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 36 章
黑咕隆咚的別墅裏, 正在進行一場令人痛徹心扉的審問。
“你們……這是什麽行為？這是詐騙知道麽？”
楚玟坐在名貴的皮椅上，看着餐桌對面站着的兩個人。
“小姐，我和管家确實是按照您的吩咐做的呀。”聽說話的語氣，安大廚這是還有些憤憤不平, 。
“按照我的吩咐？”
楚玟笑了。
“來！你們來對質！”
她一把将自己面前的“酸菜缸”推到了兩個人的眼皮子底下。
幾片清瘦的白菜葉子在裏面晃了晃
“你們就跟這個白菜唠一唠, 都不用我說話, 這個白菜都想問問你們了, 你們是從那個旮旯裏把它給翻出來的？就這點兒菜葉子夠拼出個娃娃菜不？啊？就這還酸菜！酸菜見過這麽小的親戚嗎？你們這是把它從蔬菜幼兒園裏給刨出來的吧？啊？這個白菜的媽媽就這麽被奪走了孩子它知道麽？！”
一直默不作聲的管家終于開口，低聲說：
“小姐, 為您試驗制作的時候, 我們選取的是極為優質的有機白菜, 經過十八道工序特選, 試驗了多種殺菌洗滌方法……”
楚玟：“你就選出這麽個弟弟？就這，別炖肉了，肉都吃不起這個委屈, 一塊肉炖鍋裏, 加這點兒玩意兒下去, 你知道這叫什麽？這就是提個味兒！”
說完，楚玟難過了，她是真難過了，希望有多大, 失望就有多大, 就這麽一點兒東西還不如不告訴她呢。
“我想吃酸菜汆白肉, 你們這是給白肉泡了個酸澡兒！”
低下頭，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算了, 這點兒菜弟弟，你們加點兒肉炒了給我拌面條吧, 我累了，有啥再給我整點啥吃吧。”
拖鞋又被楚玟留在了餐桌底下，她光着腳往樓上走去，走着走着，肩膀就垮下來了。
“小姐。”
管家站在樓梯口，叫住了她。
“小姐，對不起。”
“算了。”
楚玟回頭看了他一眼，勾了下唇角。
“是我不知道知足。”
“大姐，怎麽了？心情不佳呀？”
楚玟趴在床上的時候，“執行導演”來找她了。
女人眼都不擡，直接開罵：“垃圾玩意兒！滾！”
“執行導演”挺委屈，說：“大姐，我可啥都沒幹，我是來報喜的！您的戲份成功突破了10%，成了所有女配裏第一個突圍的！”
“呵。”楚玟回應執行導演的是一聲假笑。
“突圍個屁呀，飯都吃不好的地方！連個酸菜都吃不上！這破地方誰愛來誰來，你們咋就盯上我了呢？”
楚玟從床上坐起來，從床頭拿出了煙和打火機。
叼着煙，她又站在了陽臺上，白馨現在還呆在醫院呢，那個方向遠遠看着，露着一點的光。
“要不是你，我現在在幹嘛呢？上班，下班，和姐們兒喝酒……我剛貸款買了個精修房，人家還給我配了個大洗碗機，我他媽才享受了幾天，莫名其妙讓你給整這兒來了。我是火鍋吃得不香啊，還是酸菜炖棒子骨我吃得不痛快啊？”
煙頭兒上的火星閃爍在黑暗裏，楚玟看看它，再看看遠方。
“大姐，說實話，現在您可是豪門大小姐，幾千萬買畫給朋友出氣的事情，您以前肯定做不了，現在您花錢不也很爽麽？洗碗機算什麽呀，現在每天這麽多人照顧您……”
把煙從嘴上拿開，楚玟“呸”了一聲。
“我還得謝謝你是麽？”
越說越開心的執行導演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一天天的，我就是陪着一群怪物在演戲。”楚玟突然說。
她擡起手，指向微微有光的方向，說：
“你知道麽？這些人都是怪物！”
聽她這麽說，執行導演連忙辯解：“大姐，主角都是真人，怎麽能是怪物……”
風吹在楚玟臉上，她眯了眯眼睛，側過腦袋吐出了一個眼圈兒。
“人憑空想象出來的，不都是怪物嗎？現實裏有這樣的人兒麽？就白馨這種，就那完蛋玩意兒似的東西，有麽？沒有！光靠人腦子想出來而已，不就是怪物嗎？”
一陣微微的呲啦聲響起，只執行導演要反駁楚玟的話，她卻不想給這個機會。
“你們雖然搗鼓出了這麽個世界，你們又知道，這霸道總裁和小白花兒是怎麽來的嗎？”
煙夾在手裏，楚玟的另一只手輕輕敲了敲陽臺的圍欄，發出了悶悶的響聲。
“一個姑娘啊，從小被人教着，得聽話、懂事兒、學習不用多好，但是一定得嫁人，為了嫁人呢，她得更聽話，更懂事兒，不然嫌棄她的就不光是自己爹媽了，還有那個還沒影兒的男人。這是所有小姑娘還沒來得及長大，就得套在頭上的緊箍咒。”
“這麽一個小姑娘，她長着長着，讀書，被人欺負，男生揪她小辮兒，抄她作業，她都不敢說話，說話了，是她大驚小怪，什麽錯都是她的，家裏爹媽吵架，錯在她是個女孩兒，媽媽和奶奶扯頭發，錯在她是個女孩兒……再大點兒，抽條兒了，有胸有屁股了，別人的眼睛也盯上來了，就算自己沒經歷過，也在別人身上看見過，被這摸一個，那摸一下，還不能聲張，聲張了是你不要臉，錯還是她的。工作了，一樣的職位，男人先升職，一樣的工作，男人賺錢多，自己稍微有點前途，旁邊有人酸溜溜地說，這是睡上去的吧，不管追究不追究，錯，又是她的……還別說，能只經了這些，是姑娘運氣好了。”
執行導演靜靜聽完，說：“這個，和小白花女主有什麽關系？”
“我說的這些，不都是白馨的劇情嗎？這些苦，全是真正寫出這些故事的人心裏的苦，她們就是這麽長大的女孩兒，心裏有怨，有恨，可每件事兒拿出來，別人都覺得輕飄飄的，不準她們恨，不準她們怨，到頭來，她們只能怨自己，怨自己不夠善良、不夠可愛，不夠……好運氣，所以就有了白馨這樣的女孩子。再說說那啥霸道總裁的男主，這個世界對那些姑娘不好，她們就想有個人對她們特別好，這個人呢，對全世界冷酷無情，他有錢有勢，他任意妄為，為了白馨這樣的姑娘，他一下子砸幾千萬幾個億，你覺得真正想砸出這些錢來的是誰？女孩子不能奢侈、不能浪費、不能驕縱、不能霸道、不能對這個世界冷酷無情，可男人可以，所以想故事的姑娘就想出了這樣的男人，只因為他們是男人，所以他們都可以。你想想，她們寫的是男人麽？”
煙燒了大半截兒，楚玟撣掉了長長的煙灰，讓那點兒火星重新露出來。
“她們想的都是自己。女主也好，男主也好，是她們借着情和愛，想出來的自己，和自己。都不是個完整的人，都是怪物。”
所以善越善，惡越惡，越是黑白分明，越是混沌不清。
寫故事的人把自己溺在裏面，看故事的人也把自己醉在裏面。
執行導演說：“大姐，那按照您的說法，女主和男主不過是這個世界的一體兩面，那您幹嘛總是往死裏欺負男主呢？”
楚玟冷笑：“我說的一體兩面，是寫小說的姑娘們的一體兩面，不是你們這群拿真人玩兒的辣雞能一塊兒去比的！她們是把自己的苦放進了字兒裏，你們呢？你們是直接放大和扭曲了她們的臆想，搞了一堆不三不四的東西。做事抑善揚惡，又硬給人分了尊卑，讓活生生的人去當這樣被想出來的怪物……我也說了，男主角是女孩子的另一面，你們他媽直接讓個活生生的大男人來爽了，我那叫欺負嗎？我那叫讓他受受自己該受的苦！操！完蛋玩意兒！他把那19.2剁了，來跟那小模小樣小丫頭來個一體兩面呀！”
執行導演：……
“就今天這個劇情，啊？垃圾的我都不想說！還他媽霍家，禍禍人的禍吧！把小姑娘往泥裏踩了都！不是老娘在那兒你們這就是在殺人！殺人誅心！”
楚玟吸了口煙，剩下的煙頭被她摁進了花盆裏。
“你滾吧，我飯還沒吃呢，沒勁兒跟你叨叨。”
執行導演真的走了。
楚玟轉身，看向自己黑洞洞的卧室。
拿出打火機，她注視着燃燒起來的火苗。
“最完美的扮演有三層，第一層，成為女配，順利達成。”
火焰跳躍在她的眼眸裏，她的眼睛裏有微微的水光。
“小姐，您午餐已經準備好了。”
聽見管家的聲音，楚玟關掉了打火機。
“酸菜面條好了嗎？”
她懶洋洋地問管家。
“小姐，都準備好了。”
管家站在卧室門口，楚玟路過他，又停住腳步轉了回來。
“你怎麽沒念經？”
管家低着頭說：“小姐，我不懂您的意思。”
“就……那一串兒，什麽優選，什麽頂級，什麽花園特選的啥玩意兒……”
管家低聲說：
“一切以小姐的喜好為中心，小姐您不喜歡，我就不說了。”
楚玟意味不明地“喲”了一聲。
下到了餐廳，她的眼睛都瞪大了。
“這碗……你們是想淹死我？”
好家夥，端上來的一碗面條快趕上個小盆了，楚玟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這是真把自己當“海量”了？
“你們這碗……？哪來兒的？”
管家在他身後說：“小姐，這是我們特意為您定制的大碗，頂……是，努力配合您的喜好準備的，希望您能喜歡，另外，今天您的這一餐我們準備了十八種不同的菜肴，也都可以讓您搭配面條使用。”
炸肉醬、茄子鹵子、西紅柿雞蛋……楚玟一溜兒看過去，再看看管家，終于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這是……在哄我高興呢？”
“能夠讓小姐感受到快樂，是我一生的榮幸。”
楚玟再沒說啥，唏哩呼嚕把“一盆面”吃了個幹淨，十八種鹵子一樣一點點，她也挨個都嘗了。
吃飽喝足，她站起來，管家正在後面為她拉開椅子。
“以後你那個經啊，接着念吧。”
楚玟對他說。
過了兩秒，楚玟的身後傳來了管家的聲音。
“好的，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