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舟?”
是幾分擔憂。
傅藏舟從“凝固”的狀态倏而醒過神,語氣是隐約的興奮:“桢哥,今晚咱們露宿野外怎麽樣?”
明明臨縣的縣城已經不遠了……
然而宿桢是一句疑問也沒有,應允了一聲“好”。
當即吩咐寶精,及騎馬随行的樞明等人,找尋适合夜宿的地方。
很快找到了個避風處。
侍衛們忙活着紮營、搜集柴禾,甚至寶精帶上弓箭,獵取野味去了。
看到大家分工幹活的樣子,傅藏舟不由得反省了起來。
這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無論如何得改!
寒冬臘月天的,讓一夥人陪着自己“野營”,他是不怕冷無所謂,可不辛苦了大家嗎!
“對不起啊桢哥……”
宿桢出言打斷了少年的檢讨:“小舟行事必有用意,毋需懊惱。”
傅藏舟聽罷了,有些安慰,又是幾分心虛。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行事什麽有時候真沒“用意”。
當然,這一回還真不是“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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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神秘兮兮的,跟男人賣起了玄虛——
“桢哥且等等吧,晚點讓您見證一下奇跡!”
看着少年“活潑可愛”的小模樣兒,宿桢忍不住在那毛乎隆冬的頭頂輕撫了撫:“吾甚是期待。”
“不會讓您失望噠!”
遂是話鋒一轉,沒頭沒尾地說:“我有一則口訣,桢哥可有興趣學一學?”
宿桢是一如既往地不會拒絕:“小舟有心了。”
傅藏舟聞言默了幾秒。
哥們您這樣也太容易被騙了吧?
這性子好是挺好的,但也真讓親近之人擔心。
算了……
有他這個(未來)鬼王罩着,尋常人啊魑魅魍魉什麽的,絕對欺負不到桢哥頭上!
在這一瞬,某人油然心生一股責任感。
言歸正傳。
傅藏舟念出一段口訣。
寥寥不足一百字。
他說了一遍,男人就記住了。
“桢哥您默念這口訣,盤腿打坐、五心朝天……對,姿勢很标準。怎麽樣?有沒有什麽感覺?”
宿桢很是配合:“神思清明。”
傅藏舟聽罷,心情不由得放松,點頭道:“這門口訣,有煉心養神之效,對哪怕不是修行的人都很有效果。
“這頭一回不明顯,每天打坐個把時辰,有強身健體的作用。”
系統給的書,基本上是非人類修行之法。
只有《符箓詳解》,符道原是人修的法門,所以裏面涉及了一些人類修行的法子。
教給宿桢的口訣便出自其中。
當然了,他在不适合的時間地點,教授男人這則口訣,絕非是“突發奇想”。
“對了。”
傅藏舟看向特別能幹、已經紮好了兩個帳篷的“七曜童子”侍衛們——
“桢哥要是願意,也可将這口訣傳給寶精他們,這口訣對習武之人的用處更大。”
宿桢颔首:“讓小舟費心了。”
少年搖頭。
比起男人對自己的關心,一則平時沒大用的口訣,真算不得什麽。
至于“七曜童子”,盡管是因為命令,平常也沒少幫他忙。
侍衛們記性同樣好。
哪怕不知這口訣是幹什麽用的,宿桢發話便莫有不從。
看得傅藏舟不由得羨慕。
羨慕男人的威信,有這一群能力強又聽話的手下。
想想他這個“鬼王”,鬼也不像個鬼,王也不成個王樣……
“寶精呢?”
本質上就是一小市民的少年,下一刻将什麽王不王的念頭抛在腦後——
“打獵還沒回來麽?”
許是冬天不好找獵物?對此他不太了解。
怕就怕,山上可別有什麽危險。
幾名侍衛中,他與寶精最熟悉,處久了自然有幾分真情實意的關心。
“毋需憂慮。”
宿桢安慰:“寶精身手在七人中最佳,如遇險情,自保應當無虞。”
男人話音甫一落,便見一道人影極快跑近。
正是寶精。
傅藏舟放下了擔心,定睛細看對方此行的收獲:
兩只大肥兔子;
三只還在撲棱翅膀的野山雞;
一條不知名的大胖蛇卷在其胳膊上……
厲害了寶精,竟連冬眠的蛇也沒放過。
“主子,郎君。”
寶精将獵物們送交給樞明等人,對男人和少年恭謹行禮:
“屬下在一蛇洞,發現此物。”
傅藏舟這才注意到,青年的衣襟裏藏了一只……貍貓?
小小的,比成人巴掌大不了多少。
“屬下覺察有異,特意捉回請示郎君一觀。”
傅藏舟有些意外,果斷伸手将貍貓提過來。
——咦?
忍不住打量起寶精,眼神隐藏着一絲奇異。
“小舟有何發現?”
宿桢的問話,讓少年驟然回了神。
點點頭,回答:“這不是真的貍貓……不對,應該說,現在算是貍貓了。
“此為天地靈物,因緣際會,才得以凝聚一肉身。”
宿桢道:“山鬼?”
“不……”
傅藏舟搖頭到一半,又點頭:“也可以這麽說啦,‘山鬼’是人類對精靈、山魅之類的統稱。”
這只貍貓,正是“精靈”。
別誤會,不是西方神話的精靈;
在東方傳說裏,衣托草木化人成妖者,是謂“精靈”。
比如之前那個槐鬼,如果不是意外,待真正成精了,也可謂之“精靈”。
然,常言道的“精靈”,其實準确地說只是“靈”,或俗稱“精怪”。
這只貍貓,才是真正的“精靈”。
正是所謂“天地精靈之氣”中的,那個“精靈”。
靈氣顯化,得天大的機緣,才能蘊養出靈智,進而“成精”了。
所以傅藏舟才會那麽奇怪地看着寶精。
想想上一回,對方發現了槐鬼;
再看這只精靈,明明從外形到氣息,跟貍貓幾乎一模一樣,仍然被他覺察到“有異”……
其直覺着實敏銳。
寶精如果能修行,必然屬于天才型人物吧?
傅藏舟暗想,有些小遺憾。
他雖對人類修煉,略有一二了解;但人之道,到底跟鬼之一道,有着天壤之別。
《詳解》上雖提及一些零碎的口訣,卻沒有完整的人類修煉法門。
只能期待以後權限開放,看幽冥百貨裏有沒有教人類修行的書……
想太多沒用。
回到當下。
傅藏舟替貍貓檢查了一番:
“怪了,它腹部這麽多的血,可一點兒也沒傷到哪兒啊?
“怎麽就昏迷不醒了?”
宿桢瞄了貍貓一眼,只關心一個問題:“此物可有危險?”
“沒有。”
少年說明:“就算是清醒狀态,精靈也不會傷害他人。”
比起感應天道而生的“靈”,精靈算是“逆”天的存在;
你想嘛,天地精靈之氣乃一界生物賴以生存的根本,若靈氣全化形了,其他生物要不要活啦?
精靈想要存活,可得戰戰兢兢;
多行善事、多積功德,聽天道爸爸的話才能活得長久。
故而哪怕生來強大,精靈多是純善至性的。
宿桢聽罷這一番解釋,若有所思:“十餘年來,陵山一帶常有山神傳聞。
“據聞,山神救治過多名身患不治之症者,不圖一絲回報。”
當初眼盲,長兄也曾派人來陵山尋覓過所謂山神,可惜一無所獲。
“也許就是這只貍貓吧。”
否則哪有這麽巧。
如這樣的“神”,才值得信仰嘛!
想想那些迷信柳靈的信徒……好罷,精靈的術法再怎麽流弊,也絕不敢違逆天時,讓人想生兒子就生兒子。
就不知這貍貓遭遇了什麽。
竟是這般狼狽。
難得出現一只真正的精靈……
好在性命無憂,要不也太可惜了。
傅藏舟暗暗搖頭,不再亂想有的沒的,動手将皮毛上的血跡清理幹淨。
再取馬車上的坐墊,将貍貓安置在身側。
這般“關心”,其實是有目的的。
自然,貍貓的外形很讨喜,讓他看着歡喜。
更重要的是……
“精靈出生的地方,肯定有天材地寶。”高興地與男人分享好消息,“最起碼也有堪比百年人參這樣的珍貴藥材,回頭咱們去找找看。”
盡管可能性不大,說不準也有适合他用的寶貝呢!
沒辦法,窮極思變。
所謂開源節流,節流是節不了的,開源的話光靠系統發布任務,多少有些被動。
反正那些天材地寶,對靈氣化身的精靈來說,根本用不上。
事實上,精靈本身才是最珍貴的“寶物”。
幸好傅藏舟不是貪得無厭的性子。
于他而言,一旦開了智,跟人類就是一樣的存在。
安頓好貍貓,少年忽地仰首望向天空。
圓月升至近半空的位置。
“大家——”
他呼了一聲,向來沒什麽波瀾的語調是難得的急切:“照我先前說的,五心朝天、運轉口訣。”
言罷,他側頭看向盤腿坐好的男人:“桢哥,看天上。”
得意中帶着一絲獻寶的意味。
宿桢聞聲擡頭。
月華流瀉,清輝漫天,是道道金絲。
金絲其間若隐若現,結出了無數的果實。
“果實”垂挂,忽而像是墜不住了,化作團團流光,灑落至人間。
傅藏舟不再吊胃口,直道:“月華之精帝流漿,草木等有靈性者,汲取之後即可成精。狐貍魑魅等吞服,則可開智,或壯大其法力。”
帝流漿的傳說,在他原來的世界,便有文字記載。
只不過當成故事看一看罷了,誰也不會當真。
現在則不同了。
之前他突然說露宿什麽的,正是月亮将升起時,感應到一股極為精純的太陰清靈之氣。
雖然此“太陰”,其實并不等同于人們認為的月亮;
但月華之精,确實蘊含着極純粹的太陰清靈之氣。
于他當大有裨益。
無論如何,不能錯過。
月華之精不光蘊含太陰清靈之氣,同樣積聚了最純粹的天地精靈之氣。
故而,帝流漿其實不僅是對草木精魅有好處,于人類也是大補之物。
只不過絕大多數人,沒踏上修行的道路,不懂得如何正确吸收月華精氣罷了。
傅藏舟急着教授給宿桢的口訣,便是一種提取、吸納靈氣的妙法。
若無一套完整的修煉法門,平常運轉這門口訣也不過是一點耳清目明、強身健體的效果;
可遇到帝流漿,正适合沒修煉過的人類,借用其“消化”月華之精。
然而帝流漿難得。
不僅難得在其六十年一現。
別看滿天挂着“橄榄”,真正能成功吸收月華精氣的,人也好,草木、鬼狐也罷,都是極少數的。
——否則山精妖怪早統治世界了。
月華之精有形無實。
看得到,而難以“捕捉”。
一旦其接觸地氣,便徹底散逸在天地間。
幸而,傅藏舟從《千門秘術輯錄》裏習得了一門“抓捕”之術。
在《秘術》裏,帝流漿好似不是什麽了不得的玩意兒。
抓捕的方法輕而易舉列出了好幾條。
輕拍了拍肩部,放出兩只馭靈。
馭靈暫且不算“生物”;
但若能汲取到月華之精,對蘊養其靈性,也是好處多多。
下一刻,少年雙腳離地。
謝天謝地,身為流弊哄哄的鬼王,他總算學會飛了。
盡管,在嚴格意義上,這不叫“飛”。
浮空。
衣袂翻飛。
傅藏舟十指“彈”出尖甲,雙手在身前比劃着繁複的手訣。
如同“手舞”一般。
若非尖甲間織出了“絲網”,這場面堪稱中二之極。
下一瞬,絲網被抛出。
霎時間由方寸大小,化作一張好似能捕天的大網。
網眼很大。
然而一顆顆“橄榄”,被網羅其間不得逃逸。
大網倏而變幻。
化作一道道的引流渠,“橄榄”彙集,溶成道道清流。
均勻地流轉在少年鬼王,以及他的同伴們,每一個人的周身。
……也沒刻意繞開那只昏睡的貍貓。
直待月升中天。
漫天金絲一息間消失無影。
子夜至。
傅藏舟長舒了口氣,下一刻身形一個不穩,直直地從半空中“墜機”了。
落在男人寬厚、溫暖的懷抱裏。
“謝了,桢哥!”
一點兒也沒意外的感覺。
哎,這哥們也太會見縫插針、獻殷勤了。
等閑之人怕是很難招架得住這般“攻勢”啊!
剛剛“大快朵頤”了一把的少年鬼王,在男人懷裏調整了個舒适的姿勢。
心情很好的他,又開始“憂愁”于桢哥的心意。
“結束了?”宿桢問。
傅藏舟點點頭,連嘴巴都懶得動。
帝流漿“吃”着雖然很爽啦,可捕捉的過程很消耗力量的。
“如此便歇憩罷。”
說着,宿桢抱着懷中人往其中一座帳篷走去。
男人的胸膛太暖和了。
本來是七分的倦意,不經意地就成了十二分的困頓。
少年耷拉着眼皮,模糊看到了帳篷,咕哝着問了聲:“咱倆住一間?”
宿桢輕聲應着“是”。
累到混沌的腦瓜,一時有些“運轉”不動了。
可對某件事仍然記得牢固。
這男人對他有想法!
傅藏舟努力睜圓雙目,試圖讓自己清醒點——
桢哥這是打算趁人之危,想要對他下手了?
不行!
絕對不行!
聽說男人之間那個很痛的,這荒山野嶺的,到哪去找潤.滑之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