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商門罪婦-03
擔着劉氏的莫大期望，孟婆離開了慕清堂，可是還未走出院子，就被趙雪晴喊住。
趙雪晴的眼神就像是月夜下的餓狼所發出來的，淩厲兇狠，霎時一看，能讓許多人背後生寒。但是孟婆不怕，笑着問道：“妹妹，是要感謝我嗎？”不用大刀用匕首，一下又一下地刺向趙雪晴的死穴。
趙雪晴的肩膀果然又顫動了一下，步伐似有千斤，慢慢地走到孟婆身邊，帶着冷音說道：“大嫂嫁進趙家三年，妹妹我竟然從未發現大嫂如此多謀善勸，實在是慚愧啊。以後還要多向大嫂取經。”
“取經怕是不行了，畢竟我落你太多，而你資質只算普通。”孟婆看着趙雪晴的手狠狠地揉着帕子，繼續柔聲說道：“不過大嫂我也是有真心建議給妹妹的，那就是無事時可以多看幾遍佛經，寧心靜神，洗滌戾氣。”說完孟婆就走了，只留下趙雪晴在她背後不斷地甩着眼刀子。
孟婆雖然早已不記得自己何時成仙，為何成仙，但是她卻萬分篤定，自己絕不是泯滅人性、殘害無辜之人，所以這等毒物如何能與她相提并論？
※※※※※※
孟婆回到毓秀院，也就是她和趙文舉的院子。此時仆婦正在逗弄趙祎明，趙祎明皮膚白，眼睛又大又黑，此時穿着淡黃色單衣，又跳又蹦，笑着就像是年畫裏的福娃娃，招人稀罕。
趙祎明看見孟婆，就躍躍欲試地讓孟婆抱，孟婆就把他抱到凳子上，然後坐在旁邊問道：“玩的開心嗎？”
趙祎明笑着點了點頭，說道：“開……森。”
“你開心了，那也要讓娘開心一下，娘上午教你的那段三字經可會背了？”孟婆用手指劃了劃趙祎明的臉蛋，感嘆道真滑。
趙祎明用勁地點了點頭，然後大聲背誦出來。背完後，孟婆使勁地親了親趙祎明，逗得趙祎明哈哈大笑。
親昵後，孟婆吩咐仆婦帶着趙祎明去洗漱睡覺。就在孟婆不經意向門口瞟去的時候，發現趙文舉站在門外，用一種期待的神情望着她，但是當二人對視的時候，那眼神中分明多了許多的躲閃之意。
世上就沒有完美的人，原主雖然糟了大禍，但是并非受害者就沒有錯處。至少在對待趙文舉一事上，她做的不是很妥當。如果她愛趙文舉，那就要真心地愛惜他，照顧他。如果她愛趙文舉為她帶來的優渥生活，那麽她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那麽這代價自然是要努力做一個合格的妻子。
但是原主顯然是一個有些消極懈怠的人。
孟婆站起來，快步走向門口，看着有些驚慌的趙文舉，問道：“相公，怎麽不進來？”說着就拽着趙文舉的手回屋，然後遣散了奴仆。
趙文舉顯然是沒料到孟婆的反應，有些赧然，低聲說道：“看你們玩的好，我就沒打擾你們。晚上可吃得好？”
Advertisement
趙文舉算起來年方十八，相貌雖算不上英俊，但也周正的很。
孟婆回了趙文舉的話後，說道：“相公，妾身有件事想要和你商量。”
“你說，你盡管說，我在這兒聽着。”趙文舉迅速點了點頭，一副洗耳恭聽的表情。
孟婆嘆了一口氣，說道：“這件事妾身已經調查過了，确有其事，但是妾身不敢先行告知母親，擔心她會受不住。所以，先來找夫君商量。”說着用一種篤信的目光望向趙文舉。
趙文舉有些不知所措，“什麽事是娘受不住的？那這種事我肯定是處理不了的。”說完這句話趙文舉就低下了頭。
孟婆把手放在趙文舉的手上，輕撫着，說道：“夫君年輕聰敏又有才幹，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妾身相信夫君一定能處理的好。因為下半輩子，妾身和祎明都要依靠夫君。”
“真的嗎？你真的這麽想的嗎？”趙文舉望向孟婆，眼神中是滿滿的不信任。
孟婆見此知曉原主原先定是很冷着趙文舉了，崇拜地看向趙文舉，說道：“當然，夫君頂起門戶，那就是趙家的頂梁柱，是妾身和祎明的天。就算只看現在，沒有夫君娶我過門，我就只會是鄉間普通農婦，如何能過上錦衣玉食、奴仆環伺的生活？這都是多虧了夫君。”
趙文舉呆呆地望着孟婆，迷醉在孟婆那崇拜的眼神中，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那你盡可說說，如果我能做的……不，我一定能做到！”
孟婆言簡意赅地說道：“二弟有龍陽之好，并且和書童董侍苗有情。”
趙文翰和書童董侍苗有私情，這件事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被趙雪晴察覺到了蛛絲馬跡。上輩子趙雪晴帶着劉氏将趙文翰和董侍苗的私情堵在了書房裏，劉氏一氣之下直接将董侍苗帶去莊子上害死了，但是趙文翰不知董侍苗已死，所以與劉氏争執之後才自行出城，就是為了尋找董侍苗。誰能料到他剛出城就被趙雪晴找人害了？
雖然男尊女卑，但是男子有龍陽之好畢竟不是好名聲，到時不止不能談婚論嫁，還會累及家族祖宗名聲受損。即使能夠中舉做官，也會被同僚非議，如此下場，趙文舉想得到，劉氏自然也想的到，所以上輩子她才會那麽生氣，完全不猶豫地将董侍苗處置了。
趙文舉聽此後，不可置信地說道：“源娘不可胡說，這……傳出怎可好？二弟正在議親啊。”
孟婆正色說道：“妾身敢以祎明的性命作保。”
趙文舉徹底癱坐在椅子上，先是驚慌，後又是氣憤，明明是平常非常沒有脾氣的人，此時卻把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然後狠狠地砸了桌子幾下才罷休。
“能夠讀書是多麽好的事，是多少人都盼不到的事？不止是娘，趙家全家都期望他能有出息，能夠高中入朝為官，光宗耀祖。可是……可是他卻如此不争氣！這件事一定要先告訴母親！”說着就要站起來朝門口走去。
孟婆一把拽住趙文舉，急聲說道：“和母親說了，然後呢？讓母親棒打鴛鴦？讓二弟抱憾終生？然後再和家人反目成仇？”
“鴛鴦？那是鴛鴦嗎？還抱憾終生？如果這件事不處置了，那才真是讓趙家所有的人都抱憾終生。”趙文舉握住孟婆的手說道：“源娘，我知曉你好心，但是這件事必須讓娘處理。”
“就算是錯的事，也不一定非要全部毀了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孟婆低聲問道：“夫君，妾身問你，二弟飽讀詩書，你我都懂的事，他如何不懂？既然懂了，為何還要明知故犯。二弟是你的親弟弟，你應該比妾身更加了解他。”
趙文舉帶着迷茫的眼神再次坐下，喃喃地說道：“不，我不了解他。我從小就跟着母親出入商鋪，而他則被帶去了書房，天天被延請回來的師傅教着讀書，就連三餐都在書房中用。所以，我們平常其實不常見面，記得最多的事也就是他每次在母親面前朗聲背誦詩書，就像祎明。我知道，母親和我一樣，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麽，但是就是喜歡看他那個樣子。在我看來，二弟的一言一行，都是詩書的味道，淺淺幾句，就能把整間屋子都熏成墨香味。”
孟婆忽然察覺到些什麽，心中被驚了一下，試探地問道：“夫君也想要讀書？”
趙文舉紅着臉連連否定，說道：“怎會呢？我是趙家長子，注定要撐起趙家家業，不負祖先所托。”但是在看了孟婆真摯的眼神後，頓時停言，然後低頭繼續說道：“只是有些羨慕，不過我知道我資質愚笨，就連鋪子裏的事都管不好，怎麽可能讀得了書做得了官呢？真的只是羨慕而已。”
孟婆在趙文舉的眼中看出了淚光，淚光閃爍着的是趙文舉的落寞和不安。
“這世上哪有那麽多注定的事？只不過夫君為了孝順和責任忍住委屈罷了。不過，我們還有祎明，夫君沒有機會做的事，祎明會幫我們完成的。”孟婆篤定地說道。
沒想到趙文舉搖頭，用一種落寞的語氣說道：“祎明會想要這麽做嗎？他喜歡讀書嗎？他想要做官嗎？這都是要問他的。”
“所以，你也要問二弟，他對董侍苗的情誼究竟如何？如果尚淺，那麽只管換了書童就是，但是如果情誼頗深，那就不能硬來，否則損了兄弟母子情分，得不償失。再者，趙家培養二弟是為了能夠關照趙家的祖業，但是如果二弟嫉恨你和母親，這與當初的目的豈不是南轅北轍？要知道董侍苗與二弟是少小情誼，天天相伴，怕是比和你的感情都要深上幾分。”
趙文舉細想一番，嘆道：“身在福中不知福。唉，也是我平時對他關照太少了。源娘可是有良策？”
“無謂良策，只要天下之人的偏見在，這種事就是永遠無法兩全其美。你笑了，他就要哭了，他哭了，所有的人也就都笑不出來了。不過，你卻可以這麽做。”孟婆為趙文舉倒了一杯茶，說道：“趙家家大業大，鋪子多，所要做的事也多。明日，夫君只管和二弟說，要調董侍苗去鋪子裏幫忙，董侍苗的身契在母親手裏，董侍苗沒得反抗，就算二弟鬧到母親那裏，董侍苗的下場也只會更慘。然後你可承諾二弟，只要他能夠高中，就會放董侍苗回他身邊。到時候董侍苗學了本事，自然能更好的地服侍他左右，而不被世人猜度。”
“只能這樣嗎？就沒有一勞永逸的法子嗎？”趙文舉有些擔心。
孟婆搖搖頭，沉聲說道：“這種困局若要出現轉圜，最好的方法就是每個人各退一步。否則就只能是兩敗俱傷，為了二弟，為了趙家。只能這麽做。”
孟婆見趙文舉依然猶豫，便繼續勸道：“夫君，盡可放心。如果二弟真的能夠更加用心地讀書，那麽或許有一天他自己就能夠把董侍苗給忘了。倒退一步講，你這個兄長盡心為他考慮，無論結果怎樣，二弟都會記着你的情。于家于業都是好事。”
“那娘呢？如果娘知道了我這麽做，她一定會怪罪我的。”對于趙文舉，這已經是習慣，每做一件事，總要把最壞的打算計劃好。
然後每件事果然就朝着最壞的打算發展了。所以趙文舉從不信任自己。
“那又怎樣？母親所說所做的不一定都是對的。既然不對，就算她埋怨斥責，又能怎樣？為了孝道忍了就是。妾身只問夫君一句，如果當初母親問夫君一句，是否想要讀書，你會怎麽回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二弟是否錯了都可待商讨，只是你們要給親人一個機會。”
在孟婆看來，消解陰魂殘存在陰間的遺恨，不是讓壞人付出代價即可，也要盡量讓好人獲得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