一旁被翻看到有些卷邊的劇本，她低垂着眸子，修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扇形的陰影，蓋住了眼角那顆風致旖旎的小痣。
“今天有點不在狀态啊？”展冽踱到她身邊，遞給她一杯美式，“居然有不是我拖秦老師後腿的一天。”
之前的NG大多是展冽的神情或是臺詞出現了瑕疵，今天，演技持續不在線的竟然是秦挽筝。
別說作為對手演員的展冽了，連劇組的其他工作人員們都覺得這事稀奇。
“挽筝姐，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欣蕊小跑着湊過來，眼底擔憂的神色不似作假，“要不跟劇組請個假，回去休息一天？”
秦挽筝搖搖頭，扯了個笑臉：“沒什麽大事，就是昨晚沒睡好而已，喝點咖啡休息一下就緩過來了。”
*
昨晚吃完飯，林翊燃沒像往常一樣和秦挽筝單獨道過別後再離開，而是壓低帽檐一聲不吭目不斜視地離開了包間，趕忙追上去的明銳回過頭朝秦挽筝等人幹笑兩聲，匆匆留下一句“下次見啊大家”之後快步跟了上去，一前一後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秦挽筝的視野裏。
“這到底是怎麽了？”
能在這個圈子裏混得上飯吃的，哪個不是人精，方艾早就察覺到秦挽筝和林翊燃之間的氣氛不似之前，只是剛才當着孫景源的面不好直接問罷了。
“你倆有事。鬧矛盾了？因為解綁的事情？”方艾托腮，想了一下，“該不會這小子不想‘和平分手’，非要找點茬虐他的粉吧！要真是這樣的話，我最近可千萬得提防着他們一點！”
以前沒少見合約cp解綁前，男方暗戳戳找狗仔拍點女藝人私下的照片，憑空捏造一點莫須有的“黑料”，把男藝人塑造成“受害者”的形象，引起粉絲——尤其是cp粉群體對男藝人的“憐愛”，借機提純固粉。
雖然林翊燃看起來也不像是那種人吧……
但娛樂圈裏最不能相信的就是皮囊！
秦挽筝見方艾越腦補越偏，連忙哭笑不得地打斷：“沒有沒有，人家不是剛才說得很清楚了嗎，咱們這邊有什麽想法他們全力配合，你想到哪兒去了。”
“那你們兩個人吃飯的時候怎麽怪怪的？”方艾皺眉。
“是有一些私事上的分歧，不過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放心吧，我們已經溝通過了，他回去自己再想想，轉過彎了就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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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小時前，休息室裏。
聽見林翊燃的表白，秦挽筝只是短暫地怔愣了一瞬，随即很快地做出了反應。
“林翊燃，”她也叫他全名，淺淺蹙眉，語氣裏還帶着點體諒和理解，“可能是以為《她才不動心》是你複出之後第一部劇，再加上這幾個月頻繁地互動炒作，讓你在這段‘人物關系’裏投入的精力太多了，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你的判斷。”
她還刻意在“人物關系”這四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可這話一說完，她就已經開始後悔了。
但箭在弦上，她又實在不得不發。
于是只好硬着頭皮，擺出一副知心姐姐的架勢，柔聲做結：“沒關系，我能理解。”
這回換林翊燃沉默。
他沒想到，自己的剖白換來的竟然是這樣的回應。
“不用說得這麽冠冕堂皇。”
他被林翊燃氣笑，頭一次在她面前表現出這樣控制不住的躁意和壓迫感——不是偶像劇裏奶狗吃醋時對姐姐的控訴，也不是刑偵劇裏警官面對不知悔改的嫌犯時的憤怒。
而是切切實實，發自他本心的，第一次在面對秦挽筝時沒有能夠收斂住自己的情緒。
“這麽官方，這麽委婉，”林翊燃低哂一聲，“不就是為了說我是不是還沒出戲嗎？”
“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我還不至于分不清戲裏戲外，也不至于将戲裏角色的感情投射到現實。”
他撤開兩步，重新給她讓出空間，語氣也冷了下來。
方才那一瞬的惱怒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
“是，起初提出要和你炒cp是我公司的主意，但如果我不想，他們也不能拿我怎麽樣。”
“我同意這個方案，并不是為了從這個‘人物關系’裏獲得多少紅利。”林翊燃也學着她剛才的語氣，加重了某個詞。
“而是為了你。”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林翊燃的聲音漸漸低下去，自嘲似的輕聲說道，“我現在對你說這些，不是因為‘陳宿’喜歡‘明微’。”
“而是因為，林翊燃喜歡秦挽筝。”
“他們的故事結束了，但我不想讓我和你的故事也一并結束。”
秦挽筝喉嚨發緊，大腦也是一片空白。
面對這樣一片赤忱的心意，很難有人能夠冷漠生硬地一口回絕吧？
可她現在實在太亂了。
好像有兩道聲音在她的腦海中交織撕扯。
一個在說：“你難道就真的一點都沒有察覺到、一點心動都沒有嗎？”
另一個則喊着：“名利場裏動真心的人是什麽下場你難道不清楚嗎？”
于是她只好沉默不語。
也只能沉默不語。
室內重新陷入了一陣黏稠滞澀的沉默。
林翊燃已經退到幾步之外，卻扔固執地看着她，似乎她不再說些什麽就不肯罷休似的。
半晌，秦挽筝張了張口，剛要出聲，休息室的門便被敲響，幾秒後，明銳将門開了條小縫，探頭進來：“孫哥說，不如晚飯包間由他來訂，他知道一家私密性又好，味道又正宗的粵菜，剛好想請大家去嘗嘗，讓我問問秦老師願不願意。”
于是兩人之間“私事上的分歧”被打斷。
林翊燃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麽心情——
大概還是松了口氣的。
沒人知道他剛才有多緊張。
既怕秦挽筝一言不發，又怕她說出口的是拒絕的話。
秦挽筝也松了口氣。
“我都可以，”她斂起精神上的疲憊，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地方由孫哥定，但這個單還是要讓我買的，畢竟是我約的局嘛。”
*
“但我看林翊燃的表情，好像是在說起《驚鴻》的時候變差起來的。”
做經紀人的，察言觀色的本領是必不可少的，她仔細回憶着今晚飯局上發生的一切：“怎麽，他是和你現在劇組裏的哪些人不對付嗎？像那個誰和那個誰似的，聽見對方名字都要惡心得少吃二兩飯的那種？”
秦挽筝被她的神展開逗笑：“都說了不是，你怎麽不信呢？”
她大約是知道林翊燃為什麽不高興的。
兩個人畢竟也合作了這麽長時間，她對他的脾氣多少也是有所了解的。
在孫景源玩笑着打趣秦挽筝這邊主動提起解綁是不是因為《曾是驚鴻照影來》要進入前期宣傳的時候，秦挽筝搶先方艾一步給出了否定的回答。
惦記着解綁。
卻又不是因為新劇的緣故。
那意思不就是說，是秦挽筝本人，不想繼續這段合作關系、想要盡快和林翊燃撇清關系了嗎？
本就告白碰壁的林翊燃，在聯想到這層意思，表情能好才奇怪呢吧。
但秦挽筝并不擔心他誤會。
換句話說，她倒是希望他誤會，這樣，說不定林翊燃能夠跳出角色和近期人設的視角，重新審視一下他對自己的看法，進而更好地認清自己的本心。
說到底，她還是不相信林翊燃口中的“喜歡”。
這個圈子裏，“喜歡”是最常見也最廉價的東西了，或許确實像雨後彩虹般絢麗夢幻，但也同樣如彩虹一般，轉瞬即逝。
這個道理，很多年前，秦方好就已經教過她了。
見方艾眼中仍然存着幾分疑惑，秦挽筝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我能處理好的。”
當晚回去，秦挽筝做了一夜長夢。
夢中的場景斷斷續續，并不是一個連貫而完整的故事。
時而是她為了學表演辛苦訓練的畫面，時而是她這幾年在各個劇組裏打轉的畫面，時而是拍攝《她才不動心》期間和林翊燃相處的畫面，時而又是這段時間以來她不斷陷入各種流言中的畫面。
最終，畫面停留在秦方好被從手術室裏推出來，面無血色的樣子。
她猛得睜眼，後背一片薄汗。
離預計起床的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再睡也是睡不着的，秦挽筝便打算去沖個澡。
下意識地摸出手機看了一眼，《驚鴻》劇組的小群裏半夜聊出了個“99+”，商枝也在半夜給她發來了消息，還有一些訂閱號的推送，明晃晃的小紅點挂在那裏。
秦挽筝挨個點開，回複了商枝的消息，又一目十行地浏覽完了欣蕊和展冽等人在群裏的插科打诨，最後又翻了一圈訂閱號發布的文章——
期間，不是她有意，只是，林翊燃的頭像恰好夾雜在其中而已。
秦挽筝的之間懸在寂靜了好幾天的對話框上。
之前林翊燃有行程的時候，總會在落地的第一時間給她發條消息，順便還要問她是否有想要他幫忙帶回去的當地特産，盡管絕大多數時候秦挽筝都會拒絕，他卻還是會在看到什麽新奇小玩意兒的時候買下來，經過滬城的時候當做“伴手禮”送給她。
但這一次，她不知道林翊燃是幾點離開滬城的，也不知道他是回到了燕城還是什麽其他取景地。
這重要嗎？
秦挽筝勾了勾唇角，暗嘲自己自作多情。
這些事和她有什麽關系。
反正過不了多久，該想通的人自然會想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