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滿園春色

第38章 野薔薇（二三更）

第38章 038 野薔薇（二三更）

袁春一見這場面，登時就愣住了，繼而便就是有些好奇——這兩位剛剛不是還相談甚歡麽，怎麽剛過了這麽一會兒功夫就這樣了呢？

說話就說話吧，怎麽還上臉了？

大家都是親連親的，這樣可不大行啊……

眼看着兩人之間的氣氛愈發不對，袁春也就顧不上再管其他，連忙過去陪着笑臉打圓場道：“姑母、姨媽，這是怎麽了？說什麽體己話兒呢？也叫元兒聽聽？”

見到袁春過來，賈敏稍微緩和了點兒臉色，勉強笑道：“元兒來了，哪裏有什麽體己話兒，我同你姨太太就是随便聊聊家常。”

薛姨媽的臉色卻依然很難看，她冷笑道：“不敢，咱們鄉野村人，不敢随便跟姑太太說話。”

袁春聽薛姨媽這聲氣，似乎是在賭着氣的意思，這就奇了怪了，明明這位姨媽是個和軟的性子，怎麽會随便跟人置氣呢？

特別對方還是賈敏，是她親姐姐的親小姑子，雖然說算是拐彎兒的親戚，但那也算是親戚不是。

袁春一開始的确有點兒困惑不解，但等她稍微想了想兩個人的身份地位，又看了看兩個人的神色之後，大概就能猜出來是怎麽回事兒了。

肯定就是說話不在一個頻道引發的悲劇了。

所以說，人跟人之間交往，什麽最重要？

那當然是溝通啊。

估計這又是好心辦壞事兒，生長環境、文化程度的差異造成的誤會了……袁春幾乎在瞬間就複盤了這兩位鬧別扭的原因，但是這麽一想，也就忽然感覺有點兒窒息起來。

也是怪她了，簡直就像是把鳳凰跟山雞單獨關在一起，那能不出問題麽？

大概理順了事件的前因後果之後，袁春心中有了底，對接下來要做什麽事兒也就十分清楚了。

當下她也不着惱，只是笑着坐在兩人中間，不緊不慢地問道：“姨媽您這是怎麽一說？誰說你是鄉野村人啦？”

元春這個殼子原本生得就十分貌美，不管做什麽表情、什麽動作，那都是好看得令人賞心悅目的。

這時候她又故意坐在兩個人中間，笑得十分天真可愛，跟之前那種成熟穩重的風格又有些不同，愈發顯得像是落入人間的精靈，不由自主地就讓人想要順從她的心意，甚至想要把世上一切最好的東西都給她。

薛姨媽跟賈敏兩個人都跟袁春不算太熟，故此對她這種驚人的魔力抵抗力完全沒有。

原本生着悶氣的賈敏當即松開了緊鎖的眉頭，原本氣鼓鼓的薛姨媽更是直接緩和了臉色，無奈道：“我們本來就是鄉下地方的人，跟你們在京城裏長大的國公府千金沒法兒比。”

話說到了這裏，賈敏也挂不住臉兒了，當即道：“姨太太，您千萬別多想，我不是這個意思。”

賈敏原本是好意想要服個軟，但是這話聽在薛姨媽耳中，無異于火上加油，她只感覺現在賈敏不管說什麽做什麽都是在看不起她，故此愈發生氣，簡直就要憤而離席了。

袁春當然不可能讓這種事兒發生——這場宴會是人家甄家為了甄太妃開心才大辦的。說白了她們仨都是外人，都是客，若是居然當場在人家的地盤兒鬧起來，那簡直比社死還要社死，可以說是以後都別想在金陵權貴圈兒混了。

那可真的是要了命了。不只是薛家，就是林家，甚至是賈家都得跟着吃挂落——這就是家族聯姻的壞處了。

一榮俱榮倒是不一定，但是一損俱損那可是真的。

想到以後甄家倒牌子了，賈家也很快就被連累抄家，袁春不免又有些牙痛。幸好算起來還至少有個十二三年的時間，若是想要做點兒什麽也來得及，得想個法子避過去才好。

不過眼下麽，自然還是得先解決了眼下的危機才行。

袁春見薛姨媽頗有些躍躍欲試的樣子，忙按住她，柔聲笑道：“姨媽您別着惱，姑母也別着急，我這兒倒是有個故事，不如你們先聽聽我說說？”

身為與兩個人都有血緣關系的小輩兒，袁春既然主動說了這話，薛姨媽和賈敏就算再生氣也沒有人反對——不管怎麽說，這侄女\外甥女是個好的，這個面子她們都還是得給袁春的。

暫時安撫住了薛姨媽和賈敏之後，袁春便就當場發揮，臨時講了個“智子疑鄰”的小故事。

就是那個富人因為不修理被雨淋壞的院牆丢了東西，稱贊提醒他修牆的兒子聰明、懷疑提出同樣建議的鄰居老爹是賊的故事。

這故事出自《韓非子》，賈敏出身榮國公府，自幼熟讀典籍，文化素養相當高，自然是知道這個的。

故此，袁春剛剛講了一個開頭，她就秒懂了袁春想要說什麽。

一時間她又是覺得自家這小侄女兒年紀不大，居然就能引經據典，活學活用，實在厲害，不愧是她們賈家的血脈，深感自豪。

又是覺得自己方才居然跟薛姨媽這種文盲婦人較真兒，實在是有點兒跌份兒……明明有更好的溝通方法，是她太着急了，這才沒注意分寸，交淺言深，犯了大忌了。

聰明如賈敏，素來聞弦歌而知雅意，聽袁春用了這個典故，心中頓時五味陳雜，看着薛姨媽的目光就帶上了幾分歉意——原是她多事，人家要怎麽教養兒子，哪裏輪得到她這個外人多嘴。

更加不要說，她現在還沒有自己的孩子呢，這也就難怪人家多想了。

袁春一邊兒講着故事，一邊兒也在觀察着兩個人的反應。

她一見賈敏的表情，就知道這位姑母不但把這故事聽懂了，還聽進心裏去了——不愧是林妹妹的老媽，這聰明勁兒，真的是讓人不服不行。

薛姨媽卻是根本就沒有聽出來這是個什麽典故了。

她出身金陵王家，她們家自來不怎麽重視女孩的教育。整個家族都認為女孩子總是要嫁人的，只要會持家就行，讀書不讀書的，也沒有什麽要緊。

故此不管是薛姨媽還是王夫人，甚至是現在的鳳姐兒，大家都沒有怎麽在讀書上用功夫。

其實，史家和賈家也差不多一樣的情況，至少出身史家加入賈家的賈母就不太重視女孩的教育。

若不是袁春正好換了個芯子，就算被賈母弄到膝下教養，也不過只是略識得幾個字，不是睜眼的瞎子罷了。

像是原著裏頭，迎春、惜春那樣，雖然識字，但也并不文采出衆。

便就是探春，除了一筆好字外，在詩詞歌賦上頭，也表現一般。可見整個賈家也并沒有專門注意女孩子的教育，像是林如海跟賈敏日後對待黛玉那樣的，是一個都沒有的。

但是賈敏在家的時候，卻是跟黛玉差不多，一樣接受了最好的教育。

賈母對女兒雖然疼愛，但是顯然也不會主動要求她讀書。她之所以成為能夠跟林如海琴瑟和鳴的才女，這可能是與先榮國公賈代善的教育有關。

這位英年早逝的老太爺，有着十分傳奇的人生。雖然賈赦、賈政兩個兒子都不怎麽争氣，但是女兒養得很不錯。

可惜天妒英才，老太爺年紀輕輕就沒了，榮國府這一支再沒有能人撐起來，少不得就要漸漸衰落下去了。

可見，對子女的教育到底有多重要了。

袁春略微感嘆了一下家風問題，就很快把注意力集中到現場調停上去了。

其實，賈敏既然已經反應過來了，那這事兒就已經成功了一大半了——跟聰明人打交道總是分外輕松，你說一，她已經想到十了。袁春現在算是給賈敏搭了個臺階，剩下的賈敏自己應該就知道怎麽做了。

不過，薛姨媽這裏，還是不能不管。

她這位姨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青年守寡的關系，明明性子和軟，但是一旦觸及到她的“逆鱗”，反倒反彈得愈發厲害，有些容易鑽牛角尖。

薛姨媽的“逆鱗”，當然就是她的寶貝獨子，薛蟠了。

今兒這事兒，其實本就是因着薛蟠而起的。

原本，他一個人在旁邊兒那一桌老老實實坐着，吃幾個螃蟹，略坐一會兒就完事兒了。偏偏他看到了女賓席這邊兒有這麽多花朵兒似得小姑娘，這心裏頭就憋不住地開始蕩漾了。

尋常人蕩漾，也就最多是過過眼瘾。薛蟠一蕩漾，就難免做出些癡癡傻傻的醜态，嘴巴裏也嘟囔着些不幹不淨、不知道打哪裏學來的的渾話，讓賈敏實在是有些看不下去。

她見薛蟠愈發過分，絲毫沒有自己停止的意思，終于還是忍不住借着聊天攀談的機會，跟薛姨媽提了一句。

原本，她是好意想要讓薛姨媽注意對薛蟠的教育——正所謂“玉不琢、不成器”，就算再疼愛子女，該教育還是得教育，該管教也得管教。不然，再乖的孩子，也很有可能移了心性、闖出禍事來。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說的就是這個了。

在她們榮國公府，教育女孩子那都是寵着愛着，全家往死裏疼。但是教育男孩子就是訓着、罵着，老爹親自動手往死裏打的……從她爹、她兄弟，甚至是侄子們，都是這樣，被打着長大的。

不說她們榮國府了，就是隔壁寧國府，那也是這麽樣過來的。

所以，賈家的子弟，不拘是不是成才，但是在外頭大面兒上，絕對都是錯不了禮數的。

哪裏見到過薛蟠這樣的，都七八歲的大孩子了，還這麽眼皮子淺，看到幾個小姑娘就面露癡相、口流涎水，着實難看，實在不堪。都已經到了讓賈敏無法忍受，必須要當面指出來請薛姨媽加強管教了。

賈敏這其實是出自好心，也并沒有瞧不起人的意思。

為了避免被人發現，導致當場難堪，賈敏還特意選擇私下溝通。

若是旁的人，大約會對她心存感激，羞愧難當，趕緊把自家丢人的熊兒子弄回來，省得繼續丢人現眼。

可惜她遇到的是薛姨媽。

這位薛姨媽，性子綿軟，耳根子更軟，一輩子人都沒有什麽主意。但只有一樣，她的獨子薛蟠那就是她的命根子，是誰都動不得的。

不要說打罵了，便就是稍微說了句重話都不行。

于是賈敏的好心勸誡，就被她當成了高高在上的看不起人……

人類的悲喜無法共通，彼此之間的心意也同樣無法正确傳達。所謂的悲劇，大抵都是如此産生的。

袁春一邊兒感嘆，一邊兒還是十分耐心地花了半盞茶的時間，用淺顯易懂的語言把那“智子疑鄰”的故事給薛姨媽講了一遍。

從她懂事以來，就沒有這麽用過心，可以說是把這中間的道理全都掰開了揉碎了喂給了薛姨媽了——要不是看在她是自己親姨媽的份上，袁春是真的懶得管的。

因為你永遠都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好在薛姨媽雖然護短，但是也并不是完全不講道理。袁春這麽一說之後，她總算是明白了過來。

加上賈敏也十分配合，十分虛心地承認了錯誤，并且向她誠懇地道了歉，薛姨媽心裏這才總算是過了這個坎兒。

一旦想通了之後，薛姨媽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其實也知道自己對薛蟠太過溺愛，加上其實心中實在舍不得管教薛蟠，雖然知道薛蟠性子有些不好，也只能遷怒旁人，這才有些掩耳盜鈴、無能狂怒了。

袁春出面牽線搭橋把事兒都說開了之後，薛姨媽和賈敏之間的關系立刻就突飛猛進起來。

兩個人之間很快就由“姨太太、姑太太”變成了互相稱呼姐姐妹妹，繼而發展到互訴衷腸。

她們倆一個說自己夫君早逝，福薄緣淺，一個說自己成婚多年無兒無女，晚景凄慘……簡直是惺惺相惜，有些相見恨晚。

最後兩個人終于成功進化為執手相看淚眼的知己之交，這進展之快，讓袁春都有些瞠目結舌。

不過她們倆和好了也是好事兒，那薛蟠的教育問題說不定還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了。

畢竟在教育這塊，不管是賈敏還是林如海，都挺強的。如果不是他們倆都在劇情的安排下早早領了盒飯，林妹妹少不得又是個幸福完美的豪門千金了。

袁春正在那裏想着薛蟠跟着林家去姑蘇求學的可行性，卻不料就這麽一會兒功夫，薛蟠那邊兒又惹出了事兒來。

人影重重、花團錦簇之中，只聽着一個小姑娘憤怒而尖利的聲音響起，夾雜着一聲清脆的耳光聲，在一片祥和的賞花宴會談笑聲中顯得分外刺耳：

“放肆！實在放肆！你怎麽敢……你是哪家的小子！居然如此無禮！簡直無恥！下流！”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是個二合一。小修一下不影響主體劇情，明天晚上争取能早點更，大家晚安\(^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