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顏夫子”本人正在處理公事。
關肅關勝兩人直直地站在他跟前,皆神情肅穆。
片刻後,秦川把手中的信件遞到燭火邊,點着以後随手丢進了旁邊的竹筒裏。
“殿下,娘娘信中說什麽?”
秦川一張如玉的面頰在月光中泛着冷色,“國庫空虛的事壓不住了,母後知我素來和高祁不和,特寄信來提醒。”
關勝冷哼一聲,“國庫空虛還不是拜他高首輔所賜,不光自己帶頭貪,還淨提拔些蛀蟲之輩,朝廷這些年的赈災銀哪個不被層層盤剝?”
關肅性子沉穩一些,沒有關勝這麽外露,但看他的表情也是氣憤的。
秦川思索片刻,突然笑了一聲,“上月我遞上去的折子想必到了。”
“國庫既如此空虛,那擺在眼前的創收法子用還是不用,全看高祁了。”
關勝一臉幸災樂禍,“羅承平貪污罪證确鑿且數額龐大,他可是高首輔的第一門生,想必高首輔應該很舍不得吧。”
關肅點頭,“肯定的。”
秦川遞過來一張紙,上面羅列着好些官員的名字,關肅接過看了一眼,發現全是羅承平貪污案的牽涉人員。
關勝好奇道:“殿下,您什麽時候拟的名單?”
“剛開始查的時候順手就拟了。”
秦川随口一句話卻讓關勝關肅二人瞪大了眼睛,當初殿下來雙集鎮的時候羅承平是什麽情形,那可是天子第一寵臣的心腹,威名赫赫的封疆大吏,任誰看都是不可撼動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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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個時候殿下就已經寫好了他的結局。
這份自信和運籌帷幄實在叫人心驚。
關勝不由想,日後高祁的涉案名單殿下該不會也已經拟好了吧。
秦川起身往裏走,“這上面的人盯緊了,別讓他們轉移財物。”
“是。”
剛踏出門檻,關勝就迫不及待地施展輕功往外躍,然而剛一動就被關肅扯着腳腕拽了回去。
關勝立刻炸毛,“你幹什麽,太侮辱人了吧?”
關肅松開手,無奈道:“殿下讓你到處溜達是為了掩人耳目,你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哪有?”關勝振振有詞,“我去替殿下要曲譜,這可是正事。”
“你打算怎麽要啊?”
“你別管。”
關勝揚長而去。
他說的要曲譜,還真的就是“要”。
關勝換了身小書童的衣裳,直接去路家敲門。
而此時,路家正熱鬧着。
周媒婆和闫家的走後,來了幾個串門的鄰居,沒一會兒路大媳婦兒李氏也來了。
路二家的小院子瞬間擠滿了人。
都是沖着路景的事兒來的。
李氏的嗓門大的出奇,“聽說闫家只給了一兩銀子,那是少了點兒,還是我家哥婿好說話,說給十兩就給十兩,其實我們本來也沒想要這麽多……”
有人跟着接話,“闫家和王家還是不能比的,王家掌着一個茶園呢,小是小了些,但也算是一份産業了,闫家也就是給人做做工,靠着人丁多才撐起了一點牌面。”
這位說話客觀,李氏顯然對那個小字不太滿意,陰陽怪氣道:“許是我家沒見過世面吧,小就小一些,總歸比沒有的強。”
說話那人:“……”
路景喝着茶看熱鬧,然而作為話題中心的人物,他注定是清閑不了的,沒一會兒火就燒到了他頭上。
“闫山那小子還是不錯的,品貌端正,我看景哥兒你就別挑了,早點定下來吧,我們還等着吃你的喜酒呢。”
“是啊是啊,你這都十六了,我在你這麽大的時候我家大娘都生出來了。”
“哎呦一兩真不少了,我家當家的娶我才給了二百文。”
李氏的大嗓門混在裏頭也極其“出衆”,“要我說,一兩銀子确實太少了,幹嘛便宜了闫家啊。”
姜氏憋着氣插了一句,“不是禮錢的問題。”
“那是為啥呀?”
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看着路景和姜氏。
姜氏小聲道:“方才周媒婆和闫家的說,就算十兩也是沒問題的。”
院子裏陡然安靜下來,只能聽見外面幾個孩子說話的聲音。
李氏像是不敢相信,又像是不甘心,質問道:“她們真這麽說?那你們為啥不答應呢?”
路二一直沒開口,這時候冷不丁接了一句,“景哥兒不喜歡山小子。”
“啥?”
所有人齊刷刷看向路景,眼神一個賽一個的灼熱。
路景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開始了他的表演,“這些話不好拿出去說,但大伯娘嬸子你們都不是外人,我也就說實話了,你們可千萬別出去說啊。”
“前幾日我碰見一個大師,頭發胡子全白了,就和戲文裏的神仙一模一樣。他一見我就問我是不是在議親,我吓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呢,他又叫我別嫁,說将來生不出孩子。”
幾個婦人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
關勝趴在房頂上聽得津津有味。
“我一聽這還得了,元元畢竟還小,我爹娘可還要靠我傳宗接代呢,生不出孩子哪成啊?”
所有人:“?”
關勝噗嗤一聲,幸好蟬鳴聲大,沒人聽見。
路景說完又裝模作樣地叮囑了一番,末了又道:“那大師還說我将來會飛黃騰達,遇見一個頂頂好看的女……男子,也不曉得是真是假。”
反正吹牛不上稅,先吹了再說。
李氏她們的表情已經無法形容了,本來剛聽見大師兩個字的時候她們是很不屑的,但偏偏路景說的還真像那麽回事,細細想來竟越發覺得合理。
那大師該不會是送子觀音化的身吧?
就在氣氛詭異的時候,院外突然爆發出一陣高昂的哭聲。
李氏一個彈起,飛快地奔出去,把大哭的路光宗抱進懷裏,一疊聲地喊着心肝。
“光宗,你快和娘說,誰欺負的你,娘替你教訓他。”
路光宗伸出一根短短胖胖的手指,朝旁邊一臉氣憤的路元指去。
姜氏立刻扯了一把路元,“怎麽回事,元元你打光宗了?”
路元氣的小臉通紅,“是我打的,他胡說八道。”
姜氏滿臉都寫着驚訝二字,過去路元總跟在光宗屁股後頭,光宗對他呼來喝去的,今兒怎麽膽子這麽大?
路光宗嗷地一聲,哭的更狠了。
李氏心疼的都快掉淚了,她咬着牙道:“小小年紀就這般心狠,将來長大了可怎麽得了,老二,這就是你管的人!”
路二怒喝了一聲,“路元,到底怎麽回事?!”
路元嘴巴閉得緊緊的,就是不說話。
路二氣的擡手要打,被路景攔住,“爹,肯定是光宗說了什麽話,元元不會随便打人的。”
李氏指着路景,氣的哆嗦,“光宗一個小孩他能說什麽,你們一家都不是好東西,大的嫁不出去,小的以後也沒人要。”
這下姜氏也氣的不行了,場面一時間陷入了混亂中。
路景摸了摸路元的腦袋,溫聲道:“元元,你和哥哥說,光宗說什麽了?”
路元仰起臉看了他一眼,兩只圓溜溜的大眼睛裏滿是水光,顯然是被氣狠了。
路景又問了一遍,路元才擠着嗓子裏的那點聲音悶悶道:“他說他娘說景哥這樣的能有人要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
越說越小聲,最後五個字都快聽不清了。
李氏面色大變,眼神閃躲,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出她的心虛。
“大伯娘,我們好歹也是一家人,你這麽背後說我不太好吧?”
李氏惱羞成怒,“我沒說,路元自己瞎編的吧,小小年紀心思可真深。”
路景看向她懷中的路光宗,“光宗,是你娘說的嗎?”
路光宗支支吾吾地不敢承認,氣的李氏掐了他一把,路光宗又嗷了一聲,“娘,你掐我幹啥,明明就是你自己說的唔……”
李氏捂住了他的嘴。
事情再清楚不過了。
姜氏憤憤道:“小孩子懂什麽,都是大人怎麽教他就怎麽說,嫂子,心思深的人恐怕是你吧?”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李氏也不好意思胡攪蠻纏,只能抱着路光宗灰溜溜地跑了。
其他人幹脆也散了。
路景捏捏路元的臉,笑眯眯道:“元元真棒,但下回還是別打人了,打傷了咱們還得賠銀子。”
路元點頭,又恢複了平日裏乖乖巧巧的模樣。
關勝剛才本來想跳下來幫忙作證的,但又不好解釋自己是怎麽瞧見的,幸好景哥兒聰明,幾句話就解決了。
“且慢。”
路二關門的手一頓,疑惑地看向憑白出現的關勝。
關勝笑眯眯地說明了自己的來意,然後自來熟地摸了一把路元的小腦袋,誇道:“這孩子看着就聰明靈巧,是個好孩子。”
路景:“?”
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