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春風拂着發絲。
傅藏舟倏而回首:“桢哥您忙完啦?”
想起先前囧雷的念頭,目光有些游移不定。
好在宿桢沒追究少年到底在心虛個什麽。
道:“小院基本建成,還請小舟驗看,若有甚麽疏漏,也好叫匠工及時補救。”
“桢哥親自監工,怎麽可能有疏漏?”
這麽說着,還是跟男人一起回了竹林。
此前光顧着驚訝了,沒怎麽細看這座小院。
到這時,傅藏舟才認認真真游覽了一遍。
說“小院”,以現代人的眼光看,着實一點兒也不小了。
典型的京城建築風格。
前庭是個小花園。
半面草木蔥茏,間或綴着花骨朵,鵝卵石鋪就的小道穿行其間;
半是水塘,是人工挖掘的,塘水明澈,水下長着水草,聽說還種了荷,魚苗三五結成群,悠然游動。
游廊懸在水上,連着中間花廳。
穿過花廳,則是內院,院中移栽了老梅樹,樹下擺着石桌、石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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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是正屋,左右有廂房、耳房。
旁邊開着側門,便是後院了。
後院是十足的“田園風”,帶着濃厚的生活氣息。
再沒院牆遮掩,半人高的木栅欄圈起一片地。
有個呈半月形的小池,小池連着暗渠,與前院的水塘相溝通。
靠“半月”尖是小廚房,門口擺着大水缸和幾個壇子,往前一點是水井。
貼着西側栅欄,搭起長長的木花架,架上攀着才抽芽的紫藤花,形成了一條意趣盎然的“走廊”。
“走廊”與小池中間空出了一大片地。
宿桢說,留着空地,方便傅藏舟往後按照喜好,栽花或種菜。
花架盡頭,與小池交彙的地方,是木板條釘成的木門。
後門出來,回到竹林;
又見一條棧道,走至底,是碎石堆成的假山;
有一座小亭,主體由竹子打造,頂棚齊齊整整蓋着茅草。
風吹竹葉,發出簌簌清音,煞是好聽。滿目青翠,讓人不覺心曠神怡。
少年坐在小亭的闌幹上,語氣是隐約輕快:“桢哥把這裏打造得真漂亮。”
簡直像個世外桃源。
宿桢語氣平靜:“小舟歡喜就好。”
傅藏舟重重點頭:“歡喜。”話鋒一轉,道,“咱是不是也學個人家風流雅士,給這間院子取個名字,什麽齋啊居的?”
男人聞言,只道小舟的家讓小舟做主,想好了名字回頭他讓匠人打個牌匾。
“牌匾就算了,”少年汗顏,“太引人注目了。”嘴上嘀咕着,“取什麽名字好呢?”
桢哥把院子打造得這麽有意境,名字自然不能太俗套。
忽是靈光一閃:“幽篁居,怎樣?”
宿桢颔首:“竹茂林深,恰适‘幽篁’二字。”
傅藏舟聽了,更是得意:“就這麽定了,‘幽篁居’。”
盡管幽篁直譯就是“幽深茂密的竹林”,這名字取得不那麽有內涵,但勝在……好聽嘛。
竹山下、杏花裏、幽篁居,畫風統一,聽着就覺得是個美麗的地方。
幽篁居已經算完工了,得再置辦些家什。
照樣沒什麽需要傅藏舟插手的地方。
宿桢派遣的人手各個手腳麻利,趁着房子尚需通風這一段時日,将家裏大小件,大至床榻,小到一雙筷子,置辦得齊全。
作為主人家,傅藏舟唯一做的是,便是在搬進新屋前,親自在杏花裏走了一圈,挨家挨戶請人吃喜酒。
哪怕不喜歡跟外人打交道,鄉裏鄉親的,總不好太冷漠了。
尤其是傅姓的,雖跟傅白家不屬一脈,住在一個村子,也跟親戚差不多。
二十年了,幾家老人大多過世;
沒過世的如四丫的老娘,對傅白的遠房堂叔不太熟,跟這些人往來,傅藏舟也不擔心露餡什麽的。
趁着辦搬遷酒的時機,不着痕跡從村裏人口中,打聽到了四丫一家和啞巴的情況。
這幾天一直在瞎忙,忙着搬家,忙着安葬傅秀才屍身,任務一直沒有進展。
也非對任務滿不在乎,确實是沒什麽頭緒。
便在大家七嘴八舌的閑談中,漸漸弄清楚了一些事。
說來四丫家,準确地說,是四丫的阿兄傅椿,從以前到現在,一直是鄰裏間樂此不疲愛議論的“話題”人物。
言道,傅椿原本有個诨號叫“傅混子”,在杏花裏狗見狗嫌、人見人厭。
太混賬了!
吃喝嫖賭、打老婆罵老娘,偷雞摸狗沒少幹過,偏他身強力壯,性子蠻橫,村裏人氣怒,也只在背後罵他早死,當面不敢招惹。
少年鬼王聽了這一通說辭,着實意外。
想到有過一面之緣的莊稼漢,根本就是“老實本分”活.體寫照好嘛!
講話的是幾個四十多的老嫂子,收到了請吃喜酒的邀請,她們便熱情表示幫忙搭把手。
搬遷酒就在小院舉行,諸如洗碗刷筷啊打水洗菜之類瑣事繁雜,傅藏舟便也沒拒絕大家的好心相助。
老嫂子們自來熟,哪怕少年有些拘謹,自顧自地熱情談論着。
便在其故作不在意提到四丫一家時,你一言我一語八卦了起來。
“這人啊,有時候真是說不準……”
其中一位滿臉感慨的樣子。
另一位婦女道:“老天開眼呗,看老嬸吃了這麽多的苦頭,不忍心了。”
“老嬸”指的便是四丫老娘。
随後,傅藏舟從大家有一句沒一句的零碎描述中,提取了事情的大概——
傅混子可謂杏花裏的一顆“毒瘤”,偏生這人也就敢在窩裏橫,真讓他做大惡也沒膽子。指望着他哪天被抓去蹲大牢,十年八年出不來……也是不切實際的空想。
村民們無奈,只能盡量避着傅混子,反正不撞到對方跟前,大多時候也不影響自家生活;
唯二讓人唏噓慨嘆的,便是傅混子的老娘跟媳婦兒。
傅老頭死在九年前,傅老嬸當時正懷着小女兒,身子骨本就不太好,聽到老伴兒的死訊,差點難産跟着去了;
拼死拼活生下了四丫,拖着病弱的軀體,養着一家幾張嘴:
除了傅混子,幾個孩子年齡還小,當不了家。
當得了家的傅混子,二十郎當的整日游手好閑,不努力養家糊口就算了,吃着老娘還罵着老娘,讓人十分看不過眼。
這樣的人活該娶不上媳婦。
不想,南面水災,有一孤女,名喚“五娘”,跟随着難民,奔來京城……當然是沒能進城。
餓得奄奄一息,昏倒在路邊,被趕集路過、好心腸的傅老嬸救回了家。
五娘對傅老嬸感激涕零,不忍見其辛苦如斯,加之她孤身一人已無安身之所,便自願嫁給傅混子。
哪料傅混子不知好歹,竟看不起這種來歷不明的孤女,盡管娶了人,但有不順動辄就對人打罵。
五娘頗有姿色,遂常常疑神疑鬼,懷疑她跟誰誰不清不楚。
傅老嬸為人厚道,哪怕自己過得辛苦,鄉裏鄉親有要幫忙的,她都願搭把手;
五娘是年輕的娘子,不宜常露面,但鄰裏也知曉,其賢惠能幹,家裏家外被她收拾得妥妥當當;
在傅椿還是傅混子時,五娘的到來讓傅老嬸,和傅家的生活擔子減輕了不少。
聽到這,傅藏舟發現老嫂子們将“傅椿”與“傅混子”是割裂開來看待的。
至于原因……
人道“浪子回頭金不換”,傅椿就是那個“回頭”的浪子。
老嫂子說“老天有眼”,言道傅混子有一段時日突發奇想,嫌棄家裏沒錢,想學獵戶去山中捕獵。
聽說竹山有麋鹿,麋鹿乃吉祥之物,萬一逮到一只,就發橫財了。
結果傅混子不僅沒抓到麋鹿,差點把自個兒小命搭上去。
鄰村兩個獵戶發現了滿身血跡的傅混子,将人擡下山送回了杏花裏。
彼時,不少人背後撇嘴,道那倆獵戶爛好心,這等禍害救他幹甚,要是真給野獸吃了簡直大快人心。
轉而嘆息,這下好了,傅混子好不容易想幹點事,結果成這樣,回頭有理由好吃享受了。
後續發展卻出乎大家的預料。
傅混子這一傷,就傷到腦子,記憶出了些問題,人變得跟過往不一樣。
徹徹底底的,變得簡直不像一個人。
傅混子……不,村民改口喚傅椿了,先是找到裏長,在裏長牽線搭橋下,挨個給曾經他搗過亂的每家每戶道歉。
完了跪在老娘房門外,負荊請罪,為他過去的不孝。
這個時候,大家是一邊驚奇,一邊看熱鬧,一邊将信将疑的,沒人覺得一個混蛋能變成好人。
得到老娘與妻子心軟諒解的傅椿,轉頭拿着之前準備的工具,又去山裏打獵了。
村民們知曉了,紛紛搖頭,心道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傅椿還是那個好高骛遠的傅混子。
不料幾天後,傅椿滿載而歸,麋鹿什麽的當然沒有,但獵到了一頭山豬、好幾只兔子,甚至活捉了個漂亮的火狐貍。
讓人不敢相信的是,他竟打死了一只老虎。
那是一只不知從哪跑來的大蟲,一度成為竹山第一大害。
傅椿除掉了為禍的老虎,官府不但給予金錢上的嘉獎,還送了一面牌匾,贊揚其英勇之舉。
杏花裏的村民,自此對傅椿刮目相看。
傅混子改過“回頭”後,人沒過去那麽花言巧語,在待人處事上卻挑不出毛病。
他賣掉了獵物,拿到嘉獎錢後,打了些酒,稱了好幾斤的肉,在家裏置辦了一桌飯,請四鄰吃酒,感激大家過往的照顧。
“哪個能想到呢,”一老嫂子說,“老嬸之前過得那麽難,其實是等着往後享福……”
另一位接話:“可不是嗎,椿兒每年光打獵掙的,就夠人一家子吃喝好幾年了,別說他手腳勤快,家裏農活半點兒不耽誤,腦子還靈活,常在鎮子跟京城間來回跑貨,不知道攢了多少家底。”
言語間滿是欽羨。
又一婦人嘆:“就是五娘的肚皮一直沒個消息,老大不小了,再不生娃就遲了。”
叽裏呱啦。
傅藏舟默默聽着,若有所思。
傅椿前後差異之大,不要太有戲劇性了。有種很熟悉的感覺啊,像不像穿越文那些“幡然醒悟”,“改頭換面”後奮發圖強的主角?
咳,腦洞有些大,不過自己能穿越,為什麽別人就不可以呢?
所謂“魂越”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奪舍。
奪舍不易,天道也難容,但也非絕無一點可能的。
轉而暗暗搖頭,“魂穿”也好、奪舍也罷,直覺與傅椿的情況不全然相符。
他在邀村民吃酒時,跟對方其後碰過好幾回面。
因着同姓,他一個小年輕獨自當家,好心如傅老嬸,難免擔心、關心,傅椿幾次主動邀請他到家吃飯,問詢需不需要幫忙。
感覺吧,如果沒聽到老嫂子們說起曾經的傅混子,其人丁點兒看不出什麽不妥。
人的肉身與魂魄,是“配套”生成的。
若傅椿是“奪舍”,以鬼王的感知力,或多或少能覺察出一絲違和的。
盡管話不能說得太全,但想想罷,現代人用手機更新個系統,還難免存在不兼容的情況……肉.體和靈魂是一樣的道理。
也可能是人格分裂?傅藏舟換了一個猜測。
然而系統任務向來跟靈異相關,人格分裂什麽的,哪怕真是非自願“魂穿”,也不能說是傅椿的過錯吧?
再度搖頭。
沒有有力證據,莫要亂作推論,影響了判斷可不妙。
興許任務的關鍵不在傅椿呢,萬一人家真是浪子回頭……腦子摔傷,記憶有損,變成“另一個人”也不是沒可能。
老嫂子們從五娘的肚皮,閑扯回來,說起當初傅混子的混賬。
一人說:“傅混子良心也沒全被狗吃了,好歹看到啞巴差點死了,還曉得救人。”
另一位婦人搖頭:“怕遭報應吧,啞巴腦子摔壞了,還不是他害的。”
“也不能昧着良心說啞巴是傅混子害的,當初就是個意外,啞巴也是可憐,給傅混子擋了災。”
“擋災有什麽用,傅混子對啞巴,跟養條狗差不多。”
大家被這樣的比喻逗笑了:“可不就是條狗呗,”話糙難聽,其實沒什麽惡意,“啞巴誰都不親,就親傅混子。”
“到底是傅混子救了他一命,心情好時也會丢吃的喂他。”
另一人納悶:“現在啞巴怎麽不巴着椿兒了?”
“傻呗,椿兒性子變了,跟以前不一樣,不打他罵他,就覺得不親了。”
“真是狗脾氣。”
老嫂子們說着就笑了。
聽到她們扯哪家媳婦兒不生娃、哪家閨女說了親,慢慢不再提起傅椿或啞巴了,傅藏舟悄無聲息起身走開了。
清幽僻靜的竹林今日滿是人聲喧鬧。
小孩子們歡歡喜喜地啃着喜糖,圍着花架、棧道嬉笑耍鬧。
默默避開了人群,少年漫步,朝着竹山走去。
反正家裏有劉叔劉嬸招呼來客,他缺席個小半天也不要緊。
“劉叔”原是宿桢手底下的一名兵士,按現代說法,出身特種.部隊,後負傷瘸了一條腿、瞎了一只眼,便從前線退下。
宿桢安排他在傅藏舟身邊,以便随時使喚,順帶保護安全。
——畢竟鬼王手段,往往針對的是異類,遇到人類無賴,反倒可能不好輕易對付。
劉嬸打點小院內外雜事,照顧主人家的生活。
夫妻倆做事有條理,為人也機靈,口風還緊,皆是可靠而能信任的。
俨然被王府生活“腐化”了的少年鬼王,欣然接受他家桢哥在自家安插人手的行為。
并半點也沒覺得哪裏不妥。
走出竹林,遠遠的看到半山雪白。
杏花尚未凋謝,白梨跟着開起了花。
落戶此地,想必不擔心沒水果吃了,聽劉叔說,竹山另有桃樹、棗樹等,以及聽名字不熟悉的野果類。
就不知品種未改良的原生态果子,口感到底如何。
萬一不好吃也不打緊,可以進行再加工嘛。
做果醬啊,或用蜂蜜麥芽糖腌漬蜜餞,不行也能釀果酒,琢磨琢磨說不準搞出果醋……反正被桢哥包.養的他,大把金票沒地使,可勁兒亂花吧。
暢想了一番“種田”生活,傅藏舟忽是偏頭,看到藏在草叢裏,偷眼瞄着他的少年。
是啞巴。
心情很好地對其招招手。
啞巴睜大眼,往草叢裏縮了縮身。
少年鬼王見了無奈。
這個傻子,沒覺得草藤子紮着皮膚疼嗎?
想着,便從儲物格裏掏出一根烤雞翅。
天知道,他怎麽儲備了亂七八糟一堆吃的,白白占用了一整個儲物格。
唉,誰讓桢哥家的大廚手藝一級棒!
儲物格堪比冰箱,保鮮什麽的效果沒得說。
關鍵是烤雞翅還殘餘着絲絲火力。
表皮奢侈地刷着蜂蜜,風一吹,這香味止不住飄起,直鑽入人鼻腔,勾得人口齒生津。
“咕咚”一聲,是啞巴咽着口水。
嘴饞偏偏還警惕,可憐巴巴的模樣兒,讓人不禁想起老嫂子們笑言其是條狗……還真不是罵人,确實感覺像只流浪狗。
傅藏舟幹巴巴地扯起嘴角,試圖緩和啞巴的緊張,放輕語調:“給你的雞翅,再不接,我就自己吃咯?”
也不知啞巴是聽懂了,或者肚子太餓嘴饞了,下一刻人蹿出了草叢。
動作挺敏捷,就是體質太虛,一個踉跄差點摔個倒載頭。
便如此,他沒忘一把“搶奪”了烤雞翅。
傅藏舟瞄了瞄漸現青綠的草皮,随性席地而坐,歪着腦袋看着啞巴狼吞虎咽吃東西。
這家夥多久沒吃東西了,恨不得連骨頭也一口吞下的樣子。
比起前次匆匆一見,氣色……好罷,蓬頭垢面的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什麽氣色,憑着些微感知,感覺其氣弱了不少。
“氣”一旦沒了,便是“虛脫”,人也就死了。
傅藏舟不由得對啞巴生出憐憫。
眼見雞翅快吃完了,又掏出一塊糕點遞過去。
啞巴這回沒猶豫,一手抓起了糕點,不等雞肉咽下,直直往嘴裏塞着。
看對方對自己慢慢沒了警戒,傅藏舟沉吟了片刻,到底出聲了,試探提出一個要求:“啞巴,我能取你一滴血嗎?”
也不知啞巴聽不聽得懂。
取血也是為了任務,傅椿那頭一時不清楚是怎麽個情況,只好從啞巴身上着手,排除或确定“主顧”是哪一個。
當日激發任務,在場三人裏,四丫是“主顧”的可能性極小。
傅椿和啞巴則有些可疑。
傅椿且不提。
啞巴雖是個傻的,但其境況艱難,保不準遇到什麽不好的,對人說也沒法說。
當面取血可在生死簿留名。
若其生卒信息沒什麽異常,便能排除啞巴是“主顧”。
反之亦然。
傅藏舟盤算得很好,覺得一滴血的事,若非憐惜啞巴,直接動手取來很簡單。
沒料到,啞巴好似聽懂了。
突然像發狂了一樣,嘴巴大張大合,發出“嗚嗚”奇怪聲,眼珠子瞪得發紅,就手抓了把土,砸向少年鬼王。
遂腳步飛快,一溜煙兒就跑沒了影。
傅藏舟有些懵逼。
自是沒真的被砸到,便被砸中了,也是不痛不癢的。
一頭霧水,不明白啞巴為什麽忽然就……
就算不是傻子,聽到他想要取一滴血,哪怕感覺不舒坦吧,也不會說發瘋就發瘋。
不,不能叫發瘋。
少年鬼王微眯起眼。
啞巴的反應有些微妙,發瘋什麽的不過是自我防衛,驚恐之下的下意識反應。
驚恐?他在害怕什麽?
思索不到三秒,感知周遭沒有別的存在,傅藏舟身形晃了一晃,便與空氣溶為一體。
馭靈在京中吃了個虧,他現在不敢随意亂放馭靈,只專注蘊養着,試圖盡早提升了馭靈品質。
且上回被二侄子小情人給瞎了一把眼,便不怎麽樂意再作“偷窺”之舉……猥瑣啊感覺,有失鬼王的哔格。
然而任務緊要,啞巴的異常讓傅藏舟實在在意。
便不再糾結有的沒的。
匿形尾随着啞巴,試圖找出些許線索。
嗯,回頭也潛入傅椿那觀察觀察,抽絲剝繭查明真相不是他專長,繼續用猥瑣直接的窺視大法罷。
啞巴是好一通亂跑。
在竹山兜一大圈,才在一個墳包前猝然趴到,跟瘋了似的,頭用力磕着地。
傅藏舟在心裏皺眉,轉而發現了什麽,目光環視了一周——
這裏,不是頭回跟啞巴相遇的地方嗎?
目光落在了疑似墳包上,放出一絲感知……果如四丫說的,這個土包不是墳,底下沒埋着屍骨。
“阿六,你跑哪去了,我找了你好半天。”
傅藏舟看向來人,巧了,是傅椿。
傅椿是村裏唯一喊啞巴不叫“啞巴”,喚“阿六”的人。
啞巴還在發瘋,躲避着傅椿伸過來的手,抓着亂草啊土塊胡亂一通砸。
然而傅椿是個壯漢,力能降虎。
啞巴的掙紮顯得十分無力。
莊稼漢面露擔憂,語氣責怪帶着親昵,絮絮叨叨沒在人前的寡言:“別胡鬧了,跟我回去,你這些天亂跑不見人,害得阿娘提心吊膽,生怕你出了意外……”
拉拉扯扯二人走遠了。
傅藏舟垂目思索,少刻,斂息悄然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