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喊“救命”的,明顯是個女人。
聲源其實有些遠,離此地至少有三四裏的距離。
無奈鬼王大人耳力太好了,女聲慘切而痛苦,透着些許的絕望……想裝作沒聽到,良心也過意不去。
盡管納悶吧,擡目望着即将沉落的夕陽,這個時間點,荒郊野外的,怎麽突然冒出一個女人家?
這一帶山丘連綿,不适宜居住,方圓八九裏都沒有村落,說荒無人煙一點兒也不誇張。
不過也難免有零星散戶。
再則,往東二十餘裏,依山傍水有一座小縣城。
——之所以沒去小縣城夜宿,一是走小縣城會繞道好幾十裏,二則純粹因為某鬼王,覺得春和日麗、天清氣爽,露營什麽的頗覺野趣而浪漫。
呼救的女人許是住在附近的散戶人家,也可能是抄近路去縣城趕集的?
不管對方怎麽突然冒出的,聲聲“救命”凄婉而悲切,不知是怎樣的急情……是路遇剪徑小賊,抑或遭逢采花大盜?
天沒黑,應該不至于撞鬼了吧?
胡想亂猜,放出馭靈,着令其先一步探明情況。
嘴上跟衆人說,主要是告訴宿桢:“西南有人呼救,我去看一看……”
話音未落,鸱鸮一聲清嘯,已經掉頭飛回了。
當即“共感”。
遂“看清”幾裏外具體狀況,傅藏舟微微一怔,話鋒一轉:“有人被蛇咬了,”對宿桢道,“靈清借我一用。”
靈清雖不如丹嬰擅長醫毒,但身為宿桢手下的得力幹将,野外急救是每一個七星衛皆必須掌握的基本技能。
宿桢颔首同意了,道:“一起過去。”
三四裏的路程,哪怕是不好走的山路,對一群非人類,或是武藝高強的軍中漢子,也不過是十來分鐘的事。
也是經由馭靈确定了,被咬傷的女人其實沒什麽生命危險,故而傅藏舟趕路趕得不急。
急也沒用,他對如何處理蛇傷一竅不通。
很快到了地方。
二十左右的年輕女子半靠老樹根,不知是慌的吓的,抑或是蛇有毒,傷得重了,此刻沒了聲響,是半昏迷的狀态。
襦裙捋起,露出了半截小腿,白皙光潔好比上等美玉。
可惜“美玉”有瑕。
是一道猙獰的蛇牙印,滲着黑紅的血跡,腫脹的樣子看着十分吓人。
靈清當即上前。
早在趕來的路上,順手采挖了解毒化瘀的藥草,便是一刻也不耽誤,施展着急救措施,動作麻利——
“一點輕毒,不妨事的。回頭喝上一劑清毒的湯藥,養個一兩天便能康複。”
至于人為什麽昏迷了,許是驚吓過度罷。
侍衛說完話,便是嘤咛一聲,女子悠悠然地醒來了。
看到映入眼簾的漢子,她先是吓得嬌軀顫抖,險些沒哭出來;
待弄明白眼前乃救命恩人,強自忍耐着慌亂嬌怯,撐起虛弱的身子,盈盈俯身一拜,滿口感激之辭。
女子自稱顧盧氏,家在二十裏外小縣城;
丈夫長年在外跑船,此回婆婆重病,請了幾個大夫也不見好轉,心憂之極便壯着膽子跟同鄉一起,前去紅山寧泰寺燒香拜佛。
不料回程時與衆人走散了,眼看天色将晚,孤身一個女人露宿荒郊野外實在危險,咬咬牙決定抄近路……哪料一個不慎,被毒蛇咬到了腿。
女子說罷,心有餘悸,捏着一方手帕,擦拭着難以自禁的眼淚。
真真是梨花帶雨,好一副嬌弱柔懦、我見猶憐的姿态。
鬼王大人可沒想那麽多,用着很微妙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顧盧氏——絲毫沒注意對方,被他看得羞紅了臉。
被一只溫熱的大手遮擋了“放肆不羁”的雙目。
是男人冷冷淡淡的一聲:“回罷。”
還好有着“身體”的殷修竹也跟來了,有她攙扶着顧盧氏,慢慢往臨時營地走去……總不好救了人,眼見天黑了,對方有傷在身,放她孤身一個女人待在荒無人煙的山野間吧。
“顧盧氏有何異常?”
為首的二人步履極快,早早先回了營地。宿桢沉默了半晌,終是問出了這一聲。
傅藏舟沒多想,回頭看看其他人還沒跟上來,湊到男人的耳朵邊,很八卦地說:“那位夫人出……嗯,私生活不太檢點。”
按照顧盧氏的說法,其丈夫常年不在家,按理說她身上不該有……“新鮮”的、屬于男人體液的氣味。
真不是鬼王大人他無聊。
實在是荒山野嶺、遇到一呼救的女人,哪怕出于良知而去救人,對方也确實是凡人,然而作為從小受着西游記啊聊齋等故事熏陶的現代人,這樣熟悉的“劇情”讓傅藏舟難免警惕。
自然而然,放出全部感知,探查一番對方的“氣”有無異樣。
“氣”倒也正常,可……
同樣“強化”好些倍的嗅覺,瞬時捕捉到了一股濃郁的“生命氣息”。
作為一個新手司機,對石楠花的氣味也算熟悉,再看外表溫婉嬌怯、一副良家婦女形象的顧盧氏,不免覺得微妙,忍不住将人端詳一番。
宿桢可不像某人一樣無聊,對顧盧氏的私生活也沒興趣,沉吟了片刻,很認真地表示:“此女矯揉造作,言行輕浮不端,小舟若覺不妥,可讓靈清審問。”
傅藏舟聞言囧了,不過是八卦一下而已,這男人……
怎麽越來越野蠻了!
看到個不太對勁的就想讓人審問,真真将“特權”運用得“出神入化”。
更別說靈清審訊人的手段,奸猾狡詐如白朔都承受不住,人一嬌滴滴的姑娘哪裏受得住那樣的折騰……唔,等等。
突然想到害死殷修竹的鄒良。
桢哥最會看人了,素來不會信口開河,也許那位顧盧氏真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隐秘?
不過……
鬼王大人稍作思慮,後仍舊搖頭:“暫且看不出她有什麽不對勁,先按兵不動。”
反正人就在眼前。
便是有什麽不軌圖謀,不過是勢單力薄的一個人,他們這一大夥兒的還怕了不成?
縱是顧盧氏當真心術不正,“捉賊捉贓”嘛,說不準人家根本不是沖他們來的。
傅藏舟絲毫不擔心,有時間糾結有的沒的,不如……
“餓了,烤兔腿好了沒?想吃。”
宿桢也不再繼續談論顧盧氏,頓了頓,回道:“野兔味腥,滋味或不太妙。靈清适才做了叫花雞,正在焖着,小舟且等等。”
傅藏舟瞥着一臉正經的男人,沒忍住拿頭在對方肩膀輕撞了幾下。
就胡扯吧!
桢哥學壞了,居然跟他說起了謊——
一只野兔足足四條腿子,怕不是趁着他跟随者們談話,被這位黑暗料理界的扛把子給禍害了徹底。
宿桢不明所以,順手将“撒嬌”的某鬼王攬入懷抱,低語了一聲:“調皮。”
“……”
傅藏舟身形一僵,遂是無力地癱在男人的懷抱裏,沒骨頭似的軟着身體。
悄咪咪還翻了一下白眼:桢哥說話,偶爾奇奇怪怪的,肉麻而雷得人銷魂,讓人實在吃不消。
下一刻捕捉到動靜,鬼王大人當即坐正身子,繃着一張高冷臉,威嚴而淡漠的姿态,與身旁的男人如出一轍,裝模作樣倒挺像那麽一回事的。
餘光瞥着被殷修竹攙扶的顧盧氏,不知是不是聽信了宿桢的說辭,主觀印象受到影響,怎麽感覺這女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古裏古怪的,有意無意地像是……
像是在勾引人?
不解風情的鬼王大人頓時心生警惕,推了推身旁的男人,見到對方眼露疑惑,高深莫測地說:“有話跟桢哥說,咱們進帳篷。”
宿桢毫無遲疑,起身跟着他離開。
無限得意。
臨進帳篷前,某人回頭掃了顧盧氏一眼,在心裏哼哼:
敢勾引他家桢哥?他鬼王大人乃是青史留名的唯一恒王妃,居然想跟他搶男人……哼,好男不跟女鬥,明早一下山,就讓靈清将人送走,她愛勾引誰勾引誰去,休得再打桢哥的主意!
防火防盜防桢哥被人勾引。
于是當晚,傅藏舟就沒再走出帳篷,拉着他家桢哥一起“蝸居”,一個抓緊修煉,一個守在旁邊處理着公文。
連晚餐,香噴噴的一只叫花雞,都是靈清送入帳篷的。
然後從侍衛口中得知,被他們懷疑居心叵測的顧盧氏,一直安分守己,待在殷修竹的帳篷裏就沒現過身。
莫非真是他小人之心了?
傅藏舟一邊咬着叫花雞,一邊在心裏嘀咕。
悄悄放出感知,在殷修竹的帳篷“轉悠”了一圈,顧盧氏始終是一副文文靜靜、柔柔弱弱的樣子,慢條斯理跟殷修竹說着話,看着很有修養……普通又正常的凡人女子罷了。
收回感知,鬼王大人搖搖頭,不再過多探究。
——萍水相逢罷了,管她哪裏不對勁,反正明日一下山,便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安心享用着美味。
吃飽喝足繼續修煉。
不知不覺時至三更天。
躺在紅棺裏的青年,鼻翼翕動,倏而坐起身,一個閃身,悄無聲息離開了帳篷。
好香的味道……
席地而卧的男人似有所感,眉頭微蹙,忽是睜開了眼,下一秒目光投向棺材板大開的紅棺。
“……大人?”
輕柔而疑惑的女聲,驚回了傅藏舟的神志。
“你在這做什麽?”環顧着一圈,問向女鬼。
殷修竹回答:“她……顧盧氏說身子難受想沐浴,也不要人陪同,自己跑這來泡澡了。”語氣驚奇,“沒想到這山上還有溫泉。”
傅藏舟已經看到了池中的女子:“那你這是?”
女鬼道:“她一個女孩子,我當然不放心,而且……”遲疑了一下下,“不知是不是我想多了,覺得她有些可疑。”
傅藏舟微微意外,這姑娘挺警覺的哈,轉而想,對方畢竟是一家之主嘛。
便興致勃勃問:“說說……”
問題沒問完,池中女子忽是“啊”了一聲,一副慌亂而嬌羞的姿态,雙手抱胸,咬着唇泫然欲泣,眼睛睜大,直直盯着站在樹下的青年。
傅藏舟:“……”
跟殷修竹不一樣,他這回是人形态……呃,難不成被當成登徒子了?
殷修竹看看池中人,再看看傻愣愣站着的青年,不忍直視,輕聲咳嗽了兩聲,小聲道:“大人,非禮勿視。”
顧盧氏好似反應過來,又羞又憤:“你、你……”
鬼王大人在跟随者的提醒下無奈轉身,“非禮勿視”什麽他又不是故意的。
誰知道這顧盧氏什麽毛病,腿上還有着蛇咬傷,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到這沒遮沒掩的露天溫泉洗澡來着!
這時殷修竹驚呼了一聲:“她暈過去了!”
傅藏舟聞言,不得已再轉回身,下一刻眉頭微蹙,語帶不滿:“裝的。”
雕蟲小技也想騙過他的感知?
搞不懂這女的想幹什麽……碰瓷嗎?!
這樣也好,既然對方“暈”了,那就暈徹底吧,眼下這場面有些掰扯不清楚。
鬼王大人如此想着,當即輕輕一揮手。
“撲通”一聲,虛虛軟靠在池壁、吓“暈”的女子,身子重重地栽入水中。
“……”
少刻,殷修竹低喃:“該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視而不見。”
傅藏舟聽到了這一句,有些疑惑:“什麽意思?”不待對方回答,轉而道,“你快去将人撈起來,可別淹死了。”
女鬼聞言哭笑不得,然而不得不領命。
好是一番忙亂,将真·昏迷的女人安置妥當。
殷修竹問:“大人如何處置她?”
“回頭問問桢哥吧,”鬼王大人的心情不太爽,“他惹的桃花債,他自己解決。”
女鬼:“……”
片刻後,忍不住追問:“為什麽覺得顧盧氏是恒王殿下的桃花?她明明……”是想勾引你,“沖着您來的。”
“沖着我?”傅藏舟摸不着頭腦,“我又不認識她。”
對方是個凡人。如果是女鬼,受鬼王之軀的吸引,目的倒有可能在于自己。
“大人不認識她,不代表她不知曉大人。”
說罷,殷修竹反問:“适才大人為什麽出現在溫泉邊?”
傅藏舟後知後覺想起這個問題,遲疑了少刻,道:“我聞到一股香味……”
女鬼吸了吸鼻子,納悶:就是草木的清香,有什麽特別的嗎?
鬼王大人忽而将目光落在昏迷的女人身上。
看得實在有些久了,殷修竹按捺不住好奇問:“您在看?”
“一頭母豬。”
女鬼:???
什麽意思?聽着像是在罵人。
轉而見青年看向她自己,那雙烏黑黑、暗沉沉的大眼睛,盯着她看了半晌,看得人心裏毛毛的。
“大人?”
傅藏舟語氣疑惑:“為什麽我看你也是一頭母……咳。”
殷修竹木着一張臉。
雖然大人您将“豬”字咽回去了,可別以為我沒聽懂您的意思。
某鬼王還是挺敏銳的:“我大概是産生了幻覺。”
殷修竹一頭霧水。
是什麽樣的幻覺,能把人看成豬,以及深陷幻覺的人,居然清楚自己看到的是幻覺?
就聽青年吩咐:“你搜搜顧盧氏的身,看有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我一直聞到一股香味,很奇怪。”
女鬼領命,在顧盧氏衣服裏搜了半晌,果真搜到一個不起眼的香包。
傅藏舟拿過香包,聞了聞,點點頭:“沒錯,就是這個味道。”
殷修竹再次聳聳鼻子:“我聞不到什麽……恒王殿下!”
鬼王大人轉頭看向來人,倏而揚起一個笑臉,一貫冷冷清清的嗓子,此刻隐約是些許甜膩:“桢哥——”
男人面沉如水,此時見到與往常不太一樣的青年,微微一怔,目光掃過被安置在石頭上的顧盧氏,無視了在場的另一個“人”,将投懷送抱的某人抱起,低聲問:“深更半夜,小舟來此有何貴幹?”
“被人算計啦,”某人腦子還能運轉,“中了幻覺,看人都是豬。”
男人似乎被逗笑了,低聲問:“小舟看吾如何?”
鬼王大人誠懇地回答:“香噴噴的一大碗紅燒肉。”
“想吃?”
“想!”
“随吾回去,慢慢吃……可好?”
“好~”
“……”
殷修竹一臉囧。
這算什麽?莫名其妙被強塞了一肚子“狗糧”!簡直槽多無口。
搖搖頭。
拿着香包翻看了看,聞了又聞,就是很普通的香味啊,怎麽就讓判官大人陷入了幻覺?
雖然那所謂的幻覺也太一言難盡了,看人都變成了豬什麽的……等等。
看“判官大人”情緒外露、有些亢奮的樣子,莫非……
這勞什子香包是那個,咳,催情用的?
想想顧盧氏存心想勾引“判官大人”,如果香包是這個用途,倒是“符合常理”了。
想到此,殷氏當家人頓時覺得香包燙手,盡管她沒聞到什麽特別的香味或有什麽亢奮的感覺……摸索着剛剛學會的鬼術,一道鬼火将香包燒了個徹底。
心情一松,這才舒了口氣。
轉而看向昏迷的顧盧氏,一時苦惱不知該怎麽處置。兩位大人光顧着“秀恩愛”,也不先把不穩定的因素給解決……
沒什麽存在感的侍衛忽而現身,吓得實力不怎麽樣的女鬼一跳。
靈清拿着不知從哪來的鐐铐鎖鏈,幹脆利索将昏迷的女人鎖好之後,跟提小雞似的直接将人提溜走了。
殷修竹:“……”
好罷,恒王殿下自有主張,不需她勞神了。
“可憐”那顧盧氏,醒來時會不會抓狂到崩潰。
一想到對方的圖謀,不管最終目的是什麽,故作一副楚楚可憐的姿态勾引“有夫之夫”,讓她不由自主聯想到她那位同樣“柔弱嬌怯”的好妹妹……忍不住心生嫌惡。
好在世上男人,不是所有的,都像鄒良。
便是不靠譜不着調如“判官大人”,哪怕陷入幻覺,也決不會做出有負恒王殿下的事。
“不靠譜不着調”的鬼王大人美美地享用了一頓紅燒肉大餐。
吃得飽飽的,睡得沉沉的。
醒了之後發現人在京城王府了。
昨夜的事,瞬時湧現腦海,傅藏舟忍不住捂臉……害羞。
不敢相信那個放蕩不羁的家夥是自己,比成年“發情”那一回更難以自控。
真是……莫名其妙。
不知顧盧氏從哪弄到的香料,太古怪了。
很快,他就知曉了答案。
在他昏沉沉睡着的這一整天,足夠讓審訊小能手靈清,從顧盧氏嘴裏挖出所有的隐秘——
其竟然是顧清池,也即“二侄子”聶霦的那個情人,派來勾引他的“使女”。
所謂“使女”,就是顧清池的“侍女”,有份無名、專門暖床用的那種。
顧盧氏不過是其中之一。
鑒于其床上功夫尤為特出,顧清池覺得她應該能輕而易舉,勾動沒嘗過女人滋味的鬼王大人的心思,便在一番打探後,将人派至帝陵回京的必經之路上,守株待兔。
顧盧氏堅持說,她沒什麽惡意,目的只在于“取回”主人的玉璧……也即曾蠻偷取的,不知名的門鑰匙碎片。
至于香包裏面是什麽香料,她也說不清楚;
只道是顧清池給她的,說這種香,百分百能引動鬼王的欲念,同時令其陷入幻覺,從而輕而易舉達成目的,趁着對方神志迷失時,将玉璧拿到手。
傅藏舟:“……”
他沒來得及找二侄子跟他情人麻煩,對方居然主動算計到他頭上……
真是氣炸了。
是久違的毛團形态。
“小舟莫急,”宿桢将毛團抱在懷裏,動作輕柔地撸着毛:“顧清池離開了京城,吾已遣虎贲軍四下搜捕,一旦發現其人,即刻捉拿回京。”
毛團甕聲甕氣問:“聶霦呢?”
“已被鈎拿了。”
傅藏舟:“……”
不合時宜想到那一句“我還沒出力你就倒下了”。
宿桢解釋:“吾将其合謀顧清池,算計小舟一事告知長兄,長兄震怒,當即派出禁衛将其府邸封禁,未經應允不得擅自出入,待查明其罪行再作處置。”
差點忘了萬能的“告家長”一招。
毛團嘀咕了聲:“好罷,二侄子我先不管,但那個顧清池,”語氣是鮮有的凝重,“他好像知道很多東西,包括我的身份……”
說着“蹦跶”起來:“不行,他肯定不是普通人。桢哥的手下到底是凡人,對上神鬼手段說不準會吃虧……”
話沒說完,樞明忽而緊急求見。
道,當初在南山遇到的精靈,帶着其妻子到了杏花裏求救。
意外之餘,傅藏舟更是疑惑:“他們又要求什麽救?”
樞明沉聲道:“情況有些緊急,屬下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郭夫人被什麽人抓去,剖腹挖子……幸而郭瑜發現及時,将人成功營救,然而……”
縱是靈氣凝化,孩子沒“足月”,提早降世,難免傷及根本,甚至影響到往後的成長。
更別提,已經沒了往後。
靈氣顯化的孩子縱是神智未全,本能讓他保護着其母親。
郭瑜到底遲了一步,雖将妻子救出來了,孩子卻……歸于天地。
“郭夫人的情況不妙,”樞明說,“殘喘着一口氣,郭瑜無能為力,這才慌慌忙忙找郎君求救。”
毛團化為人形,不再叽叽歪歪,浪費時間:“我即刻趕回杏花裏。”
那對精靈夫婦也算是故人了,盡管有些事多,聽聞其凄慘的境遇,也不可能無動于衷。
雖然……
鬼王大人不清楚自己能否救下人。
至少,盡一回力吧。
一路飛行,一邊翻閱着幽冥百貨裏,可以買到的商品信息。
——青兒的情況實在特殊,用人類法子肯定是救不了的。
沒花費多久的時間,回到幽篁居。
晚了一步。
青兒奄奄一息。
凝視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精靈,眼神留戀,揚起一抹釋然的笑:“若有來世,妾必不執迷表象,願化身蜒蚰,與郭郎再做一對恩愛不疑的夫妻。”
言罷,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郭瑜嚎啕大哭。
哭得好不凄慘。
傅藏舟:“……”
這場面着實悲慘,然而一想到青兒的“遺言”,想到郭瑜的原形蛞蝓……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鼻涕蟲嗎?
感覺哪哪都不對勁。
精靈哭得肝腸寸斷。
真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被嚎哭聲震得,耳膜發疼的鬼王大人幽幽一嘆,忍無可忍在郭瑜肩膀上拍了拍:“別哭了,擡頭。”
一句話就想讓人控制情緒,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郭瑜恸哭,聞聲下意識擡頭,哭聲戛然而止:“……娘子?”
青兒一臉茫然,低頭看看躺在床上的女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半晌,倏地睜大眼:“我、我這是成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