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然而你只是傅椿的影子。”
傅藏舟冷冷淡淡地說道。
是的,影子。
并非什麽比喻,人有影子,如今這位“傅椿”便是原本那傅混子的影子。
有光就有影。
凡人凡物皆有影子。
雖嘴上呼其魍魉,其實不過是無法給這樣産生了自我意識的影子,一個準确定位罷了。
影子無形無狀,無氣無息。
凡成精化魅、修煉成妖者,或是有性無命有如草木,抑或有命無智諸如禽獸;
哪怕同樣是無形無狀的靈氣,它本身就是一種氣,看不見摸不着,但真實“存在”,才能顯化實體,成為精靈;
再如山魈水怪,也是異氣凝結,感運而生。
影子不同于任何妖怪精魅,乃真真正正的,“虛無”的存在。
用物理解釋,人啊妖啊、魑魅魍魉,皆屬“物質”;
影子不是“物質”,而是依附物質存在的,光學“現象”。
所以哪怕以鬼王感知,由于影子太沒存在感、又太讓人習以為常了,一時疏忽,感知不到其“存在”。
“傅椿”不是附身啞巴,而是附在啞巴的影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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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蟄伏不動,傅藏舟很難發現其存在。
直到給啞巴“搜身”。
許是覺得鬼王的魂火會傷到它,它才貿然行動,試圖攻擊宿桢。
或者說,不是“攻擊”,想故技重施,附着宿桢的影子裏。
哪料宿桢極是敏銳,憑着瞬間覺察到的一絲絲違和,哪怕不知是什麽東西,憑着對危險的本能反應,下意識亮出了藏舟劍。
傅藏舟分神瞄了男人一眼。
暗嘆,論觀察力、細心程度,乃至危機意識,自己遠不如桢哥。
學無止境啊。今天的他依然差得遠。
斂起雜念,他将注意力放回影子身上。
心裏是不爽的。
不爽對方在自己眼皮底下肆意妄為,也不爽自己竟真的被蒙蔽了過去。
倒也不能說他輕忽大意。
所謂“如影随形”,又道“形影不離”……
誰能想到,影子也能産生靈智,甚者反噬本體、李代桃僵。
傅藏舟一身修為,除了系統技能,皆是從書上學來的。
寥寥幾本書,不可能将所有的異類,包括異類的秘法,逐一闡述清楚。
便是有一兩句記載,往往也太過籠統、含糊不明,讓看書的人不明所以。
“傅椿”聞言色變:“你懂什麽?你懂什麽!”
急喘着氣,許是被宿桢那一劍抽得太狠,忍不住是幾聲咳嗽,嗓音喑啞——
“傅混子就是個混蛋,這樣一個混蛋,憑什麽能光明正大地活着?而我,只能做依附他的影子?我不甘,我不服!上天何其不公!”
傅混子确實是混蛋。
傅藏舟不否認這一點,光聽說他做的那些事,就沒法心生一絲好感。
然而……
“上天确實不公。”
看向龇牙咧嘴,惡狠狠地瞪着影子的啞巴:“身世凄慘、處境可憐如啞巴這樣的,世上也沒多少人,居然還被你這樣的東西盯上。”
一臉不忿的“傅椿”僵着了,少刻,語氣沉沉地開口:“我是對不起啞巴,可是五娘身患血證,無藥可救,若不換血,她活不過幾年。”
傅藏舟微怔。
倒是沒想到五娘患有絕症,盡管不知血證是什麽症,想到昨天看到對方流鼻血,第一時間想起被偶像劇“鐘愛”的白血病……抑或是類似的病?
壓下疑惑,淡聲反問:“如此你怎麽不換你自己的血?你已經替代了傅椿,有着有血有肉的肉身。”
“傅椿”瞅了他一眼:“人血有異,可不是什麽人的血都能換給五娘。”
傅藏舟:“……”
感覺問了個傻問題。
不同人有不同血型,如果是白血病,患者需骨髓移植,也得先配型……對現代人來說,就是常識。
不過是沒想到,這影子還會講科學。
用非人類手段謀取血液,居然也得配型?
竟然這樣,不是得換骨髓才是?
暗暗搖頭,險些想差了。
雖說配型什麽的太過科學,但影子所偷取的,本質非是啞巴的血,乃血氣中的“神”。
“若是可以,我寧願以自己的血,換五娘的安康。”
“傅椿”繼續說:“我也不想這樣對待阿六,可尋覓了成百上千人,唯有他的血适合五娘。”
傅藏舟輕輕搖頭:“你說傅混子是混蛋,你的作為比之他又好到哪裏?至少他見到啞巴遇難,願意救人一命。”
“傅椿”低聲咳了好半晌,嗤笑:“傅混子救阿六,不過是順手之為罷了。若他有我這般本事,為謀一己之利,只會禍害更多的人。”
想到傅混子的人品,傅藏舟覺得影子所言,或是有道理的。
然而他的目的,不是為傅混子“洗白”,甚至對傅混子被其影子反噬一事,沒覺得有什麽惋惜。
有因有果,傅混子的慘淡結局,許正是其混賬行為種下的因。
他可憐的是啞巴。
再者……
“便是啞巴血型不符,你從‘成百上千人’尋覓匹配者……那些人合該被你謀害?”
“傅椿”默然,少刻後,冷着一張臉:“我顧不了那麽多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如果是你,你也會像我這樣做的。”
傅藏舟認真思考了片刻,肯定地搖頭:“不,我不會。”
他不是聖人,或許也很自私,可絕不如影子這般,打着為所愛好的旗幟,行作惡之實。
殺人犯就是殺人犯,他的過往多可憐,他的處境多無奈……其悲可憫、其情可宥,然而其罪當誅。
也有極個別極端的情況是例外。
如影子這樣的,不算那極個別例外,不覺得有何可憫、有何可宥。
可憐的是五娘,悲慘的是啞巴。
“傅椿”勾了勾嘴角,似在譏嘲,他絕不相信少年鬼王所言。
好在傅藏舟也沒打算非要說服對方。
要做的是完成任務,完成任務就得……
操控着黑棺,黑棺收服不了影子。
不是影子實力太過強大,而是影子确實成功替代了傅混子。
如前所說,是有血有肉的活人了。
便是黑棺對活人也有壓制之力,實則針對的是人之魂魄。
影子是特殊存在,其與傅混子本是一體,所以能反噬對方魂魄,占據了肉身,而不像尋常“奪舍”一般,身魂不匹配,出現“系統沖突”。
但影子始終還是影子,沒有神魂、不存精魄,黑棺針對魂魄的封印之力,對其便失了效。
“傅椿”雖不知黑棺的用途,但隐約覺察出了其威壓,不知是驚惶之下、故作淡定,或自持本領、無所顧慮,他不躲不讓,很平靜地出聲了——
“你想殺了我?”
不待少年回答,自顧自繼續說:“我如今也是個人,你輕易便要殺我,也不過以仗義之名、行殘害之實,與我的作為并無二樣。”
傅藏舟默然。
并非糾結影子的說法,而是對方确實沒說錯一點,如今其算是個活人了。
讓他處置作惡的非人類或許無所顧忌,但對方是活人的話……
宿桢忽而開口:“既已成人,當遵守人間律令,謀害人命者罪無可赦,樞明、靈清,将其肉身羁押,遣送給建安府衙。”
“傅椿”神情驟變,再也維持不了淡定了。
傅藏舟被他家桢哥這一出搞得愣了一愣。
遂在心裏失笑。
真是迷障了。
對啊,活人就按照活人的規矩來嘛,之前還提醒過長風他們,怎麽輪到自己,遇事就給忘了?
本想着用生死簿作裁決,轉而又擔心,影子的情況太特殊,萬一生死簿的權限不夠,便就棘手了。
當然不是奈何不得影子。
否則對方此刻哪會這般乖巧,不忙着逃逸,還有閑心跟他“打嘴炮”?
到底有所顧慮。
桢哥的應對辦法就很合情合理且合法了。
影子本體有他控制,肉身交予府衙判決。
按照昱國刑律,如影子這樣害了一人之後不思悔改,再起謀害他人之心,思及其危害性,估計是免不了被斬首了。
一旦肉身死亡,影子便有天大的本事,終究逃不過煙消雲散的結局。
形影不離。
如今影子能獨立存在,乃是他占據了肉身,形影合一了。
然而“形”死了,影子終将不存。
“傅椿”無法再平靜,幾分兇狠地瞪着傅藏舟與宿桢:“我與你們無冤無仇,為什麽非要跟我過不去?”
傅藏舟倒是機靈了一回,反問:“啞巴跟你有仇有怨嗎?”
“他命是我救的,他吃我老娘的飯才活到今天的。”
傅藏舟淡聲道:“他命是傅椿救的,他也不止吃了傅椿一家的飯……照你這樣說,啞巴不如削骨削肉、抽皮拔筋,抵押個百世輪回,否則哪裏還得起整個杏花裏的施飯之恩?”
“傅椿”啞口無言。
片刻,才道:“至少跟你們這些外人沒關系。”
傅藏舟不由得輕嘆,莫名有些感觸,低聲道:“其實你已經有了活人軀體,成功替代傅椿的存在,如果不再作惡,也許根本就沒人能發現你的真實身份。”
他不清楚對方怎麽吞噬傅混子的,可能是精心策劃的,也或許是無意之舉……
可,既然好不容易擺脫了影子的處境,能夠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活着,為什麽還不知足?
“傅椿”垂着眼,仍是那一套說辭:“你懂什麽?!”
“我是不懂。”看向吹胡子瞪眼、表情滑稽可笑的啞巴,“就是忍不住想多管閑事……”
不單單為了任務。
“你既是影子,又怎麽會怕光?
“啞巴腦袋不靈光,以為照到光出現影子,你就會害人,下意識選擇保護別人……”
這是推斷,大體是沒錯了。
啞巴知道“傅椿”藏在自己的影子裏,深受其苦,看到光就躲,很可能怕影子跑到別人身上……盡管想當然了,以他的心智,能自發作出保護人的舉動,已然出人意料。
再聯想,竹山上那一個沒有屍骨的“墳包”,輕而易舉能推斷出,是啞巴給傅混子挖的墳。
啞巴想必發現了“傅椿”不是傅椿了,人雖傻,心卻清明,才會對人滿懷感念。
“傅椿”嗤了一聲:“冠冕堂皇……”
話沒說完,忽是一聲厲聲呵斥:“孽子住嘴!!”
是傅老嬸。
樞明與靈清尚沒出門。
不知怎麽得了信息的傅老嬸一家子,跟着劉叔先一步來了這邊。
見到老妪以及攙扶她的婦人,“傅椿”瞬時驚慌失措:“阿娘,五娘,你們怎麽……”
“不要叫我阿娘了。”傅老嬸嘴上痛斥,卻是掩面而泣。
五娘沒有吭聲,面上卻是怆然,與點點失望。
“傅椿”吶吶不敢言。
沒料到這樣的轉折,傅藏舟也是為難:“傅老嬸你們……”
無論如何,這一對婆媳是可憐的、無辜的;
他甚至剛才還在想,影子一旦伏法,該怎麽樣修飾一下說辭,說個善意的謊言,好讓這一家子能接受現實。
傅老嬸恍若未聞,擦着眼淚,喃喃低語:“我以為往後真的好了,哪怕……你不是椿兒。”
“傅椿”大驚失色:“娘!”
下意識地看向他的妻子五娘。
五娘微微撇開臉,垂着眼不發一語。
傅藏舟也是訝異非常——
他以為,甚至連影子本身也堅信着,傅椿一家子不知“傅椿”換了裏子。
“椿兒就是個讨債鬼,我恨啊怨啊,我怎麽就這麽命苦,老天爺怎麽就是不開眼……
“看村東的四郎多孝順,北頭的阿大多能幹,我羨慕人家有這樣的好兒子。”
傅老嬸恍恍惚惚,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我老啦,撐不住了,二子他們當不住家,五娘身子弱,婦道人家忌諱多,我就想啊,要是椿兒能變好就好了,像四郎一樣孝順愛家、像阿大一樣吃苦能幹,這樣我死了也甘願。”
“天天做夢,想着椿兒變個人樣,”傅老嬸說着說着笑了,笑着笑着繼續流着淚,“突然就心想事成,兒子變好了,家裏日子也好了。”
她嘆氣:“椿兒是我養的,就算他摔壞了腦子,我也不可能認錯他的。
“可是有什麽好計較的呢?混賬東西走了,來了個好兒子,比四郎、阿大還好,就這麽着吧,老天有眼……”
老妪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很多。
傅藏舟若有所思。
影子的“出生”興許真跟傅老嬸的意念有關系。
雖然玄乎其玄,玄乎到沒道理吧,但人的意念,确實是最為神奇的東西。
母親“感應”而生子,是自然規律。
傅椿本是傅老嬸的兒子,所以……他的影子受到感應,生出靈智,理所當然取代本體,成了傅老嬸的兒子。
“傅椿”不敢相信:“娘,阿娘,你一直知道我、我不是你兒子?”
傅老嬸抹淚:“我在心裏對自己說,這就是我兒子,我真正的兒子……可你怎麽能,怎麽能害啞巴?!”
“可是五娘她……”
他焦慮着解釋,默不吭聲的五娘忽是出言:“生死有命,我就是病了,便是死了又能怎麽樣!”
“我不能接受!”“傅椿”急眼。
被他老娘忍無可忍,拿着竹棍狠狠地抽了一下:“老娘我也遲早得死的,你要是也舍不得,是不打算再害一個人?!
“還有啞巴,啞巴跟你親弟弟有什麽區別?你今天狠得下心害啞巴,往後呢……
“往後你再遇到什麽,是不是連二子他們也容不得了?”
“傅椿”無言以對。
對着老娘,他沒辦法像對傅藏舟一樣,找着理由巧言狡辯。
氣氛沉默。
傅藏舟沒有插手這一家子的倫理劇。
心裏恻隐。
傅老嬸太苦了,五娘也命途多舛,甚至對原本那個傅混子,覺得些許唏噓慨嘆:人死了連存在也被抹殺,親娘和老婆反而慶幸他的消失,說活該,當然活該,但未免不讓人覺得可悲。
良久,傅老嬸好似把眼淚給流幹了,不再啰啰嗦嗦,神色恹恹:“跟我去報官吧。”
“傅椿”神情悲痛:“阿娘不願認我了?”
傅老嬸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語氣消沉:“我認你,這心肝也就給狗吃了。我也得為二子他們着想,他們絕不能也變成黑心肝的混蛋。”
“傅椿”聞言,目光凄厲,帶着一絲期盼,看向五娘。
五娘不看他,細聲細氣地說:“是我的罪過,我會給官大人說明情由。”
“你的病怎麽辦?”
五娘蹙眉:“不是還活着好好的嗎?哪天死了也是閻王爺覺得我命活夠了。你顧好你自己吧,不必再來操心我的事……”
說着,她看向啞巴,眼神歉疚。
嘴唇蠕動,想說什麽,到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啞巴毫無所覺,瞪着“傅椿”瞪得眼酸發紅。
待看到傅老嬸哭泣的模樣,根本顧不得讨厭的人,慌慌忙忙跑在老妪身前,揮舞着手足,“啊啊”不知想說什麽。
“大郎……”傅老嬸忽是看向少年鬼王,“你說,啞巴也沒事了,官大人會不會饒椿、饒他不死。”
啞巴是沒死,可傅椿死了呀!
傅藏舟這樣想罷,對上老妪的眼神,忽是理解了對方的意思。
傅老嬸是希望“傅椿”的身份能保密?
在他人眼裏,就是傅椿謀害啞巴但是沒成功。
傅藏舟忍不住在心裏皺眉。
一方面在想,傅混子到底有多混蛋,事到如今,他老娘也不願影子為害他性命擔起責任;
另一方面他覺得矛盾。
他對外,當然不會揭露影子的真實身份,但是吧,又希望律法能公正地處理這一樁謀殺案。
啞巴沒事,是因為他救得及時。
否則……
不由得看向宿桢。
宿桢心志堅定,堅硬如鐵,替少年鬼王解答:“建安府趙知府,為人最是剛正不阿,影子連害兩命,他定容不得。”
見老妪茫然無措的樣子,到底作了一番解釋,是難得的長篇大論:“若影子只害了傅椿一人,趙知府憐你寡母不易、家中艱難,或可酌情輕判。
“但其萬萬不該再生惡念。
“啞巴境況凄慘、心如赤子,趙知府最是愛憐這樣的人,一旦得知影子罪行,且其不思悔改,定會勃然大怒,罪加一等。”
傅老嬸一聽急了,她不敢跟宿桢對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傅藏舟,語氣急切:“大郎,老嬸求你……”
“阿娘!”
五娘輕聲打斷了老妪:“大郎年紀輕輕,當不了事,您莫讓人難做了。”
傅藏舟:“……”
他确實難做。
有一瞬懊悔接了這個任務。
搞得好像,自己做錯了什麽似的。
他以為不自作主張,對影子采用“私法”,轉交人間律法懲治,已經是很周全的做法了。
就算,府衙不給影子判死刑,他只需給影子加一道束縛,讓其不能再利用影子秘術胡亂作為……便也不打算作幹涉。
可傅老嬸這一求……
嘆氣。
顧不得那麽多了。他問向沉默了很久的影子:“你是選擇報官自首,交由人間法律處置,或是……”含糊了一下,沒提及生死簿,“交由上天裁決。”
希望生死簿的權限夠用吧。
“傅椿”好似心灰意冷。
他沒作應答,身體忽是“化掉”了。
驚得老妪與婦人顧不得傷心痛苦:“椿兒/相公!”
已經沒了人形。
地上印着一道淺淺的影子,隐約可見傅椿的模樣。
婆媳倆齊齊匍匐在地,試圖挽留影子。
只能摸到冰冷冷的地面。
傅藏舟先是一愣,轉而警惕。
影子神出鬼沒,手段詭秘,這“傅椿”可別惱怒過了頭,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
系統這時提示他任務完成了。
完成了?
少年鬼王有些迷糊。
目光怔怔,落在地上的影子上。
影子在動,像人一樣走路,走了一兩步,陰影将傅老嬸和五娘罩着了。
下一瞬,影子淡去,化作一縷輕煙,絲絲融入婆媳倆的影子裏。
傅藏舟當即以鬼力覆眼,這回有準備,故而将影子的作為盡收眼底。
影子一分二,寄附在傅老嬸婆媳影子上。
應該失去了獨立行動能力。
此後便跟着婆媳倆“形影不離”。
不知會不會影響到她們……
婆媳倆表情相類,似哭似笑,眼神凄迷。
傻呆呆地坐在地上,摸着虛無的影子。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急切而含着害怕的少女聲響起,是四丫:“不好了不好了,阿兄身體爛掉了,沒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