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晚霞褪去，冗長的沉默中，風靜樹止。
許久之後，待月華終于高懸于夜空之中，灑下淡淡的銀色光輝，尹殘淵這才如夢初醒，忽然想起院內還有一人相伴。
“你今日尋我至此，可是有何要事相商？莫非是尹殇的病情有所變化？”
“師兄明日将會前來摘星堡尋我。因而，我懇請尹伯父能夠行個方便，為我開啓堡外的法陣，讓他得以順利進入。”月懸淡然一笑。
“師兄？你所說的師兄，莫非是百毒谷谷主的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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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方升，霞光如绮，似夢幻般在東方天際緩緩鋪展，染紅了半邊蒼穹。
本是萬籁俱寂的清晨，摘星堡外卻集結了一群烏泱泱的弟子，手持兵刃，肅然而立，紮根于地，紋絲不動，卻三三兩兩偷摸交流。
左側弟子眼珠子不受控制般頻頻向右斜視，嘴巴也竭力向右撇着，“你說今日來者，莫非真是百毒谷唯一的少主？”
右側的弟子姿勢與其如出一轍，只不過方向卻截然相反。他同樣低聲回應道：“自然！前方尊主都在此恭敬而立，不敢有絲毫怠慢，除了百毒谷之人外，其餘兩大玄門尊主，亦是未曾有此等殊榮啊……”
“但是……實在匪夷所思！你可知此乃百毒谷少主啊！百毒谷之名威震萬仙大陸，衆生見到皆須畢恭畢敬。其醫術之精湛，冠絕當世，而毒藥之詭異，更是無人能及。更何況，彼等已有百年未曾涉足塵世，今朝卻突然現身于此，足足遠涉十萬八千裏來摘星堡之地，其意圖何在呢？”
“為何？自是為那終南樓的遺孤月懸喽。”弟子嘆息，感慨萬千，“她這百年，始終寄居百毒谷內，昔日我等一輩只道她是機緣巧合，僥幸成為百毒谷師妹。卻不料，她在谷中地位竟如此顯赫，連那少主亦不惜跋山涉水，專程前來探望。命運之眷顧，确乃她所獨有，真是令我等望其項背，隐隐羨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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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霞絢爛，光彩奪目，令人難以直視。
月懸輕掩手掌，緊鎖前方，眸中星光閃爍，滿載期待與欣喜。
尹殘淵此刻內心波瀾起伏，那份無人可解的孤寂與落寞，終在此刻得以些許消融。
他雙手交疊于腹前，面龐平淡如水，宛若歲月雕刻之岩石，無悲無喜，幽暗的眼眸中卻似燃燒着熾熱的火星，熠熠生輝。
兩人矗立于此已近一個時辰，周遭除了弟子們的低聲私語，均面色沉靜，未顯絲毫不耐。
彼時，尹殘淵卻略感焦躁，他微微側首，語聲低沉：“水少主今日當真會前來？且确是今早莅臨？”
“哎……”月懸無奈搖頭嘆息，擡首回望他，“尹伯父，我昨日所言乃辰時，你今日剛過卯時便令弟子們在此等候，确是早了些。”
聽聞此言，尹殘淵的眼神深沉而悠長，“我原以為，你與水少主久別重逢，他或許會急切趕來與你相見，詢問你近來狀況。不料，他竟如此守時，分毫不差。”
月懸那雙顧盼生輝的眸子，此刻充滿了無辜與靈動，“師兄他自幼将我撫養成人，對我作息習慣知之甚深。往昔此時，我尚在夢中與百毒谷弟子切磋醫術。只是這十日以來為救治尹殇兄長，日夜颠倒，作息方變得毫無規律。”
“你所做一切皆是為摘星堡，這份恩情伯父銘記在心。”尹殘淵神情露出愧疚之色，“從今往後，摘星堡便是你的第二個家。無論何時，你願來便來，伯父随時歡迎。堡內那方小院也會有人時時打掃，為你留着。”
他目光遠眺，“你父親去世得早，理應由我們這群摯友來照料你。可誰曾想，你一走便是百年光陰。一百年，對于凡人而言，幾乎是一生啊！”
月懸瞥了眼腳下的護堡大陣，嘴角微揚，似笑非笑，那笑意卻如昙花一現，迅速收斂，她同樣凝視前方，未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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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華自東方緩緩升起，猶如金鱗初綻。辰時方至，一個皎潔如月的身影便迎着璀璨光芒，從容不迫行來。
那光芒過于炫目，遮掩了來者的真實容顏，僅憑那通身散發的溫潤淡雅氣派，亦可窺見此人絕非凡俗之輩。
尹殘淵向前疾行兩步，目光如炬，直視前方，卻不忘向身側的月懸詢問。
“此人莫非便是你的師兄，那百毒谷少主，名滿天下的水無塵？”
月懸眼中閃過一抹自豪，颔首笑道：“正是。天下之大，再也尋不到第二個如此雅致清新之人！”
說話間，前方人影随着緩步行走而漸漸顯露出真容。
但見水無塵身着一襲白衣，猶如雪後初霁，不染半點塵埃，面含淡笑，身姿挺拔，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的盡是和煦高華之姿，身影仿佛被那奪目的霞光精心渲染過，無論何時何地，都能溫和清澈，始終不改其色。
“諸位，何故在此等候？莫非是在等餘一人？若是因此耽誤了諸位時間，實乃餘之罪過也。”
其聲如曉風拂柳，摘星堡內默然無聲，如被定身一般，未曾有一人動彈。
不待衆人有所反應，月懸早已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見他身影臨近，便如同箭在弦上，疾馳而出，飛撲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脖頸，雙手如鐵索般緊緊纏縛，聲音因激動而略顯顫抖，語無倫次。
“啊……師兄，你怎地來了！你終是來了！許久都未曾見到你了，你這些日子都去了何處……”
水無塵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聲音溫和如春風，“是我疏忽了，害你一人承受。最近可還安好？”
“我完好無恙，一切皆如常。”月懸語畢，緩緩松開了雙臂，退後數步，目光明亮如九天星辰，細細打量着眼前的師兄，“嗯……時光荏苒，許久未曾相見，師兄今日的風采，更勝往昔，猶如花朵再次綻放，那絢爛之色，愈發濃烈奪目。”
聞言，水無塵眉眼含笑，指尖輕觸她的額頭，“我是如花般綻放，而你，便是那如玉似夢，韌然獨立。”
月懸聽後，對着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緊接着，她拽着水無塵衣袖，将他帶到一旁，“師兄，這位便是摘星堡的尊主，尹殘淵伯父。”
見狀，水無塵作揖行禮，聲音恭敬而謙和，“尹尊主安好。”
尹殘淵仔細打量着他，不住地點頭，贊嘆道：“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水少主果真是人中龍鳳，氣質非凡，今日能得見水少主莅臨，實乃榮幸之至！”
“尊主過譽了，無塵雖少出百毒谷，對摘星堡陣法占蔔之術卻早有耳聞。玄界皆言其為一絕，非尋常門派所能企及。”
“水少主言重了。”尹殘淵擺擺手，“摘星堡這點兒小小成就，怎敢與百毒谷相提并論？醫道一術，乃濟世救人之道，百毒谷懸壺濟世，為無數病患帶來福音，方是真正的玄界巨擘……”
兩人你來我往，言談間相互吹捧，卻不顯得刻意與虛假。
月懸在一旁抱臂斜立，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忽閃，不懷好意地打量着，心中湧起一絲好笑，卻又被師兄那不厭其煩的寒暄所浸染，感到一絲暖意。
好一會兒後，她輕輕捏了捏師兄的衣袖，轉頭對尹殘淵道：“尊主，時辰已近正午，不如我們先回堡內，再慢慢閑聊如何？師兄一路舟車勞頓，尚未用膳。”
尹殘淵頓時朗笑道：“月懸丫頭提醒得是，都怪我與水少主一見如故，聊得興起，竟忘了時辰。水少主，不如我們先回堡內，邊用膳邊聊，你意下如何？”
“我等皆當謹遵尹尊主之令。”言畢，水無塵微微颔首，其後半步，側目瞥向月懸，那雙眸中古井無波，深邃而難以捉摸，卻又不露絲毫痕跡。
月懸敏銳捕捉到這一微妙的目光交彙，心中瞬間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與亢奮。
她緊咬着下唇，不讓任何一絲情緒洩露，努力平複着那澎湃思緒。
師兄之所以遲遲未至，并非因回到百毒谷中，而是自己私下委托她去探尋百寒的真正身份。數月的時間如同白駒過隙，師兄未曾有絲毫懈怠，歷經波折，終帶來一個肯定答案。
師兄所查，定然是準确無誤的，他向來謹慎細致，不會放過任何線索。
三人并肩而行，談笑風生，靈光大盛，剎那間消失于法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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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濃，繁星點綴天空。
水無塵初來乍到，便與尹殘淵相談甚歡。
兩人圍坐在桌旁，享用着美味佳肴，品着香茗，未曾多言，單純享受難得的安靜祥和。
夜風輕輕拂過，帶來一絲絲涼意，四周百花随風搖曳，翩翩起舞。
月懸雙手輕負于後，低垂着螓首，腳尖輕輕踢動着一枚石子，發出細微的聲響。
回想起方才飯桌上的交談，眼中閃過不服氣，幽幽嘆息道：“師兄，今日你何必與那尹殘淵客氣相待？若非我與他有所交集，僅憑他的身份，與百毒谷乃是風馬牛不相及，真不必費心讨好他？”
“世間之事，往往難以預料。師妹……”水無塵側首，目光柔和，似泉似水般投向她，嘴角微微上揚，語氣中不自覺帶着幾分寵溺，“之所以如此，只是覺得，你将來或許能用到他。”
聽罷此話，月懸腳下用力，那枚石子頓然滾落至兩旁花叢中，夜色漆黑，怕是再難尋覓。
“用到又如何？那尹殘淵雖表面溫和，實則心如磐石，難以動搖。縱是縱橫山莊的百千秋，亦不及他的剛愎自用。此人行事，只憑喜好，不受任何人左右。若是百年前，尚有夏染能稍加約束于他，如今……”
“莫要多慮。”水無塵輕彈指尖，一粒月牙般晶瑩剔透的小石子倏然出現在月懸腳下，她下意識地擡起腳尖，再次踢去。
望着她這孩童般的舉動，水無塵眼中盈滿笑意，“即便将來未能用到，但有今日之言談，亦能讓其心存敬畏，至少不會背後動手，最壞也不過是彼此陌路，互不相幹。”
“誰知道呢……”月懸眉頭微蹙，又是一個用力，那月牙般的小石子再次消失在夜色之中，“人心叵測，最是難以捉摸。他心中究竟有何想法，只怕連他自己都難以明言。”
“好，既是這般，我便與他保持點頭之交，不再刻意接近。”水無塵手指再次輕輕一彈，順着她的話道：“如此，你可還生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