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滿園春色

第45章 淩霄花

第45章 045 淩霄花

大正月裏，四處都還充斥着過年的喜悅氣息，這哭聲卻非常凄切，聽着實在有些違和。

最讓袁春吃驚的是，這分明就是五公主的聲音——到底是什麽事兒，居然讓這位最得寵的嫡公主哭得這麽傷心？

袁春滿心疑惑，一時間有些拿不準自己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但就是這麽個功夫，五公主院門口的小宮女已經看到了袁春，忙對着她蹲身行禮，一邊兒直接就傳話進去——“賈大姑娘到了”。

真不愧是繼皇後親自給寶貝閨女選的人，連個看門的小宮女都這麽伶俐。

袁春當下也不敢怠慢，連忙拔直了脊背，端正了儀容，目不斜視地進了門，按照規矩行禮問安。

因着榮國府離着皇宮最近，袁春出門又早，故此她是幾個伴讀裏最早到的。

這一大清早的，五公主的閨房裏只有她自己并幾個近身服侍的宮女嬷嬷，袁春是唯一的外人。

尋常時間倒也沒有什麽，但是這會兒五公主正傷心地哭着，甚至還在摔東西，原本精致華貴的宮室之中一片狼藉，袁春的出現就顯得有些突兀和多餘了。

同時，近距離看清楚了五公主的這種格外異常的狀态也愈發讓這件事兒變得撲朔迷離了起來。

要知道這位五公主是繼皇後唯一的女兒，也是皇帝最愛的嫡女，平日裏在宮中可以說是橫着走的。

袁春雖然跟她認識的時間不長，但也知道這位公主的性子——驕縱任性那是必須的，熱烈張揚也是很明顯的，打人罵人倒是經常有，什麽時候這麽可憐兮兮地痛哭流涕過。

不要說，以她的身份地位根本沒有人敢讓她受委屈，便就是真的有人敢，她也必定會當場報複回去——什麽自己躲起來偷偷哭，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兒。

袁春略想了想，還是決定不摻和這些事兒了——連五公主都沒辦法的事兒，那肯定不是簡單的事兒了。不用想都知道很棘手，不然還是先回避一下好了。

她心念剛一轉，還沒等主動開口行禮告退，就聽得五公主甕聲甕氣地對着她道：

“元春，你來了！來的正好，今兒咱們不讀書了，把酒喝起來，一醉方休。晚上也別回去了，你就跟我在宮裏一起睡，正好咱們也抵足同眠。”

袁春不敢接話，但也不能不理會。畢竟看這個動靜，感覺五公主是因着刺激過大，已經開始不管不顧，甚至是“放浪形骸”，作為一種消極反抗了。

那這事兒愈發就詭異起來——多半是跟皇家有關，而且是個無法抗拒的、讓每個公主都害怕的事兒。

到底是什麽，基本就呼之欲出了。

袁春已經猜到了大概，但是卻不好說破。畢竟這也算是國家大事了，她一個臣子之女，小小的伴讀，根本沒有什麽置喙的餘地。

而且，她篤定五公主肯定要對她“坦誠相告、不吐不快”的。

畢竟，這位公主雖然金嬌玉貴，但是真正能夠交心的朋友卻沒有幾個。算來算去，還就袁春勉強算上一個“知心人”。

果然，袁春的預料沒有錯。

五公主根本就沒有留給她拒絕的機會。她一邊兒抹着眼淚，一邊兒伸手拉着袁春不讓她離開。

跟着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把這個為難了她一晚上的事兒一五一十地同袁春講了。

皇帝果然是要把她嫁到蒙古去和親。

就是昨兒才定下來的。

因為這次過年，蒙古的某個強大部族頭領專程給皇帝獻上了厚禮，然後為他十三歲的嫡長子求娶嫡公主。

遠嫁蒙古和親，這事兒不管落在誰頭上都是天降橫禍。

如果有別的選擇，皇帝和繼皇後自然舍不得讓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去。

但是目前宮裏頭适齡的公主只有五公主一個，加上對方是嫡長子，指明了要嫡公主，說不了五公主還是要承擔她必須的義務的。

這就是身為皇家公主的悲哀了。

享受了無比的尊榮，就要承受這尊榮背後的義務。就算留着血淚，也得笑着接受。

這件“大喜事”在正月十四的皇家夜宴中被皇帝正式提出，五公主當場就表示了激烈反對。

她原本以為這事兒會如同其他所有她不滿意的事兒一樣，被她一鬧騰就不了了之。

但是沒想到是，她很快就發現一向疼愛她的父皇一反常态，直接冷着臉訓斥她“沒有規矩、不識大體”。

而一直嬌寵她的母後不但沒有回護她，還主動跟她的父皇請罪，說自己“疏于管教”是她這個母後的失職……

這個世界實在太瘋狂了。

五公主無法接受，但是很快就被皇後以“身體不舒服”為由、“護送回寝宮靜養”了。

這就是相當于把她給暫時關了起來。

原本，伴讀的事兒也該暫停的，但是繼皇後建議，這幾個伴讀跟五公主處的不錯，不如選一兩個進來勸解一二。

皇帝沉思了片刻，雖然覺得這事兒不太好聲張，但也還是不想讓愛女大過年的跟他這麽鬧騰，終于勉強答應，不過要求“選一個聰明懂事口風緊的”。

繼皇後也表示同意，兩人這才選中了袁春一試。

于是袁春就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之下，被皇帝和繼皇後同時選為了“說客”——最搞笑的是，還沒有人通知她。

一切都看她的自由發揮，等于是一場她毫不知情、毫無準備的考試，但是卻有人藏在暗處默默打分。

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還真是刺激啊！

當然，毫不知情那是入宮之前。從五公主抽抽噎噎、斷斷續續的講述中，她很快就搞清楚了自己此次入宮的“用途”——心理輔導師兼說客。

還真是看得起她。

袁春在心裏默默吐槽了片刻，還是決定不能如他們所願。

倒也不是要“策反”五公主。她這模樣就差沖出去找她父皇拼命，已經用不着策反了。

雖然如此，但是要她做說客也不可能。

當然，這種想法也不能流露出來，否則惹惱了皇帝，她還有賈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她決定采取中間策略——應付大法。

中心思想就是說了等于沒說，問就是“委婉”。

當然最好還是得選一個合适的切入點才行。

袁春馬上召喚系統，要它幫忙選一個适合的植物來破冰。

系統雖然對她這種毫不上進的做法痛心疾首，卻也不得不按照她的吩咐來。

好在它是專業的。幫助主人走上人生巅峰是它義不容辭的責任。

一個專業的系統，有條件要幫，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幫。

現在就是考驗它功力的時候啦。

選花兒這事兒，看着雖然小，但若是選的好，也一樣可以有出彩的表現。

想到這裏，系統馬上飛速運轉，很快就給袁春選出來一種最适合的花來。

淩霄花，又稱之為“苕”。

詩雲：苕之華，芸其黃矣。心之憂矣，維其傷矣。

這種憂國憂民的意境，實在很高大上，非常适合現在這種場合。

勸谏公主，憂國憂民，勇于承擔責任，不要被困難吓倒。

這樣，主人一定會在皇上皇後面前大大得臉，狠狠刷一波好感度，嫁得如意郎君，走上人生巅峰。

簡直完美。

計劃通。

系統喜滋滋地制定好了計劃，正想着跟袁春交流一下，卻發現她又已經自己行動了……

就，好氣哦。

系統憤然下線，重新開始自閉。

袁春卻并不管它，反正這都已經是常态了。生氣就生氣吧，反正過一會兒就好了。

眼下果然還是要趕緊把五公主的事兒解決了才行。

系統幫她選的是淩霄花，甚至還引用了《詩經》來壯大聲勢。其中的用意袁春也明白，不過她偏偏不想按照這個套路來。

花她要用，但是詩麽，還是算了。

想到這兒，袁春開口，對着痛哭流涕的五公主道：“臣女謹遵公主旨意，但這麽悶在屋子裏喝酒多沒意思，今兒天氣不錯，不如咱們去花園子看看罷。對着花兒草兒飲酒，那才是人間一大樂事呢。”

五公主一聽袁春這麽上道，也不免有些意動。

她身邊兒服侍的都是繼皇後安排的人，見到袁春如此，都有些面面相觑。不過她們早都得了繼皇後的吩咐，只要袁春和五公主做的事兒并不過分，也不會阻止。

她們都是看着五公主長大的，聽說了她要去和親的事兒，都十分難受。

而且若是五公主真的要和親，那麽她們這些人也少不得要陪嫁。這樣可能就是一輩子都回不到家鄉了。

那可就真的是人間慘劇了。

故此，她們其實也挺希望五公主和親這事兒黃了的。

賈家這位大姑娘一向聰慧，說不定就有什麽辦法呢。

再不濟也是能夠勸服她們五公主安心認命——比起遠離故土的恐懼，因為五公主鬧脾氣被皇上皇後怪罪，被當場拖出去打死顯然更加可怕。

在這麽一衆複雜的目光之下，袁春卻仍然很是淡然。她甚至還坐在五公主旁邊兒，看着她梳妝。

所以說人的氣場真的挺重要的。因着袁春穩得住，五公主也漸漸冷靜了不少。

再加上她年紀畢竟還小，很容易就分散注意力。有袁春陪着她選了兩個珠釵首飾，搭配了幾樣衣裳配件，她很快就暫時放下了要去和親的憂慮，興致勃勃地玩兒起了換裝來。

換好了衣服，袁春又請宮人們準備了果子酒和點心。

這果子酒說是酒，其實就是果汁飲料，騙騙五公主這樣的半大孩子實在不要太容易。

作為國公府的姑娘，袁春在如何享受高品質生活上一向很可以。她随口點了幾樣東西，又講了些細節搭配，就讓管照五公主的幾個嬷嬷們贊不絕口。

見袁春如此出色，五公主也頗有些與有榮焉。加上美食、美味、美景、美人作陪，五公主很快就高興了起來。

如此玩了大半日，五公主興致還是很高，只是到了袁春本該回家的時候，她又難受起來。

袁春笑道：“公主也不必如此，我明兒還來，今兒回去弄一盆子好花兒來，明兒帶着給公主品鑒。”

五公主這才放她離開。

次日袁春果然帶着一盆淩霄花入宮。這花是農歷三四月開，但現在已經長出了青青葉苗，十分可愛，五公主一看就喜歡上了。

至于這背後的含義，自然不會有人專門給她科普。

但是皇上和皇後倒是都懂了。

袁春什麽都不說，只每日陪着五公主玩耍，正月都要過完了，她總算是想通了。

這一日袁春剛剛入宮，五公主忽然對着她嘆息道：“你那花兒母後拿走了，還教你今兒陪着我一起去給她請安呢。”

作者有話要說：

苕之華，芸其黃矣——《小雅·苕之華》。

緩慢恢複中，今晚還有一更，争取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