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103章
在聽蕭燕飛說到“枯井”時,明逸的身子猛地一顫,抿緊了嘴唇。
“說說看。”蕭燕飛順手接過了知秋遞來的一杯消暑茶,慢悠悠地抿了一口。
明逸的目光游移不定,他的一半臉藏在牆角的陰影中,好一會兒,才輕聲道,“不是的。”
“明五公子。”原本靠在牆壁上的蕭爍走了過來,随意地擡臂往他肩上一按。
少年眉目如畫的面龐上笑得月白風清,舉手投足間,盡顯優雅,一派風度翩翩好兒郎的樣子。
他在軍中有些時日了,平日都是随那些天府軍精銳一起日夜操練,這些日子來,不但武藝長進了,連手勁也大了不少。
他這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一按,就把明逸又按回了椅子上。
明逸踉跄地又坐下,五官瞬間皺在了一起,脫口呼痛
“我姐讓你說,你就說,別墨跡。”蕭爍的語氣斯斯文文,唇角噙着一抹親和的淺笑,可手下的力道又加重了三分。
若是外人看到了,怕是會以為他與明逸相交甚好。
“明曜是你的侄兒吧。”蕭爍緊緊地鎖住了明逸惶惶的目光,淡淡道,“你殺了他,又把他的屍體扔進了枯井裏。”
是她說出去的?!明逸的雙眸猛然睜大,畏縮的目光突轉厲烈,瞪向了蕭燕飛,雙眸中帶着一點陰狠的怨毒,像是那陰溝裏的老鼠。
蕭爍擡起另一只手往明逸的眼前一擋,隔開了他投向蕭燕飛的視線,信口道:“柳嘉早就招了。這件事,你該問問,現在滿京城還有誰不知道!”
明逸瞳孔劇烈地一縮,黃豆般大小的汗珠從額角滾了下來。
柳嘉招了,所有人都知道了?
“不信?”蕭爍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又猛地出手一把鉗住明逸的左臂,直接把明逸從椅子上拖了起來,強勢地把人往前堂方向拖去。
明逸步履踉跄地被他拽着往前走。
“要不要我帶你出去問問……”蕭爍的動作很強勢,可表情和語氣卻很溫和。
風一吹,簾子被卷起一角,外頭刺眼的光線斜斜地射了進來。
對明逸而言,那道光似一道利刃般。
他不要去外頭,他不想看到別人嫌惡的目光!
“不要!”明逸下意識地想往角落裏躲,可左臂被蕭爍的手攥得生疼,痛得他龇牙咧嘴,痛得他眼角擠出淚花來。
“那就好好說。懂嗎?”蕭爍微微地笑。
明逸周身簌簌發抖,腳下又往後挪了挪,顫聲道:“那口枯井……在,在明府隔壁的盛家。”
蕭爍這才放開了明逸,從袖中摸出一方素白的帕子,輕輕地擦拭着手指,仿佛手指上沾了什麽髒東西似的。
明逸往後退了一步,又一步,幾乎縮在牆角,身子也隐于牆角的陰影中。
他緊緊地捂住了自己包紮着層層紗布的左臂,袖子下的手臂隐隐作痛,一抽抽的,直痛到骨髓裏,與潛藏在他心底深處的恐懼交揉在一起。
被冷汗浸濕的發絲貼在鬓角,濕噠噠的,使他整個人顯得格外憔悴。
“我不是故意的。”明逸喃喃自語道,似乎在告訴自己,又似乎在告訴蕭燕飛與蕭爍。
他讓爹爹把曜哥兒給他,他是真的想帶着他一起活下去的。
他帶着曜哥兒爬牆倒了隔壁的盛家,躲進了盛家後院的一口枯井中。這口枯井已經廢棄了幾十年,被枯樹遮掩,很少有人會去那裏。
他們只需要在枯井裏躲上兩三天,躲過北狄軍的搜城,之後就有機會混在幸存的流民中,活下去的。
但是曜哥兒太吵了,也太愛哭了,一會兒說他要見爹爹和祖父,一會兒說他害怕,一會兒又說他餓了渴了……
當時,他聽到了井外隐約傳來了北狄人的喊聲,他很害怕,害怕他們會被發現的。
“我只是想讓他別哭,別哭……”
他真的沒打算掐死曜哥兒的,他是無心的!
蘭山城死了這麽多人,多一個也不算多,是不是?
“你左臂的傷,最初是不是被曜哥兒抓破的?”蕭燕飛放下茶杯,看向了明逸明顯不太服帖的左袖。
“對對對。”明逸急切地連連點頭。
見蕭燕飛盯着他的左臂看,以為是要給他看傷了,明逸迫不及待地把袖子撩了起來,又急匆匆地解下繃帶。
繃帶早就被血和膿所滲透,解開後,就露出至少近乎兩個手掌大小的傷口,血肉模糊,上面混着黃綠色的膿液,隐約那看到那脈動的血脈……
随着這可怖的傷口暴露在空氣中,一股混着藥膏味的異臭味迅速地彌漫開來。
“真臭。”蕭爍皺了下眉,直視着明逸的目光沒有絲毫的偏移。
這次随軍去幽州,他曾經見過更可怖的場景,戰場上屍痕遍野,多的是死狀慘烈、腐爛不堪的屍體。
真臭?
這兩個字聽在明逸耳中,像是狠狠地往他心口捅了兩刀,柳嘉說他臭,成四郎他們說他臭……甚至于他娘在靠近他時也會微微地蹙眉。
現在,能救他的人也只有蕭二姑娘了!
明逸眸露異彩,急切地對着蕭燕飛擡起了血肉模糊的左臂,不惜把他最羞于示人的傷口暴露在她眼前。
“是這裏吧。”蕭燕飛眯了眯那雙弧度優美的貓眼,以扇柄不近不遠地朝着明逸指了指,“被曜哥兒抓破的地方?”
她一眼就瞧出了明逸那血淋淋的左臂上有個小小的指甲印,哪怕周圍的皮膚已經爛透了,只要細看,就可以看到最初的那個傷口。
原本只是個小小的,還沒指甲大小的傷口……在半年之中潰爛得越來越厲害。
“是是。”明逸愈發激動,那蒼白似鬼的臉上是滿心滿眼的期待,“我會好的,對不對?”
“對呀。”蕭燕飛笑了笑,手裏的扇柄繼續指着明逸的左臂,“只要從這裏……”
那玳瑁扇柄微微上移,指向了肩膀的位置,“把你的左臂整個砍斷,說不定就會好的。”
什麽?!明逸悚然一驚,看着蕭燕飛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什麽妖魔鬼怪似的。
蕭燕飛又慢悠悠地扇起了團扇:“當然也有可能傷口會從你的斷臂處再繼續腐爛。”
“不妨事,到時候,也可以接着切。”
“哪裏爛了,就切哪裏。”
這個治療方案簡直堪稱完美。
蕭燕飛頗為滿意地笑了,露出一對淺淺的梨渦。
不!明逸猛地站起來,不小心撞到了後方的椅子發出咯噔的聲響,口中發出歇斯底裏的厲斥聲:“你這哪裏叫治病,這是淩遲。”
她這哪裏是大夫,她分明就是劊子手,哪裏有人是這樣治病的!
“對呀。”蕭燕飛直言不諱地颔首,“就是淩遲。”
“你也只配淩遲!”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如春風拂柳般,一雙眼睛黑得深不可測。
“……”明逸直接傻住了,整個人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裏。
他手裏那沾着血與膿的綁帶掉在了地上,顫聲道:“你騙我?”
“你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幫我治病是不是?”
“你在利用我,是不是!”
明逸的身子如風雨中的枯樹般不住顫抖着,那千瘡百孔的心似有寒風呼嘯而過。
曜哥兒死了,為什麽所有人都怪他,難道只有曜哥兒有資格活着,他就沒有嗎?!
他也才十五歲而已,還沒及冠,他又做錯了什麽?!
這些話明逸一直藏在心裏,從來不曾說出口,可此時此刻,無邊的絕望将他徹底壓垮。
他終于克制不住地吶喊出聲:“難道我就該陪着蘭山城一起去送死嗎?!”
他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憤恨之火灼燒着他的理智,他兩眼通紅地瞪着窗邊的蕭燕飛,突然竄起,朝她撲了過去……
可旁邊的人突然朝他的右腿狠狠地踹了一腳。
明逸慘叫一聲,狼狽地摔在了地上,那血弱模糊的左臂磕在地上鑽心得疼。
他口中又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頭發散亂。
“送死?”蕭爍就站在明逸的身邊,微微傾過身子,俯視着他,慢而清晰地說道,“蘭山城的百姓都沒逃,你是守城的将士,有什麽資格逃?”
“百姓都死了,你一個逃兵有什麽資格活?”
“為将者和滿城百姓共存亡,不叫送死,叫死得其所。”
“你怕死?怕死就能坦然地當逃兵?!你的祖母,你的嬸母,你的嫂子,她們都沒逃,你明逸有什麽資格逃?!”
蕭爍那清潤的嗓音中透着一種冰霜般的寒意。
可憐明家滿門英烈,偏偏出了這麽個明逸。
就像是……
蕭爍的腦海中不由浮現父親蕭衍的面龐,拳頭無意識地攥了攥。
明逸揉了揉刺痛的右腿,擡起頭,一臉怨毒地瞪着蕭燕飛:“我會說出去的……我會告訴別人那些信……”
“告訴別人什麽?”蕭燕飛輕一撫袖,優雅地從玫瑰椅上站了起來,“告訴別人,顧非池把你呈上去的信件替換掉了?”
“還是告訴皇上,那些與你無關?”
蕭燕飛每說一句,就朝明逸逼近一步。
對上少女波瀾不驚的黑瞳,明逸覺得自己像是被野獸盯上似的,匍匐地後退一點,再一點,直到他的背撞上牆,退無可退。
“你可知道,你為什麽現在還活着嗎?”蕭燕飛幽幽地低嘆了聲,不等明逸說話,就自己答道,“因為你是‘功臣’呀。”
明逸嘴巴張張合合,一顆心直墜至無底深淵,手腳冰涼。
蕭燕飛稍微偏過了臉,煞有其事地嘆道:“明五公子如今病得厲害,北安伯也就這一個弟弟了,想必是惦念得很。”
“知秋,你把人送去給北安伯,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告訴她,明五公子這‘鬼剝皮’好治得很,哪裏爛了,切哪裏就行了。”
“讓她不用為她弟弟的病煩心,只要‘養得好’,多活個一兩年,不成問題的。”
她嫣然一笑,随手理了理自己的袖子,白玉般耳垂上的耳墜微微搖曳,映得她膚光勝雪,可這樣一個清麗動人的少女口中娓娓道來的卻是如此令人悚然心驚的話語。
“不,不……”明逸連連搖頭,眼底寫滿了惶恐。
他不要去見明芮,他不想被千刀萬剮!
看着幾步外的蕭燕飛,蕭爍置于體側的拳頭抖了抖。
自家姐姐這不笑還好,笑起來……咳咳,笑起來還是挺好看的!
“是,姑娘。”知秋笑呵呵地應了,朝鎖在牆角的明逸走近,“奴婢一定把人平平安安地送到了北安伯那裏。”
“不……”明逸掙紮着想要起身,想逃,可知秋哪裏會給他這個機會,一個掌刃輕輕巧巧地劈在了他的後脖頸。
明逸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暈厥了過去,身子一軟,像爛泥般癱在了那裏。
知秋一把拎起明逸的後衣領,像拖屍體似的把人往後堂後的院子拖去,動作娴熟得不得了。
很快,後堂裏只剩下姐弟兩人。
蕭燕飛看着明逸消失的方向,突然轉過臉,盯着少年俊秀的臉龐問道:“你怕嗎?”
“在戰場上的時候,害怕嗎?”
蕭爍:“……”
蕭爍不禁想起他随軍剛到幽州時,就有一場小規模的圍剿,姐夫讓他也跟着去了,還讓邊昀照顧他。
他第一次看到了死人,看到了腸穿肚爛的屍體,看到斷手斷腳的傷兵……
他怕。
他怕得兩個晚上沒有睡好,只要眼睛閉起來,眼前就是死人。
無論身在哪兒,他似乎都能聞到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蕭爍眼睫輕顫,下巴驕傲地一擡:“我才不怕呢。”
說這話時,他眼角偷偷瞟着蕭燕飛。
他很厲害的,會給她和母親掙臉,那麽她會不會拿他當作驕傲?
回應他的是一片寂靜。
蕭爍見蕭燕飛沒作聲,有些失望地耷拉下耳朵。
下一刻,頭頂一暖,他驚愕地看了過去。
蕭燕飛摸了摸他的頭頂,低笑道:“小屁孩。”
蕭爍微微一愣。
“怕就怕,有什麽不好意思?”蕭燕飛壞心眼地揉亂了他的頭發,笑得戲谑。
“才沒有怕。”蕭爍梗着脖子道,耳尖略微發紅,想說別摸他頭,他又不是蕭烨那種小屁孩。
“只有懼怕死亡,才會敬畏生命。”蕭燕飛盯着少年墨玉般的眼睛,笑了笑,“人就是要好好活着。”
蕭爍這小子啊,才十二歲的人,就給自己背上了這麽多的枷鎖。
這樣,不好。
“……”蕭爍呆住了,若有所思地垂眸。
還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這些。
後堂內又安靜了片刻,外頭忽然響起了震耳的銅鑼聲,“咚咚咚”,一聲比一聲響亮,吵鬧得很。
夥計從前頭掀簾走了進來,笑道:“蕭二姑娘,外頭有衙役在敲鑼呢,說是有公告,皇上已經下旨裁決了承恩公謀反案,定了下月斬首處決。”
蕭燕飛對着蕭爍招了招手:“走,我們瞧瞧去。”
蕭爍如影随行地跟在她身後,忍不住問了一句:“侯府會怎麽樣?”語氣中透出一絲絲的澀意。
“謀反定不了,贻誤軍機之罪免不掉,十有八九是奪爵流放吧。”蕭燕飛信手打簾,語氣很平靜。
對于這個結果,蕭爍其實并不意外,步履略一停住。
看着蕭燕飛灑脫自若的背影,他以唯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音量呢喃自語道:“爵位,我會掙回來的,還有這侯府……”
侯府是三弟的,他會把爵位掙回來,一起還給三弟。
下定了決心,蕭爍的眼神變得異常堅定、幽深,邁步跟上。
少年的身形修長有力,背脊筆挺,步履間有了蒼鷹展翼般的氣勢。
萬草堂外,嘈雜喧鬧,“咚咚”的鑼聲漸漸遠去。
街道的兩邊聚集了不少聞聲而來的百姓,七嘴八舌地說着話,目光大都望着前方那幾個敲鑼打鼓的衙差。
“皇上的聖旨下了,這是給謝家昭雪了嗎?”一個頭發霜白的老妪激動地說道。
“那就太好了。”另一個中年婦人雙掌合十,虔誠道,“那我可得去白雲寺給謝大元帥上炷香。”
“承恩公府那邊聽說今天在抄家,”人群中一個青年唏噓道,“柳家這回是完了吧,看來連皇後娘娘都保不住柳家了。”
“抄家,那我看得去看看啊。”
“……”
不少人呼朋喚友地擁去了曾經的承恩公府。
沒一會兒,街上就空曠了不少。
蕭燕飛眼睛一亮,愉快地拉了拉蕭爍的袖子,興致勃勃道:“我還從來沒看過抄家呢。”
“走啦,我們看熱鬧去。”
蕭爍有些無語:看熱鬧?看什麽熱鬧?
抄家嗎?
他心裏不懂抄家算什麽熱鬧,又有什麽好看的。
但是——
蕭爍半垂着眸子,看着蕭燕飛捏着他袖口的兩根手指,唇角彎了彎。
既然姐姐想看,他就陪她去看看吧。
“去陽門街。”蕭爍親自給蕭燕飛拉開了馬車的門,順口說道,“這次查抄柳家,也是姐夫負責。”
蕭燕飛驚訝地擡眸:“皇上肯?”
“皇上自然是不肯的。”蕭爍溫文一笑,唇角揚起一個輕巧的弧度。
只是,昨晚皇帝吐血病倒了,因病罷朝,也沒來得及交代其它。
顧非池原本就在搜查承恩公府,自己做主,順手就把抄家的活也給接了,根本沒請示皇帝。
承恩公府奢華至極,花了整整十天,才剛剛把那些明面上的賬目盤點的七七八八。
還有那暗地裏的賬目,更是盤枝錯節,還沒理清。
不算那些産業與首飾,光是府裏的白銀就有五十大箱,清點出了一千萬兩,這可是大景朝足足一年的稅銀。
顧非池很大方地轉手就把這筆一千萬兩的白銀給了戶部,用于幽州、豫州等地赈災,然後才遞了封折子上去。
等皇帝看到這道折子時,才知道顧非池這幾天竟然抄起了承恩公府的家,氣得差點又吐了血。
可是,連年戰亂,國庫确實沒有多少銀子了,為此戶部也是焦頭爛額,從去歲冬起幽州赈災一拖再拖,才會最後引發流民作亂,白巾軍為禍幽州。
哪怕皇帝心裏再震怒,如今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也想把顧非池叫來罵一通,但又總覺得這些日子精力愈發不濟,猶豫再三,也只能拿起筆來批了這道折子。
戶部拿了這麽多箱銀子,還在忐忑着,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為此,戶部尚書還特意跑去找徐首輔,試探首輔的口風。
徐首輔只給了一個字“等”,戶部等了整整一天,等來了一個“準”字。
這下,戶部尚書心裏是徹底明白了:皇帝已經徹底壓制不住衛國公世子了。
哪怕這次是明晃晃的試探,顧世子在先斬後奏,甚至插手到了戶部,然而,皇帝也拿他無可奈何。
不過,這一大筆銀子到底還是解了戶部的窘迫,戶部尚書就只當作什麽也不知道。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有了銀子,赈災以及撫恤流民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等到三天後蕭燕飛和顧非池一起出門的時候,京城裏的流民已經少了許。
“那些流民都回幽州了?”蕭燕飛這一路騎行而來,明顯發現街上少了很多衣衫褴褛、面黃肌瘦的流民。
兩匹矯健的紅馬并肩而行,油光水滑的皮毛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顧非池含笑道:“戶部剛撥了筆銀子,允那些回原籍的百姓免三年稅,安家費,再租借他們一年的糧種。”
這些流民在京城沒有戶籍,沒有住處,也就是當流民乞丐,靠着救濟、施粥,再做些小工,勉強度日。
對他們來說,這種漂泊異鄉如浮萍般的日子并不好過。
如今官府願意大手筆給他們安家費讓他們回故土,這些流民全都喜出望外,一個個去戶部領了銀子當路費後紛紛都回去了。
“若是能落葉歸根,誰又想背井離鄉呢。”蕭燕飛輕嘆。
幽州之亂本是天災,可最後卻變成了人禍。
數以萬計的将士與百姓為之付出了慘烈的代價,承恩公百死難辭其咎。
顧非池微微點頭,低聲又道:“我讓戶部給幽州撥了一大筆銀子。如今幽州百廢待興,表哥在那裏,沒銀子可不行。”
蕭燕飛忽然把馬往顧非池那邊湊了湊,轉頭對着他耳邊悄聲說:“你說,皇上這兩天心情好不?”
“要是我問他讨個爵位,他肯不肯給呀?”
那狡黠的壞心眼,明晃晃地躍于那精致的小臉上。