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正所謂一日之計在于晨,在天還蒙蒙亮的時候,練武場上已經有五位夜叉互相切磋的身影。
“那是約會吧?”
紫色頭發的夜叉說完,眼神一凜立刻探出四只強壯有力的手臂,抵擋着魈從上空突至的進攻,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哎呀,應該是吧。”
一旁已經結束訓練,正在休息的彌怒抱臂看着他們對練,兩只眼睛笑眯眯的,溫溫吞吞地附和着。
“就是約會啊!”
已經被彌怒添油加醋地科普一波過的水火夜叉一拍桌子,兩人異口同聲地喊道。
“真的不是!”
翠發的少年惱羞成怒一般把長槍一甩,躲過了浮舍的迎面而來的拳頭,縱身跳到了一旁的空地上,轉頭怒視着背後三個看熱鬧的夜叉。
“只是!普通的!出去走走而已!”
然而無論普通二字被他如何的劃重點,其他的幾位夜叉都當沒聽見似的,繼續對他露出那種令他毛骨悚然的微笑。
魈疲憊,魈面無表情,魈忍無可忍。
無可奈何的他只好将怨氣撒在與他對打的浮舍身上,淩厲的招式搭配上他通紅的耳廓,打得浮舍哎呦哎呦直叫喚。
就不應該問他們的!魈暗自懊悔,看着他們幾個嬉皮笑臉的樣子,寡淡的表情下藏着一個蹲在地上滿頭黑線的小人。
自從昨天晚上告訴浮舍還有彌怒他和印女出去的事情之後,這倆大老爺們直接一個大動作,愣是拉着魈來了一個徹夜長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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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上,他們從動作到語言到神态逐一分析,仿佛身處戰場點兵點将一樣,長篇大論且侃侃而談,無視了魈每隔五分鐘的“我覺得不對”和每十分鐘的“不是你們說的那樣”還有每小時的“要不就到這裏吧”,愣是憑着一壺茶水唠到了天明,然後神清氣爽地撈起已經麻木的魈進了練武場,還正巧遇到了準備晨練的伐難和應達。
訓練結束,五個人圍着桌子坐着休息,其實魈原本想抓住機會先溜走,但還是被眼疾手快的浮舍抓住了。
“如果你覺得大哥說得不對,那你就聽聽伐難和應達的。”浮舍将滿臉寫着“不情願”的魈按在座位上。
“唉好吧。”魈自知拗不過浮舍,長嘆一口氣坐下,對着他們說了不知道第幾遍的臺詞,“那不是約會,只是散步。”
“兩個相互喜歡的人走在一起怎麽不是約會?”應達看着魈,像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我覺得我對印女并不是那種感情。”他還不太好意思将喜歡這兩個字宣之于口。
“怎麽可能不是?”應達反駁道,火紅色的頭發給她急得像團燃燒的火焰,“我覺得你們肯定是兩情相悅!如果你不喜歡她怎麽會想天天都待在一起,還時時刻刻都想着對方?”
“......并沒有你說的那麽誇張......那是因為我們一直是這樣相處的,”魈垂下眼睛,“我們那段時間只有彼此,到現在已經成了習慣了。”
“但也可以理解成在這段時間你們就已經互相喜歡了呀,這不矛盾,”伐難端起茶杯柔聲道,“你為什麽會這麽排斥這個說法呢?”
“我沒有排斥!”他下意識反駁,而快速的否認又惹來了更加熱烈的注視,他抿了抿嘴又說道,“只是我覺得,這種想法有點,奇怪。”
他其實更想說冒犯。
在他心裏,印女是很特殊的存在。
她比他年長,有着柔軟卻又堅強的內心,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過去,做很多事情也比他成熟。他有時候很難完全看透印女,有時候又覺得她就像小孩子一樣簡單,但他也跟着她學到了很多東西,比如一些人類的常識、在外生活的技巧,還有更多的則是精神層面上的成長。
她幫助他度過了最艱難的歲月,甚至有段時間他的精神基本上完全依賴于印女,而且在某種層面上看可以說是她救了他。她在他心裏是天然的上位者,而在這樣的她面前,在感情上他很難做到不怯懦。
他覺得不應該這樣輕率的,用喜歡來稱呼他對她的感情,他模糊地覺得喜歡這個詞是更平等的,而他顯然還沒這個勇氣。
何況,最重要的是——
“而且我不覺得印女有,”他動了動嘴唇,“喜歡我。”
“诶!”浮舍大叫,“為什麽,我覺得你們之前的故事都很有愛啊?”
其實魈并沒有這麽覺得,那些在旁人看來很親密的動作,在他們身上似乎都是很稀松平常,是自然而然發生的。而正因為如此,那些可以顯示出特別意義的舉動,在他們這裏都似乎只是普通的日常而已,沒法證明出什麽。
可以說若不是有他們提醒,他甚至意識不到他和印女之間到底有多麽暧昧。
“......當然不是說讨厭我,只是不是你們說的那種喜歡,”他絞盡腦汁地給這群異父異母的兄弟姐妹解釋,“她給人的感覺總是很遙遠,即使我們待在一起這麽久了,我覺得她對我還是——若即若離。”
他想到了昨晚她先移開的視線,又想到了當初她說的那一句“不要再跟着我了”。
說罷,他自己忽然間消沉下去,嘴角一壓,覺得丹田像是灌了鉛一樣,沉得不能再沉了。
這就給咱整不會了。其餘四個夜叉見狀,八只眼睛互相對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透露着如出一轍的手足無措。
“為什麽會這樣想,”伐難眨眨眼睛,再次開口道,“你覺得喜歡是什麽樣的?”
“我不知道,”他兩眼放空,表情茫然的像是一塊沒放調料的白粥,“你們知道嗎?”
他們當然也不知道,平日裏誰都沒想過這方面的事,這裏紅黃藍綠紫五朵牡丹花開得熱烈極了。
“......”伐難艱難地越過這個話題,她瞪了一眼旁邊兩個像鋸嘴葫蘆一樣的男夜叉,安慰着看上去已經很疲憊的小弟,“還是先回去休息吧,看你黑眼圈都出來了。”
望着魈離去的背影,剩下四名夜叉各自都嘆了一口氣。
“你們也真是的,居然拉着他講了一晚上,彌怒你也不拉着大哥,”應達撅起嘴說道,她有點心疼小弟那蒼白的臉色。
“嗐,我的錯我的錯,”浮舍苦哈哈地笑了,四只手尴尬地擺了擺,“只是看着咱們之間好不容易有個有苗頭的,太激動了。”
“是啊,我們夜叉成天只會打打殺殺,看到魈那樣就有點替他着急,沒想到用力過猛了,”彌怒又長嘆了口氣,擺弄着面前的茶杯。
“感覺小弟還是任重而道遠啊,”伐難抿了一口茶,暼了眼兩個狗頭軍師,“我覺得我們還是別過多摻和的好。”
離開練武場的魈,還不知道他的兄弟姐妹們還在各自為他坎坷的感情費己傷神。
他走着走着,原想說随便找棵樹睡上一會兒,結果卻在半路上看到了坐在樹蔭下乘涼的印女。
她手裏還支着煙杆,一點也不在乎在光天化日之下吞雲吐霧。顯然,昨天的偷跑讓她膽子大了起來,不再安于待在房間裏。
當魈看到她的時候,她也如有所感地擡起頭來,一看到他,笑得像一只被發現打翻了水杯的貓,夾着煙杆朝他揮了揮手。
少年覺得自己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早上好,魈。”她在細碎的陽光裏朝他招手,微風勾起她濃密的發絲,墨藍的瞳孔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甜美的蜜色,她似乎抹了些唇脂,煙嘴上覆蓋着半個淺淺的唇印。
這個畫面在之後的好多年他都忘不了,他像是一個被牽引過去的木頭人,木木地看着她的臉,只有自己知道胸腔內的那顆心髒在如何地跳動。
“哇,好差的臉色,沒休息好嗎?”她看着魈沒什麽血色的臉,又疑惑地瞧了瞧他充血似的耳朵,以為他這是訓練過頭了,伸手拉着他一同坐下。
“......”他順從地跟着她的動作,沒說任何話。
他對印女到底是什麽樣的感情呢?他反複想起應達的話,無數次的肯定和無數次的否認在他腦海裏打架。他喜歡和印女待在一起,喜歡她的笑容,喜歡她的聲音,喜歡她的觸碰,甚至喜歡她的保護與她的脆弱。
所以這是喜歡嗎?他在面對自己的時候忽然變得不像在外人面前那般坦蕩。他想說不是,但忽然又舍不得抹掉這個結論,不過他還是覺得這份感情但應該要比喜歡更深刻、更沉重。
“睡吧。”
眼睛被蹼爪蓋住,鱗片冰涼的感覺讓他停止的漫無止境的思考。他的頭被壓在女人的腿上,他能聽到她呼吸的聲音,輕輕地緩慢地,有着令他安心的節奏。
“什麽都不用想,”印女小聲地說道,感受到原先掃動着她手心的睫毛已經閉合上,又移開手将少年的碎發別到耳後。
“真是好天氣啊。”
在女人接近呢喃的聲音中,他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