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枕上春夜
枕上春夜
沈樞不在, 喬知懿樂得清閑。
除了每天去舞團報道，更是趁這個機會将別墅裏大大小小、她之前看不慣的家具全都換掉了。
她雖然願意承認沈某人品味不差，卻總覺得不夠溫馨，仿佛是為了裝飾而裝飾, 為了凸現審美和品味而選購搭配。
不像個家, 反倒是更類似收藏庫。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懲治她的擅作主張, 家具翻新沒兩天，跟了她三年多的筆記本電腦就意外壞了。
連開機都費勁兒。
因為手頭上還攢了其他事，她懶得等電腦修好，直接進書房去用沈樞的臺式電腦。
折騰了一下午總算把事情搞定, 在給電腦關機的時候，她注意到一個沒有關嚴實的抽屜。
随手拉開，映入眼簾的是一架做工精細的細框眼鏡。
初次之外，抽屜裏別無二物。
喬知懿第一次見到沈樞他就在戴眼鏡了, 便下意識地以為這是他之前戴過現在被換下來的“老營長”。
盯着看了會兒，還是沒遏制住心底的好氣, 将眼鏡拿起來研究。
銀絲邊的設計，和他現在戴的那只很像，但也有很考究的細微差距, 比如橡膠鏡托，比如鏡腿的部分居然落了“花俏”的暗紋。
啧，有點騷包啊。
果然是“斯文敗類”會喜歡的款。
喬知懿笑了下，沒多想，直接架上了自己的鼻梁。
讓她意外的是, 這只眼鏡居然沒有度數。
戴上又取下, 視覺反饋毫無變化。
總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麽驚天大秘密，喬知懿壓着心口的躁動, 拿出手機翻到相機，又調成前置攝像頭。
指尖一點，照片便生成了。
她将照片發給了眼鏡的主人，卻謹慎得到此為止，沒有多餘的詞句。
對方似乎正巧在看手機，回消息回得很快：【好看。】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連個多餘情緒都品不着。
喬知懿不滿意地撇起嘴，打字打得飛快，因為手機鍵盤自帶音效，一時間原本萬籁俱寂的書房等時氣泡音噼裏啪啦。
【有夠敷衍的，不知道的還以為發三個字的消息是犯法呢！】
【誇我就這麽勉強嗎，那我看你也‘一般’！】
【以後就喊你叫“一般總”！】
【我現在就改備注！】
氣呼呼地将最後一句話發過去，喬知懿索性将拖鞋蹬掉，雙腳直接踩上座椅，整個人呈現一個貓咪似的團坐。
因為座椅是按照沈樞的身高尺寸訂做的，她來用本來就不舒坦，而現在換個坐姿，反倒是安全感倍增。
這回，收消息的人沒有第一時間回複，沉默了一分鐘，才不緊不慢地發來新內容。
是對一分鐘前“錯誤”的彌補。
【沈伽藍】：【特別好看。】
喬知懿看樂了。
三個字不違法，所以現在是四個字？
敷衍又冷淡的老男人！
心裏照罵不誤，喬知懿手上也沒閑着，挑挑揀揀，最後回了個“算你有眼光”的卡通小貓表情包。
叉着腰仰着腦袋，傲氣十足。
還追加了句：【用你說，當然好看！】
同一時間，深城。
某個金融圈大佬的生日酒會上。
容淨程找着沈樞時，後者正坐在黑色真皮沙發上，面前的酒半口未少，反倒是他捧着手機，神情難得柔和。
他揚眉，總覺得瞅見了很有趣的一幕。
他走近，随口打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談戀愛。”
視線被迫從屏幕中間的傲嬌小貓上抽離，沈樞擡眸，面色恢複成了以往的疏離淡漠，好似上一秒的溫情從不存在。
容淨程在沙發一側落座，抿了口手中的酒，又問：“說起來，結婚的感覺怎麽樣？喬知懿就沒怪你三天兩頭出差，事事圍着工作走？”
懶得滿足他的好奇心，沈樞淡淡道：“與其問我，不如你自己去結一個。”
容淨程岔開話題：“你有沒有覺得，自從你和喬知懿領證，你變得有人情味很多？”
咬字的重心被他放在“喬知懿”，并非“領證”。
仿佛沒有聽出來他的言外之意，沈樞沒接茬，學着他的樣子将話題二度偏移：“回北城後記得把上次你輸給我的酒拿來，都欠了我一個月了。”
容淨程：“……我收回剛剛的話，還是和之前一樣沒人性。”
這時候，原本還在清淨的一片地被人悄然打破。
是生日會的主角。
身邊還攜了他的女兒。
開場白是熟悉到惡心的套近乎，沈樞和容淨程都見怪不怪，可就在他們以為後續也是差不多的流程時，話鋒卻陡然一轉。
“聽說沈太太和我女兒同個年紀，本來以為有機會讓她們認識一下，可沒想到沈總并沒有讓邀請太太一同？”
這話說的有水平，一邊表明自己對內幕知情的立場，一邊又暗戳戳地打探沈家夫妻的關系，最後還不忘捎上自己女兒，想着借此讓後者在其面前博個臉熟。
沈樞面色如常，淡淡道：“太太不比我清閑，這次趕巧了，她沒時間過來。”
話音剛落，那位羅小姐就馬不停蹄地接了句，狀若無意：“聽說沈太太舞校出身，沒想到跳舞的也這麽忙啊，連個賞臉赴宴的時間都抽不出。”
此話一出，那位羅先生和容淨城面上皆是一凜。
羅先生反應過來，立刻給女兒找補：“沈總，小女她年紀小，有些話詞不達意，沈總切勿當真。”
“她年紀小，那羅總年紀也小嗎？”
沈樞笑了。
是冷笑。
眼底眸光被寒意沾染，男人眉宇深邃，琥珀色的瞳仁盛着被折射的光點，明明應該是如夢似幻的一幀，可此時此刻，卻只品得出隆冬碎雪。
頭頂不遠處便是奢華的水晶燈，斑駁的色彩垂下，不偏不倚恰好落在男人無名指上的婚戒。
他看向那位“年紀小”的羅小時，語速徐徐，可口吻卻及富漠然孤冷：“羅小姐剛剛的話，恕沈某無法茍同。”
“舞者與商人，從本質上來說都是在為自己、為他人博取精神或物質上的利益需求，這一點無所謂高低。”
“可羅小姐話裏話外對其他職業的輕蔑，讓沈某很懷疑羅氏的專業性。”
臨末，沈樞看向身為父親的羅總，算是“結案陳詞”：“抱歉，失陪。”
望着他離開的身影，容淨程毫不在意羅家父女的懊悔，反倒是不慌不忙地抿了口酒，眼神摻笑。
還說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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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沈樞先一步回到北城的，是一對帝王綠耳飾。
撞在繁瑣的首飾盒子裏，外包裝上還留着燙金的logo。
喬知懿認識這串英文名字，知道這是在深城舉辦的一場全球級別的珠寶展。
自然，也辨得出這對耳飾的來歷淵源，以及價值連城。
看着盒中的首飾，喬知懿嘴角勾起，翹起來的弧度毫不遮掩。
這對耳飾是在昨天晚上被拍下，又連夜空運到北城。
而就在珠寶展開始前的一個小時，她還随口跟他吐槽了句，說自己沒有漂亮的新耳飾戴，出門都不好意思了。
這時，一旁的工作人員很有眼力見兒，道：“這對耳飾還有一個名字，譯為‘塞壬之眼’。”
“塞壬”是希臘神話中很知名的美麗海妖，傳說她會靠動人的歌聲引誘路過的水手和船員，再将他們生吞入腹。
因此，“塞壬”又被形容為“無可比拟的誘惑”。
喬知懿挑挑眉，不想承認這一刻心情好的不得了。
工作人員離開後，喬知懿直接将“塞壬之眼”取出，輕車熟路地佩上了自己的耳垂。
不忘給送禮物的人發消息。：
【我擅作主張先試戴了，你不會生氣吧？】
茶氣多到溢出來。
連她自己都嫌棄。
可沒想到，某人居然還挺受用。
甚至很給面子地順下她的話：【好像是有點生氣。】
喬知懿撇嘴，忿忿回道：【那你氣吧，反正我已經戴上了！】
随即，又是一個很t兇的小貓表情包。
【沈伽藍】：【拍張照片過來，我看看。】
才不想如他的意，喬知懿故意裝作沒看見，生澀又僵硬地發了另一句話過去，問他什麽時候回北城。
沒有揪着她不放，沈樞回：【明天下午的飛機，傍晚就落地。】
不等喬知懿回複，他就又問：【要來接機嗎？】
剎那間，恃寵而驕的脾氣湧現，又開始存心唱反調：【這位先生，我日程可是排得很滿的！】
【沈伽藍】：【那如果我說，我希望你來呢？】
喬知懿一愣。
目光定在最關鍵的那兩個字上，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甚至不敢相信這麽“粘糊”的話居然是從沈樞手底下發過來的。
心髒陡然瑟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悄然蔓延，短短幾秒，竟讓她的手指都開始發顫。
面對他，她頭一次有這種惶恐到不知所措的感覺。
這句話對于他們現在而言，似乎太親密了？
下唇被松松緊緊咬了很多遍，心髒止不住地沸騰，好似被一汪熔漿包圍，迫切地想要逃離。
可偏偏，又生出幾分不合時宜的好奇。
似乎在說，再等等，看看這堆火山泉到底能攀升到什麽樣的溫度。
這份破卻沒有存在太久，原因是始作俑者親手打散。
【從機場去琉璃館吃晚餐剛好順路，就不用特地回汀蘭接你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将所有的粉紅泡泡悉數戳破。
也将她浮浮沉沉的期待粉碎得徹徹底底。
将他發來的最後一句話默念三遍，喬知懿氣得差點摔手機。
我就知道！
果然不能指望能從老混蛋嘴巴裏聽到什麽好話！
晚上六點。
機場。
正值黃昏時分，透過機場的巨大玻璃窗，傍晚的絢爛璀璨一覽無餘，橘紅色的火燒雲大朵大朵，繞在天際，肆無忌憚地吞噬着僅存的晖景。
與冬天不同，夏季的白晝長，夜幕來得也晚。
倒是滿足了喬知懿那點愛看日落的文藝細胞。
她沒有等很久，幾乎可以算是掐點到，剛站穩還沒五分鐘，便一眼從接機口瞧見那道挺拔英隽的身影。
沈樞也在第一時間看了見她。
紅粉色的法式碎花裙，泡泡袖公主領，連綁着小麻花辮的蝴蝶結發帶都無所不用其極得透露出嬌嫩可愛。
過于招搖的打扮與周圍的色調形成了鮮明對比，尤其是那雙露在裙擺下的筆直小腿，過分吸睛。
情緒不自覺湧出漣漪，沈樞收回視線故作矜冷，偏頭和助理說了兩句話，便孤身一人朝她走去。
于她面前三步左右的位置停下，他面不改色：“走吧。”
喬知懿揚眉哼笑，最看不了他這幅假正經的臭臉，一語戳破：“少裝，我剛剛可都看見了，你被我驚豔到了對不對！”
她聲調上揚，語氣夾雜着小女生特有的蓬勃雀躍，充滿生命力。
沒有否認，沈樞借身高優勢俯首而望。
他們之間足足差了二十公分，哪怕他沒有刻意鑽研，也能輕松瞥見那尺溝壑。
不算明顯，卻勝在若隐若現、起伏有致，更能引發遐想。
且，是不算幹淨的遐想。
不等他開口，喬知懿便先一步起哄，混滿了讓他熟悉的自戀勁兒。
“也能理解，畢竟能和我這麽漂亮的人結婚，換作是誰都會做夢笑醒的。”
唇邊不自覺噙起弧度，沈樞稀罕得順下這番話，認可道：“确實很漂亮。”
看見他打字發“漂亮”，和親耳聽到他述“漂亮”，完全是兩種心境。
一擡頭，男人俊美斯文的面龐近在眼前，笑意還未退散，瞳仁中倒映着她的五官，竟然鬼使神差地營出藝術美感。
咬了咬幹澀的下唇，喬知懿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又開始不争氣地加速，砰、砰、砰，一下賽過一下，愈演愈烈。
迅猛到幾近瘋狂。
不想承認自己被這張臉蠱惑到喬知懿別別扭扭，忽略掉已經開始發熱的耳朵。
偏偏，有人就是跟她過不去。
直接點破。
“怎麽？這麽漂亮的喬知懿也會不好意思？”
喬知懿氣呼呼，嘴硬道：“我這是熱的！”
沈樞點頭，很有态度地表示相信：“嗯，知道你是熱的。”
一拳打在棉花上，喬知懿更氣了。
忽的，不可言說的壞點子陡然現身。
喬知懿眼前一亮，立刻打算付諸行動。
她踮起腳尖，讓嘴唇和男人的耳垂逐漸靠近，後者似是看出來了她想說悄悄話的意圖，倒也很符合地垂下一定幅度。
喬知懿滿意地挑挑眉，飽滿殷紅一張一合，說完後也不等他是什麽個反應，轉頭就跑。
目色被那道紅粉色的碎花裙充斥，一時間竟再難塞下別的顏色。
沈樞眯了眯眸，耳畔重現她剛剛落定的字句——
“伽藍哥哥，我買了新睡衣，撕起來手感很好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