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唐學文的麻煩
只有了解清楚情況才能對症下藥，只有了解清楚之後才有可能解決這件麻煩事，才能有可能挽救自己家的小機械加工廠，才能讓自己幸福美滿的一家不至于陷入到那種困頓和無盡的麻煩之中。
自家的工廠不能倒，自己的家不能有事！
在唐飛的記憶之中，自家的工廠倒閉之後，欠了大量的債務。為了還債，工廠低價變賣了，家裏的房子也賣了，連住得地方都沒有，只能在外面租房子住着。
每天都有各種不三不四的人員上門來要債，那樣的日子，唐飛絕對不想再經歷一次。
尤其是自己的父親形象在心目之中非常的高大，為了家庭，一切他都自己扛着。唐飛不想讓這個中年男人一夜之中頹廢和消沉下去。
不！
絕對不能重蹈覆轍！
絕不能讓歷史重演！
心中想明白這些，唐飛心中堅定，也有了打算。于是估摸着自己父親應該已經到了廠子裏面，唐飛也出了門，朝自己家的那一家小機械加工廠走去。
清江市九洲機車配件廠位于一處毫不起眼的舊廠房內，名字比較大氣，但實際上只是一家十來人的小機械加工廠，小得不能再小，這樣的廠子，在紅星機車廠四周一帶多如牛毛。
唐飛家的小廠子距離家裏也不遠，步行大約十幾分鐘。
當時正值中午上班時分，唐飛看到了壯觀的一幕，通往紅星廠的大道上全是滾滾的自行車和摩托車大軍。
這個時代，私家車是一個稀罕物，大家的出行工具主要是自行車，能有一輛摩托車，那都是漲臉的東西，如果誰家有一輛私家車，那足可以顯擺一番。
滾滾的自行車和摩托車流，再加上以灰藍為主色調的服裝，鮮有豔麗的顏色，唐飛才恍然，現在是1996年，還沒有進入21世紀！
兩旁的建築也低矮和老舊，大多是筒子樓，以兩、三層為主，遠沒有20多年之後那樣，到處是高檔住宅小區，到處是電梯樓。
道路兩旁全是高大的法國梧桐樹。唐飛記得，在十幾年之後，這些梧桐樹被砍掉了，移植了更符合時代要求的香樟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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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90年代！
這個時候，改革開放才不到二十年，物質條件并不是十分豐富，絕大多數人只是解決溫飽，還沒有進入小康，自己家能有彩電，沙發，頓頓有魚有肉，生活富足，主要一切都要歸功于唐學文。
這個中年男人，用自己的雙肩扛起了這個家，一個人打拼，不讓自己的妻兒擔心，有麻煩事都是自己一個扛，從不帶回家裏。
這個男人的形象，在唐飛的心中再次高大起來，唐飛的心中在充滿濃濃的父愛的同時，也有一陣陣的感動。
鼻子有一點酸，眼睛有一點朦胧，唐飛連忙深深的呼吸一口，輕輕的擦了擦了眼睛。
一路上，唐飛一邊走，一邊看，感受着這個時代的落後，憑借記憶漸漸走到了自家的工廠大門口。
擡頭看到這棟廠房，唐飛道，這就是我們家的機械加工廠！
走進加工廠房內，唐飛第一印象就是舊，廠房老舊，加工設備也陳舊，只有幾臺老掉牙的機床。
這些機床的年齡比唐飛的年紀還要大，是從當年從紅星廠淘汰下來，唐學文幾乎以廢鐵的價格買回來的。
第二印象就是亂，東西到處亂擺，不但幾臺機床擺得淩亂，一點都不科學，就是那些原材料和加工好的零件也是亂擺，水泥地面還到處都是油污。
廠房面積大約一千多平米，面積倒也不算小，但屬于那種老式的舊廠房。廠房裏面一小半的區域擺着那幾臺機床，幾名工人正在加工零件，在另外一半區域擺了一些鋁合金薄板，一名焊工正在進行焊接，這名焊工的旁邊站着唐學文，以及一名穿着紅星廠工作服的人。
大家面前，正有一塊完成焊接的鋁合金薄板，焊縫焊接完成之後，那紅星廠的人看了看焊縫，然後搖了搖頭。
“唐老板，焊縫還是不合格，這樣肯定不行。”
唐學文幾乎用哀求的語氣道：“陳主任，這只是電力機車上的內部裝飾板，屬于C類件，要求不嚴格，能不能讓步放行。”
電力機車上面的零件分為好幾類，有重要和關鍵零件，有A、B、C類零件。其中C類零件是要求較低，對機車的整體質量和性能影響最小的零件。
正因為這樣，唐學文才這樣說，希望對方降低要求，對零件放行，接受這些焊縫明顯不合格的零件。
電力機車上有很多用鋁合金加工成的內部裝飾板，這些內部裝飾板第一要求就是美觀，其次是尺寸等技術要求，唐學文将希望寄托在讓步放行上面。
陳貴鴻是紅星電力機車廠采購中心采購一部主任，如果不是這批內裝板要得急，陳貴鴻也不會親自來，頂多派自己下面一個采購組的組長過來就行了。
陳貴鴻搖頭道：“唐老板，讓步放行根本不可能，你看這焊縫，明顯發黑，如果裝上機車，那問題就大了。”
唐學文焦急的道：“這可怎麽辦呢？”
陳貴鴻揮手道：“唐老板，怎麽辦是你的事情，我現在正式通知你，如果明天不能按期将兩臺車的內裝板交付至我們總裝車間，按照規定你方将面臨五千元的考核，如果進度延誤兩天以上，我們之間的訂單将終止，且你将面臨最高兩萬的考核。”
電力機車進入總裝車間稱之為“進車”，機車進車之後就是一系列的總裝配，各供應商就必須按紅星廠的進度要求将零配件送到位，其中包括裝內裝板。如果唐學文負責加工的這幾個圖號的內裝板不能按期交付将影響紅星廠的生産進程。
紅星廠是國營大廠，非常牛氣，周圍那些小機械加工廠幾乎都是依附紅星廠讨生活，必須仰仗紅星廠的鼻息，如果唐學文不能按期交貨，後果将非常嚴重。
尤其是訂單終止，那以前的巨大投入将完全打水漂，血本無歸！
唐學文悄悄的掏出一個紅包塞到陳貴宏的手裏，“陳主任，再幫我通融一下，再晚兩天，不，晚一天都可以，我們一定會想辦法攻克焊縫發黑的難題。”
陳貴鴻并不收這個紅包，頭也不回的走了，且放下一句話：“唐老板，你好自為之吧，如果真的不能按期交付耽誤了進車進度，我也幫不了你。”
唐學文一臉沮喪，陳貴宏紅包都不收，問題真的非常嚴重。
愕然看到正走進來的唐飛，唐學文道：“小飛，你怎麽來了，快回去。”
看到唐飛走過來，唐學文馬上将唐飛往家裏面趕，顯然是不想讓唐飛知道這些事情，免得唐飛擔心。
唐飛并未走，而是道：“爸，我都看到了。”
唐學文嘆了一口氣，“哎……”
“小飛，既然你已經看到了，我就不瞞你了，都怪我，都怪我啊……”唐學文抓着自己頭發，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
看到自己的父親這樣，唐飛心中也不好受，“爸，我相信困難只是暫時的，我們一定能解決困難，度過眼前的這個難關。”
唐學文苦澀的笑了笑道：“小飛，事情遠不是這麽簡單，不能按期交貨只是其次，關鍵是我為了那幾個圖號的內裝板的加工業務，我借了大筆錢，且還是高利貸。”
像唐學文這樣的小機械加工廠融資一般非常困難，如果确實需要資金只能去借高利貸。
以前，唐學文也不做機車上的內裝板，而是做一些簡單的機械加工業務，看到內裝板業務量大，利潤高，就一咬牙，借了20萬高利貸，上馬了內裝板加工的業務。
這可是20萬，96年的20萬可是一個大數目！
每一種電力機車上所用的內裝板很多，有數十個圖號，一直有多家公司在做，利潤确實很高，但成本也大，競争很激烈。
成本大主要是需要自己采購鋁合金薄板，這種鋁合金薄板可不便宜，唐學文借了20萬元，找了關系從紅星廠拿了幾個圖號的內裝板的加工業務，信心十足，本想大幹一場，賺個盆滿缽滿，哪裏想到……
現在焊接出了問題，不管怎麽樣焊縫都發黑，焊縫不滿足技術要求，自然也不能如期交貨。
如果不能如期交貨，紅星廠會終止訂單，再也不會讓唐學文做內裝板的業務，這樣一來，唐學文投資下去的那20萬元就打了水漂，可能現有的機械加工業務也會受到影響。
明白了事情了緣由，唐飛也感到一陣棘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