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沒有眼淚的離別
第六章 沒有眼淚的離別
肖玉蓮看到暈倒的娢安，心裏更加慌亂了，顫抖的雙手把前後兩扇大門打開，讓積水暢通流過，肖玉蓮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此時外面的洪水要比家裏的積水多得多，這麽做，不知道有沒有用，肖玉蓮只想讓水對房子的沖擊力小一些，争取熬到救援人員來的那一刻。
距離山村1200公裏的地方有個部隊，在村子裏有時候還能聽到細微的不知道是炮聲還是什麽聲音，只是村裏人說是炮聲，肖玉蓮也就說是炮聲。如果這裏出現這麽大的災難，那麽附近的部隊肯定是會以最快的速度趕過來的，那麽娢安也許還有救。
肖玉蓮拿着平時自己上山砍柴用的麻繩，抱起被吓暈的娢安向頂樓走去，出了門才發現，樓頂加蓋的棚子以及被風刮走，雨下得比剛才在家看到的情形更猛，時不時還裹來一陣狂風，黑夜裏刮得肖玉蓮分不清東南西北！
肖玉蓮撐着傘吃力的往前走着，聽着豆大的雨粒打在傘上的響聲，感覺傘頃刻間便會支離破碎似的，此時的肖玉蓮內心充滿了無助和恐懼，這麽大的災難她也是第一次遇到。
趁着閃電的光亮，肖玉蓮艱難的将麻繩結在鋼筋扣上，那時老家夥喜歡搭個棚子在裏面小憩或者約朋友下個棋什麽的，現在也指望不上了，看着僅有的一個随時就被風吹走的帆布雨棚還能為娢安遮擋幾分鐘是幾分鐘吧。只見肖玉蓮麻利的将麻繩困在自己的腰上，把一旁的娢安扶起來抱在自己懷裏坐好。
好不容易搖醒了娢安，這孩子像是被吓傻了一般，呆呆的坐在肖玉蓮懷裏，任肖玉蓮怎麽和她說話，她也沒有反應。
雨勢越來越大，地下一片呼救和哀嚎聲，十幾分鐘過後，就沒了聲音，只是在二樓或者陽臺上的人還在哭天喊地，說着要死的話。
肖玉蓮蒼老的臉上一會熱一會冷，那溫熱的淚水一行行被雨水冷卻，雖然她和娢安都穿着雨衣，還躲在那搖搖欲墜的棚子裏，可那麽大的雨，雨水早已浸濕了她的衣衫。
看着懷裏呆若木雞的娢安，肖玉蓮又覺得心疼，這麽小的孩子，本來應該在父疼母愛的環境下上學打鬧玩耍，如今這是遭的什麽罪啊！
聽着身後猶如猛獸一般襲來的聲音，最老的土坯房和矮房子倒塌入水的聲音，石頭在洪水裏歡呼雀躍互相碰撞出發隆隆的聲音，她不敢想自己的房子是否破了，也不敢看樓下的水漫得有多深了，只覺得腳下的水已經沒過腳背，這些讓肖玉蓮感到更加的恐懼。
黎明之前，危險加劇！上游和下游的水庫本就是隔山而挖的，原來的計劃是如果上游或下游旱災，起碼還有一方可以先引過來救急，沒想到現在因為山體滑坡，就連上游村莊的水壩也崩塌往下游湧來，水庫的水還在不斷的往外洩，根本攔不住這波濤洶湧的洪水，加劇了這場災難的範圍。
天露出了魚肚白，此刻的肖玉蓮心如死灰，房子已經坍塌，水位線俨然已經沒過了她的腰，有幸撿得一根被洪水沖下來的老浮木，她只能盡量依靠着這根老木的浮力将娢安高高舉起，顧不得腰間那麻繩把她勒得無比疼痛。
天亮了娢安才有了點意識，用肖玉蓮的話來說就是神靈保佑，不免她這六十多年來誠心每日燒香拜佛。但是娢安還是不說話，只是對着肖玉蓮用力的眨眨眼睛，想說什麽卻又什麽都說不出來。
“娢安，娢安，你能聽到奶奶說的話嗎？”肖玉蓮還是沒有放棄，不停的叫着娢安的名字。
遠處早已看不到昔日的田田荷葉，肖玉蓮只覺得自己身處一片汪洋之中，身體浸泡在水中，時不時有東西撞得她疼得哼出聲來。不知道過了多久，肖玉蓮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僵硬，渾身動彈不得，無法言說的疼痛席卷着全身。
Advertisement
在肖玉蓮感覺快要被洪水吞噬之時，她閉上眼睛沒有看娢安，附着娢安的耳朵無力的說到。
“我的小乖乖，奶奶的心肝寶貝，奶奶只能護你到這裏了，奶奶累了，剩下的只能看你了，如果你能生還，不要怨恨你的父母，哪有父母不要孩子的，再硬的心也會有柔軟的一天，如果你能活着，奶奶希望你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大娘，別放手，別放手，我們來了，堅持住！”肖玉蓮體力不支的時候，聽到了救援人員的呼喊，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大娘，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肖玉蓮睜開了眼，看到救援人員真的來了，一艘小船，前面兩個人拿着救生衣和救生圈跳下來向肖玉蓮和娢安游去。
“啊勇，我去抱孩子，你去救大人。”
“好。”
女解放軍同志在看到眼前的兩人就做了決定。
肖玉蓮連忙将娢安遞給女解放軍同志，女解放軍同志抱着娢安，再讓啊勇把救生衣給娢安穿好，準備去營救肖玉蓮。
也許是看到娢安獲救肖玉蓮便松了一口氣，肖玉蓮被突如其來的浪湧打了個踉跄，在水裏沉了下。
女解放軍同志眼疾手快将娢安塞給啊勇後一個蛙泳姿勢游向前去一把抓住了肖玉蓮。在女解放軍同志脫自己的救生衣想為肖玉蓮穿上的時候，可能由于那麻繩已經用了多年，加上又在水裏泡了一夜，承受不住兩人的重力，又在浪湧的推波助瀾下，麻繩斷了，肖玉蓮和女解放軍同志雙雙被洪水帶走了。
肖玉蓮把最後一個笑容留給娢安就閉上眼睛離開了。
“劉燕……劉燕……”
啊勇抓狂似的叫着這個名字，娢安的耳朵似乎要被震聾了，可是娢安又什麽都聽不見，不哭不鬧不說話，也沒有留下一點眼淚，靜靜的看着肖玉蓮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平靜得就像那場景只是電影裏的片段，并未真實發生一樣，更與自己無關。
啊勇想要去找劉燕，被身後趕上來的同志拉住了，盡管他撕心裂肺的哭喊，其他同志早已淚流滿面，娢安始終像個狠心的局外人一樣，沒有哭喊一聲，更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啊勇，劉燕已經去了，她不僅是祖國的女兒，是你的妻子，更是我們最親愛的戰友啊，啊勇，別忘了劉燕最後對你說的話，振作一點。”
“啊勇，還有許多人等着我們去救，你必須振作起來。”看到接近瘋狂的啊勇，戰友們含淚勸到。
奶奶走了，像一出黑白默劇，而娢安的心像靜止了一般，聽不到周圍人的哭泣，聽不到身邊抱着她大聲嘶喊的聲音。她只記得，有個人對她微笑，那是奶奶，是最疼愛她的人。
在明白爸爸媽媽不要她了以後，她小小的心裏早已裝滿了這個頭發白了一半卻幹勁十足每天笑嘻嘻變着花樣哄她開心的奶奶。
在那些雷雨交加的夜晚，娢安明白，她可以沒有爸爸媽媽，可以沒有姐姐，但是她不可以沒有奶奶。那個每天晚上給她講許多稀奇古怪的故事，在炎熱的夏天會一手輕輕扇着蒲扇，一手輕輕拍着她的背讓她安然入睡的人，她怎麽可以失去，怎麽能一個微笑就要她背負這麽沉重的離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