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Chapter 35
Chapter 35
陸征知道周川不會輕易地放過自己。
多年磨砺出的直覺讓這位年過半百的副司令從軍部看到陸征的第一眼起,就知道這個人如果不站在他這一邊,将來就一定會是敵人。對待不能為我所用的人,即使是後輩,也絕不能手軟。
果不其然,他不僅要求陸征離開特戰組,還要他徹底離開軍部,不讓李雲峰有反撲之機。
陸征的病房依舊被人嚴密監視着,不允許随便探望。冰冷的液體順着軟管流入靜脈,好在出血量不大,在抑酸和止血藥物的作用下,他的症狀已經得到緩解,但還不能進食,只能輸些電解質和營養液。
從疼痛中喘息過來的神經讓他的思考愈發清晰,心中的疑點也越發濃重。既然周川查到白榆是12區軍部特勤組的人,大可以查人不明、用人失當為由給陸征扣個失職的罪名,可他卻沒有,甚至将此事給瞞了下來。
按周令辰的說法,12區本身也想借此事發難,把髒水潑到13區軍部,如果說主和派拒不承認想壓下這事還可以理解,作為主戰派的周川,為什麽沒有拿這件事大做文章?
這背後一定有他不知道的理由。
但無論怎樣,白榆的身份已然暴露,處境極度危險,自己如果就這麽離開軍部,白榆會遭遇什麽?是會被秘密處理掉,還是被監控起來?究竟“蜂後”代表什麽,他的身上還有多少研究價值?
陸征仰面躺在病床上,內心再度掙紮不安起來。自己一走,白榆就失去了最後一層保護,他不能再等,必須趁着自己還有點籌碼的價值,為他再争取一番。
第二天天不亮,他就讓人傳話,請求與周川副司令私下聯絡。
陸征輾轉反側,整宿沒有睡。面對一位比自己經歷太多、年長太多的長官與政治家,現在的自己幾乎毫無勝算。他在腦海中一遍遍模拟着各種可能出現的情形,如果周川鐵了心要處理掉白榆,或者拿他開展實驗研究,以他眼下的處境,要想同時救出李雲峰和白榆真得可能嗎。
他沒有答案,只能随機應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周川對于白榆的處理态度并不積極,甚至想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将他秘密驅逐出去。
末世時代,離開人類聚集區的荒野求生極為不易,但白榆若繼續留在這裏,只怕境地會更加危險。離開這是非之地,對他而言也許反而是最好的選擇。
陸征不由地記起第一次見到白榆的場景,那雙眼裏的恐懼、掙紮和堅韌在腦海中揮之不去,直直射入心口。
通訊器裏沉默片刻,陸征下定決心:“請允許我同他一起離開。”
這一句話是這麽突然,幾乎沒有經過深思熟慮,着實讓周川有點驚詫。他頓了片刻啞然失笑,“好,你的請辭我批準了。我答應你,你們離開那日,李雲峰自會回來。”
很快,陸征因病請辭的消息就被有意透了出來,在周令辰的安排下,郭樹強、莊偉傑等幾人被允許探視。
病房裏被安裝了針孔攝像頭,對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有監聽錄像。
陸征面上神情一如既往的冷靜,在衆人的質疑和驚愕中緩緩宣布了自己辭職的消息,一句不該說的話都沒有講。
郭樹強又不是傻子,顯然不相信他的措辭,幾次三番試探,可陸征只是堅持自己的說法,暗沉的嗓音透着濃濃的疲倦。
“陸征!”郭樹強是真得着急上火:“我認識你這麽多年,你怎麽可能會因病請辭。究竟發生什麽事了,我們都在這兒,你說啊。”
陸征無奈地笑了笑,難掩面上的倦色,“可事實就是如此,我的确不是因為胃出血請辭的。實際上,我在衛城中毒之後,身體一直沒有痊愈,毒素侵蝕了我的神經系統,我時常無法集中精力,神經疼痛也如影随形。經過慎重考慮,我已經無法擔任特戰組副指揮官的職責,之前一直沒有說,也是怕你們擔心,可眼下已經到了不得不說的時候。”
他面色蒼白而平靜,說話的時候眼簾微垂。讓一個一路順風順水,年紀輕輕就站在上位者位置的Alpha說出這番話需要很大的勇氣。
陸征在人前從未示弱過,眼前的一幕讓隊員們怔在原地,原本的質疑和勸說通通化作滿腔酸澀咽回了肚子裏。
“好吧”,郭樹強久久艱難開口,“你這樣做一定有你不得已的理由,你從特戰組辭職後要去哪裏?”
“還沒想好”,陸征張口編了一個幌子,“眼下聚集區資源匮乏,部裏有個探索開發計劃,可能會抽調一些人做些考察工作,我也許會加入。”
“那我也申請加入。”莊偉傑連忙道。
“一邊去,你別做夢了,你這樣年富力強的還得繼續給特戰組賣命。”陸征難得開玩笑,“服從命令,好好幹,知道嗎?”
“那你什麽時候去?二組還有好多隊員在衛城,你這一去要多久,總要和大家告個別吧”莊偉傑不舍道。
“一點小事,又不是以後不見了,告什麽別。”陸征拍拍他的肩,“我最近一直在醫院,還不知道衛城的消息,大家都還好嗎?”
“聽說感染的高峰期快要過去了,周舟已經康複了,白榆這次病得挺重,但好在也熬過來了。”
“白榆也感染了?”陸征心中猛然一緊,“他現在怎麽樣?”
莊偉傑嘆了口氣,“我也是聽蘇珂講的,你回來當天白榆就感染了,在ICU裏住了三四天,昨天人才徹底醒過來,應該是沒事了,把他們都吓得不輕。”
“陸隊,你也是”,他繼續道:“韓凱他們說你回來了,可我們一直見不到人,大家都很着急。”
“我一回來就在隔離,後來又突發疾病入院,讓你們擔心了。”
陸征閉了閉眼,盡力壓下胸口翻騰的情緒,“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我走之後,你們也要處處當心。老郭,你的脾氣太直,遇事緩一緩,不要硬頂,凡事留一線,都有轉圜的餘地。”
“偉傑,你也是,沖鋒陷陣是你的長處,但光有膽大沒用,還要心細,要多留意周圍的環境…”
陸征向來惜字如金,很少有這樣喋喋不休的時候。說着說着他驀然住口,看了一眼圍了一屋子的隊員們,忽然釋然一笑:“好了,我的辭職報告已經被批準了,過幾天我就會出院投入新的任務中。替我轉告大家,不過是暫別一程,後會有期,請大家不要再來探視。”
盡管說了這樣的話,接下來的兩三天裏,醫院門口依然有人陸陸續續要見陸征,被一一拒絕後,到了第四天,終于不再有人來訪。
淩晨時分,一輛黑色的SUV停在醫院門口,陸征在周令辰和兩名全副武裝的兵士押送下上了車。
夜幕籠罩下,車輛如同雪地裏的一道影子,在颠簸中艱難前行。一路上周令辰萬分沉默,他根本沒想到陸征竟然會自願被驅逐流放,周川到了這個時候,依然沒有給這位年輕的後輩太多仁慈,為了防止侄子心軟,竟派了兩名自己的親衛監視跟随。
背包裏只簡單留了幾罐水和一些壓縮餅幹,一頂防風的折疊帳篷一柄折疊刀和一把手電筒,僅夠維持幾天的最低生存。
“白榆在哪?”車輛出城後,陸征終于開口。
“已經派人去衛城接了,算算時間應該已經快到了。”
“陸隊”,周令辰還是有些忍不住,“你這又是何必?”
陸征沒有說話,側過臉望向車窗外陌生的荒地,在依稀的月色與積雪反射下,遠處山巒起伏,凜冽的寒意隔着車窗玻璃滲透進來,讓面頰一片冰涼。
約莫又行進了一個小時,車子終于停在一處荒地上。
這裏距離主城70公裏,遠離人類聚集區,是人跡罕至的荒蕪之地,再向東幾百裏,就是與14區的交界。
寒風在打開車門的瞬間倒灌進來,陸征剛下車,就在不遠處看見一道人影。
那人聽到聲音驀然回頭,琥珀色的瞳孔在月色映照下閃爍着星星點點的光芒。
盡管裹在厚重的防寒服中,白榆兩頰的瘦削卻越發明顯,連眼眶都微微有些凹陷,微長的發梢淩亂地被風揚起。
昏暗的夜色下,他站在原地,不知等了多久,耳朵和鼻尖已被凍得通紅。
“白榆!”陸征拿起背包向他大步走去,連日的思念與擔憂在這一刻煙消雲散,心裏沉重的大石頭倏忽間落了地,取而代之的是重逢的激動與酸澀。
他抑制不住要奔跑過去的渴望,一把攥住白榆冰冷的手,緊緊握在自己掌心。
“等等!”周令辰跳下車,脫下外套邊向陸征走去。
“陸隊”,他不由分說将外套罩在陸征身上,“這件防凍服比較厚實,你帶着。”
他不敢擡頭,說完就轉身上了車。
隆隆的發動機聲越來越遠,感受到肋間堅硬的觸感,陸征下意識摸了衣服內側的口袋,裏面有一把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